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大賽剩下一星期左右,響每天的生活不是在飯店實習(xí),就是偶爾上個必修課,再不然便是將自己關(guān)在烹飪室研究,以及週末時去小吃店打工。
至於樂正弦子,這個突然闖進(jìn)自己生活的女生,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響每過一段時間,對她的好奇心也愈發(fā)強烈。
她總是在脖子上掛耳機,讓聲音傳出來,身上傳著典雅的白色制服,胸前繫上顯眼的紅色絲帶,綁成蝴蝶結(jié)的樣子,優(yōu)雅的舉止宛如像有錢人家的千金大小姐。
不過,響卻知道她喜歡在吃蛋包飯的時候用力擠上滿滿的番茄醬,她在家時不曾吃過咖哩飯,上次跟自己一起做咖哩好像是看見影音平臺的推薦影片所以心血來潮。
他也知道她喜歡吉他,也會陶醉在自己的歌聲。總是彎起水潤的櫻唇,面帶微笑,給人活潑的印象。她有著亮麗的黑髮、洋娃娃般的精緻五官,微微翹起的美麗睫毛,和纖細(xì)的肢體,不過最讓響中意的,是那雙曾經(jīng)交疊在一起,顯得有些堅硬的指尖。
即便是調(diào)侃她後,鬧彆扭的樣子,還是有些煩惱,微微蹙眉的樣子,甚至是看著帶來的樂譜思考時的模樣,以及生氣時鼓起的臉頰,都十分忍人憐愛。
她還有個謎團(tuán),「惡鬼巡查官」屢次上門尋找她的行蹤,難不成家裡發(fā)生什麼事嗎?響總是這麼想,可是只要弦子不主動提起,他也沒有打算主動過問。
只是,有種情感在響的內(nèi)心發(fā)芽,讓他想早點見到她。
放學(xué)時段的響借好烹飪室的鑰匙,走在夕陽斜照的走廊。
教學(xué)樓的另一側(cè)傳來的樂器聲,今天從轉(zhuǎn)角的音樂教室傳來打擊樂器的聲音,咚咚的鼓聲彷彿在刺激響,他的心臟加速跳動,
他彎過轉(zhuǎn)角,前往烹飪室。最後卻彷彿被隆隆鼓聲鼓舞,他回頭走向從沒去過的音樂教室方向。
他想說反正還有些時間,乾脆先去找弦子。
沿著走廊前行,每經(jīng)過一間音樂教室,響就從門上的小窗窺視內(nèi)部,尋找樂正弦子的身影。
第一間是兩名男學(xué)生在練習(xí)敲鼓,第二間是一名女學(xué)生在練習(xí)鋼琴獨奏,下一間則是稍微寬敞的合唱室,再下一間是一對師生在對長笛的指法,那應(yīng)該是被留下來的低年級生吧。
不知不覺,二樓已到盡頭,響沿著樓梯向上攀爬,同樣是一間一間地尋找他要找的人,但他在三樓同樣一無所獲。他的雙腿加快腳步,最終登上五樓。
然後,他在五樓最深處的音樂室前面停了下來。他略微喘著氣,終於發(fā)現(xiàn)樂正弦子正在裡頭。
這間音樂室不大,她獨自一人,面前橫放著一面琴。
樂正弦子正坐著,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刻意板著一張臉,倒不如更像是虛無,就像在尋求什麼答案,最後卻一無所獲,持續(xù)朝著黑暗奔跑,跑到筋疲力盡跌倒,接著搖搖晃晃又站起來繼續(xù)跑,響感受到這樣的氛圍。
他忍不住將門打開一條縫,樂正弦子的手也動了起來,錚錚鏦鏦的琴聲響起。
琴聲雖然厚實,且富有變化,可是響的內(nèi)心卻感受到一股焦躁、徬徨,以及……害怕。
忽然,琴聲停了,弦子將耳機掛在頭上,難不成是因為感動嗎?她的臉頰很快被透明的液體沾濕,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響不小心推開門,與抬頭的樂正弦子,眼神交會。
「……啊不好意思。我打擾到妳練習(xí)──」
忽然,響感受到一陣風(fēng),下一秒,將耳機丟在地板的樂正弦子撲入他的懷中。弦子用臉摩蹭響的胸口,用纖細(xì)的手臂抱住響。
對於時值青春期的響來說,這個動作太過刺激,不僅能感覺到她身體的柔軟,異於自己的體溫也漸漸傳來,還能聞到一股高雅的芳香。
響一時之間無法動彈,便任由這樣的時間流逝。
在那之後,響建議她休息一下,弦子點頭同意。
兩人散步到中庭,一路上都沒有對話。
就在這時,路過的幾個女生看見弦子忍不住發(fā)出尖叫。
「那不是之前得過好幾座大獎的弦子學(xué)姊嗎?我在新聞上看過!」
「哇,她長得比電視上好看!平常都不怎麼在學(xué)校露面,原以為被老師留下來真衰,但我們其實超幸運吧!」
他們吵吵鬧鬧地跑過來,還在自己的包包東翻西找,湊出筆記本和麥克筆,要弦子簽名。
「學(xué)姊的古箏演奏我聽了超級感動!下一場演出我也會去聽的。」
「哈哈,謝謝你們的支持。」
弦子像是換了個似的,與學(xué)妹們熱情的互動,他們還一起用手機拍張合照,至於響則是徹底地被晾在一旁。
等到他們離開之後,響將自動販賣機買來的紅茶遞給弦子。弦子道謝後,拉開拉環(huán),像是小貓般啜飲一口。響則是坐在她的旁邊,兩人在長椅上相隔十公分左右的距離。
「吾之盟友,汝之簽名看來頗有價值,吾是否也能來一張?」
「……嗯。」
「原來妳不只吉他彈得好,還會彈古箏,未免太強了吧。」
「……嗯。」
「我特意來找妳,可以再抱一下嗎?」
「……那阿響你得付錢。」
「付多少?」
「一輩子的薪水。」
「哇啊!好貴!這是什麼米其林餐廳推出的豪華料理?」
響作勢誇張地喊著。或許是這方法逗樂了她,樂正弦子微微彎起嘴角。
「那當(dāng)然囉,因為我是樂正弦子,怎麼能讓人隨便碰呢?」
「那妳剛才在樓上是強迫推銷囉?」
「噗……噗哧。」
「……噗哈、哈哈哈!」
「呵呵呵……」
兩人笑了出來。弦子向左移動五公分,拉近與響的距離。響喝下一口自己買的奶茶,用半是輕鬆,半是嚴(yán)肅的口吻說:
「妳怎麼了?」
「跟阿響第一次見面那天,如果我回家的話,就會跟往常一樣,被奶奶關(guān)在練琴室,房間裡只有耳機、樂譜和樂器。
我好像持續(xù)奔跑的馬拉松選手,彷彿下一秒就會倒在馬路邊。我想稍微休息一下,所以一個人在走廊閒晃。而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一道跟我很像的聲音。」
「你是說我一邊烹飪,一邊碎碎念嗎?果然妳徹底覺醒中二病,嗚……好重。」
弦子將頭靠在響的肩膀,後者發(fā)出微微的聲音抵抗,要說抵抗什麼,那當(dāng)然是那落在肩頭教人安心的重量和女生特有的芳香。
「這是懲罰嗎?」
「阿響你才是中二病末期患者呢,我頂多才算入門等級。」
「確實如此。」
兩人拌嘴了一下,弦子回歸正題:
「那時,有人正巧請我保管吉他一段時間,所以我揹著吉他來到那間烹飪室,聞到紅酒燉牛肉的味道。它聞起來,就像是一段優(yōu)美,但又有些寂寞的笛子獨奏。」
她抬頭望向天空,夕陽下有隻落單的鳥兒飛過被大樓切割的橘色天空。
「我不禁想著,要是能在那邊奏響吉他的話,肯定會變得開心起來,所以我從家裡逃避了。每到那個時間,我都跑去見你。
只要戴上耳機,關(guān)在音樂室,我就覺得難以呼吸,眼淚也突然掉了下來。我好怕奶奶……自從爸爸生病開始,她就對我特別嚴(yán)厲。我想自由飛翔,卻像是被關(guān)在鳥籠一樣無法動彈,不知道該怎麼辦。」
樂正弦子娓娓道出內(nèi)心的話。這種時候該怎麼辦才好?響目前想到的唯有作為一名聽眾,除此之外,他還能為弦子做什麼事呢?
雖然肯定會害羞,但他大可緊緊抱住弦子,告訴她說「不要害怕」、「我會支持妳」和「妳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之類的話,可是他覺得弦子想要的不是這些別人輕描淡寫的話語,唯有她自己找到的答案,才有意義。
可是,也有可能她就是希望自己抱她也不一定……
響的思考陷入混亂,就在他準(zhǔn)備伸出手時,一道鈴聲響起。
向弦子說聲抱歉後,響按下手機通話鍵。
『吾之眷屬,今日雙星籠罩,夜色不詳。吾身陷牢獄尚未脫困。』
那是一道略帶陰沉的女聲。對於這道聲音,響非常熟悉。
「……吾已知曉。汝所言之意,吾甚是明瞭,無需多言。」
『眷屬唷,吾深感自責(zé)。千年之約需再等千年,屆時吾定能與汝並肩作戰(zhàn),成就大業(yè)。』
「鮮血為盟,即便千年已過,聖樹凋零,吾亦會站於根下,與汝相會。」
『此乃吾之慶幸。』
「甚好。此外另有何事?」
『否。願汝順利跨越黃昏之終焉,揮舞劈開黑夜之劍。』
「然,汝亦當(dāng)心。」
『吾知曉。時空不穩(wěn),吾先行別過。』
「然。」
放下手機的響,發(fā)現(xiàn)弦子露出目瞪口呆的樣子。接著,弦子歪頭問道:
「……女朋友打來的?」
「才不是,是我媽打來的。」
弦子愣了半晌,接著──
「噗,血緣……的力量真是太、恐怖了。」
她摀住了嘴,笑的肩膀發(fā)顫。
「喂,弦子妳笑什麼?」
「我哪有?所以,阿響跟媽媽說了什麼?」
在一瞬間,響聽到弦子口中叫「媽媽」,有種奇妙的感受。
「她說今天晚上臨時要加班,還有要我回去時注意安全。」
「那千年之約是什麼意思?」
「這個嘛……」
樂正弦子將身體湊了過來,響頓時覺得不好意思。就在這時,他腦中浮現(xiàn)一個主意。
「樂正弦子。」
「是?」
看到響突然露出正經(jīng)八百的樣子,弦子也端正態(tài)度做出回應(yīng)。響深吸一口氣,將手緩緩伸出,露出調(diào)皮少年般的笑容說:
「我知道自由在哪裡,妳想知道答案的話,就跟我約會吧。」
夕陽照亮少年的臉頰,染上一抹橘紅色。樂正弦子睜大眼睛,眼中反射出他的身影。
「嗯……」
她面帶一抹羞澀,緩緩地伸出手,最後將手疊在響的手上。響將她從長椅上拉了起來,弦子胸前的紅色蝴蝶結(jié)綁繩微微擺盪著。
「要走囉。」
「等、等一下?現(xiàn)在?」
他們手牽著手,走在校園中。也染上橘紅的行道樹紛紛受晚風(fēng)吹拂,輕輕搖曳起來。兩人原本是慢走,接著變成快走,然後變成小跑。
響拉著弦子到辦公室還了烹飪室的鑰匙,接著在辦公室門口再度牽起她柔軟的手,往校門口的方向跑去。
就在此時,迎面而來的是「惡鬼巡視官」。他面色嚴(yán)肅,挺著厚實的身板,發(fā)出教人害怕的低沉聲音說:
「樂正弦子,妳還不快點回家。連響,你抓著她幹什麼?」
聽到他的話,弦子的肩膀瞬間顫抖一下,但響宛如要保護(hù)弦子一般,大聲對著「惡鬼巡視官」說:
「老師!你放心吧,我會負(fù)起責(zé)任,好好把她平安送回家。老師再見!」
「咦?阿響、這樣可以嗎?」
兩人從「惡鬼巡視官」的身邊跑過,弦子回頭一看,對方皺起了眉,但讓人意外的是他盤起手並沒有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