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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第三卷第廿四章 尾聲Ⅱ 槍·戈拉爾特的回憶(1)

霜松茶 | 2024-07-05 10:00:01 | 巴幣 270 | 人氣 322


  「仔ㄚ,聽好了,弱肉強食是世界的真理。被他人踩在腳下的性命沒有價值,人只有奪取別人的性命才能活下去。你現在不殺他,改天他就會殺死你的阿母阿姐,把你的阿兄阿弟的頭驢串上麻繩,掛在門口祭祖。」

  「仔ㄚ」是當地的方言,意思是孩子或兒子。一般只用來稱呼最親密的孩子。

  阿爸站在他的身後,一手壓著他的肩膀,另一手包覆著他的十指,強迫他牢牢地握住手槍。

  周圍是各位叔叔,叔伯,以及阿爸的手下,將他和地上的獵物圍在中間。肩膀上沉沉的,很重,手裡面握住的冰冷的金屬更重。

  他看著倒在地上、肩髖粉碎,困獸般紅著眼怒視著他們的少年,腦中有些迷惑。

  他曾經見過這個少年一面。

  當時他很小,還很貪玩。車隊裡沒人喜歡聽他說話,不管到哪都被趕來趕去,他只好跑出來,對天對地、對石頭對枯草,對著從長長的草葉上捉住的蚱蜢講悄悄話。

  大人們一再警告,河邊很危險,但是他有時候就是會忘記。

  那一天他照樣溜到河畔邊,蹲在大石上拎著蚱蜢亂晃,忽然間聽見沙沙一響,抬頭就看到瘦長的少年躍出林間。

  那時的少年白白淨淨,提著一把染血的長矛,看著只比他大了幾歲。對方見到他似乎也愣了一下,貓下腰一下子警戒起來。

  他知道那是當地的住民,用起矛像是第三隻手,常來和他們搶地盤,也是他們的掠奪對象之一。大人們說只要兩邊遇到,每次都是不死不休。雖然他是阿爸最年輕的的兒子,車隊未來的戰力,但是他沒有武器,現在扭頭把後背暴露出來只會死得更快。

  他慌張無比,滿腦子打起戰鼓,蹲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那時他沒什麼謀略的概念,只是下意識知道不能冒動。若是對方先將長矛擲過來,或許他能抓住機會,看準軌跡躲開,那還有一線生機;但如果對方舉著長矛朝他衝來──少年的手腳好長,肌肉也很多──他可能跑不掉了。

  他假裝鎮定,憋著一口氣,死死地蹲在原地,緊盯少年的動作。手心裡滿是汗,他搓了一下,眼角裡看見他掌邊流出綠黃色的汁;因為太緊張,不小心把手中的蚱蜢捏死了。

  少年看了他一會兒,提起長矛,握在手中。最後,轉身離去。

  他瞪大眼睛,繼續維持警戒,慢慢地後退躲進林間。蹲了好一會兒,確定對方真的放他一馬,他才爬出樹叢,飛也似逃回了車隊的棲息地。

  因為害怕被罵,這件事他沒跟任何人講起。

  想不到重逢會是這種情形。

  食指被塞入槍械的套中。阿爸鬆開他的十指。

  「動手。」

  「阿爸……」

  「仔ㄚ。」肩上的手忽然一緊:「車隊不需要沒有價值的人。」

  隨著阿爸的表情沉下去,周圍的叔伯們提了提武器。他隱約意識到若是下不了手,接下來和少年一起躺下的就會是自己。

  他顫抖手指,朝少年的額頭扣下板機。

  槍聲像鑽頭一樣穿進他的耳膜。那個瞬間他想要大叫;據說第一次大喊可以壯膽,這是哥哥們給他的建議。然而喉嚨像破了個大洞,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喘著粗氣垂下手臂,低著頭觀看少年的眼白逐漸變得混濁,無神地瞪向天際。

  「看清楚了,仔ㄚ,人死後就會變成這副慘狀。未來對敵人有任何猶豫,這就是你的下場!」

  少年的屍體被帶回他們的居住地。因為他殺人前的遲疑與忤逆,他被逼著在狹小的空間,和死去的少年關在一起。他親眼看著軀殼的殘餘變色僵硬,腹部膨脹爆裂,遭受蟲蟻蛇鼠啃食,散發出惡臭。

  在牢房關了五天,他才被阿爸放出,衝到路邊大吐一陣。

  之後,他成了阿爸最看好的兒子,在無盡的掠奪與殺戮之中逐漸麻木。為了吃飯,為了資源,為了武器,為了保護車隊……為了活下去。但不知為何,深夜夢迴的時候,他總是忘不了少年的眼睛。

  在偏遠地區,法外之地的民風很剽悍,一丁點後患都可能燃起復仇大火。每次掠奪當地的居民,不論老人小孩,他們一律殺光,不留活口。

  過份的行徑終於引來了神殿的制裁。車隊被摧毀之後,他們被神殿派來的人抓住;十幾歲已經能握槍的男孩們,卻沒有被處死,而是送上飛艇,運進四壁都是鋼鐵和金屬的建築物。

  每天都被綁在堅硬的椅子上,被穿著白袍的人做了很多手術。身體逐漸變得奇怪。過了不知多少歲月,他被帶到密閉的倉庫,和許多同樣都穿著單調病人服的人們一起,下令死鬥。

  裡面的人都是孩子,有的看起來甚至不足八歲,零星幾個還是他認識的面孔。只有最後活下來的人能夠出去。

  大家一個接著一個倒下,最後的一人也倒在他的面前。那是他的遠親表弟,以前在車隊時,常跟著叔伯們來家裡吃飯。他和表弟攜手合作,幹掉了幾乎大部分的孩子,最後又理所當然地從背後被捅了一刀──當然,他也想這麼做的,只是動作沒有表弟快,畢竟他們都明白最後一定會變成這樣。

  因早有提防,他只受了輕傷,反手就把表弟和最後的敵人一起放倒。

  堅忍和沉默是戰士的品德。表弟怒視他一言不發,在地上等待最後一擊來臨。染血的雙眼蓄勢待發,正待他靠近時憑著一口氣掙扎,即便死前也不打算讓他好過。

  像極了當初那個少年的眼睛。

  ──他忽然不想動手了。

  他收回變成異形的手,坐上不遠處的箱子,沉默地看著滿地屍體。此舉被表弟認為是汙辱,看他的眼神從兇狠變成憎惡。但是,他不在乎,他已經連動都懶了。嗡嗡的風扇聲迴盪在空曠的倉庫,空氣裡刺鼻的霉味,血腥,以及人死時失禁的排泄物的臭味充斥鼻腔。

  他忽然覺得好累,好累。

  他已經不明白生命的意義在哪裡。

  真理有什麼用?為何要信奉真理?

  為什麼真理沒辦法修補他破裂的心?

  「──你。」

  戲謔的嗓音從頭頂傳來,嚇了他一跳。就連在地上瀕死動彈不得的表弟也震了一下。

  死鬥的倉庫場地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聽說你殺人如麻。」纖長的黑影依靠欄桿,支著下巴,百般無聊地看著下方評價:「不像啊。」

  那個人的到來無聲無息,坐在堆高機舉起的籠梯圍欄上。陰影壟罩一身漆黑軍裝,模糊不清,儼然將破爛的小籠梯襯出王座般的氣場。

  座上的人影歪著頭問道:「親情有那麼偉大?」

  他沉默片刻,走到欄桿底下。眼前正好是那個人交疊的雙腿。垂下的雙腳修長,受貼身筆直的黑色軍褲包裹。腳上的靴子裝飾華麗,擦得光亮無比,在昏暗得幾乎看不清五指的照明底下,依然能反射出他的面容。

  他不抱希望地問:「你是讀過書的人嗎?」

  「姑且是吧。」

  「那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抬起頭,兩眼無神,空洞地問道:「被踐踏的生命沒有價值。難道能踐踏生命的人就比較有價值嗎?你能不能告訴我,生命的價值到底在哪裡?」

  他能夠感受到冰冷的目光鎖在他身上,像被毒蛇盯上一樣,森冷滑膩,毛骨悚然。那人輕笑一聲,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漫聲說道……

  「原來如此。為了活下去而殺,但是卻又不相信這是生命的真理。有趣,有趣。」

  他瞪大眼睛,僵在原地。眼前的靴子搖了一搖,翹了起來。男子左右換了一側,交疊雙腿,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

  「你現在才來想這些問題會不會晚了一點?就算你現在不殺他,用那雙染滿血腥的手,也已經哪裡都回不去了。就連你身上的屍種也是獵人花了大錢,浸透了鮮血與腐骨獵來的。你整個人已經是屍骨堆積而成,靠吸食弱者的血而生。如此,你還能斷言這不是生命的真理嗎?」

  「我不知道。」他低聲說:「但是……」

  「但是?」

  見他低頭不動,久久沒有反應,座上的那個人好奇地追問。

  「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生命未免也太無趣了。」

  他閉上眼,喃喃說道。

  「那麼告訴你一點有趣的事吧。」那人攤開兩手,左右撐上欄桿,用腳尖點了點進氣少出氣多的表弟:「只要你殺的人越來越多,就會有越來越多像他那樣的人來找你。將生命踩在腳下的人,不論有沒有價值,終將會得到某一項特勸。」

  「什麼……特權?」

  「特權就是,總有一天你也能和那些被你踐踏過的人們一樣,像畜牲一樣地宰掉。」

  聞言,他抬起頭,呆滯地看向模糊的黑影。

  「你給與多少人殘酷的死亡,報應的時刻會全部回到你身上。那一刻,等你痛苦、絕望、崩潰働哭、求救無援,被人殘忍地奪走生命的瞬間,我保證──」那人的下巴微微一低,蠱惑的嗓音像碎裂滿地的磁片:「你將會感受到生命的價值。」

  他的呼吸一滯,近乎空語地問:「該怎麼做?」

  黑影中伸出一隻素手,包裹在勁黑的軍裝袖內。袖口的金釦閃閃發亮,瘦長的手指指向匍匐在地的表弟。

  「殺了他,我為你指明通往報應的道路。」



創作回應

大漠倉鼠
生命的價值一直都是個好問題owo
2024-07-05 13:34:32
霜松茶
師父領入門,修行在個人

只不過若是不小心遇到領入門的是個神經病……(遠望
2024-07-05 13:59:51
? 『。』向創作者進行贊助 ?
https://im.bahamut.com.tw/sticker/465/04.png
2024-07-13 12:29:23
霜松茶
(/≧▽≦)/
2024-07-16 22:4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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