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濤神色複雜的看著寒瑛，不明白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他背過身，語氣冷然的道：「七年前，我與妳許下白守之約，不料妳卻引來妖物進犯，造成白河鎮險遭滅村。」

寒瑛想起那一天臉色迅速的白了下去。她用力握緊雙拳，以免讓顫抖的雙手透露出自己內心的愧疚與恐懼。

「那些村民若知曉，妳就是造成他們妻離子散，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罪魁禍首，妳當他們會如何想？我入寺時許諾玄海大師，修行間不帶半點殺業，但我也對妳說過，只要我離寺，我會為他們、為我師弟報仇。」凌濤冷眸中不帶情份，舉劍直指對方眉間，「我最後問妳一次，妳究竟是人是妖？」

朦朧間只見劍尖寒光逼近眼前，她不驚不懼的道：「我是人，不是妖。」

「那為何妳身上帶著妖氣？為何那些妖物要取妳體內的妖丹？」

這句問話勾起寒瑛的回憶，她的思緒回到了個那下著大雨的夜晚。她的眼很冷，像是抽離了某種身而為人的情緒。

「凌濤，我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十年前，大河村。

「寒瑛！妳怎麼還在這？老大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還不加快腳步！」

寒瑛低頭稱是，緊張的拿著供奉的祭品加快腳步走向主屋。她不敢猜測蓋著布的托盤底下是什麼，只是那濃郁的鐵鏽氣味使她作嘔。懂事以來她便知曉統領著大河村的佟癸不是人類，她比同齡的小孩更加謹言慎行，沒想到那群妖看上她的聰慧沈穩挑選她來主屋，成為了那令人不齒的侍妖童。

寒瑛敲門，得到允許後她跪行進入。屋中燃著一團篝火，那妖物的眼在火光照映之下露出詭譎紅光。他盯著寒瑛看，要不是她低著頭並且刻意淨空思緒，她肯定會被這邪魅的眼神盯的丟下托盤落荒而逃。

被指定為侍妖童後，她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她來到他的面前，將拿著祭品的托盤高舉過頭。佟癸扶起寒瑛的臉龐，只見她眼神四處遊移就是不敢看向他，托盤發出的喀拉喀拉的碰撞聲洩漏出她的恐懼。

「妳很怕我嗎？」佟癸聲調怪裡怪氣的問，研究著她的表情。

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主動同她說話。寒瑛吞了吞口水，強迫自己鎮靜下來。「佟老大誤會了，寒瑛只是近日感染風寒，有些不適罷了。」

成為侍妖童已經五年了，她日日前來，日日都得活在被殺掉的恐懼之中。

氣氛越發沈默，寒瑛就抖的更厲害。她暗咒自己這人類身軀面對恐懼的天性真有可能讓自己命喪黃泉，然而當佟癸不吭一聲拿走祭品，寒瑛便無聲無息的吐出梗在喉中的恐懼。

她知道自己可以離開了，面對著佟癸的方向用同樣的跪姿緩緩的退回大門。期間她還為他主動搭話感到不解，但正當踏出主屋範圍後她什麼都無法想，只能用著比來時更加心急的步伐飛也似的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當晚，就在寒瑛準備入睡之際，窗外一陣騷動，這讓即將進入夢鄉的她瞬間驚醒，她透過窗縫往外看，窗外空無一人。就在她躺回去睡下時，一雙閃著詭光的大眼嚇的她往後跌下床沿。

「寒瑛！」狼妖晉範悄聲推開窗戶跳了進來，咻的一下來道她的面前：「妳怎麼在地上啊？」

「哎唷！」寒瑛揉了揉跌疼的屁股，看清來人後她氣鼓鼓的道：「臭晉範！你搞什麼大半夜嚇人？」

「妳沒事吧？」

「怎麼會沒事！疼死我了。」寒瑛明亮的大眼疼出楚楚可憐的淚花，晉範一時間愣神，忘了自己帶著十萬火急的目的前來。

「你究竟有什麼事？」

晉範想起自己來的事，在屋中走了兩圈，忽的抓著寒瑛的肩神情凝重的道：「我想了兩日，妳還是趕緊離開吧！」

「離開？我要去哪？」

「去哪都好，找個人類多的地方躲起來。」

因為很疼，寒瑛下意識的想扯開晉範的手，但他力道之大，神情之堅決的態度讓她感到困惑，「老實說，我也想過離開，但我的家人都在這，我能去哪？晉範，人類不是像你們妖物一樣天生沒有什麼感情。」

雖然晉範比她大上幾百歲，但從她出生起便與他們一群妖物朋友生活在一塊，也曾受到他們的照顧，身爲從小到大的玩伴，她自然對他產生幾分信任，也察覺到他不太對勁的舉動。

她不是沒想過逃跑，但大河村以佟癸為尊，侍奉妖物已數百年，如果她擅自逃跑，大河村村民以及她的家人又當如何？她來到主屋成為侍妖童五年，早已看清現實放棄逃跑的想法，她只期望再過一陣子，能有勇氣向佟癸提出回家一趟的請求。

晉範似乎能讀懂她得心，神色嚴峻道：「妳別再幻想了，大河村之於妳已經不再安全。趕緊離開最好！」

不再安全？寒瑛一愣，「要不你說清楚點？」

「寒瑛，佟癸玩膩了。他要走了，一旦離開，他不會放過妳的。」

「怎麼會？」寒瑛來回走了走，再說道：「大河村已經侍奉佟癸數百年，他怎麼會突然要離開？」

「那是騙妳的。我隨佟癸來這人界也不過十年左右。根本沒有什麼百年侍奉的鬼話！佟癸一走妳也活不了的！」

「他會殺了我嗎？」她終究難逃一死？

離家前，她的弟弟才剛出生而已，她母親身子骨不好，她心念著抓兩帖藥去給她養身子。父親還盼著她可以嫁人，她還想親眼遊歷那說書人口中的山川河景。

她還不想死。

寒瑛大受打擊，走到茶幾前想喝杯水冷靜冷靜。這還沒喝上一口茶，她陡然放下茶杯，神色慌張道：「不行，我要回家一趟。」

「妳別去了！會被發現的。」他拉住寒瑛的手，見她不依的模樣，他厲聲道：「大河村早沒了！」

「你什麼意思？」寒瑛抓住他的衣領，急切地問：「什麼沒了？誰沒了？」

「妳以為妳每天送去給佟癸的東西，是什麼？妳覺得人類之於妖物，是什麼？」晉範認為，他有必要讓寒瑛清楚的認知到現實。

她如糟雷擊，一時間竟無法思考，是什麼？那些東西是什麼？她不僅不敢想，也從不去想，然而晉範的一句話終於讓她不得不思考，那些是什麼？

「晉範，你同我說實話……」陣陣反胃的感覺湧上，寒瑛不舒服極了，她啞著聲問：「那些是什麼？」

「妳覺得呢？人之於妖，不過一塊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