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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戶/克蘇魯極短篇

JuL 揪 | 2024-04-07 10:40:14 | 巴幣 100 | 人氣 73

連載中極短篇
資料夾簡介
最新進度 龍並不存在

  「沒有新娘。」
  男人坐在上鎖的窗戶前喃喃低語,清了清嗓子,感覺自己的嗓子前所未有地乾燥。
  「我是我父親最後的兒子,沒有新娘。」
  他一邊練習發聲,一邊把手上古老的紙張翻了個遍,輕巧地按照原本的壓痕折疊起來。
  薄軟的纖維在他枯灰的指節間越縮越小、越疊越厚。他一個個將突出的紙角彎曲、扭轉,塞入腹面的縫隙,再向壓褶的部位巧施柔勁,讓融入纖維裡的毛邊反向勾回,牢牢地嵌入紙疊內部。
  最後,長長的卷宗濃縮成半個手掌大的厚實密箋,被他擱置在窗邊的蠟燭旁。
  這是一種獨特的鎖信術,由他某一位古老的祖先發明,信紙內不規則地摻入火藥和油脂。這項技術後來在一群教養良好的貴族間廣為流傳——當然,全是拙劣的模仿,只為保守他們邪惡的秘密。
  只有流著他與他的祖先知道,鎖信術真正的目的。
  房內的每一盞蠟燭都已點燃。
  這些蠟燭以神聖的黑牛油製成,原本只能在每一次眾夜之夜點燃一只,但現在緊急的時刻明顯到來,他不得不用上所有蠟燭,以求多留下一點準備的時間。
  上一次見到這種蠟燭,是他從軍前的事了。
  那時,他跪在密門後頭,雙眼從縫隙間窺視,手中緊握著不斷滴落滾燙蠟油的黑色蠟燭,直到皮膚被其包裹、灼傷,變成黯淡的灰色。
  那晚的宅邸大門同樣被狂風撞得嘎嘎作響。
  他從發霉的雕花木椅上站起身來,在煙霧中俯視窗外,又說了一次:「沒有新娘。」
  月亮被濃密的陰雲遮蔽,霧氣間飄散淡淡的紅色光暈。
  又是眾夜之夜。男人心想,這種荒謬的事情只會在這種夜晚到來。他從半空的扁鐵盒裡拾起一支早上新捲的菸,藉著蠟燭火苗點燃。紅色的火光在乾燥的草本纖維上蔓延。
  不過,他是承接這受詛咒的血脈的唯一之子,早已預見這天的到來。
  這座陰暗的迷宮已經傳承了數百年。
  大廳壁紙被巨大的利爪撕裂,面貌模糊的肖像畫也早已剝落。每一扇佈滿刮痕的房門都長得一模一樣,走廊曲折繁複、互相連通,隨處可見各種傾斜迂迴的暗道。
  在那其中某一扇門後,某一個衣櫃中,某一個暗道的縫隙裡,有一條染成深灰色的繩梯,通往最上層的空蕩閣樓。而他最近總是站在閣樓的窗戶前,凝視著窗外細窄的木檯、正下方突出的磚造平臺、玄關前延伸出的白石階梯,以及在那階梯之下,後院銳利的碎石地。
  遠方的吊鐘敲響了。
  聲波傳來的當下,宅邸的前門便傳來金屬的呻吟,緊接著是木門撞在石壁上的深沉回響,以及某種生物在走道內四處亂竄、砸毀每一扇門所發出的噪音。細碎的低語在迷宮中遠去又靠近,層層上升。
  黑色的蠟燭在不斷落下的灰塵裡虛弱地晃動。
  他快速地抽完手裡的菸。枯灰的指節在重新靠近火苗時禁不住顫抖,他試了三次,才終於點著。火光緩緩地順著纖維邊緣蔓延,這時,宅子裡已經完全靜了下來。
  在吸了他這輩子最長、最慢的一口氣後,男人轉過身來,面對房間另一端靜止不動的木門。
  木門沒有動靜。
  「沒有新娘。」
  他重述了一次,竭力保持聲線平穩,以隱藏骨髓深處哭號不已的冰冷恐懼。
  「我是我父親最後的兒子。沒有新娘,在這眾夜之夜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契約結束了。」
  木門前排滿了燭臺,門框上也用凝固的蠟油鑲滿微微傾斜的蠟燭,正在熊熊燃燒。他暗自祈求門外的隨便什麼東西就此離開--
  即使他心裡知道,契約一但成立就不容更改。他們必須在每個眾夜之夜獻出一位血脈相連的新娘,這就是為什麼,即便他父親不惜將自己關在上鎖的宅邸中,仍免不了被那碩大、陰濕,彷彿自黑暗本身延展而出的觸手貫穿。
  他從密門後看見,觸手在他父親的內臟裡緩慢尋索,直到不知從何處挖出起一顆沾滿鮮血的胎兒,才滿足離去。
  忽然,木門外傳來一陣奇妙的騷動。
  皺縮的灰色指尖被火舌的熱度觸碰到時,騷動正好停在插滿蠟燭的門外,發出令人暈眩的噪音,像是由一千個不同年齡、性別、物種的生物,正用一千種不同的語言同時低聲交談。
  沾滿污漬的玻璃外頭,聚集的烏雲逐漸飄散開來。
  在噪音們做出決定前,他的右手輕巧地轉過一個角度,任由分別蔓延到密箋末端的細小火焰舔過肌膚、在邊緣重合,形成一個閉鎖的光圈。同時,他的左手伸向背後,悄悄地打開窗戶栓鎖。
  關於鎖信術,有一件事,唯有擁有他祖先血脈的人知道。
  鎖信的步驟早在文件起草前就已開始:紙張事先塗抹過油脂、墨水摻入火藥;鎖信者避開折疊邊緣下筆、字字相連。當密箋邊緣的油脂被均勻點燃後,紙張上彼此相連的文字將同時起火。
  鎖信術的用意從不在保守秘密,而是在於如何精確地毀滅秘密。
  這是在他被父親鎖在宅邸裡的十三年間,被迫日夜學習、反覆演練的最後反擊。
  然後,在契約裡的文字起火的那一瞬間,在一千種聲音憤怒的咆哮之中,他將灼熱的密箋奮力拋向裂開的門板,同時轉身推開窗戶、跳上木檯,在席捲閣樓的真正黑暗朝他伸出掠奪的觸手之前,縱身躍入慘澹的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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