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康悠苦惱著,看著電腦裡斗大的書名與故事簡介。
「怎麼啦,有什麼好作品嗎?」隔壁的編輯杜瑋轉了過來,手裡喝著冰紅茶。
「2044年的地球,自殺合法了,人口茂盛的問題有了一種解決方法,可是……」
「等等,我先上個廁所,你先別看第一章啊,等我回來一起看。」杜瑋拿著空掉的手搖杯走向廁所,沿路上大大小小的座位都專注地盯著會發光的框框。
男廁,總編輯林湯正在洗手:「阿瑋,第一週怎麼樣,有沒有讓你驚訝的作品?」
「目前我有兩個,小悠剛剛好像找到了一個,老大,今年的水準真的高啊,我好久沒有這麼期待了。」拉鏈拉下,茶喝多了。
「我知道你負責的幻想組,曾經一度陷入低潮,但今年也許真如那位所說,大賞十年了,今年真的不一樣,很好,繼續加油。」林總燦笑,拍了一下杜瑋的肩膀。
「小悠,繼續。」杜瑋拿了一罐烏龍茶給康悠。
「可是當自殺被賦予在基本人權裡面時,出現了一種『抽籤』的現象,大量年幼的孩子死亡,只為重新出生在富裕的家庭裡,不僅如此還導致社會出現了種種亂象,販賣自殺權、他殺偽裝成自殺的案件劇增、人口大量減少??」
「以自殺為命題,是常見的故事題材,怎麼了嗎?」杜瑋看著四平八穩的故事簡介。
「可是不覺得有點黑暗嗎?如果讀者看了產生不舒服或是甚至有想自殺的傾象念頭怎麼辦?」康悠的眉頭複雜。
「什麼怎麼辦,小悠,我們現在可是一個原創故事比賽欸,你剛進來這是你遇到的第一年大賞也許不太清楚所以林總才要我負責帶你,可是我們的比賽已經辦了十屆,審核標準就放在那裡,故事有趣、角色鮮明、有延展性、有意義、有商業出版性等等。」
「可是難道我們都不需要考慮任何的道德標準嗎?」康悠兩手一翻。
杜瑋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到了最終評審階段當然會考慮,但那不是你現在該做的事,比賽期間我們只需要觀察以及感受就可以了,這是為了客觀的公平,請把自己當成一個讀者,來,你猜他第一章會寫什麼?」
「應該會先解釋為什麼自殺合法了,可能是民眾對於老年苦痛在病床上遲遲無法解脫的一種訴求,但也許審核尺度很難拿捏怎樣的人可以安樂死怎樣的人不行,於是經過一連串的抗議與爭議討論,政府最後將它納入了法律對於基本人權的保障。」康悠打開烏龍茶,一早就要這麼燒腦嗎?
「很好,基本的分析你有了,但我不覺得他會這樣寫,雖然我告訴過你不需要在意作者的筆名以求比賽公正性,但這作者叫什麼?」
「這不妥吧,杜哥你認識這作者,知道他的習性。」
「不,這名字我第一次看到,我只是想告訴你什麼是專業編輯的分析力。」杜瑋指著螢幕。
「死神不會來。」康悠仔細看著。
「好,你看旁邊,作家等級,初年級生一年級,不用點進去就知道,這大概率很可能是一個新帳號第一次來參加我們的比賽。」杜瑋往後微躺在人體工學椅上。
「恩,我剛已經點進去過了,十天前才註冊的會員,你該不會是想說他是故意的?」康悠不懂。
「對,我不曉得他本帳為何,但會這麼做的用意只有一個,那就是作者的名字也是故事的一部分,這人是高手。」杜瑋瞇著眼繼續說:「死神不會來這五個字有各種意境可以去想像,但最明顯的直覺閱讀反應你說。」
「他不相信死神?不對嗎,那他想見死神?還是他想死?」康悠的手指在滑鼠左鍵,好想點進去第一章。
「是,那你認為一個想死的人會想寫出什麼樣的故事,開頭那些解釋性的法律細節演進需要嗎,不就是一個故事設定罷了。」杜瑋喝了一口茶,這罐烏龍茶怎麼跟水一樣沒味道,下次投幣別的。
「等等,杜哥我不懂,為什麼他就不是一個第一次參加比賽的人?」康悠的腦袋還停留在上一題。
「沒有人的筆名會去配合書名,之所以說是高手,就是在於一般來說作者是透過故事去傳達與表達他們的意識,而讀者解讀與閱讀的過程,難免多少會誤解了他們的意思,就如你剛才一開始看簡介時所擔憂的。」杜瑋耐心的解說,明明都還沒講到重點呢。
「此物非彼物。」康悠點頭。
「所以他做了一件事,用新的帳號新的作者筆名去消除我們的疑慮或是說盡可能降低我們的誤解,還有拉長我們的想像空間,給予我們多加一些意境。」
「改名就好啦,啊我懂了,好當我沒說,您繼續。」
「不,你繼續,點進去,我相信你的擔憂會自動消除的。」杜瑋看到遠處有一個人走了過來。
「站在頂樓天臺,我也曾想過一了百了,可是我實在沒有勇氣,直到那一天我看著斗大的新聞標題,自殺竟然合法了,而且是無痛的安樂死,只需要去醫院繳費,二十萬買藥劑就可以了,可是,當我看著銀行存款的餘額時,兩萬八千四百六十二元,天啊,二十萬好貴啊!如果我有二十萬的話,我還想買筆電??」康悠點頭,笑了。
「還想要一張電競椅、還想吃和牛、還想??你看吧,他想活下去的啦,對了小悠,我出去一下有事傳訊息就好。」
杜瑋走向了那個靠在牆邊等待的長髮女人,拜託,別再找我吵架了,我現在工作還不夠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