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幕:寒冬將至
如果問一天時間裡什麼時候建箴的思路是最為清晰的,那大概是晚上九點到十二點這個間段。
而如果要問建箴自己最喜歡一天中哪個時段,那大概是早上六點左右,能夠回憶剛才朦朧夢中的片段回憶,邊朝嘴裡放入還尚有餘溫的早餐,那一段說長並不算特別長,但精神狀態最為放鬆的一個時間點。
如果早上第一堂沒有排課,或者是當天剛好是休假日,那就更完美了。
有時候建箴偶爾見到貓咪弓背伸懶腰的模樣,也會不禁想要模仿那樣的動作,在床上那樣恣意舒展自己的筋骨。那種脊背傳來的酥麻感,很容易讓人不由得想啥事不做的躺在床上再一次進入夢鄉。
大家合住一間的宿舍,某些太過放鬆的動作終究是不可能做得太明目張膽的,不管是被看到的一方還是看到的一方都顯得格外尷尬。
只不過這樣的好時光終究是不多有的。
大學一年級的課程表幾乎佔滿了所有早上的時間,有些也不一定是系內必修的內容。實驗課、選修課、實習操作,那些明明沒有任何學分卻又不得不修完的課程對於生物相關的科系來說,似乎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反正以後你們就會習慣了。』
不久之前,某位有經驗的學長才向他們那麼說著,眼角托著並沒有睡好的黑色素沉澱眼影,也不知是努力寫報告熬夜熬出來的努力痕跡,還是燃燒生命青春後忘記收拾而留下的殘夜餘燼。
習慣那種事情真的好嗎?
雖然現在還沒有深刻的體會,但既然都是前人走過留下的經驗,那麼提前做好心理預期,多少也是一種未雨綢繆。
如果那是總有一天必定會經歷的麻煩事,那麼與其到時候因為適應不良而感到焦頭爛額,自己還是更願意多給自己一些心理壓力去適應那些變化。
當時宗豪看了看自己的一周排課進度,是這麼說的:
「這種排法看起來超好睡的。」
原本建箴還沒有概念,但他後來無意間也知道了,某些同學會把一些比較需要認真聽講的主修和能摸魚的通識課程交叉編排,利用課堂的時間來補眠。
儘管從本質上不是什麼值得稱讚的行為,但也算是獨屬大學生才會出現,一種保存體力的作息生態吧。就算建箴再怎麼努力振作精神,連續六、七堂課不間斷的聽下來,專注力還是會渙散的。
要說唯一的好處,大概是一天的課程通常早早就能結束。有足夠長的自由時間決定要做些什麼,也能保留時間給想做的,還有喜歡做的事情。
建箴很喜歡這樣悠閒自在的個人時間。
如果在那些該做的日常都結束之後還有閒餘時間的話,他偶爾也會出門走走。雖然建箴並不是特別喜歡運動注重身體健康的那一類人,但有時候天氣晴朗、秋高氣爽的日子裡,他偶爾也喜歡獨自一人逛逛校園找找靈感。
這也得虧大學的風景是真的漂亮,而且沿路都有樹蔭和草坪,還有能夠暫時坐下休息的石椅,所以即使是像他這樣不常參與室外活動的人,輕鬆散個步也不會覺得多累。
把榕樹枝葉當成快速通道來回衝刺的松鼠,偶爾會下到地面上左右顧盼,尋找有沒有遺落在地上的果實和餅乾碎屑。枯黃的芒草中,白鷺不動聲色地瞧著往來的過路人,偶爾垂下頭理理身上的羽毛,又揚頸子看看四周的動靜。
這在他們學校裡,並不是什麼罕見的景象。
秋末,還未冬初。
春天和秋天這樣舒適的天氣往往都維持不了多久時間,再過幾個禮拜,室外的氣溫就會讓他只想窩在宿舍的棉被裡了吧。
刮過臉頰的寒風,儘管還不到刺骨的程度,吹得久了腦袋仍會有點沉。若在室外待得時間長了,對於身體從來算不上特別健康的建箴,染上感冒這種現實環境的Debuff 可能只是遲早的事情。
就算自己早就已經習慣,但每當季節輪替轉換,皮膚能明顯感覺到溫度產生改變的時候,打幾個噴嚏或者喉嚨乾癢地咳上幾聲,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然而如果真的感冒,那就有點麻煩了。自己養病什麼的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但現在是宿舍的團體生活,要是有人感冒的話,對其他人多少都會造成一些麻煩。就算不去特別關心照料,共同空間裡也很難保證不會透過飛沫互相傳染。
哪怕感情再怎麼好的朋友,病毒什麼的也還是不要分享的好。
像宗豪那種不會看氣氛的傢伙,也只會嘴上嚷嚷著:「我要傳染給你!」,實際上還是會乖乖找個不會傳染給別人的地方安靜打著遊戲養病。
區區感冒,是不可能阻止他玩遊戲的。
不過自Evidence的人數越來越多以後,宗豪的上線時間似乎反倒是變得越來越不穩定了。
建箴心想,那也沒有辦法。畢竟當公會裡的事情越來越多,自己能夠和宗豪私下兩人組隊的時間也就越來越少,宗豪看起來也沒有打算和其他人特別交流的意思,如果說自己沒有在隊伍裡,就能明顯見到他表現的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
至於公會裡的新手,交給宗豪來指導也放不下心。依建箴對他的理解,他很可能因為自己的一時興起灌輸給新手一些錯誤的觀念,然後再看著新手茫然失措的模樣取樂。
與其把風險交到他手上,建箴覺得還是由他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
話說回來,建箴也總有些懷疑,宗豪是不是也有點鬧脾氣的意味。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向自己傳達最近都只在意公會的事情,那些兩人挑戰副本的日子不復以往的抱怨。
關於這點,建箴不打算有所表示。
既然已經加入公會,自己就有加入公會後的做法。
並不是忘記初衷,而是現在的環境就是如此,如果宗豪不打算跟上公會成員的步調、參與團體的生活的話,自己也不會強迫他參與公會相關的事務。但反過來說,他也有屬於自己的想法,也有想要做的事情,想要跟著公會一起成長,一起努力經營變得更好的期待。
不得不說,建箴確實挺享受那種擁有歸屬的感覺。
看著Evidence的人數緩慢地突破了三十人的關卡,裡頭的成員的平均等級也開始越來越高,從大多數由剛高階轉職不久的三十級變成如今突破到了四開頭的數字,再過不久的時間,他們發展為平均等級五十來級的菁英公會也不是一件癡人說夢的事情。
難得的是,在艾薩斯的規制下,大多數高等級的公會成員都樂於再回過頭幫忙那些需要協助的成員,而那些成員又會去帶領那些新加入公會不久的新手,成為了一種階梯式的互助關係。
就是建箴思考著會不會哪天這群後頭才加入的公會的成員也將要趕超過自己的等級的時候。幻境樂章的遊戲官方則是公開宣布了新的版本資料片以及全新等級上限開放,還有更進一步的職業轉職消息。
看來官方大略也清楚,大部分的玩家等級都提升到需要一些新的事物來刺激探索欲望的程度。僅管臨風的等級至今依然還沒有封頂,但最起碼是不需要擔心接下來沒有事情能做了。
遊戲版本更新,不論對於哪一款遊戲而言都是件不容忽視的大事。就算不是追逐最新版本的高端玩家,也還是能從即將到來改變的風聲中感覺到某些亢奮的情緒。
新的區域、新的怪物、新的裝備、新的任務、新的職業、新的搭配,當那些新的要素映入眼簾的時候,玩家也會不由自主地在腦中對那些即將在未來出現的那些事物抱持一種興奮的心情。
真好啊,那些還有好多事情能夠期待的感覺。
建箴邊想著,搓了搓手,又併攏在嘴邊哈了一口氣,感受掌心的溫熱。
或許也該是時候回家一趟,去拿點冬用的棉被和衣服?
他的心中突然浮現了那樣的念頭。
對於學生來說,對於天氣的感受大概是這樣的,當天氣熱到一種受不了的程度,代表暑假就要到了;反過來說當氣溫冷到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就代表年關將近寒假來臨的時刻。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那也只是勉強可以忍受的程度。溫度會影響到心情的變化,如夏日高溫所帶來的煩躁感,冬天那不禁使人打顫的寒氣也同樣會干擾精神的集中。
在迎來大學第一學期的寒假之前,還有無數小考和期末考等著自己,至少建箴可不想邊發抖邊趴在桌上用歪七扭八的字跡作答考卷。
回去一趟對老家就在市區內的自己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如果有那個意願的話,天天回家一趟也是辦得到的。只不過既然都上大學了,他還是比較想多享受一下這種自主日常的生活。
兩個月時間還不至於讓自己產生對於家的眷戀,何況老媽三不五時也會打手機過來詢問學校的近況,更是把那種離家的感覺給沖淡了許多。
「不過,還是趁有空閒的時候回去吧。」
依照自己對老媽的瞭解,她肯定近期還是會叫自己回家一趟的。反正早晚都要回去,不如由自己主動選擇沒有排程的時候主動回去。既然是必要的流程,不如趁這段考試結束,學校也還沒有重要活動的這個時間點把該處理的事情全都完成。
該做的事趕緊做,這就是建箴對生活的準則。
他稱不上是一個勤勞的人,如果會特別努力積極去完成一件事,那也只是出於想要快點把麻煩結束,想要早點休息的心態而已。
有些事情本來就會隨拖延的時間越久而變得越麻煩,尤其像自己這種身旁盡是些任性朋友的人,總無法預料會突然冒出什麼亂七八糟的臨時狀況。
解決問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減少造成問題發生的可能性。
建箴掏出口袋裡的手機,撥通了電話。
並不是時下的最新款,但也總是比附送的一元手機還強得多。當初在挑選手機的時候,也是選了價格中庸,功能性普通的款式。畢竟建箴使用手機的本意也只是為了方便而用,功能性再怎麼好,自己用得更多的也還是電腦。因為沒有在追逐流行時尚,也沒有向人炫耀的想法,所以只要基本的功能到位,建箴覺得其實就已經足夠了。
況且在他的手機裡,除了家人親戚的、幾位室友,還有宗豪和振瑋的電話之外,就沒有其他人的通訊聯絡方式了。他總是想不通,那些手機通訊錄裡有一整串名字的人,到底平常都在做什麼大事業,還有交友圈到底是有多廣闊,才會擁有這麼多可以聯繫的人?
那種誇張的感覺就像看到把好友列表添加到系統所設定的上限的遊戲玩家。若不是超級有名,或者成天忙於社交的大忙人,建箴根本不相信那種東西是能夠被加到上限值的。
人一天時間都是有限的,哪來那麼多空閒什麼事都不做就只顧著交際?對於兩個月來和室友的關係才勉強達到溝通無礙程度的建箴,那種景象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幾聲嘟、嘟的撥號聲響完,電話被接了起來。
「喂?」一聲平和的中年男性嗓音從通話筒另一端傳出。
由於媽媽沒有手機,所以建箴撥得是爸爸的電話號碼。
雖然打家裡的電話也可以,但因為普通的市話並不會顯示來電對象是誰,所以為了減省掉一些通話的麻煩,建箴還是選擇更乾脆直接的方法。
反正早早便從教師職位退休的媽媽以及本來就是從事自由業在家的爸爸,不管是誰接的電話好像都沒有什麼區別,只要有一個人接通電話,另一個人多半也都在身旁不遠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建箴當然更樂意選擇有手機,而且相對也更好交談的爸爸。
「喂,老爸嗎?」
建箴維持放鬆的語調,一貫如在家時的樣子。
儘管對象是自己熟悉的親人,而且是個性較為溫和的爸爸,建箴還是感覺到了一絲的不自在。但那不是因為他和爸爸之間有什麼關係上的尷尬,也不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原因,而是當對著手機互相通話的時候,建箴總會有種怪異的感覺,總是一陣詞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這樣的問題似乎從很久以前便一直如此。尤其在自己主動撥打電話的時候則更為明顯。
仔細想來,這好像也是他從上大學以後,第一次打電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