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暉為室內鋪上一層溫暖的光暈,卻靜悄悄的,孤伶伶的,感覺好可怕。
咚……
一顆葡萄掉在地板,仔細一看,他的腿上、床上放有各色果實。
「嘰!」白色的小腦袋從床腳冒了出來,爬到他身上,用一隻爪子比了比那些水果。
「托帕,這些都是你放的嗎?」
「嘰嘰!」
小動物貼心的舉動令伊得晦暗的心情明朗不少,笑道:「謝謝你,我會振作起來的。」他想摸摸托帕,但牽動到受傷的左臂,痛得他齜牙咧嘴。
「別亂動。」崑西端著傷藥箭步走了進來,「醫生來過,說你差點,骨折,短時間,不能大動作。」
「你去哪裡了?」伊得滿臉怨懟地問。他自然看得出崑西是為了他忙進忙出的,但是醒來看不到任何人,是會讓人感到害怕的。
托帕自行鑽到他的懷裡,蹭著他撒嬌。
「我去拿藥。」崑西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捧起伊得的左手換藥,「下人們在別的地方,做事,不想吵到你。」
「抓到那個人了嗎?」
「沒有。法老也來過,他說會繼續追人,要我們,照顧你。」
「那我母后……」
「她還,不知道。她的病沒有好,法老不讓她知道。」
伊得聞言,湧上另一層擔憂,「母后還沒痊癒?醫生在幹什麼?」
崑西嘆道:「你應該先顧好,你自己。痛嗎?」
伊得不高興地嘟嘴,「要不要我也砍你一下看看?」
「痛就別動。想做什麼,就叫我。」
「我想拿冠軍。」
崑西愣了一會,抬起頭,看著伊得淚水盈眶的臉蛋。
「我從小到大都不敢爭第一……」伊得想抹掉眼淚,不料越抹越多,「太優秀、太軟弱都會被討厭,我就選擇當一個中庸的人,誰知道一樣會被瞧不起?我也想好好表現一次啊!就算只有一次也好,我想拿冠軍……」
崑西拍拍伊得的頭頂,不禁又嘆了一聲。小王子還是任性一點的好,不該哭得這麼可憐,更不該任人打不還手。
「別哭。」他溫柔地吻去伊得的淚水,舌尖全是鹹味,但比不上心裡泛著苦澀的疼痛。
「我真的只是……」
「我知道。」他親吻他的眼角,嘗到更多苦鹹的味道,「明天,我會把冠軍,摘給你。」
***
天一亮,伊得就醒了,摸著身旁空蕩蕩的床位,心想這傢伙真的跑去替他比賽了啊。心裡流淌著一股暖流,令他勾起微笑。
「嘰。」托帕抖著耳朵也醒了,從木盒跳了出來,三兩下就跑到伊得肩上。
伊得的左臂還是痛得很,但只要小心點,就不會造成什麼妨礙。
「早啊!」他笑道:「要不要一起去為崑西加油?」
「嘰嘰嘰!」
「我就當你答應嘍!」
「嘰嘰!」
語言不通的一人一鼬依舊聊得熱絡,一路上笑聲不斷。
競技場上,體格高大健美的崑西無疑是引人注目的,那頭金髮在晨光下閃耀著,每條牽動的肌肉都蘊含猛獸般的爆發力,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
崑西在開場的對決中,刻意將弧形劍插在腰間,以完美得令人發毛的近身搏擊術卸除對手武器,拿下壓倒性的勝利。
這時晉級的選手人數僅剩十位。
崑西仰頭望向高臺上的法老,對方比了一個讚許的手勢。
昨夜,崑西謁見法老,請求他準許自己代替受傷的伊得參賽,法老像是猜到他的目的,毫不猶豫地允了。
「奴隸,謹記自己的身分,你贏來的一切都是屬於伊得的。」
當時的崑西沉默地點頭,退下。
他不懂法老為什麼要強調這一點,這份榮耀本來就是伊得的。
號角聲將崑西拉回現實,他走下場,為下一關做準備。
這場競賽在他看來簡簡單單,只可惜在某些人眼裡,淪為政治暗殺的舞臺。至今完全追查不到那名青年殺手的蹤跡,像是在世界上蒸發了似的,恐怕早就被滅口。
算了,不要緊,只要自己還活著,就不會允許別人碰伊得一根寒毛。
最後關卡是弓馬騎射,選手必須駕著自己的坐騎,在奔跑中拉弓射靶,三箭定江山,中途不能停下,否則便喪失資格。
崑西進入馬廄要牽出羅爾,發現韁繩及馬鞍斷裂了。
「沒事吧?」他低聲問。
羅爾用頭頂了一下他的臉頰,表示不用擔心。
看痕跡很明顯是人為的,應該是下手時間太倉促,因此動手腳的人只來得及割斷馬具。
「哼。」他不禁從鼻腔發出冷笑。
他丟棄壞損的馬鞍,揹上弓箭,騎馬出場。
他穩穩地坐在馬背上,單手持弓,沒有馬具輔助依然駕輕就熟的姿態顯現出精湛的騎術,更令人咋舌的是他選擇的三角弓,是常人無法支撐的重量。
凡是涉獵箭術的人都知道越重的弓越能精準射靶,但不是人人都能開這麼重的弓。
「走!」崑西一聲令下,羅爾立即衝刺起來。
要成為一名優秀的騎手需要符合多項條件,體能、視力、判斷力,還有和坐騎的適合性。人才可培育,契合的坐騎卻不好找,如果雙方心意不能相通,騎手再優秀都是枉然。
崑西來自在馬背生活的民族,馴馬、騎馬像吃飯喝水一樣易如反掌,他了解羅爾的能耐,羅爾也認可他是自己的主人,他一個指令或動作,羅爾都能準確回應,表現卓越。
即將經過第一個靶。
崑西的臀部懸空,暫時離開馬背減少晃動,上身挺得筆直,張開巨大沉重的三角弓,使得弓、弦形成飽滿美麗的弧形,二頭肌與背肌鼓起,將蓄滿的力量灌注於箭矢之上。
琥珀色的雙眸半瞇,全神貫注地凝視目標,紅漆塗抹的靶心於此時成了崑西唯一追尋的事物,傑出的動態視力助他把握最佳時機。
他眼中的世界慢了下來。
箭矢挾著破空的風聲離弦。
鐸!正中紅心。
他聽不見歡呼尖叫,眼裡、耳裡只有鮮紅的箭靶與風馳電掣的馬蹄聲。他屏氣凝神,抽出第二枝箭矢,提前半秒出手。
鐸!再度正中紅心。
剩下最後一個靶。
羅爾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颳起墨色旋風。
崑西並未要牠慢下,只改動自己的姿勢,一旋身變成背對馬首、正對馬尾,維持蹲姿,動作一氣呵成地拉弓、射箭。
鐸──
他用上十成力氣,箭矢瞬間化成最尖銳的兵器徹底貫穿靶心,只留下一個孔洞。
滿貫成績讓人們鴉雀無聲,到崑西下場都是靜悄悄的。
「崑西──」
「嘰嘰嘰──」
興奮的吶喊聲來自高臺,伊得佇立在法老身旁,拚命揮舞著完好的右手,托帕在他頭上跳躍著。
崑西望著他,原本冰冷的臉龐頃刻間綻放彷彿能讓枯木回春的笑靨。
他代伊得奪下冠軍,就是為了見到他開心的模樣。
嘩──全場爆出如雷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