「客人,客人!該起床了喔?」
趴在餐桌上的男子抬起頭,並睜開雙眼「這…這裡…這裡是?」
「真是的,你剛剛才吃完一碗麵,就在這裡睡著了,真是的,我們都快打烊了喔?」
「是這樣嗎……老闆?老闆娘,我…我該回去了!」男子匆忙地起身「對了!這裡…這家店是幾號啊?」
「唉?這裡是二號啊!剛剛都不知道你問過多少遍了!」看著男子正要離去的身影,她伸手問道「喂!客人要付錢啊!這裡不給吃霸王餐的!」
男子吐了一口氣,轉過身倚在門邊,反覆地掏著口袋「喔…對喔、對喔…」
時光飛逝,在廚房中,穿著黑色短上衣,頭綁白色頭巾的海瑟姆回憶著「自從那天晚上,我就成為拉麵店的常客了…」
「哈哈…沒想到海先生第一次去店裡,竟然是這種情況啊…哈哈哈!」高爾笑著回應道。
「嘛…那天喝的是有點太誇張了啦,在意識不清、跟想吃東西的狀況下,下意識就走進拉麵店裡…」
「那當時媽媽的表情怎麼樣啊?肯定很不得了吧?哈哈哈哈….」
「等等!你怎麼突然笑得這麼開心啊?對這事情,這麼有興趣嗎?還是想挖苦我啊?」海瑟姆苦笑著抓著頭巾。
「哈哈…我只是好奇當天的細節而已,沒想到,媽媽當時還願意讓醉醺醺的客人進店裡…」
「啊!我想起來了!當我第二次走進店裡的時候,那傢伙還問我這次怎麼沒喝醉!」
「哈哈哈哈!那感覺媽媽還招架得住呢!」
「搞得我好像一定要喝得不醒人事,才會去那老太婆那裡呢!我…我平常可是很正常的…」
「海先生,那碗拉麵的味道,你怎麼樣呢?」
海瑟姆看向一旁正在燉煮的高湯「雖然是很久的事了,但我想起來,你母親的拉麵,吃起來清清淡淡的滋味,喝完湯的同時,再吃上一口麵,隨著麵條的嚼勁,方可嘗出湯頭中青菜的甜味,溫潤的感覺,給人一種沒有負擔的滿足感,當吃下第一口之後,不知不覺間就整碗吃完了,哈哈。」
看著對方臉上的笑容,高爾微笑回應著「是這樣嗎。」
高爾邊說著,精靈廚師拉開廚房的門走了進來,他拿起手上的大袋子說著「上次討論到的墨魚,我買回來了。」
海瑟姆朝著精靈方向走去邊問著「墨魚?」
「怎麼了?這就是我上次說的季節性食材啊,可是很厲害的喔。」
海瑟姆伸手看向袋中的墨魚「欸!怎麼這顏色啊?而且牠已經浮在水中啦!該不會死了吧?」
「不用擔心啦!為了方便處理,我已經叫老板使用麻痺法杖麻痺牠了,而且這種湛藍的顏色才是新鮮的顏色。」
精靈拿出了墨魚,放置在砧板上「看著這晶瑩剔透的眼睛,還有這水嫩的身體跟觸鬚,這可是從東方的海岸捕撈上來的特有墨魚啊,只有這時節才有!」
高爾靠近並看向砧板上的墨魚,海瑟姆則在一旁指著說「季節性什麼的我知道了,但牠這顏色?真的沒問題嗎?」
「聽說那邊的海域藻類特異而繁盛,在那邊捕食的墨魚也因為週邊環境跟補食的緣故,陳現這種亮眼的色彩,但是啊…」精靈拿著菜刀劃開墨魚的頭部,取出一片長條狀的骨片,撥開擠出內臟之後,拿出一個深色的小囊袋,陳現在海瑟姆跟高爾面前「很多人應該都不知道,精華藏在這寶貝之中。」
海瑟姆看著男人手中的小袋子問道「這不就是墨囊嗎?」
「哎呀!老闆真識貨啊!難道你也有接觸過嗎?」
「我是知道這種生物身上都有這東西,但這有什麼特別的嗎?裡面不就是有墨汁嗎?」
精靈拿出一個玻璃碗在下方,並用刀尖搓破囊袋,任由墨汁流出「精華就在這些墨汁之中,有別於其他種類的食材,這墨魚的墨汁,因為牠特有的生長環境、身體構造,而產生一種獨特的風味。」
看著囊袋中的液體流出,高爾評論道「好黑的液體啊,這…東西真的能食用嗎?」
海瑟姆回應著「我是知道墨汁可以加入主食裡面啦,但這墨魚的墨汁有什麼特別的嗎?」
精靈擠壓著囊袋中的墨汁,露出微笑「高爾啊,你這朋友還真是見多識廣啊,但聽起來,你們應該沒有嘗過這墨魚的墨汁吧?雖然我也不常吃,但這也證明這珍饈的滋味多麼令人難忘。」
隨著墨汁流罄,精靈將裝有墨汁的碗提起,隨後一手拿起濾網跟另一個碗,將剛流出的墨汁過濾,並拿起一旁的水壺「在過濾雜質之後,再加入一些清水,比例大約八比二。」
「隨後將墨汁倒入鍋中,熱鍋收汁,再稍微濃稠的階段,稍微攪拌一下就可以起鍋了。」精靈用木杓攪拌過裡的墨汁,翻攪幾次之後,很快就起鍋。
海瑟姆摸著下巴說著「就是把墨汁作成類似醬汁的型式吧?」
「沒有錯,而且這樣處理,口感比較柔順,也比較好跟其他食材做組合。」精靈將完成的墨汁醬盛盤,微笑地放置在兩人面前一旁放上湯匙「你們來嘗嘗看嘛?」
高爾拿起一根湯匙挖起盤中的墨汁,放入口中,精靈此時亦嘗了一口。
『這是…怎麼樣的味道啊?』
醬汁化入口中,滋味奔放而出,代表潮水的鹹味首先鼓動,眨眼間,彷彿望見一片湛藍的天空,隨後在天光的引導下,墜入蔚藍的汪洋中,水花四濺,在海中漂流,只見魚群穿梭、水草擺拂,穿過一座座炫彩斑斕的珊瑚礁、海葵,水流湧入下,身軀又被帶入更深層的海洋之中,一股鮮甜之風迎面而來,兩股味道相互拉扯又毫不衝突,既甘醇又鹹鮮,在味蕾中不斷來回轉變著,如千變萬化的海流翻攪一般。
「這是怎麼樣的味道啊!」高爾再度感嘆著。
精靈微笑著「所以我就說很厲害吧!」
海瑟姆看著兩人的神情變化「怎麼了?真的有那麼特別嗎?不就是…」
高爾隨後拿起另一隻湯匙,挖了一口遞在海瑟姆面前「海…海先生!這你一定要嘗嘗看!我從沒有體驗過這種滋味!」
海瑟姆保持冷靜的神情,接下高爾的湯匙並放入口中,醬汁初入口中,他挑動眉間。
『不就有點鹹……不對!這是!』
物體在男子的眼前顯現著,但形象上又有些模糊,味道呼喚著他『在超市的調味料區、在廚房的調味料架上、在冰箱門旁邊的架子上,當你只是想簡單的炒個青菜的時候,當你不知道料理最後要加什麼的時候,蒸、煮、魯、炒、炸的好夥伴!水餃、蒸餃、壽司、小籠包、荷包蛋、雞蛋拌飯…』
一回首,男子彷彿赤裸著身軀,置身在海中游動,股間僅掛著一片海草,無意識中,男子手中抓中一個物品,吐出一口氣後,他伸直雙手開始朝水面上升,衝破層層水壓之後,浮出記憶之海,手裡高舉著一瓶醬油。
『沒錯!這就是異世界所沒有醬油的風味!不管是日式鰹魚、香菇、昆布!不管對於什麼樣的料理裡面!雖然不是主要角色!卻又是每個美食舞臺中不可或缺的靈魂人物!這令人懷念的滋味真的是…真的是……』
「真是太美妙了啊~?」墨魚汁的味道如貫穿海瑟姆的身體一般,隨著滋味變化,他閉上雙眼,微微張嘴、擠弄眉頭、歪曲著上身、兩腿內屈、膝蓋併著膝蓋。
精靈見狀,小聲地對著高爾說著「高爾,你這朋友是不是怪怪的啊?這反應也太誇張了吧?」
「海…海先生,有時候會這樣,但…但大多數的時間,他應該很正常的。」高爾冷笑著。
海瑟姆再度吃下一匙,並下定決心『比賽就用這個醬汁定勝負吧!』
廚神大賽的現場,拿著菜刀的海瑟姆,看著砧板上的藍墨魚,他小心地扶正著眼前的俎上之物,分析著。
『原本是想應對比賽的份量,怕份量不夠,所以訂購比較大隻的墨魚,但這個體型快跟砧板一樣大了,看起來…不太好下刀啊。』
男子一手壓在滑溜的墨魚軀體上,水分使其略為滾動,他試圖出力壓制住碩大的墨魚身體,卻不料滑動的力度愈來愈大。
『怎麼回事!我確定牠已經被電暈了,不對!總感覺有其他的力量在抵抗!難道…牠醒了?』
海瑟姆彎下身看向墨魚大大的眼睛,只見倒射出自己面容的眼珠子開始轉動,墨汁開始從墨魚的體內流出,男子倉促地伸出一手從一旁拿起大碗,並放在地面上接住流溢而出的墨汁,隨後重新抓起菜刀「兄弟!既然你都醒了!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菜刀高高舉起,刀尖的反光映射在墨魚的瞳孔上,精準的墨汁噴在海瑟姆潔白的面具上,滿臉是墨的男子也順著噴墨的方向一刀劈在墨魚身上「噗!哈!這樣下去!真的要變黑影男爵了。」
海瑟姆吐出口中的墨汁,砧板上流著墨汁的墨魚也繼續掙扎著,兩者之間的纏鬥並未因此結束,而在評審席上看到這場惡鬥的小梅,看著男子的狼狽樣,趴桌笑著「哈哈哈!老伯!廚師姊姊快看!那個戴面具的怪人叔叔被噴了一臉黑黑的東西!笨手笨腳的樣子也太好笑了吧!哈哈哈哈!」
無視臺下的笑聲,海瑟姆經過一陣纏鬥,成功將墨魚的軀體切開,他擦拭面具上的墨漬,只見小梅繼續笑著「欸欸?大家怎麼都不一起笑啊?不行啦!那叔叔把事情搞砸,然後又假裝沒發生過的樣子!真的…真的跟笨蛋海叔叔太像了!哈哈哈哈!越冷靜就越好笑!」
墨汁的陣陣鹹味傳至海瑟姆鼻息之間,男子看了一眼臺上,咬著牙繼續手邊的工作。
『要不是妳這個小龍崽子座在那個該死的位子!老子已經上去踢斷妳的頭了!然後我要把妳身後那段礙眼的尾巴綁在脖子上,勒死妳這小王八蛋!瞪鼻子上眼了是吧?到底是哪個渾球找那死小鬼當評審的啊!』
注意到動靜的高爾轉向後方問道「海…海先生,你那邊沒問題吧?」
「沒事的!我…處理好了!」
操心之際,高爾放開手中的湯杓,正要走去海瑟姆身旁幫忙,回首便看著手中拿著傳聲筒的沙斯普走了過來。
「不好意思,請問是…高爾先生嗎?放便回答我一些問題嗎?」
「痾…那個…」高爾左顧右盼一回,只見後方的海瑟姆正在收拾,他整理下圍巾回應道「沒…沒有問題!」
「那就太好了!請問你們打扮成這樣,是想跟精靈姊妹花她們一樣,營造出一種落差感嗎?」
「不、不…不是的,我們…我們是因為…跟她們一樣是巧合,是因為…我們…身分…啊!不是!是我個人的喜愛所以才穿……穿這樣的。」高爾顫抖地胡謅著,羞澀在面具下顯得一清二楚,後方的海瑟姆則鬆了一口氣。
「那請問你們這次要製作出什麼口味的拉麵呢?」
「嗯…我們這次是想在之前店裡的拉麵為基礎,在透過我們先前集思廣益,融會不同食材,打造出專屬於本次大賽的特製拉麵。」
「喔!那聽起來真是不得了的想法啊!聽說本來的拉麵就已經在餐館捲起風潮了!今日的特製拉面又能產生多大的轟動呢!真讓人期待啊!」
高爾雙頰泛起些許紅韻,笑容也開始收不住「沒…沒那麼跨張啦!我們…我們會盡量努力的!」
沙斯普跟進微笑起來,他接續問道「那高爾先生,請問拉麵這樣的菜式,至少對我們評審們,包括我本人,是比較少接觸過的,是什麼原因讓你們選擇這樣的料理呢?」
「痾…那個我…」問題迎面而來,高爾收起了興奮的情緒,緊繃感隨即升高,說不去的嘴,或許是過重的思緒、或許是一時找不上詞句,他急忙地回頭看向身後的海瑟姆,只見其沾上墨漬的面具下掛著自然的笑容。
『想講什麼,就依照自己的想法去說吧,高爾。』
高爾吞下一口水,深吸一口氣,回頭說道「會選擇拉麵這料理是因為我媽媽的緣故,過去媽媽曾在街道上開著一家小拉麵店,也會許是這樣的緣故,讓我選擇料理這條路吧,從小我總是希望能成為像是媽媽一樣的廚師,也在大大小小的店面學習打工過,期盼總有一天,能進入廚房跟她工作,但不幸的是,這陣子,媽媽因疾病變故,突然地逝去,沒有廚師的廚房,沒有店主的麵館,我想如果最後連我都放棄的話,或許所有的一切都可能……隨此消逝吧…」
沙斯普真誠地微笑起來,看著對方,高爾便繼續說著「所以…為了避免所有的一切消逝,為了延續媽媽致力一生的美食,我想用我所學到的技術、朋友跟夥伴的幫助,不僅要在比賽競爭中取得好成績,也讓各位觀眾們、評審們、我的家人們,再次體會拉麵的美好。」
沙斯普重新掛起笑容說道,趴著高爾的肩膀「想必如果高爾先生的母親,如果還在世的話,一定會對此刻參賽的你感到高興的!」
高爾露出微笑,看了一眼斜前方,料理檯後方賈金斯的背影「如果能像你說的那樣,我會很高興的。」
評審席上,微微的哽咽聲自一旁傳來,注意到聲響的小梅,探頭看向頭戴銀盔的廚師「廚師姊姊…你是在哭嗎?」
「嗚嗚……沒想到…沒想到!這組奇裝異服的選手們,背後卻背負這麼重大的使命啊!」瑪珂流著眼淚回應著。
「欸…我還是比較期待能吃到什麼味道的拉麵呢?」小梅倚著臉看回賽場。
觀眾席中,在比爾前方的兩位廚師,正眺望比賽現場,精靈廚師說著「等等!高爾的朋友怎麼買那麼大隻的墨魚啊?處理起來應該很麻煩吧?整個料理臺看起來這麼亂糟糟的,哎呀。」
蜥蜴獸人說道「不過我是沒想到高爾母親原來之前是開拉麵店的啊?難怪他這麼熱衷要參加這比賽。」
「不過拉麵竟然是這麼受歡迎的料理,不如比賽之後,我們店裡繼續推出拉麵不是也不錯…」
「你不要在現在這時間,提這種問題啦,等等老闆又要鬧彆扭了…」蜥蜴獸人倉促地打斷精靈的主意,兩人互看一眼,隨後將注意力看向後方,只見比爾皺起眉頭、渾身微微顫抖。
『生…生氣了?』
「一直以來…作為老闆…我很擔心又要失去一個稱職的好員工……但沒想到,既然是因為母親的原因,所以用拉面料裡來參加比賽嗎……可不能輸他們啊!高爾!給我贏下比賽!」比爾高聲喊到,淚水也從眼眶流下。
『什麼嘛?是哭了啊?』
廚師們相識一笑,轉身看回比賽現場。
格恩掃視各桌的選手,只見後排的赫提亞放下菜刀,並在爐臺上擺上大鍋,他看向瑪珂問道「對了,瑪珂主廚?看過那麼多組廚師以後,您不會想看看自己師父,赫提亞小姐的表現嗎?」
「師父?」瑪珂往赫提亞的方向看去「拿出這麼大的鍋子,她這次想準備怎樣的菜呢?」
「有些選手已經進入料理階段,有些選手還在備料階段,請各位注意時間,還要預留擺盤的時間,才能達到美觀的標準喔。」沙斯普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