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 天賦的異能
「呃,還是算了吧,我還是不——」
「給我過去!」
小小的插曲讓蘇梅爾笑了出聲來。
與摸著屁股、手中握著細劍的斐蘭正對,手提著劍鞘的蘇梅爾,若有所思。
蘇梅爾沒有自吹自擂的意思,但若不是方才的比試,他本來還覺得,斐蘭就是一個小村姑,上去兩三劍就能挑翻她。連放水都很難輸,更別提指點。
不過,方才兩精靈打鬧似的對決,就顯得他本來的想法有些脫離現實,甚至顯得他有些自大了。理想跟現實有一點點落差,而這個落差,大到他有點懷疑,他二十幾年的戎馬生涯,白活了。
蘇梅爾沒急著懷疑自己的一生,靜下躁動的思緒,將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切磋上。
他沒有忘記自己該做什麼,倒是他不太明白,那位知名冒險者搞這一齣戲,她的深意是什麼。
切磋以鏗鏘兩聲金鐵交擊響,作為揭幕的鈴響。
僅消片刻的交手,便能明確感受到,兩方各自鮮明的戰鬥風格。
要說,蘇梅爾的戰鬥風格,那就不得不提他響亮的名頭,「『銀劍』蘇梅爾」。
那份名頭有個意象——在幽暗的森中,一閃而過的森森白光,擅自入侵森林者倒臥在他的劍下,他的面目和身影在森幕與暗幕的遮掩下模糊不清,唯有他手中的長劍,返著冷冽的寒光。
他的戰鬥風格,恰恰就與那份名頭帶來的意象相反。
他步伐平穩,劍路比起快與沉重,更多的是凌厲——意即,注重出劍的品質,而不重速度與力道。
他身周彷彿帶著尖銳的戰意,一舉一動都彷彿會一觸即傷,光是一步踏出,就猶如劍擊。
僅是這般氣勢上的感受,就能讓觀者恍悟。
前兩次的對決,只得說是因為實力上落得下風,被風格相近、身手更加純熟的小千搶盡了風頭,才顯得平平無奇。
——「銀劍」之名,並非是在讚譽他與他的劍,而是只形容他這位精靈,形容他的氣勢、他的姿態。
斐蘭則是翩然起舞。
彷若精靈族的揚葉舞者般輕飄飄,發力的瞬間卻如矮人族的拜火踏舞子般渾厚有力。
兩種舞步的精髓融入她的步伐,閃避時輕盈、抵禦時穩重,她的動作和諧。
蘇梅爾想要擊倒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但,這也談不上是場對決。
……要打個比方的話,就像是要揍扁一坨祭祀自然之父用的葉團那樣,打起來像落到空處就算了,好不容易打扁了一點點還會慢慢蓬回來。
打訓練用的樁都好歹有回饋,不會那麼空虛。
她的劍招迅速、堅實,步伐靈活,卻唯獨缺少一種銳利——這使得她即便展開攻勢,也會不了了之。
佔據攻擊的主動權,讓蘇梅爾要對付她很簡單,這……或許連對手都稱不上。
但這絕對不是她的實力,她在……放水?
蘇梅爾暗忖,直見她眸中戰意低落,或許他該將她逼緊一些。
本來,他便掂量過斐蘭的實力,藏一手,沒有全力以赴。
——現在看來,他的顧慮有點多餘,反而還讓他煩躁了起來。
簡單交手幾十回合後,蘇梅爾目光一沉,趁著交鋒間製造的空檔,淺退一步。他指尖撫過手中的劍鋒,彷彿抹上一抹月芒,劍鋒上的寒芒隨之盛綻。
「當心了。」
任誰都看得清,他要稍微拿出實力了。
他直盯著斐蘭的雙眸,見她眼神一凝,與方才相比,凝實了一些。
「嘿嘿。」小千見狀,笑了兩聲,笑聲裡充滿幸災樂禍的意思。
「打呀——」
塔露不嫌事大的起鬨起來,喊著喊著,乾巴巴的眨了眨眼,後知後覺的道。
「不過,斐蘭姊姊這樣會不會……」
她欲言又止,向小千投去眼神,卻見對象連眉頭不皺一下,就像完全不在乎一樣。
回應她的視線,塔露軟軟的臉頰被輕輕地捏了捏。
小千單手環抱大槍,嘻嘻笑著。
「她認真點的話,就不會。」那位金髮的精靈女孩,吐了吐舌。「不過現在大概要吃點苦頭囉!」
塔露一臉問號,不太懂小千是怎麼確定的。正要深思,銳利的金鐵交擊聲竄入她的耳中,讓她不得不將注意拉回到場上。
在塔露眼中,兩位精靈是勢均力敵的,但顯然小千對兩精靈的實力,有更真確的衡量在。
直劍橫舉,一道刺擊如長槍猛擊,直刺向斐蘭。
她微微閃避,作勢招架要阻隔他後續變招的可能,細劍的劍鋒才剛迎上去,一聲聞者牙酸的聲響聽得斐蘭咧了咧嘴,有些後悔自己主動迎擊了。
蘇梅爾使劍的力道並沒有改變太多,劍路照樣凌厲,但本該勉強能夠應付的劍擊竟是擋也擋不住。細劍的劍鋒上就像被砥石重重一磨,碰出一道圓滑但怵目驚心的口子。
這還不是直接承受刺擊,而是只接觸到劍背上纏繞的魔術而已。
「哎,小心點!我的劍!不是限量的也不要這樣!用點魔力護著它呀!」
小千在一旁,看得有些著急。
細劍的結構在小千的眼中狠狠的掉了一個等級,從堪用、可修理,變成了殘破、建議換一把新的。
她咬了咬牙,差點叫停整場切磋。
疲於對招的斐蘭當然沒有理她。
蘇梅爾眉頭一挑,聽見小千的叫喊,才後小千一步,發現事有蹊蹺。
他習慣使用魔力對敵。自然而然就認為持起兵器時,必須隨之運轉起魔力。
因為魔力對體能的增幅是很高的,小小的差距,往往意味著敗北。
但是,面前的白髮精靈,她居然一點魔力都沒有使用?
若換作是別的精靈,戰到此處還不使用魔力,恐怕會一拍大腿,怒喝她是不是瞧不起對手。
溫和的蘇梅爾於喉頭中發出疑惑的低吟,出聲質疑。
「怎麼,您不用魔力嗎?」
「……我不敢用,不想用。」
蘇梅爾顰眉不語。
塔露不知所謂,眨了眨眼,小千則沉吟了一聲,不知道恍悟了什麼。
她滿臉疑惑地望向小千。
「我剛剛才想起來,妳斐蘭姊姊不會……應該說,不能用魔力。」
不能動用魔力,就遑論動用魔術了,這是常識。
本抱著大槍的小精靈,瞧見蘇梅爾的樣子,默默換了個姿勢握住它。
蘇梅爾的神情微變,氣勢陡變。
褪去了些許柔和,將它們打磨成銳角,儼然是要全力以赴的樣子。
或許,還有點氣沖沖的樣子。
斐蘭紫蘿般的眼眸,彷彿透出與紫蘿同等的堅韌——蘇梅爾的神情微變,讓她也終於心領神會,拿出了鬥志來,如臨大敵。
她的目光深邃,直盯著蘇梅爾的劍,目光撫過他的劍鋒,彷彿要將劍的形狀望進眼底。
——不對。
有那麼一瞬間,蘇梅爾覺得她的眼神,並不是在端詳劍刃。
長劍一抖,蘇梅爾渾身發力,藉由全身帶動的劍擊與方才不能同語。
快——是唯一能夠透過目視,形容蘇梅爾劍招的詞語。
沉——則是劍擊落空,透過劍擊掀起的風聲能夠真正體會的感覺。
橫劈、斜挑、直刺,不如鋪天蓋地的傾盆暴雨,卻也近似勁風侵襲了。
然而,全力以赴的不只有蘇梅爾一個,斐蘭也拿出渾身解數來,她避其鋒芒、疲於閃躲,看似相似的場景,蘇梅爾卻不時會中斷攻勢,只為了阻饒她朝著特定位置閃避的步伐。
他揮去的劍擊總是差上一絲,她的模樣也顯露些頹態,劍鋒與身體間的距離是一次比一次近,越看越驚險。
僅有風聲的交鋒,不知不覺顯露出了落幕的跡象。
斐蘭終於在閃躲中露出了破綻,蘇梅爾長劍一橫,捕捉住了那一個瞬間。
她闔上了雙眼——
——細劍,卻沒有應聲斷裂!
金屬振動的聲響高鳴、金鐵交加的銳聲迴盪。
她雙目微睜,眉目凝重,銳利的鋒芒與專注凝成一股。
她注視著蘇梅爾,舞起細劍來。及時將力道卸去,隨後一步點出,以小碎步跳出斬擊範圍,手腕一抖、劍鋒一轉——順勢,她前進半步,一記突刺直直刺向蘇梅爾的臉。
蘇梅爾以為自己勝局已定,鬆懈了很多,手上留了不少力,卻沒想過異變突生!
這一記反擊,儼然磨尖了她舞步間的柔和,證明她即便不喜歡爭鬥,也仍有傷害的能力。
從劍尖感受到她的變化,他急忙直起劍來,以直斬應對。力道不足以完全抵銷直刺,細劍在他的臉頰留下了一道細痕。他抹了抹臉頰旁的血痕,細忖——之前她還只想著要招架而已,沒想到,一念之差,她的動作就銳利這麼多,俐落到與先前有些落差。
而且,她劍上的魔力氣息……
「……女士,做得好,該像現在這樣認真對待每場對決。還有,我能告您侵權的。」
斐蘭疑惑了半個眨眼的瞬間,而後露出了會心一笑。
「借用一下,這裡又沒有著作權法。」
蘇梅爾令小千本提起的警戒放了一點下來,按捺住了動作。
蘇梅爾還是很理智的。
不過更令她刮目相看的,是那位她很熟識的白髮元素精靈,斐蘭。
見斐蘭反轉頹勢,小千讚嘆了一聲,露出了欽佩的笑容。
「這樣才對嘛。」
塔露倒是一直都很專注的觀戰。
「借」了魔術的斐蘭,有了正面交鋒的本錢,開始了第二回合。
只不過,小千倒沒什麼心思去關注,直盯著那柄細劍被磨凹了的那塊,看它一副要斷不斷的模樣,心是一抽一抽的,心痛地有苦難言。
現在她只期盼著她們趕快打完,放過她的劍——至於你說誰會贏?這個嘛……這不是當然的嗎?
又經過幾次交鋒後,她如願以償,答案揭曉了——即便斐蘭展現出「複製魔術」這般前所未見的手段,卻仍棋差一著,輸在體力不支之上。
不過,她似乎,不只複製了魔術而已。在複製魔術後,身手上的變化顯得也有些蹊蹺——這一點點細微的動作變化,熟稔戰鬥的傢伙們都不會放跑這種細節,蘇梅爾都感知得到其中差異,小千當然也察覺得到。
這算是底牌盡出嗎?小千想了想,回答了自己的疑問——呃,對,可能算。因為斐蘭在她的眼中,並不是一位神秘色彩多濃的精靈。
能夠多知道她一點,也算是好事吧。
小千微微走神,自顧自地思忖了片刻,將目光再次投注在細劍上,斐蘭的敗北,在她的心中是一點波瀾也不起。
「真的是最後一擊了。」
蘇梅爾輕輕的用劍柄一敲,把斐蘭敲得一倒。她啊啊兩聲,大字躺在地上,像隻被蜜膚熊追了半個森林的銀影狼,累得形象全無地大口喘氣。
「打得不錯,但是為什麼一開始不用全力?」
蘇梅爾率先稱讚道,隨後嚴厲的質問,讓斐蘭無言以對。
「姊姊,咻咻啪啪叮叮噹噹!好帥!」塔露接著圍了過來,繪聲繪影。
斐蘭一直都不是很懂那些狀聲詞,但是她很可愛,不理解也沒關係。
「強耶,阿雪。」小千走過來,搔了搔後腦,道:「不是不太想用魔力嗎?藏招藏到輸了吧!」
斐蘭吐了吐舌。
「用魔術的話……不要用太多的話……」
「那妳早點用耶……」小千把她手中的細劍抄走,撫了撫劍身,臉色看起來很是心痛。
斐蘭出於尷尬,沒有多說什麼話。
「我的魔術……您是怎麼做到的,斐蘭女士。」
聽見這個疑問,就算不是精靈的塔露也豎直了耳朵。兩位精靈一位矮人,像是街訪議論一樣圍在斐蘭身旁,神色各異,但眼神都閃閃發光。
「這是商業機密——」
斐蘭看見兩位精靈的腳步往前挪了一點,矮人的臉龐側了一些,明顯是三位都對這個回答不太買單,其中一位很善良。
蘇梅爾微微一笑:「我贏了,想必……」
小千也微微一笑:「說出妳的苦衷,絕對不會打妳。」
塔露眨著大眼睛:「塔露好奇!好像很酷!」
「……」斐蘭差點沒喘過氣來。
「我……這個嘛,我很難用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