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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神|【魈熒】關於榜一大佬是寵妻狂魔(三)

白薔薇 | 2024-05-10 13:39:25 | 巴幣 2104 | 人氣 438


*榜一大佬X萌新菜鳥
*2w字,吃雞類遊戲,參考《荒野行動》
*我流魈熒,OOC是肯定的,含空鷺/鍾歸CP暗示

20
熒感覺最近腦子不太好使。
她拿起遺跡的碎塊與柱子上的缺口反覆比對,可明明是自己最擅長的謎題類型,此刻卻完全靜不下心去解謎。她悄悄望向身旁的魈,對方神情專注,正以單手插腰這樣相當率性的姿勢在操作玉璜鼎的仙脈機關,從容的模樣頗有幾分大佬架式,看得她莫名感到不甘心。
這個人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那麼冷靜——熒放下碎塊抬起頭,封閉的空間裡,放眼望去都是粗糙的山壁,周遭堆疊著許多生出植物的石頭圓罐,頭頂上,昏暗的光線自樹木與鐘乳石間灑下,耳邊不時還能聽見蟲鳴與鳥啼,若非腳底踩的塑膠草皮實在扎人,眼前逼真的場景差點就要讓她以為自己是真的被困在什麼深山野嶺,而不是跟魈在玩密室逃脫。
上周,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很是愉快,沒過幾天便又約好在周末一塊去嘗試最近很流行的密室逃脫遊戲,但直到五分鐘前被工作人員牽進遊戲房間、按照指示摘下眼罩後,熒才猛然想起她預約的是雙人主題,也就是她接下來將與魈在這個密閉空間裡獨處將近四十分鐘。
年輕男女共處一室——面對這樣一個愛情故事裡最常見的場景,哪怕是對異性關係遲鈍至極的她也能嗅出一絲曖昧的氣息,尤其是在上周被喊了一聲「熒姊姊」後,熒感覺自己看待魈的方式就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像是忽然意識到對方是一名男孩子那樣,光是在電梯裡並肩站在一塊都能讓她的心臟怦怦亂跳,而這份害羞的心情更是在那天魈提議送她回家後來到了巔峰。
第一次與網友出門,熒認為自己其實應該要更矜持些的,只是那個當下,她在猶豫的同時卻也產生了另一股想要與對方多親近些的衝動,促使她在掙扎許久後仍是答應了這個提議。一路上她緊緊抓著後扶手,由於擔心煞車時會往前撞上對方而戰戰兢兢,但魈的車速保持得相當穩定,不僅起步慢,煞車也踩得很緩,顛簸時還會回頭關心她的情況,貼心的舉動很快就讓熒放鬆下來,最後她讓對方停在住家一段距離外的熱鬧街區,愉快地結束了這次的出遊。
只是在那之後,她的腦海總是不斷浮現那天坐在後座時所看到的,少年那令人安心而可靠的背影。
想到這裡,熒將視線落在背對自己的魈身上,他今天套了一件深色的牛仔外套,由於挽起了袖子,所以能夠見到肌肉線條相當流暢的小臂,上頭的青筋一路蜿蜒至手背,將熒的視覺引導到對方正在操作機關的那雙手上。
他的手真的很好看,熒暗自讚嘆,那雙手節骨分明,彎曲時能夠看見端正有力的稜角,同時手指修長,指甲也修剪得整齊,在剛勁與秀氣之間達到了很好的平衡,就如同他本人溫潤的氣質,任誰來看都會稱讚是一雙很好看的手。
不曉得摸起來的觸感會是怎樣的?她忍不住好奇地思考起來,想著魈的皮膚白,說不定摸起來會如玉脂一樣滑,就像他的性格那樣細膩......
「熒,我已經將玉璜鼎都點燃......怎麼了?」
察覺熒正看著自己發呆,魈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而熒趕緊搖搖頭,甩開那些沒來由的臆想,搓著微涼的手臂去看牆壁上已經全數亮起的玉璜鼎,那些光點沿著仙脈連接出優雅的錦鯉造型,接下來只要將所有碎塊都放進遺跡柱子上對應的缺口就能點亮錦鯉的眼睛,開啟通往下一個房間的大門。
「沒什麼......只是剩下的這幾塊,我看不出來應該放進哪裡。」
「我看看。」
魈靠了過來,站在熒的身旁仔細比對她手上那幾個碎塊與缺口的形狀,倏然拉近的距離頓時讓熒心跳加速,她屏氣凝神,動都不敢動,眼神不斷往旁邊飄,兩人之間不到一個拳頭的間隙讓她害羞得簡直快要拿不穩東西,偏偏魈那認真的目光明顯是已經沉浸在解謎之中,全然將一名遊戲玩家的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襯得內心不曉得已經撞死第幾頭小鹿的熒就像個思春期的笨蛋,讓她既不服氣又無可奈何。
「這些碎塊的形狀與缺口都對不起來,我想可能要先拼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難怪我怎麼看都覺得放不進去......」
有了方向,熒立刻蹲到地上開始組合碎塊,也慶幸著總算有藉口可以拉開距離,不然自己的心臟就真的要蹦出去了。
只是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天氣炎熱,工作人員似乎把房間裡的空調開得特別強,她抬頭看了一眼大概是出風口的位置,那裡的樹葉造景被吹得沙沙作響,又由於位於房間正中央,所以無論躲到哪都閃不掉那股冷風,讓她忍不住又搓了搓手臂,忽然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
「哈啾...!」
「熒,妳會冷麼?」
注意到她自從進來房間後就一直縮著身體,魈忍不住出聲關心。
「嗯、嗯,有一點。」熒吸了吸鼻子,後悔剛才不該把外套留在寄物櫃。「沒關係,說不定下個房間就不冷了。」話才說完,她又打了一個噴嚏,索性將碎塊全部推到角落,盡可能遠離出風口。
「唔,這塊和這塊應該是一組的......」她認真地組合起來,自言自語間不時摻雜著吸鼻子的聲音。「......好了!魈,你可以先替我把這一組放進最左邊的那根柱子試試嗎?」
「嗯。」
聽到應聲,熒頭也不回,直接將手裡的東西往後遞,只是在掌心的碎塊被人取走之前,身上突然傳來了某種重量,熒微微一愣,感覺到粗糙的布料正輕輕蹭在自己裸露的手臂,隨後碎塊被取走,腳步聲遠去,只有溫暖的衣物裹著淡淡的清香被留在了她的肩膀。
她記得自己曾聞過這股清香,就在上週,和魈並肩坐在長椅一起啃雞蛋糕的那時候,明明是在大太陽底下,當時的她卻能隱隱聞到一絲草木調的香氣,那味道給人的感覺就像身處於雲海之上,又像是沐浴在灑滿月光的山林之間,有著淡雅脫俗的氛圍,讓她的印象很是深刻,而此刻,她正被包裹在那樣的香氣裡,伴著上一秒還是少年體溫的暖意。
熒紅著臉,僵硬地把手收了回來,她看著垂落在腳邊的牛仔外套袖子,覺得自己的笨蛋腦袋真的是沒救了。

只是在兩人解開一道又一道的謎題,來到最後一個房間後,那些悸動就霎時被她給拋到了腦後。
或許是因為他們遊玩的主題「藥蝶谷」是兩名冒險家深入神秘洞穴尋找失落藥方的故事,所以越是前進,場景就越是昏暗,加上是以機關解謎為主的密室,各項操作都會發出或大或小的動靜,因此熒逐漸開始對於這樣一個陰暗又陌生的環境感到不安,下意識挨緊了在場唯一信任的存在,恐懼之前,什麼害羞、矜持、男女的身體界線瞬間都沒了蹤影。
「魈......那、那邊是不是有東西在動?」
「放心,只是垂掛的造景被空調的風吹動而已。」
「咿!剛才那是什麼聲音?!」
「沒事,只是慢悠悠仙像在說明解開封印的方法。」
「等等、你要去哪裡?不要離我那麼遠......」
......真是要命了。
魈按著太陽穴,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吃不消。
沒有誰可以在與喜歡的人共處一室時還能保持冷靜,尤其場景是昏暗的空間,對方還楚楚可憐地捏著他的衣角,甚至,穿著他的外套,用細細軟軟的聲音喊著他的名字。
那可憐又可愛的模樣讓魈稍早詳裝冷靜的面具直接碎了滿地,若是當場開燈,定能看見那張俊秀的臉已經紅成了一顆滑稽的大番茄——但他也得很厚臉皮地承認,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好到他渾身都飄飄然的,好像就快要飛起來了,畢竟能被喜歡的女孩子依賴,沒有一個男孩會不感到得意。
從前他只將熒視作後輩,即使被依賴,也會認為那是自己身為前輩應當負起的責任,但如今浮舍已經替他戳破了表象,告訴他那份心意的真相,頓時所有情感都有了不同的名稱與意義,也讓他感受到了各式各樣未曾有過的心情。
忽然,手上正在操作的某個機關成功啟動,周遭頓時發出突兀的巨響,熒嚇得尖叫,下意識就抓住身旁人的手臂,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讓上一秒還在出神的魈呼吸一滯,他清楚感受到那兩只軟乎乎的小手貼在自己的皮膚上,又冰又涼,但自己那一小塊面積的體溫卻急速攀升,高溫隨著血管神經蔓延至四肢百骸,將喉間的水分都給蒸發,只餘下乾涸的唾沫在咽動。
「你、你不要嚇我啊......」
「......抱歉。」
魈滾了滾喉結,不曉得是不是該將手臂抽回來,只是在他做出決定之前,熒已經率先鬆開了手,他忽地感到一絲失落,但下一秒,熒重新捏住了他的衣角。
那動作極為自然,像是某種默契或著習慣,她的指尖捏在相同的位置,微微發力的指腹將原先淺淺的皺痕摁得更深了。
魈看著那只小手許久,悄悄勾起了嘴角。

——可惜兩人最終還是沒能成功通關。
由於環境昏暗,熒根本無法思考,而魈則是全程被她緊緊挨著,結果就是兩個人因為各自的理由都冷靜不下來。
「好可惜啊,聽說『藥蝶谷』的通關率高達九成呢。」寄物櫃前,熒惋惜地嘆了口氣,隨後她歪頭想了想,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突然覺得我好像沒什麼資格說這話......?」
「妳現在才發現?」魈輕笑,接著手臂就被砸了一記輕飄飄的拳頭。
「沒辦法嘛!官網上只說過這個主題的場景會比較昏暗,沒說過會暗到那種程度啊。」她鼓起腮幫子。「而且我還是有貢獻的吧?中間那一整幅的錦鯉拼圖可都是我完成的!」
「嗯,熒很厲害。」
「你這哄小孩的敷衍語氣是怎麼回事......我可是姊姊!」熒氣噗噗地脫下外套塞進魈的懷裡。「還有,魈小弟弟,你喊我的名字怎麼好像越來越熟練了?」
「是妳說可以喊的。」
魈理直氣壯,覺得她實在是得了便宜又賣乖,剛才分明還可憐兮兮地抓著自己的衣角,現在卻又擺出年長者的架子來——嗯,很可愛。
戀愛中的男大生其腦迴路不可細究,魈心情頗好地穿上外套,動作卻突然一頓,只因那外套上飄來一絲不屬於他的清甜果香......
是熒身上的味道。
他當即愣在原地,臉頰飄起薄紅,同時一旁憋屈的熒哼哼兩聲,吐了吐舌頭就要去櫃臺歸還寄物櫃的鑰匙,擦肩而過的瞬間,魈嗅見了自己常用的沐浴露的香氣從熒的身上飄過來,由於那是很不常見的、以清心為基底的草木調,所以他不可能會認錯。
真的是要命了......
戀愛中的男大生捂住了臉,為兩人不經意沾上彼此的味道而感到難為情不已。

21
「哥哥,我出門啦!」
週末一大早,熒拎著手提包,揚著裙擺與兩條俏麗的小辮子,耳邊那句「路上小ㄒ......」的尾音都還沒落地就直接砰一聲關上了家門。
「.........」
空聽著門外逐漸遠去的雀躍腳步聲,張著嘴巴啞口無言。
『小熒出門啦?』正與他開著語音一起打手遊的平藏笑了笑。『又是跟那個XIAO?他倆每個週末都待在一塊,這真的沒在交往?』
「別說了......」聽著好友的調侃,空百般無奈地按了按額角。
自從一個月前熒與那個XIAO見面後,兩人幾乎每個週末都會出去玩,問她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不外乎就是逛街、吃飯、看展覽,倒也沒什麼值得擔心的。
只是他就不懂了,熒每次出門都蹦蹦跳跳、回來時也眉開眼笑——跟那個XIAO在一起就那麼開心?她這幾次甚至帶上了安全帽!
天啊,他的寶貝妹妹那麼單純,誰知道那小子騎車時會不會耍陰招,像那些不要臉的男人一樣刻意急踩煞車,意圖在女孩子猝不及防時貪享那一瞬間從背部撞上來的綿軟觸感?
想到這裡,空氣得牙癢癢,畫面裡的技能毫不留情往敵人身上砸,偏偏下一秒,他猛烈的氣焰又在平藏的問句間熄了下來。
『所以?這次不跟了?』
「......不跟了。」空嘆氣著回答,感覺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雖然他剛才還在腦子裡給對方樹立不懷好意的流氓形象,但依舊懂得明辨是非。
——畢竟那個XIAO是真的寵他妹妹。
身為鋼鐵妹控,空自然是不可能就這樣放任熒跟一個在網路上認識的野男人碰面,因此除了事前給她灌輸安全觀念外,熒與XIAO見面的那天,他也拉上了平藏與自己一起跟在兩人後頭,誓言絕不讓那個臭小子有機會欺負寶貝妹妹。
但別說當天了,在經過一個月的觀察後,空發現這個XIAO不僅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還貼心得很,除去過馬路時讓女生走在內側、逛街幫忙提東西這些基本的舉動外,他還總是把機車斜一邊讓熒上來、大熱天也會多帶一件薄巾給她的腿遮陽,甚至,下雨時主動給她打傘,半邊肩膀都淋到衣角在滴水,卻依然用溫柔的目光看著熒,寵溺的程度連空都覺得與自己難分軒輊,實在不想繼續跟在後頭吃狗糧。
聽到他悶聲悶氣的,平藏忍不住出言相勸。
『呀咧呀咧......我說搭擋啊,你就別再雞蛋裡挑骨頭、跟自己過不去了,你當初追綾華不也是經受了綾人哥一番艱難的考驗嗎?將心比心嘛。』
「我跟那個老狐貍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吧......」
空不禁苦笑,回想當初追女朋友的慘痛經歷,由於對方是千金小姐,是家族的掌上明珠,因此對方兄長對於妹妹伴侶的標準自然是一等一的嚴格,除去基本的身家調查,各種奸詐狡猾的考驗更是不挑日子接替著來,好在他憑著一片真心與毅力,最後總算是成功讓那位哥哥點了頭。
『而且那個XIAO也挺紳士的。』平藏說。『你還記得吧?上次他們走那個透明的觀景橋,小熒不敢走,怯怯地朝XIAO伸手,他也沒有直接握住,而是手背朝上地將整隻手臂遞過去,把肢體接觸的選擇權交給小熒。雖然少女漫畫裡那種霸道牽手的場面是很浪漫啦,但現階段下,他那麼做反而更能體現出對女孩子的尊重。』
「嗯......」
空交叉雙臂發出沉吟,的確,根據兩人的觀察,XIAO的行為實在無可挑剔,而且就平藏的調查來看,那小子家境好、學歷好,不菸不酒身體健康,外型打扮乾淨得體,朋友圈更是單純至極,除去花臂挑染愛打遊戲,還真的是挑不出半點毛病。
但就算理性上認同了XIAO的人品,空在感性上也很難接受突然冒出那麼一個臭小子來搶走他的妹妹。
『話說回來,小熒還是沒有察覺到嗎?』
「......對。」
『不是吧...?那麼曖昧的互動,再加上天天熱線你和我,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兩個......』
「我哪知道她會遲鈍到這種地步,察覺不到別人的情意也就算了,怎麼連自己的心意也半點意識都沒有。」
『這就是你教育方針的失敗了,誰叫你要把小熒身邊的異性全趕跑。現在怎麼辦?鋼鐵妹控要補償過錯,全力給妹妹助攻了嗎?』
「助攻個屁。」空翻了個白眼,又是一把無名火燒了起來。「所以說那個XIAO到底怎麼回事啊?他不知道男生應該要主動些嗎?我妹妹那麼乖巧、那麼可愛,那小子為什麼可以磨磨蹭蹭憋到現在還不告白的?」
耳機另一端沉默了半晌。
『.....................我真的是不太懂你們妹控的思維。』

22
午後,書店裡琴樂流淌,閒適的氛圍飄溢在一排又一排的實木書櫃之間。
暖黃的燈光下,隨處可見人們或佇立、或坐在閱讀區的長椅,悠閒而愜意地享受著書中的世界。可明明身處於這樣讓人放鬆的氛圍,站在書店一角的魈卻眉頭深鎖,他面色凝重地翻閱書頁,嚴謹的態度彷彿是在閱讀什麼重要的學術資料,一邊喃喃唸出上頭的內容。
「根據數據,約會第六次是表白成功率最高的時機,若約會超過八次以上,就有可能一輩子被定位在好朋友......」
看到這裡,魈倒抽一口氣,他扳起手指開始數數,一、二、三......呼,還好,目前跟熒出門還沒有超過八次。
不過這種數據真的準確麼?他又翻了幾頁,無意識地磨咬下唇,對著洋洋灑灑的文字發出沉思的長吟,思緒專注,絲毫沒有注意到身旁接近的腳步聲。
「魈,讓你久等了,結帳的人有點多......」
帶了一絲慵懶的溫柔聲音響起,魈倏然提起肩膀,啪一聲闔上書本,倉促地塞回書架。
他轉過身,意圖遮擋剛才看的那一本書,而說話的人——他的親姊姊甘雨歪了歪頭。
「嗯?瞧你慌慌張張的......怎麼了嗎?」
「沒有、沒什麼。接下來要去哪裡?」
「嗯......我想去看看飾品,媽媽的生日要到了,我想看看有沒有適合當作禮物的東西。」
「好,那我們走吧。」
魈迅速應聲,扭頭就往門口的方向邁步,而他身後的甘雨瞥了一眼書架上那本沒能完全塞進去的「脫單秘笈:教你追到心上人的十七個訣竅」,笑而不語。

週末的百貨公司相當熱鬧,在發現等待電梯的隊伍比想像中還長後,兩人毅然決定搭乘手扶梯前往女性飾物的樓層。途中他們與一名金色長髮的少女擦肩而過,魈下意識回頭去看,發現女孩的髮飾小巧卻亮眼,低調的用色與金髮很是般配,讓他忍不住想像熒那一頭奶金色的短髮或許也很適合做那樣的打扮。
「話說回來,你今天難得沒有和朋友出門呢。」
「嗯,她......我朋友今天有聚會。」
「這樣啊,總覺得已經習慣你每個週末都會跑出去玩了,早上看到你待在家還有些意外呢。」
「是麼。」
魈轉了回來,目光若有所思。
——意識到自己的心意至今已經過了一個多月,這段時間他經常和熒出去玩,雖然每一次都很盡興,熒也看起來很開心,但兩人似乎半點進展都沒有。
說實話,魈也不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樣的進展,是成為戀人麼?但他又覺得言之過早。
該怎麼說呢?他相信熒對自己是有好感的,畢竟沒有一個女生會願意與討厭的男孩子出去玩,他也認為熒對自己是有興趣的,因為她先前說過想要更了解自己,只是他總感覺彼此的關係似乎卡在某個不上不下的階段,而造成阻礙的原因究竟是什麼,他實在沒有半點頭緒,雖然浮舍總讓他別想太多,可是魈隱約覺得在這個階段下,過於積極的追求可能不是一個好主意,畢竟目的性太過強烈,很有可能會給女孩子帶來相處上的壓力。
但是追求的程度又該如何拿捏呢?太積極會嚇到女生,太溫和又怕像書上說的那樣,因為拖太久而被定位成好朋友,唉,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熒對自己產生更多的興趣......
魈嘆了一口氣,而見他心神不寧,甘雨不禁莞爾。
「魈,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聞言,魈踉蹌了半步,他倉皇地看向姊姊,想要掩飾卻由於皮膚太白而一下子就紅了整張臉,只好心虛地低下頭去,先是將手插進口袋,又抽出來捏了捏耳朵,而後抓抓頭髮,眼神頻頻閃爍,最後大概是自知欲蓋彌彰,他輕輕嘆了口氣。
「妳什麼時候察覺的......」
「早就察覺了喔。」甘雨輕笑。「畢竟總是待在家的弟弟突然每個週末都跑出去玩,回來時還臉紅紅的,看起來很開心......我這個做姊姊的,要不察覺也很難呢。」
「......唔。」
見弟弟不好意思地摳起衣角,甘雨也不多問,視線回到了前方。
「雖然我沒有感情上的經驗,但假如你之後需要什麼建議,或許我可以分享一些女性的見解。」
「嗯,謝——」
弟弟的話語戛然而止,甘雨「嗯?」了一聲回過頭,發現魈直直盯著前方,金色的眼睛好像泛起了欣喜的光。她順著視線看去,在距離兩人不遠處,一名身材嬌小的金髮少女站在樓層介紹表前,她穿著一身甜美可愛的裙裝,正一邊手抵下頷,一邊閱讀著介紹表喃喃自語。
「琉璃亭......琉璃亭......奇怪,到底在哪一樓啊......」
「是認識的人嗎?」甘雨問道,而她下一秒就從弟弟難得上勾的嘴角意識到了女孩的身份,遂微笑著提議:「要不要去打聲招呼?」
魈點點頭,腳步歡悅地走了過去。

——熒。
耳邊傳來熟悉的嗓音時,熒第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忍不住敲敲腦袋,想著最近怎麼老想到魈,甚至昨晚還夢見他們在決賽圈時與一群蘭那羅坐在草地上編花環。
好奇怪啊,她嘆了口氣,感覺自從那次一起去玩密室逃脫後,自己看待魈的方式好像又產生了另一種新的變化。
以前在學校時,她也不是沒有與異性相處過,但她從來沒有那種心慌意亂的感受,加上哥哥從小就灌輸她男生都是大壞蛋的觀念,所以熒向來也不太願意讓男孩子靠自己太近,更遑論肢體接觸——但是她卻對魈產生了親近的欲望,除去第一次見面答應讓他送自己回家外,後來在密室裡也沒有排斥彼此過近的距離,甚至還有一點點高興。她實在說不明白那是什麼心情,只覺得每次跟魈待在一起腦子就輕飄飄的,空氣更像是變成了粉紅色的棉花糖一樣,每呼吸一口都是甜絲絲的感受......
「熒?」
嗯?熒頓了頓,覺得這次的幻聽好像有點立體,她轉過頭去,看到上一秒還在腦袋裡的少年忽然蹦出來站在面前,她的眼睛瞬間瞪得又圓又大,只是就在那個熟悉的音節即將雀躍地從舌尖跳出來前,熒倏然發現對方身後跟著一個女孩。
那個女孩面容姣好,一頭粉藍色的微捲長髮既知性又嫵媚,精緻的改良式旗袍洋裝以蕾絲鏤花點綴,搭配綁帶高跟鞋,顯得漂亮又有氣質。
那一刻,熒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她愣愣地看著兩人,聲音就那麼卡在舌根,過了半晌才擠出磕磕絆絆的字句。
「好、好巧啊,魈,你怎麼也在這裡......」
短短幾個字的時間,熒的大腦已經由數不清的問句捲起一股狂亂的風暴,包括但不限於那個女孩是誰、他怎麼和女孩子待在一塊、該不會是女朋友不不不或許只是同學等等難道說是曖昧對象——
「嗯,我跟姊姊一起來買東西。」
風暴瞬間止息。
熒茫然地眨眨眼睛,僵硬的身體放鬆下來,頓時有一種劫後餘生之感。她向停在一小段距離外的女子點頭致意,見對方也微笑點頭後才將視線移回魈的身上。
「原來是姊姊啊,我剛才還以為是女朋友呢......」
「嗯?」魈愣了一瞬,隨即意識到熒誤會了什麼。「......不、不是女朋友!我沒有女朋友!」他神色慌張地澄清,又從熒呆愣的表情發現自己的反應似乎有些太大,連忙輕咳幾聲。「對了,妳不是說今天要參加同學會嗎?」
「嗯,我們的同學會舉辦在琉璃亭,但我忘記它在幾樓了。」
「琉璃亭麼?我記得好像在......」
魈走近了一步,兩人擠在尺寸寬窄的樓層介紹表前,袖子輕輕碰在一塊,一起尋找著餐廳的位置。
百貨裡人聲鼎沸,站在幾步之外的甘雨聽不清他們的對話,只是有些驚訝地看著弟弟的側臉。在她的印象裡,魈幾乎不會在外人面前展露情緒,不喜交際的他,表情永遠是那樣的清清冷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唯有在家人面前才會放鬆眉眼。
然而此刻,他卻如同一個青澀的大男孩,唇角揚著靦腆的笑意。
他真的很喜歡那個女生呢......
她放柔了目光,微笑注視兩人親暱的背影。

23
「熒,妳有沒有男朋友啊?」
聽到鄰座的胡桃拋來問句,熒愣了一下,沒料到話題突然跳到自己頭上來。
奇怪,她剛才不是還在和行秋他們討論凝光老師最近又收購了幾棟房產嗎?熒困惑地搖搖頭,「沒有,沒有男朋友。」回答時兩頰被點心塞得圓鼓鼓,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像一隻天真的倉鼠。
「這樣啊。」胡桃沉吟半秒。「那——有沒有喜歡的人呀?」
此話一出,熒咀嚼的動作頓停,隨後腦海瞬閃過一張熟悉的臉,乍時心跳驟起,她冷不防抽氣,被蓮花酥的碎屑嗆了一口。
「咳!......咳咳咳!」
「胡桃!不要在熒吃東西的時候逗她啦!」
「哎呀,抱歉抱歉,我就是隨口問問,誰曉得她的反應那麼大~」
熒被嗆得漲紅起臉,看得另一邊的香菱趕緊給她遞水,偏偏胡桃還不嫌事大地掏出手機。
「但是我真的很好奇嘛,咱們熒熒平時都不怎麼跟異性有交集,怎麼最近發的照片裡卻出現了男孩子的手呢?」
熒一邊喝水,一邊看著胡桃手機上那張照片,那是她上週六發的動態,雖然主體明顯是可愛的雲朵檸檬塔與那杯漂亮的天藍色漸層飲料,但畫面一角卻拍到了一隻手,寬大、修長,還有著性感的手筋,毫無疑問是一名男性的手。
——同學會,講白了就是八卦大會,熒早有預料這是一場稍有不慎就會成為話題中心的大混戰,開局就特別選了邊角的位置,自上菜後也認真干飯以躲避砲火,沒想到還是逃不過此劫。
如今物證確鑿,心虛讓她移開了目光,而那故作鎮定的模樣顯然是不打自招,胡桃勾起壞笑,整個人往熒的手臂貼了上去。
「嗯~咱們熒熒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嗎?」
她特地拉長了尾音,怪里怪氣,試圖從熒飄移的眼神間捕捉風吹草動。熒熟知她的性格,知道胡桃今天不從自己這張嘴裡挖出什麼定不會善罷干休,最後只得嘆了口氣。
「......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她說。「但......有個在意的對象。」
「我就知道有戲!」胡桃一個響指,兩眼一亮。「什麼職業年齡多大性格如何長得帥嗎?」
「什麼啦,妳幹嘛那麼興奮......」熒無奈地將湊到面前的雙馬尾少女推了推。「他還是學生,今年大三。」
「哦齁,原來妳好年下這口?」
「......我們是一年前在遊戲裡認識的,最近才約出來見面。」熒羞惱地嗔了她一眼,繼續說下去。「他的個性很穩重,是個溫柔又有耐心的男生,至於帥不帥......其實我對這種事情沒有什麼概念,可以肯定的是外表整齊乾淨,五官也很精緻。」
「哦?看來評價還不錯,見過幾次了?」
「大概四次。」
「印象怎麼樣?」
「挺好的。」熒點點頭。「他很細心,也很紳士,彼此相處起來很自在。」
「那妳說的在意是?」
「唔,怎麼說呢......」熒垂眸思考,金色的鬢髮落了下來,被她輕抬指尖撩回耳後。「之前我都把對方當作普通的朋友在看待,無論是怎樣的互動,我都覺得很正常,也不會去多想些什麼,但最近他的舉動總會讓我感到心慌意亂......」
她抵著下唇,試圖釐清脈絡,用僅有的詞彙去拼湊心中那些道不明的思緒。
「比方說,每次收到他的訊息,我都會特別開心,但假如久久沒有回應,我又會感到一陣失落。見面時總忍不住想要靠近一些,會因為不經意的肢體接觸而感到高興,回家後也不時會想起兩人的互動和他說過的話......」
熒抿了抿乾澀的唇瓣。
「......總之,跟他有關的事情好像老是縈繞在腦海裡揮之不去,讓我不曉得如何是好,也因此在他面前經常會感到手足無措。」
聽到這裡,胡桃與香菱對視一眼。
「......妳這不就是單相思嗎?」
「啊?」熒猛然一抖,杯子裡的水險些灑在桌上。「妳說什麼?」
「妳這很明顯就是喜歡那個男生啊。」胡桃皺起眉,連一旁的香菱都點頭如搗蒜。「一般人哪會對普通朋友感到心慌意亂的啊?」
啊?熒張大嘴巴,呆滯地看著兩人,腦袋裡像是被扔了一顆手雷,思考能力被炸得半點不剩,徒留一堆燒壞的電線,還有一根又一根紊亂的金屬芯絲在濺著零碎又狼狽的火星。
她眨眨眼睛,驚訝地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朝這個方向思考過,只是......
「......有沒有可能是曝光效應啊?」
「蛤啊?什麼效應?」
「就是,一種心理學現象?」熒不是很確定地歪了歪頭,回想大學通識課上聽過的內容。「人會對熟悉的事物產生好感,所以經常聊天或經常見面就會產生戀愛的錯覺......」
「......我說妳的冷靜可不可以別用在這裡?」
「但這不無可能。」她很認真地主張起來。「話說回來,我會開始頻繁產生這些奇怪的心情,好像就是在某次和他一起玩密室逃脫以後,當時房間很暗,所以我很不安,妳們說會不會是因為這樣而產生了吊橋效應或者黑暗效應之類的——」
聽到熒喋喋不休地開始分析成因,香菱悄悄壓低了聲音:「胡桃,吊橋效應和黑暗效應是什麼啊?」
「是能夠誘導人產生戀愛錯覺的三大心理效應......啊停停停。」再讓她說下去沒完沒了,就像熒熟知胡桃的死纏爛打,胡桃與熒高中同班三年,也清楚她那顆在感情上異常遲鈍或者理性的腦袋,遂趕緊打住這根木頭越來越歪的思路。「不然我們換個方向吧,妳和我們說說與那個男生的互動?」
「嗯......我們每天都會一起打遊戲。」
「嗯、嗯。」
「也經常會聊天,大部分時候是傳訊息,偶爾會講電話,他是個寡言的人,但總是很有耐心地聽我說......啊,不過他最近開始分享自己的生活了,有時也會主動開話題呢。」
「嗯,還有呢?」
「我們會一起逛街、吃飯、看展覽,他會騎車接送我、替我拿東西,大太陽時還會多準備一條薄巾讓我在後座時鋪在腿上遮陽,下雨會給我撐傘,而且還小心翼翼地維持在不碰到我的距離......」
「......呃,熒。」胡桃咽了口唾沫。「妳剛才說你們只是普通朋友對吧?」
「對啊,怎麼了嗎?」
看著她真誠點頭,另外兩人面面相覷。
老實的香菱率先憋不住了,她斟酌了一會用詞,試探性問道:「熒,我問妳喔......妳不覺得這些互動有一點......呃,曖昧嗎?」
「曖昧?」熒困惑地歪起腦袋。「那些不就只是單純貼心的舉動而已嗎?我哥也會這樣對我的。」
聞言,香菱頓時無語以對,扭頭看向胡桃。
「是我的錯覺嗎?我突然覺得那個男生有點可憐......」她面露同情地說,而胡桃頭疼地按著額角。
「——誰可以來救救這根木頭啊?」

——哈啾!
魈用手背掩住口鼻,皺了皺鼻尖。
…...是有人在討論自己麼?他困惑地想,後知後覺這個說法似乎有些過時了。
他將目光重新移回專櫃上的飾品,那是一枚晶蝶造型的髮夾,用色低調、做工卻很別緻,第一眼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熒戴起來一定很好看,他想,回憶起稍早擦肩而過的那名金髮女性,她當時配戴的飾物與面前這款就很相似,小巧而亮眼,既然熒也是金髮,想必會很合適。
魈瞄了眼旁邊的價格牌,數字並不大,聽甘雨說這間店是最近很受歡迎的平價品牌,那麼價值上應該不會讓收禮者感到壓力才是,只不過......
「魈,你在看什麼?」見他垂眸著交叉雙臂,甘雨靠了過來,一眼就明白弟弟的心思。「好漂亮的髮夾啊,你想送人?」
「呃、我......」魈有些難為情地別開視線,但還是老實地點點頭。「......嗯。」
「是剛才那個女孩嗎?」
「嗯,我看過她戴著小花或羽毛的髮夾......」
「這樣啊,這枚髮夾很襯她的髮色,應該會是個不錯的禮物。」
看見姊姊鼓勵的微笑,魈的表情放鬆了一瞬,但眉眼很快又微微蹙起。
「但是......送飾品會不會讓人覺得很沉重?」
「嗯?為什麼那麼問?」
「因為是戴在身上的東西,我擔心......」
「嗯......假如是項鍊或耳環,那確實不太妥當。」甘雨抵唇思考了一下。「但我認為這個髮夾的造型低調,能夠搭配各種穿衣風格,應該不會讓人有太多的聯想。」
「......是麼。」魈點了點頭,卻依舊眉尖緊鎖,沒有下一步動作。
「怎麼了嗎?」注意到他的表情,甘雨偏著頭,而魈遲疑地看了她一眼,微敞的雙唇欲言又止。
「我只是在想......突然送女孩子禮物,追求的意圖會不會太強烈?」
「咦?」
「雖然我們已經在遊戲裡認識了一年,但真正開始了解彼此只是一個月前的事。」他說。「我擔心太積極的舉動會嚇到她,可是又忍不住想對她好。明明以前我都不會去思考這些問題,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我想一般人面對心上人都是這樣的。」甘雨笑道。「那個女生與你相處時有表現過防備的態度嗎?」
「就我的觀察是沒有,可是......」魈的嗓子忽然變得乾啞。「萬一這只是自我感覺良好呢?說不定她是基於禮貌而不好意思表達出來?」
「這就得看她的性格了,她平時是個很內斂的人嗎?」
「不,她的情緒表現很大方。」
「那我想你應該不用太擔心,而且我瞧她剛才跟你說話的表情也很自然,不像是抗拒的樣子,不如說你們的肢體距離比我想像得還近呢。」
「是麼......」
魈沉默了下來。
他微暗的目光裡似乎有萬千駁雜的心緒在交織,而後,他注視著那枚髮夾,唇角泛起苦澀的笑意。
「......突然覺得我也是個挺麻煩的人。」
「咦?」
「或許......我擔心的其實不是自己的舉動會不會嚇到她。」他說。「或許我真正擔心的是,在她察覺到這些舉動背後的用意時,我們......」
他無奈地、苦澀地,對甘雨擠出自嘲的微笑。
「......姊姊,妳也知道的,我從小就孤僻,除了學習好以外就沒有其他的優點,而且我的年紀還比她小,說不定在她眼裡,我就只是個愛打遊戲、幼稚又無趣的小男孩。」魈瞇起眼睛,髮夾上金色的流光映進眼底閃閃發亮,襯得他膽小怯怕的心意有多麼晦暗不堪。「那些我以為拉近了距離的瞬間,或許也都不過是我的沾沾自喜,就算我在遊戲裡再怎麼厲害,現實中的我也不過是個隨處可見的平凡大學生罷了,甚至還是最難相處的那種邊緣人......」
魈低下頭,不再去看那枚髮夾,而是攢起掌心,沮喪地看著自己的鞋尖。
他突然意識到了一直以來導致兩人關係不上不下的那份阻礙是什麼——是自己的恐懼,害怕再多前進一步,就有可能讓熒察覺到自己的心思,而萬一結果並不那麼理想,兩人之間勢必產生裂痕,最後導致連朋友都做不成。
因此他只敢將這份感情小心翼翼地藏在不經意的舉動裡,想靠近,卻遲遲不敢踏出更大膽的一步,想壓抑,卻也止不住那份想要對她好的心意。
「......魈,你覺得結婚是一切愛情的結果嗎?」
「咦?」聽到那個詞,魈一下子燙了耳根,侷促地望向姊姊。「為什麼突然那麼問......?」
甘雨放柔了目光,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落在旁邊的櫃位上。魈跟著看去,那個專櫃擺放的皆是成對的飾品,似乎是情侶的分類專區。
「結婚經常被視為愛情的一項里程碑,但是結下這份契約的兩人,也有可能因為各自的理由而途中選擇分離,就算有幸白頭偕老,也總有一人會先離去。滄海桑田,人與人之間,本就沒有世俗界定的結果。」她的視線回到弟弟身上,語調和緩。「不適合的人,終究會分道揚鑣,那麼面對這樣一個無常而不可預測的答案,你是想要盡力而為,還是在看到結局之前就轉身離去呢?」
甘雨停頓半晌,而後牽起弟弟的手,一點一點地揉開他緊攢的掌心。
「至少,曾經以真心陪伴彼此度過的這段時光,我認為便是最值得珍惜的『結果』喔。」
溫柔的聲音梳理思緒,捧著自己手心的那份溫度將親人的鼓勵傳遞而來,讓魈的心情逐漸平復。
......是啊,就算讓他就此收手,想必自己也是辦不到的吧。
假如自己真的甘於現狀,就不會陷入這般兩難的境地了,正因為有所希冀,才會在明知最糟的情況下仍將心意寄託於言行,期待彼此的距離能夠再近一些。
如果就這樣維持現狀,直到有一天兩人的緣分盡了,她的手被另一人牽去,他一定會祝福她,但也勢必會對這段真心相伴的時光感到惋惜,因為他曾經就站在與她那麼近的距離,可能就只差了那麼一點勇氣,牽起那只手的人就會是自己。
「你不必去證明自己有什麼優點,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是一件很有價值的事了。」看著那雙重新泛起光采的眼睛,甘雨露出微笑,用力拍了拍弟弟鬆緩開來的手。「所以,稍微將目光移到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上吧——不要讓這份相遇留下遺憾。」

23.5
人來人往的百貨門口,熒倚著柱子,兩眼放空地敲著包包上的金屬扣。
不遠處的小舞臺似乎在舉辦活動,音量過大的背景樂引得行人都禁不住困擾地瞥去一眼,另一邊,幾名貴婦人正在高聲討論千織屋這一季推出的新時裝,更遠的電梯前方,一對夫婦安撫著哭鬧的小寶寶,宏亮的哭聲迴盪在百貨一樓,好不熱鬧——只是熒卻好像什麼也沒聽見似的,她搙起鬢邊的碎髮,腦海盤據著胡桃方才說過的話,雖然她曉得這種比喻實在很不禮貌,但那一字一句就像趕不走的蚊子,不斷在耳邊嗡嗡作響。
『妳這不就是單相思嗎?』
怎麼可能?她下意識否認,搬出三大心理效應試圖分析成因,可無論哪一個都無法如這個答案一樣能夠合理地解釋很多疑問,包括那些心慌意亂和想要親近的欲望。
而且香菱還說自己和魈的互動有一點曖昧......
她歪了歪腦袋,滑開鎖屏,搜尋起曖昧的定義。
『雙方的互動存在著特別的情愫。』
『想要與對方拉近肢體的距離。』
『對方的一舉一動經常牽動你的心。』
咦?這上面說的跟她的情況好像啊,熒皺起眉,開始認真審視每一個項目。
特別的情愫?......嗯,她的確時不時就察覺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拉近肢體的距離?確實,這幾次出門,她都會忍不住想要靠魈近一點。
經常被牽動心情?天啊,熒倒抽一口氣,報她名字得了,這不就是她剛才與胡桃和香菱傾訴的困擾嗎?
她放下手機,驚覺香菱說的好像有點道理,而且魈對自己真的很好,甚至現在仔細一想,似乎好得有些過頭了,不只遊戲裡保護她,這幾次出門也對她貼心至極,就像空一樣,雖然這是一個乍聽之下很普通的比喻,但——空是她的哥哥啊,哥哥照顧妹妹天經地義,就算今天她是姊姊、空是弟弟,刻在基因裡的血脈也會讓他們本能地愛護彼此。那魈呢?他和自己只是普通的朋友,為什麼會......
她恍然察覺到一絲不對勁,認真地抵唇思考起來,忽然手機震了一下,思考得太專注,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雙手一抖,手機險些飛出指尖。
[魈:我到了,妳在哪裡?]
哦,熒頓時想起自己正在等人,同學會結束那時魈傳了訊息來,問她還在不在百貨裡,有東西要給她,於是兩人便約好了在一樓門口見面。只是才剛經歷這一番思想震撼就要與那個「曖昧對象」見面,她感覺好像怪彆扭的......
[熒:在門口左邊!刺枚會的專櫃隔壁?(???ω???)?]
平常心、平常心,熒撫著胸口給自己做精神鼓勵,只是訊息才被已讀沒多久,她就看見了熟悉的身影穿越人潮,筆直朝這個方向走來,明明是已經見過許多次的面容,此刻卻讓她心跳加速,腳趾都緊張地蜷在一塊。
「抱歉,讓妳久等了。」
「啊、不會啦,其實我也才剛到沒多久。」熒搖搖頭,下意識抬起視線,但目光才到魈的領口就像燙到似地縮了回去。她低著臉,雙頰不受控地燙了起來。
「嗯,那麼......這個給妳。」
對方提起手上的東西,那是一個白色的小提袋,草寫的品牌字樣做了燙銀工藝,簡約而素雅,看起來相當具質感。熒怯怯地伸手接過,重量很輕,她忍不住好奇往裡頭看,看到一個墨色的絨布小盒子,上頭還裝飾著一片梧桐葉。
「這是?」
「髮夾。」她聽見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是我剛才逛街看到的,想著裝飾在妳頭髮上......應該不錯。」
咦?驚喜讓熒這一次沒忍住地抬起臉,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她看到魈愣了一下,接著迅速別開視線,面頰飄著薄紅,眼尾也染上了淡淡的霓棠花顏色。
他害羞的反應讓熒腦袋裡的電燈泡叮一聲亮起來,異於常人的腦迴路瞬間運轉——送禮物給朋友是需要感到害羞的一件事嗎?
想起剛才那些所謂曖昧的定義,她強烈的好奇心一下子湧上,熒捏著紙袋的提繩,天真而單純地發問。
「為什麼要送我呢?」
「咦?就是覺得裝飾在妳頭髮上......」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熒打斷他,執拗地向前了一步。「我是說,為什麼會突然想要送我東西呢?」
她睜大了蜂蜜色的眼睛,閃閃發亮,滿臉寫著「我很好奇!」,魈訝異地看她,沒料到她會提出疑問,一時被整得有些發懵。
她是不是覺得突然送禮很奇怪?他下意識產生這樣的恐慌,卻在看到那雙眼睛後就打散了這份疑懼,他一直很清楚熒是個不做作的人,這點在兩人見面以後也沒有絲毫改變,她的情緒表現向來大方,無論想什麼都會寫在臉上,就像現在,她的眼裡滿是好奇,就像一個充滿求知慾的小孩子。
看著那張真誠的表情,魈突然覺得自己不能隨便找一個理由蒙混過去,想起姊姊才對自己說過的話,他深吸一口氣。
「——因為想要那麼做。」他說。「因為想要那麼做,所以就那麼做了。」
他的回答很簡短,卻格外堅定,字字鏗鏘有力。
客觀而言,這是一個合理卻讓人摸不清頭緒的答案,就連熒自己在聽到的瞬間都沒能完全理解,但她卻潛意識覺得這個答案對魈來說一定有著很重要的意義,所以他的眼神才會那麼明亮,像是金色的火焰在燃燒,彷彿在向她傾訴著某種決心。
那是什麼呢?熒忍不住被那對金燦燦的眼眸吸引,霎時間移不開目光,而人潮就在這一刻突然擠了過來,魈被一名路人撞上,腳步踉蹌,他連忙伸手扶住面前的柱子,卻不偏不倚將熒給圈進了身前,他瞪大雙眼,看著距離胸膛僅有咫尺的女孩,鼻尖清楚嗅見對方蓬鬆的頭頂飄來的洗髮精香味。
「對、對不起!」他趕緊後退整住姿態,看見熒呆立在原地,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兩頰卻已經泛起了惹眼的紅暈。
「沒...沒關係......」熒有些茫然地回應,目光落了下去。「......總、總之謝謝你的禮物!」
「嗯、嗯,那我先走了,姊姊還在等我......妳回去路上多加小心!」
「嗯嗯你也是!」
兩人在尷尬的氣氛中速速道了別,熒快步走出百貨,跨越廣場,腦袋空白地一路來到公車站。
上了公車以後,她機械地坐下,視線呆滯地望著窗外的行車,焦點在溢散的思緒間變換,風景變得模糊,她看見了倒映在玻璃上那個滿臉通紅的自己。
突然手上提袋一歪,底部的尖角輕輕磕在腿邊,她猛然想起這樣東西的存在,杵了半分鐘,這才小心翼翼把手伸進袋子裡,將那個絨布小盒子拿了出來。
不知怎地,她覺得這小小一個正方體的東西好像有了溫度,又熱又燙,讓她顫抖著只敢用指尖勘勘捏住邊緣。一個輕響,蓋子被挑開,她看見一枚晶蝶造型的髮夾,薄薄的蝶翼自深濃的金褐色邊框伸展,延伸出明亮的燦金色,栩栩如生,像是下一秒就要搧起翅膀。
髮夾的配色讓熒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一對金色眼睛,胸口一陣滾燙,某種不知名的情感緩緩升起。
『妳這很明顯就是喜歡那個男生啊。』
回憶著胡桃的那句話,熒捫心自問,卻得不出解答。

24
隨著秋季來臨,《原X神》舉辦了新的線下活動,只要於指定網咖消費滿額,就有機會獲得限量蘭那羅吊飾。
知道熒最喜歡那些像高麗菜一樣的吉祥物,魈義不容辭,每天下課直奔最近的網咖,時間到點就加時再抽一次,持續大半個月,現在店員只要看到這位綠色頭髮的小哥進門就知道要把抽獎箱提出來。
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在活動結束的前一天他總算抽到了吊飾,看著那圍著紅色領巾的高麗菜,他心情頗好地哼著歌,打算去附近的超商吃點宵夜再騎車回家。
這陣子熒的公司在準備周年慶活動,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加班更是常態,別說玩遊戲,好好坐下來吃頓飯都是問題,週末直接累成一灘史萊姆,根本不想出門,連帳號都扔給魈,讓他幫忙上線領登入獎勵。
起初魈還有些心情低落,畢竟少了互動的機會,感情進展的速度瞬間降到0.25X,難免感到沮喪,卻沒想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由於上班看了一整天的螢幕,熒不想回家還得盯著手機,索性將那些訊息聊天全給改成了睡前通話,每次聽著耳機另一端被子摩娑的沙沙聲與熒因為想睡而格外柔軟的語調,魈就覺得抓心撓肺,耳朵燙得都要冒煙了。
但是有了說晚安的理由,他覺得還不賴。
下次見面就把這個當作驚喜送給她吧,魈將吊飾塞進包裡,踏進超商。只是在他結帳完來到座位區時卻發現有個眼熟的背影,那是一名金髮的上班族女性,身著制服套裝,正用肩膀夾著手機一邊俐落地敲打筆電。
「......我明白了,Q姊您稍等,我立刻key報價單給您。」
聽到對方說話的瞬間,魈杵在原地,只因那聲音實在太過熟悉。他看了眼手錶,時間接近晚上十點半,實在猜不透心底浮現的那個人怎麼會在這裡。
興許是認錯了,他想,但視線下一秒就捕捉到了對方頭髮上某個金燦燦的東西。
——是晶蝶髮夾,輕盈的蝶翼隨著對方敲打的動作飄晃,毫無疑問是他送給熒的那一款。
魈瞪大了眼睛。
「......刪改文案、更換右上角的圖標,以及條碼也要做更新對嗎?那請問新增的這段英文字,它的字級是否要跟A款一樣維持在7pt以上呢?......瞭解,Q姊,我一會兒完成報價單後就修改。」
熒將垂落的鬢髮梳回耳後,掛掉電話的下一秒,她塌著肩膀重重嘆了一口氣,懊惱地按起太陽穴,只是消沉不過多久,她又挺直背桿,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後開始敲打鍵盤。
熒拿起手機,又撥打了一通電話,透過側臉,魈能夠看到她認真的目光,他聽見她以相當俐落的口吻與同事討論工作,同時手上動作有條不紊,無論表情、聲音或者態度都與他印象中那個可愛的少女大相逕庭,尤其那一身工作套裝與她平日裡甜美的打扮也不同,襯衫剪裁優雅,稍微挽起的袖口能夠看見纖細的手腕,包臀短裙很好地顯露出下半身豐腴柔美的線條,而隱隱透出肉色的黑絲襪則將健康又流暢的腿部線條完整描繪。
那從未見過的成熟模樣頗有職場麗人的風範,與平日的軟萌印象一對比起來,更凸顯出那股讓人欲罷不能的反差魅力,讓魈看得兩眼發直,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他甩甩頭,重整姿態放輕腳步,在熒放下手機時出聲叫喚。
「......熒?」
熒轉了過來,困惑的琥珀色眼睛瞬間瞪得又大又圓。
「魈?好巧啊!」她驚喜地拔高了音調。
「我可以坐這裡麼?」
「當然可以了!」熒熱情地招呼,一邊整理桌面,一邊將筆電往自己搬近了些。「你怎麼會在這裡?」
「呃,我......我的學校在附近,剛剛才結束組內的討論,肚子餓了,想說吃點東西再回家。」總不能說是去網咖抽蘭那羅吊飾吧,魈趕緊轉移話題。「妳呢?都十點多了,怎麼還在這裡......加班?」
「是啊,本來就已經加班到九點了,結果才離開公司沒多久,主管又打電話來說要改東改西的,還堅持說今晚十二點前就要。」熒嘆了口氣,方才面對工作時嚴肅的表情倏然放鬆不少。「回家路途少說要半小時,這半小時我可以做多少事啊!沒辦法,只好隨便找間超商進來趕工了。你看,本來買了顆茶葉蛋想說要墊個胃,結果才要開始剝,電話就一直來、東西一直改,放到現在都涼了,你說能不能讓店員扔回去熱一會啊。」
她苦中作樂吐了吐舌頭,電話又再一次響起。
「喂?Q姊......嗯?A款也要作更改嗎?我知道了,請問要修改哪裡呢?」熒的語氣一秒切換為職場模式,她用口型對魈說了聲抱歉,注意力重新放回工作上,夾著手機開始敲打鍵盤。
魈撕開飯糰的包裝,見熒忙碌不停,根本無暇顧及自己,索性正大光明盯著她看了起來。
大概是過了一整天,他發現女孩臉上的妝有些浮粉,瀏海也貼在了額前,由於不斷講電話,她的雙唇乾澀,看起來已經很久沒喝水,眼下微青的一圈也忠實表現出主人的疲態,實在狼狽,但魈卻看得很入迷,怎麼樣都移不開目光,直到熒在講電話時不經意抬起視線才趕緊別開臉,焦點落在那顆孤零零的茶葉蛋上。
他一邊盯著那顆茶葉蛋,一邊嚼著嘴裡的米飯,心血來潮,手向前伸去。

......好餓。
熒調整著字距,覺得整個胃都在唱空城計,歌詞寫作咕嚕咕嚕。
她一整晚什麼都沒吃,水也沒喝多少,現在又餓又渴,但時間緊迫,連剝顆茶葉蛋都是奢侈,索性挑戰極限,看能不能靠著腎上腺素再撐一陣。
只是肚子的歌聲越來越響亮,漸漸讓她無法忽視,五分鐘後,她終於再也受不了,伸手去拿茶葉蛋,只是一摸,發現觸感不太對,怎麼那麼有彈性,仔細一看,才發現那顆茶葉蛋已經被剝好,她抬起頭,看見對面的人正在盯著糖果的貨架發呆,桌前鋪著一張放滿蛋殼的衛生紙。
注意到她的視線,魈轉過來,看她捏著茶葉蛋遲遲沒有動作,遂開口:「放心,我有帶酒精噴霧,手有好好消毒過。」說完,乖巧地張開十指,彷彿那麼做就會自動浮現閃亮亮的乾淨特效。
熒呆呆看著他,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妳等等要怎麼回去?」
「搭捷運吧。」她咬了一口。「這時間已經沒有公車了。末班車是十二點,應該來得及。」
「捷運?可是這裡到捷運站少說也得走上十幾分鐘......」
「這樣比較省錢嘛,叫車一趟可以吃一頓午飯呢。」
「家人沒辦法來載妳嗎?」
「哥哥出差了,至於爸媽......我都成年了,還麻煩他們來載我不好吧。」熒露出苦笑。「別擔心,這條路我白天時也經常在走,很熟悉的。」話才說完,她的手機又響了起來,熒胡亂把嘴裡的食物吞下去,灌了一大口水後接起電話,重新投入工作。
魈看著她那副無所謂的模樣,心裡急得慌,畢竟到捷運站的這段路沒什麼路燈,附近的店家也早早就打烊,熒一個女孩子走在那麼暗的路上,怎麼想都很危險。
「太好啦,主管說再修改最後一個地方就行了。」熒掛了電話,聲音聽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話說回來,魈,你還不回家嗎?」
「......我知道一個免費的叫車服務。」
「啊?」熒訝異地眨眨眼睛,沒留意到他答非所問。「免費?怎麼可能啊?」
「是真的。」
「不用錢的東西怎麼想都不靠譜吧?」
「不,司機具敬業精神,沒有肇事記錄,配合度高且機動性待命。」
「用戶評價呢?」
「......目前沒有過負評。」
「真的假的?哪一間?叫什麼名字?我查查看。」
熒半信半疑,心想眼前這個男大生該不會是被什麼奇怪的廣告給唬了,只是下一秒她就看見魈默默舉起手,指了指他自己。
「在這裡。」

25
這傢伙什麼時候學會開玩笑了。
熒鼓著腮幫子,看著魈將鑰匙插入鎖孔,打開車廂。
「我都不曉得你那麼幽默耶......」
「嗯?」魈抬起臉,將剛才飆車回家借的安全帽拿了出來。「......噢,妳說叫車服務?呃,妳不會是在暗示我平時說話很乏味吧......」
「倒也不是那個意思?」熒接過安全帽,初秋的晚風微涼,她忍不住抬起腳去蹭一蹭小腿。「就覺得你有一種很可靠的大佬氣質,不像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
「......可靠?」魈重複這個形容詞,後知後覺自己的尾音好像高了不只一度,他輕咳兩聲,將頭扭回來,從車廂裡拿出一件衣服。「總之妳先套著,這裡風大.....還有。」他又捧出一件薄毯。「這個,等會蓋腿上吧。妳穿裙子,坐後座不太方便。」
「噢、噢,好。」
熒連忙應聲,將安全帽扣好後接過衣服,那是一件黑色的工裝外套,摸起來是防風防水的材質,拉起拉鍊的時候,她又聞到那股草木調的香氣挾著暖意撲鼻而來,悄悄瞥了魈一眼。
......氣氛好像有點太自然了,她想。
就像鴉雀無聲的環境反而會令人感到不安,雖然剛才的互動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但過於流暢的對話總讓她有種此刻兩人是為了維持這種自然的氣氛而刻意自然地在聊天的感覺,反而凸顯出一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又或者,微妙的曖昧感。
自從上次同學會後,胡桃與香菱的話天天盤據在腦海,弄得熒心煩意亂,跟魈相處起來更是彆扭,好在工作隨即接踵而來,忙碌的生活讓她暫且能夠給自己一個理由去擱置這件事。
但今夜的巧遇卻將那些淤沙般的記憶都掀起,思緒被攪成了霧白色,混濁不清,雖然剛才在超商裡還能與魈有說有笑,但那是因為當下的工作幫忙分散了她的焦點,而現在兩人在安靜的深夜獨處,已經沒有任何藉口讓她逃避了。
為什麼要送我回家,又為什麼要替我準備這些呢......
從前她大概只會覺得對方是個很貼心的人,但如今意識到了那一絲不對勁,許多不經意的行為都被放大檢視,試圖將其捕捉為假說成立的證明。
魈緩慢從停車格退了出來,熒走近一步,抬起腿,跨上斜向了她這側的機車,踩好踏板,蓋妥薄毯,如往常一樣抓緊了後扶手。
「抓穩了?」
「嗯,抓穩了。」
「那我起步了。」
隨著油門催動的聲音,周遭的風景開始移動。

大約是因為接近週末,即便是這般深夜,路上的行車依舊不少,熒盯著路燈照射下那靠近又往後延伸著遠去的影子,一高一低的身影,其間的距離由於朦朧的光暈而顯得更加模糊。
『妳這很明顯就是喜歡那個男生啊。』
胡桃的話又一次響起,她將目光移動到少年身上。
......我喜歡魈嗎?
她好像從來沒有去想過這種事,因為他們一直都在一起,所有的言語和互動都像呼吸一樣自然,熟悉到熒根本沒有察覺兩人已經越走越近,又或者她其實也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但認知始終不自覺侷限在了框框內,直到胡桃和香菱敲出了一個洞,她才忽然意識到原來在框框外面還有其他的可能性。
可是喜歡的感覺是什麼呢?
她確實很喜歡跟魈待在一塊,但這份情感究竟是戀愛的喜歡還是友誼的喜歡呢?又或者只是因為他對自己好,所以下意識產生了依賴?
話說回來,魈又是怎麼想的,他會不會也覺得我們的互動很「曖昧」?還是他對所有人都那麼好?但浮舍大哥說過他是個很孤僻的人,在其他人面前根本不是這個樣子......
交通號誌亮起紅燈,車子慢慢停了下來,熒想了一下,身體前傾。
「魈。」
「嗯?」
「你剛剛說了『目前沒有過負評』,對嗎?」她說。「那麼評論的顧客樣本數是多少?」
......
沒有回應。
「魈?」是沒有聽見嗎?熒又往前挨近了點,正要開口問第二遍,憋悶不清的聲音就從前座那人的安全帽裡傳了過來。
「......只有一個。」對方頓了頓,又一次加重了字句。「只有妳一個。」
「咦?你沒有載過其他朋友嗎?」
「沒有。」
聽到答案的瞬間,熒的胸口飄起一絲欣喜,但她馬上就因為這毫無徵兆的心情而愣住了,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感到高興,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綠燈亮了,魈催動油門,沒有再說話,熒也安靜了下來,停滯的風景再次移動。
她感覺自己好像不太對勁,是因為黑暗效應嗎?人往往會在光線比較暗的地方產生更多親近的欲望......她覺得這個專有名詞很適合用來形容此情此景,但又覺得這種事情好像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她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魈,但熒試著想像了一下那些飄著粉紅泡泡的可能性,訝異地發現自己好像並不排斥那樣的發展,甚至對那樣的未來有一絲憧憬。
如果繼續「曖昧」下去,他們也有機會成為那個樣子嗎?
熒低下頭,看著少年的衣擺。
她放開後扶手,捏住了布料的一小角。

她今天好像有點安靜。
魈看著前方筆直的道路,有點擔心身後的人會不會突然睡著。
平常熒搭他的車總是靜不下來,一路上東張西望,雖然行進時不會打擾駕駛,但只要車子停下來,就會戳戳他的肩膀,嘰嘰喳喳地要他看路旁的小狗、形狀像鬼兜蟲的雲,還有經過的店家門口擺放的巖王帝君雕像。
可是今天的她卻乖巧到魈必須時不時看一下後照鏡確認人有沒有掉下去。
是累了嗎?還是這個時間沒有什麼值得留意的風景?還是說......剛才的回答有什麼不妥麼?
魈回憶著剛才的問題,老實說他不曉得熒為什麼突然要問這種事,但想到她的腦迴路向來無法理解,索性就誠實回答了,只是回答後他才意識到這個答案好像有一點曖昧,彷彿在暗示她對自己而言是特別的,雖然那也是事實沒錯,但......
算了,總之先專心騎車。
魈甩甩頭,一心想著入夜風涼,要趕緊把熒送回家,只是下一秒他的思緒便戛然而止。
——衣服被拉住了。
他的大腦在短暫的空白後意識到了這個事實,魈屏息往腰間瞥去,看見熒小巧的指尖從過長的外套袖子裡探出來,捏住了衣服的邊角,他瞬間又驚又喜,一邊擔心會不會是騎太快,讓熒感到緊張了,又或者她睏了,為避免不小心打瞌睡而找個東西穩住身體,可是明明還有後扶手啊?她平時不都抓那個麼......
魈喜出望外,同時又感到受寵若驚,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彈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飛不回來,趁著紅燈的空檔狠狠擰了一把大腿,力道之大讓他差一點就要哀出聲音來,但總歸是成功恢復了理智。
於是他就這樣僵著腰部的肌肉,一路上戰戰兢兢,總算來到了每次接送熒的那間街角咖啡廳,衣角被鬆開的時候,魈一方面鬆了口氣,卻又感到一絲遺憾。
「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會。」雖然戴著安全帽,但魈還是下意識低著頭。在熒下了車後,他伸手去拿掛在前面的筆電包,但拿到一半就聽到熒嘶了一聲,回頭一看,發現她的頭髮被安全帽勾住了。
見她動作強硬,似乎打算不顧那一兩根頭髮直接把安全帽脫下來,魈趕緊立好側柱,掀開面罩。「別急,我看看。」
聽到他那麼說,熒乖巧地走近,「勾得很緊嗎?要不要直接扯斷啊?」
「妳別老是用那麼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問題。」
「欸——我才沒有......」
「之前在沉玉谷,我們撿了超級物資箱後找不到路出去,妳不就當場扔了十顆手雷想把洞穴炸了?」
「......呃,想像力就是你的超能力?」
還超能力呢......魈無奈一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挑開那幾根柔軟的金色髮絲,慢慢幫她把安全帽拿了下來。
只是摘掉安全帽的瞬間,他才察覺由於光線昏暗,自己剛剛為了看清頭髮勾住的位置而不自覺靠得很近,現在少了安全帽的隔閡,稍早在超商內看見的細節都被進一步放大,包括但不限於女孩額前被安全帽壓壞而分岔的瀏海、臉上凝成一小塊又一小塊的浮粉、以及塗了淡淡口紅的雙唇上那些很細的乾痕。
太近了,魈立刻起了應該要後退拉開距離的自覺,但雙腳卻像被死死釘在了地板上一樣動也不動,他清楚自己不該那麼直白地盯著熒看,無論是基於禮貌還是為了掩藏那些不敢道出的心意,但是剛才被拉住衣角的喜悅好像吞沒了他的思考能力,讓他做不出合理的應對,讓他......

讓他突然好想吻熒。

他們靠得好近,是先前從未有過的距離,只要手一圈,他就能將熒摟進懷裡。魈看著那對純真的蜂蜜色眼睛,清澈的目光是那麼地對自己不設防,讓他好想就這樣放任自己緊緊抱住她、告訴她自己的心意,然後用力地親吻她——要不是手上拿著安全帽,他覺得自己恐怕真的會做出那樣無禮的行為來。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自己想必正在用相當露骨的眼神看著熒,那種作為男人的......最原始、最野蠻的目光,但為什麼她沒有逃走,而是傻傻地站在那裡?她就那麼信任我?就不害怕在這樣人煙稀少的深夜,我會對她做出什麼事情來嗎?
不要、用那麼清澈的眼神看著我啊............
他咬緊牙關,拿著安全帽的手慢慢垂了下來。
然後,輕抬起指尖——

「......髮夾,妳戴上了啊。」
——啊。
熒霎時回過神,眼角瞥見魈輕輕碰了一下髮夾的蝶翼尾端。
「嗯、嗯。」思緒剛才好像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她一下子有點反應不過來。「同事都說很好看、很適合我喔,謝謝你。」
「那就好。」魈收回了手,聲音聽起來有些侷促,他背過身,將筆電包提了過來。「很晚了,趕緊回去吧,外套妳先穿著,下次見面再還我就好。還有......到家和我說一聲。」
「嗯,好。」
熒點點頭,接過筆電包,心想下一步就是兩人揮揮手,同往常一樣向彼此道別,只是——

「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呢?」

兩人同時愣在了原地。
話說出口的瞬間,熒自己也懵了,她怎麼也沒想到話到嘴邊變成了這一句,她原本是想對魈說回去路上要注意安全的,但是滿溢的好奇心、又或者那不是好奇心,而是別的什麼她也不是很明白的東西,就那麼兀自組成句子,擠下原本的話語,直接從舌根彈了出去。
想知道,好想知道,想知道的不得了。
為什麼要照顧我,為什麼要關心我,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為什麼......
——剛才要用那麼深情的目光看著我呢?
某種情感像漲潮的海水那樣湧了上來,將她拖進翻騰的波浪。
熒覺得魈的理由肯定與她煩惱的事情有關係,只要知道了,所有的心煩意亂就能獲得解答。
覆水難收,她將錯就錯,向前踏了一步,。
「為什麼對我那麼好?還是說,你對其他人也是這樣的?」
「不是的!」魈倉皇開口,後退半步,撞上機車。「不是那樣的,我並沒有對其他人......」
他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熒看著他貼闔又分離的薄唇,心裡也跟著緊張起來,她感覺「曖昧」的氣氛好像在此刻達到了最高點,兩人之間略高的溫度使臉頰發燙,心跳也欲跳愈響,似乎有什麼在蠢蠢欲動,答案呼之欲出,她覺得自己絕對不能在此時退縮。
面前鎏金色的眼眸在閃爍,焦點左飄右移,顫著睫羽,無措又惶恐,但隨著時間過去,遽烈顫抖的瞳孔慢慢冷靜下來,帶著一絲不安,似是在猶豫,又像是在思考。熒讀不懂魈此刻在想什麼,但她能觀察到有很多很多的情感在那深而濃的金色之間流淌,時而如浪潮翻湧、時而如靜水長流,錯綜交織成為某種她無法明確表達的東西,最後一切慢慢歸於平靜,像是凝結成一顆清透的琉璃,無聲相映著赤誠的光。
良久後,她看見他深吸一口氣,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於是熒也跟著屏息,看著那薄薄的唇瓣輕啟。
「——對不起,現在的我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回答這個問題。」
「咦?」出乎意料的回應讓熒發出錯愕的聲音。「什、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魈有些無奈地,露出為難的苦笑。「抱歉,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那是太過真誠、太過老實的一個回答,甚至讓人有些不曉得該如何看待這麼一個實誠過頭的答案,但熒卻能感覺到,這是此刻的魈所能給予她的,最接近真實的答覆。
「但是......我答應妳。」那份無奈自少年的唇角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堅定的弧度。「等我做好準備,一定會告訴妳的。」
這一次,他的臉上浮現了青澀而溫柔的微笑,金色的眼睛如同暖陽,看得熒一陣羞赧,忙低下頭,「好、好吧,我知道了......」
「還有,關於妳剛才的第二個問題,我並不是對所有人都那麼好的,我......希望妳不要有這樣的誤會。」
「咦?好......好的?」熒疑惑地抬起一點點視線,從瀏海的間隙中看到少年眼裡含笑。

「因為妳對我而言,從來都有著不一樣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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