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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情你又怎麼能篤定呢?」米諾道。「說不定只是因為這千年以來,沒有其他人做過而已。」
畢竟從未有一個人如勇者般強大,而現在眼前的郯真或許和勇者一樣,甚至更為厲害。
「郯真有那個實力可以打敗巴別,在我看來他的實力和叛走的托恩不相上下,未必不能和魔王一戰。」布魯克說,也等於承認他同樣抱著讓郯真取代托恩的想法。
「不可能,郯真不可能做到和勇者相同的事情,魔王只有勇者才能殺死,這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沒有人比他這個世界系統更了解這個世界運作的法則。這是神在初創世界時立下的定律,絕不可能改變的。
辛西雅也站出來說:「這裡只有我去過魔王城親眼見過魔王的恐怖,我也能很肯定的說,只有托恩才能對抗魔王。」
辛西雅雙手交疊,眼神堅定,神情肅然,自然散發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
米諾和布魯克都莫名地被這股氣勢給攝住,他們都忘了,即使現在的辛西雅曾卑微地請求過他們,過著相當狼狽的生活,但在十年前,她可是瑪玆諾格萬眾景仰的首席魔法師。
因此當她肯定地說出這樣的話時,竟也讓米諾和布魯克產生一種無法反駁的挫敗。
「這算什麼?」米諾一臉煩躁地說:「難道只要勇者一日不出現,我們就對魔王無計可施嗎?那些靠著魔王的力量日益強大的魔物愈來愈多,我們能撐到什麼時候?要叫我們坐以待斃嗎?」
「現在已經到了存亡之際,我們不可能再守著以前的方式,只要有點可能還是應該盡力去試試。」布魯克還是不放棄讓郯真去對付魔王的辦法。
「那麼就去把勇者找出來啊!」依芙天真地道。「只要把他找出來,重新說服他去殺掉魔王不就好了?我和郯真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如果他沒死,願意出來殺掉魔王的話,他早就該自己出來了!」米諾充滿鄙夷地說:「事實就是他讓我們等了那麼久,卻還遲遲不肯出現,証明他根本已經膽小叛逃了!」
「托恩沒有!他沒有背叛任何人!」辛西雅對著米諾激動地反駁,身體微微發顫。
「每次只要講到勇者叛逃的事,你就特別激動,辛西雅,你也該醒醒面對現實了吧?」米諾深棕色的眼睛微微上挑,有一絲顯而易見的同情在其中。
「你從魔王城逃回來的事,根本沒有人責怪過你,你也別把托恩叛逃的事當成自己的錯而責怪自己。」難得地在這點上,布魯克和米諾看法一致,他們都見過辛西雅這些年來是怎麼在各國中流連,為了托恩的名譽一再地向各國懇求。
做這種事情根本沒有意義。但他們多少都被辛西雅的堅持打動一點。
「你們什麼都不懂……」辛西雅聲音放得很輕,緊握成拳的手,指甲一點一點地陷入肉裡。
但即使如此,在她面前的米諾和布魯克仍是聽到辛西雅所說的話。
米諾率先發難,哼了哼聲道:「我們不懂?我們不懂什麼了?這些年城牆外的那些魔物是誰幫你們擋下來的?當你們在城牆內安穩睡覺、享受和平生活的時候,是誰犧牲生命為你們爭取來的?」
「不是勇者!換得你們此刻平靜的不是你口中的那位勇者,是我們安多!」米諾雙目發紅,氣憤又沈重地道:「你以為我們沒有期待過托恩嗎?我們沒有等待過他嗎?都十年了啊,辛西雅!你還要我們犧牲多少生命去等待一個背棄我們期待的人回來?」
這都多少年了?他們期盼的勇者並沒有為他們帶來和平安穩的生活,反而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對於他們的殷殷期待,棄而不顧。讓他們從對勇者的相信轉變成失望,再從失望變成憤怒。
怎麼能一聲不吭地背棄大家的信賴後消失?
米諾的話像利刃重重地刺進辛西雅的心裡,讓她纖弱的身體幾乎承受不住地晃了幾下。
布魯克同情地看著辛西雅,道:「我也是看著托恩一路長大的人,我比你更難接受這個事實,但……如果他沒錯的話,又為何什麼都不說,默默地消失了十年呢?」
「如今我們也是窮途末路,既然不能期待托恩,我們也只能找人取代他,總好過坐以待斃。」布魯克目光炯炯地看著郯真。
「勇者怎麼能被取代?如果能被取代又為何每一代的勇者都必須通過轉生石的試練呢?為何要找出真正轉世的勇者?」辛西雅的眼神堅毅剛烈,像朵傲然盛開的百合,堅持著、捍衛著她心愛的勇者。
「你心裡很清楚,布魯克,這世界誰都無法取代勇者。」
「辛西雅……」辛西雅巍然不屈的樣子有點嚇到依芙,他很少看辛西雅表現出那麼強烈感情的樣子,一如布魯克所言,勇者是辛西雅的逆鱗,只要和勇者有關的事,辛西雅就會特別激動。
即使世界都站在她的對立面,她依舊無畏地挺起脊梁,捍衛勇者的名譽。
依芙身為一個系統,其實不懂太過複雜的感情,就算他可以靠龐大的數據推算出何為喜歡、厭惡、憤怒、悲傷,可是他還是不懂這些人的堅持,不懂辛西雅的堅持和偶爾流露出愧疚悲傷的神情;不懂米諾的憤怒失望,卻又仍留有一點期待的眼神;不懂布魯克為何一臉痛心疾首,卻又做著和勇者切割的冷漠態度。
但他們那些洶湧的感情卻像波濤洶湧的海浪拍擊著沙灘一樣,一波波地沖擊他心裡,像是要沖蝕掉某種防線般。
而身為話題中的主角,郯真卻是一臉心不在焉,似乎沒將大廳中緊張悲憤的情緒放在心上,但依芙卻感覺郯真有些不一樣,他藏在瀏海下的目光專注深沈,像在觀察、像在審視、像在窺探一樣的目光凝視著他。
像在等,等他會有什麼反應,或是他會做什麼決定?
但郯真會希望他做什麼決定?
依芙不明白,回頭疑惑地看向郯真。
郯真卻難得地沒有給予回應,只是拉了拉額前的瀏海,收起過於專注的目光。像是又變回了那個畏縮害怕,極度恐懼社交的郯真。
布魯克避開了辛西雅帶著譴責,正直不畏的眼神,即使明白她說的是對的,卻不想承認。他轉向郯真道:「不管怎樣,都讓我直接和郯真談談看吧?」
郯真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布魯克心有不滿,身為弗蘭爾德第一騎士團團長的他從未被人漠視過,他自認已表明了來意,也展現了足夠的誠意,卻從進來到現在還未和郯真說上一句話。一個心急忍不住繞過依芙朝郯真靠近。
郯真警覺地後退,可後頭已是牆角,令郯真感到焦慮,他又不安地拉著額前的瀏海,縮起肩膀試圖將自己縮小。
一般人很難相信郯真怕生的程度。布魯克也覺得只是怕生沒什麼大不了的。或許說話會結巴,或許會說些不得體的話,但那都沒關係,他自認有雅量可以包容這些。只要郯真能同意加入他的騎士團,加入襲擊魔王的計畫,那些不得體的缺失他都能容忍。
事實上布魯克從未想過會被郯真拒絕。
米諾見布魯克搶先了一步,也急著地同時跟進。這樣的人才絕不能再被弗蘭爾德的人搶走。
郯真應該來安多,他的能力可以成為他們對抗魔王軍的一大助力,甚至有機會帶著他們反攻魔域,叫那些魔物永遠不敢再犯!
藉此大功,他們安多將不再屈於人下,可以取代弗蘭爾德成為七國之首。
依芙和辛西雅擋不住兩人急切的腳步,他們突然的逼近嚇壞了郯真,郯真有多討厭與人接觸從他在達利亞的山上躲了十年,寧可想辦法自給自足也不願下山就可知道,如果不是依芙將他帶出來,他不會在這裡。可即使已經出來一段時間,他仍是討厭別人近身。
布魯克和米諾越過了那條分際線,他們熱切的目光和躁進的舉止讓郯真的焦慮提升到最高點。一股強大的颶風以郯真為中心,猛然爆發,瞬時將毫無防備的布魯克和米諾給擊飛出去。
不僅如此,就連周遭的士兵和騎士、所有物品也同樣遭到郯真的魔力破壞,他嚇壞了,魔力在失控的邊緣,不分由說地只想清空他周圍所有的東西。
「夠了,郯真。」依芙趕忙出聲阻止郯真的失控,並不顧颶風的危險朝郯真靠近。
如果說之前布魯克和米諾還對「郯真只聽依芙的話」半信半疑,那麼此刻發生的事就讓他們不得不相信。
他們親眼看到失控的郯真在聽到依芙的聲音後立刻冷靜了下來,將他們打飛出去、混亂強大的魔力也立即收了起來,一點也沒傷到依芙。
「沒事了,你冷靜。」依芙牽起郯真的手安撫道。「和人說話的事情交給我,你別怕,你表現得很好,繼續待在這裡就行了。」
郯真果然慢慢放鬆了下來,再也沒有方才被逼急了,畏首畏尾的樣子。
「你們看到了吧,如果沒有依芙,郯真就會是一個隨時可能失控的人,你們命令不了他,他只聽依芙的話。」辛西雅對在地上摔得狼狽的布魯克和米諾道。
那畢竟是一個幾乎靠著自己的力量就能打敗惡魔巴別的人,他沒有節制的魔力讓飯店內一整群來自弗蘭爾德和安多的菁英毫無招架之力地被颶風捲飛、擊倒,就連布魯克和米諾這兩大菁英中的菁英也毫無還手的餘地,首當其衝被擊倒在地。
而這還是在郯真沒有殺意的情況下。
如此凌駕於眾人之上的魔力,如果無法控制,反而會成為他們的敵人。
布魯克和米諾在手下的扶持下站了起來,各自思考著辛西雅的話,究竟該不該招募郯真加入自己國家?若是招募進來,他們又有能力讓郯真聽從自己嗎?
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旅店的門口再次被打開,一名安多的士兵和弗蘭爾德的騎士焦急地走了進來,各自向自己的長官報告事情。
布魯克和米諾聽完,表情不約而同地沈了下來。
辛西雅見狀,好奇地問:「怎麼了?」
米諾彎起諷刺的嘴角道:「你們不是想找托恩嗎?他這不就出現了?」
辛西雅表情一變,急問:「什麼意思?他在哪裡?」
「在魔域裡。」布魯克表情冷冷地說。「方才的人回報,長期以來監視魔域動靜的人說,他們在魔域裡看到了一個像托恩的人。」
辛西雅不安地看著布魯克。
「如果那真的是托恩,那情況可能比我們想像的更糟,因為托恩可能站到魔物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