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在這個瞬間,寒易天才忽然意識到,他對莫羽的原本的生活一無所知。那些他沒有看過,從未知曉、不曾接觸的,莫羽在身為龍脈大巫的女兒的一面,或許其實離他很遠、很遠,遠到他即使竭盡全力也無法溝及分毫。
心裡面忽然升起一陣恐慌,好像身邊的小人兒隨時會轉身離去,高高地飛向天際,消失不見。他靠上師姐的肩膀,悄悄地伸出手抓住被子,想像著自己正揪著莫羽的衣袖。
莫羽眨眨眼睛,歪過臉頰,將臉蛋兒靠上了寒易天的腦袋。
隔壁的小妖精見狀不甘示弱,學著相同的姿勢往莫羽倒下,加入了一起膩歪的列隊。寒易天頓時間覺得安心。這樣,如果莫羽突然飛走,他們也會連在被子上被一起帶走。除了他,還會有一隻小妖精,他們便可以師姐弟妹三個人永遠在一起。
隔了好一會兒,莫羽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你覺得他們兄弟後來團聚了嗎?」
「誰?」
寒易天從自己天馬行空的幻想中脫離,直起身子問道。
「就是,創新實驗室,第五分部。」莫羽扯著被單,小聲地說道:「我們到二樓時第一間進去的,跑出了很多影子人的房間裡,有一個留言板,天兒還記得嗎?」
她終於想起她是在哪看到「尼可拉斯」這個名字了。
經由她提醒,寒易天猛地想了起來。歪扭的紅色字跡躍出記憶,隨著當時的緊張恐怖感,忍不住小小心悸了一下。
「一定團聚了對吧?他們都跑去地熱能源研究所了,一定會遇到的。」
莫羽說著從被子下掏出一本書,是她不久前讀過的《遠古軼聞》。
「師姐,我們連是不是同一個人都不知道,或許只是名字很像的兩個人呢?」寒易天靠上莫羽的肩膀,輕聲勸道。
「他說他弟弟有一雙琥珀琉璃眼,可是那個人兩隻眼都變成麒麟眼了。會不會等到他哥哥見到時就不認得他了?」莫羽滿臉憂愁,握著薄薄的《遠古軼聞》擔憂,完全沒聽進師弟的話。
寒易天此時不知該如何開解,只好將小手放上莫羽的背輕拍。沒等寒易天回答,莫羽又問道:「你覺得他們是自願的嗎?」
女孩的聲音沉悶低落,一句接一句令人弄不懂她是認真提問,還是單純在自言自語。
想起了佈滿整面牆壁,帶著狂亂和泣血的字跡,絕望的氣息彷彿望著牆壁就嗅到。寒易天的心揪了一下,低眉搖頭,小聲地說道:「不像。」
「那這麼過分的事為什麼會有人想主動去做?」莫羽懨懨地側過腦袋,臉頰在膝蓋之上壓得變形,低聲自語:「可是,又不是他發起的,只是自願而已。多一個人自願,就少一個人受罪了。或許他只是在做好事呢?」
這句沒頭沒尾,寒易天花了小半晌,才忽然反應過來,莫羽到底是什麼意思。
──結果搞了半天,還是因為鬼面大將軍嗎!
寒易天簡直哭笑不得,方才的恐慌感煙消雲散。他實在是不明白莫羽對浪牙·阿卡西斯的崇拜是怎麼來的,為何能深成這樣。
想了一會兒,寒易天婉轉地說道:「天兒今天下課的時候,看見師父往您的桌案上添了新書。」
莫羽聞言,將被子往肩上稍稍拉了一下,圍住肩頸。
「是什麼書?」
「不知道,天兒也很好奇。只不過師父說那個是閒書,我沒有空看。」寒易天眨著晶燦的琥珀眸子,微噘起嘴唇,貼在莫羽的肩上撒嬌地說:「師姐讀了後來說給天兒聽?」
鬼面大將軍的事宜,他心中已經作為長輩接受,並沒有什麼牴觸,有的是對長輩們事蹟的單純好奇心。除非涉及禁忌,莫宇帆不會阻止他尋找答案,但要是他像莫羽一樣,投入異常的狂熱,莫宇帆大概會覺得他把鬼面將軍當成八卦娛樂,忌諱地教訓一頓。
後背上泛起火辣的癢痛感,被師父打過的地方似乎刺了起來。他蹭了蹭莫羽,忽然間有些羨慕師姐的生活。什麼都不用管,什麼也不必努力,無憂無慮地做自己愛做的事,還能夠享有師父的疼愛。
要是他也生病……
──他怎麼能這麼想!
寒易天打了一個冷顫,羞恥和自卑湧上心頭。臉頰滾燙得像是燒了起來,連忙埋進莫羽的肩窩,害怕被師姐妹看穿自己的異樣。
「天兒怎麼了?」
察覺到異樣,莫羽想伸手攬住師弟,無奈被子被寒易天壓在腦袋下,把她的手困著伸不出來。寒易天僵住身子,做出固執的樣子巴著莫羽,像是撒嬌的八爪魚兒一樣,讓莫羽動彈不得。
莫羽扭了兩下,發現掙不脫可愛的小牛皮糖,無奈地笑了起來:「你就這麼想聽?我又沒有說不告訴你。那我明天去看看,回來和天兒說道,你可等著啊。」
「嗯。」他軟軟應了,微弱的鼻音輕柔可人,低著頭不肯抬起,用額頭在師姐的肩上親暱地蹭了一下。
一見到師弟惹人心疼的模樣,莫羽哪裡還顧得上別的,丟開自己的悲傷春秋,又陪著他說了一會兒話。直到逗得師弟眉開眼笑,賴在懷裡面昏昏欲睡,莫羽才將睏得眼睛都睜不開的小魔族趕回房間,自己也帶著千林熄燈睡下,懷抱著滿腹的心思,慢慢進入了夢鄉。
當晚她做了一個詭異的夢。她夢見自己對著帥氣的異性大叫「爸爸」,然後花了整晚寶貴的睡眠時間,和嘴巴又挑又賤的傢伙爭論她烤的烤肉哪塊更好吃。
莫羽疲累地打了個哈欠,側身坐在床上,迷濛地看著斜照入室的朝陽。
落下的金光撫弄著手背,身旁的被窩凹了一個洞,小妖精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不見了。總覺得最近睡得不是很好,常常整夜作奇怪的夢,醒來後又完全不記得內容。一日間精神最舒適的時刻反而是中午,從虺寨回來,洗好澡後,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似的。這時候再喝杯冰涼的牛奶,簡直不要太美妙。
……接下來每天中午小睡一下好了。
反正她最近自習的成果,除了吵到師弟的課業之外,好像也沒有更大的收穫。《卡蘭百大職業》的性愛調節師也翻完了,沒有必要再特地偷偷摸摸,避開師父會在的時光了吧?至於傳說中莫宇帆為她找來的新書,就留到下午再看好了。
莫羽在心中美滋滋地下了決定,下了客廳,發現家裡一人也沒有,只好打著哈欠獨自用完早膳,逕自去了虺寨。
中午時分。
寒意天拉開小道場的門,戰戰兢兢地踏了進去。
他整個早上都在擔憂中度過,好奇傳說中「精良的訓練」究竟會是什麼,從魔力控制到裸身背冰競跑都幻想了一遍。好不容易稍微鎮定一點,一見到那挺拔如松的白影躍入眼底,練功時勉強拋卻的雜念又蠢蠢欲動起來。
道場中間,莫宇帆獨自跪坐,小案上擺了茶具、紙筆和袖珍的香爐。寒易天的座位舖了片厚長的墊子,一端擺了顆拉筋用的硬枕,旁邊還疊著一件大衣。見他終於抵達,莫宇帆等徒弟上前行禮,朝墊子看了一眼,示意他自己過去。
「躺下。」
要不是深知莫宇帆的個性,看這個陣勢簡直就可以睡覺了。寒易天自樂自娛地想道,按耐著緊張在墊子上躺了下來。
莫宇帆走到他身邊,拿起大衣抖開,蓋在小魔族身上,然後重新在桌案邊坐下,舉起茶壺,為自己斟了一杯涼茶,端起來不動了。
等待了很久都沒有進一步指示,寒易天只好迷惑地開口:「師父,請問,弟子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