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霜交待槿兒送客,槿兒自然將暖玉帶上跟隨封一鳴的腳步。
走出穿堂迎面而來的光亮似乎讓槿兒有些不適,槿兒不禁伸手遮住眼睛,這麼一會兒功夫封一鳴已經(jīng)穿越花園,槿兒急得跺腳,一面喚道:「封大人,您等等!」
封一鳴停了下來,槿兒將暖玉捧在手上:「封大人,您忘了帶走!」
封一鳴皺眉,槿兒亦是一臉無奈:「封大人,小公主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說不收一定不收。您看您是不是將玉帶走?」
封一鳴拿出一枚刺繡精緻的錦袋放在槿兒掌心,錦袋似乎太沉,槿兒的手下沉了一會兒,本來愁眉苦臉的小臉霎時笑成了一朵花兒,連語調(diào)都輕快了幾分:「封大人您這是?」
封一鳴說:「銀霜任性,多虧了你細心照料,這是給你的獎賞,另外要請你做一件事--你將這塊暖玉收好。上回不是你告訴我銀霜的葵水至便疼得下不了床?你到時悄悄將暖玉放在湯婆子下覆在銀霜的肚子上,待她好些再將暖玉撤下,不要教她知曉。」
「暖玉的藥每隔一個月都要重新煮過,到時我將藥給你,別在銀霜面前煮藥!」
槿兒將賞賜連暖玉一塊兒收好,福了身:「多謝封大人賞賜,我定細心照料小公主,不讓您失望。」
槿兒哼著歌兒回來,見日光不錯,將小蓮花挪到陽光下曬太陽,不禁笑著:「小蓮花,封大人真是個好人!」說完話便到後頭忙去,一點都不曉得小蓮花應了話:「一點兒賞賜就開心成這樣,封一鳴還不如容華對銀霜的好呢!」
***
接下來幾個月銀霜身子調(diào)養(yǎng)的不錯,不舒服時睡一覺,醒來神清氣爽,連笑容都多了不少!
窗臺擺的小蓮花在一陣清脆的風鈴聲後說:「銀霜,你最近心情不錯身體看來也不錯!」
銀霜正在看書,聽見小蓮花跟她說話放下書往窗臺去,途中仍聽見窸窸窣窣的鈴聲,她問小蓮花:「哪來的鈴聲?」
小蓮花伸展的葉子指向屋簷下一只古銅色的風鈴:「是那個吧?那只鈴很常響啊,你怎麼沒聽見呢?」
銀霜不知不覺蹙起眉,她確實很少聽見鈴聲,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小蓮花,那只鈴在宮殿建好時便掛上去了。」銀霜牛頭不對馬嘴回了這句話,卻分心想著這只鈴--她住的這處宮殿是後建的,曾聽父親說風鈴可以招福、驅(qū)邪。她剛出生那時每天都哭,哭得聲嘶力竭,父親見不行,所以在即將完工的宮殿簷角掛上這只家傳的風鈴,她搬進來果真不再夜啼。
如今想起來這個鈴不簡單,說不定是法器!
銀霜沒有驚動旁人悄悄拿了梯子架在屋簷處,小蓮花見狀問她:「銀霜,你做什麼呢?」
銀霜正準備爬梯子:「我上次不小心進了妄語森林才帶回你,如今你的水濁了,換了哪處的水都不行,看來我還要再進妄語森林拿寒潭水才行。你看看你的花瓣都枯萎了!」
小蓮花問:「那跟你架梯子有什麼關(guān)係呢?」
銀霜邊爬邊說:「我那天無緣無故往妄語森林去,明明那裡是禁地!我後來想起那天我似乎聽見了鈴聲,彷彿鈴聲引我去的!」
小蓮花奇道:「你平時聽不見鈴聲,聽見鈴聲又彷彿被鈴聲牽引,這只鈴恐怕不簡單!」
銀霜說:「正是如此,我總覺得不安心。下次往妄語森林之前,我想把鈴取下,這樣我總不會再被鈴聲牽引!」
話說完她已經(jīng)到了屋簷,正要取鈴卻被一陣光芒眩目,適時風鈴讓風搖動,正叮叮噹噹的響??
小蓮花著急的喊:「銀霜,小心啊!」
銀霜硬將風鈴扯下來,她頓時有些暈眩,她這才驚覺自己向後傾,這陣光是天光!騰空的感覺沒有太久她落入一個懷抱,那人說:「小公主,你沒有一時半刻不闖禍!」
接住她的人身穿繡金邊的黝黑祭袍,攬著她的腰的手上戴著銀環(huán),這只銀環(huán)是他進出祭壇的依憑,可以化作鑰匙打開祭壇三扇門。
此男子溫潤如玉,唯濃眉大眼自帶一份剛毅,眉眼之上一頭黑髮又長又直,用一條舊髮帶繫在腦後。若不是大祭師向來留長髮顯示其威嚴,這男子的脾性未必將長髮整理得這般一絲不茍,又或者剪了短髮被恥笑也不在乎。
銀霜見了他開心的直呼其名:「容華,你來找我啦!」
容華放開她溫言說道:「金狐少主來找你,如何又不歡而散?」
這句話說得銀霜不開心,擺了臉色給容華看。她拿了風鈴進屋,正將風鈴擺在小蓮花那個窗臺。風鈴搖動,小蓮花彷若伸了一個懶腰,緩緩以心音道:「銀霜,容華待你很好,你別見到他就擺臉色!」
她說:「說了不用你管!」這句話恰好對一人一花說。
容華隨著她進屋,一面說起自己的現(xiàn)況:「下次考核若通過,我可以拿到金環(huán)成為下任大祭司。屆時金栗巷有一座府邸,我拿那處府邸跟早就替你備下的嫁妝,讓你風光大嫁金狐少主!」
銀霜忍不住罵他:「你什麼都拿給我,將來拿什麼置辦自己?」
容華笑答:「當初承蒙小公主收留,否則哪來今日的我。宅子還是嫁妝俱是身外之物,何況我從未想過成親??我祖母曾說我們一族血脈卑賤,留不留都無所謂。」
說到這裡銀霜大發(fā)雷霆:「你有如今是你自己的本事--我?guī)慊貙m你成了侍衛(wèi),誰知你本事大得很讓我叔父看上收作義子。那個血脈卑賤千萬別胡說,我叔父與我皆是宣氏血脈,銀狐一族的正統(tǒng),你成了我堂兄,血脈如何卑賤?」
話到此處,容華只好說:「是我失言,宣氏血脈自然高貴,貧賤的是我,無論如何出生改不了??」
這句話又氣得銀霜牙癢癢:「如何改不了?你都成了我堂兄了,你還想怎麼樣?」
「不是這樣??小公主您聽我說??」
屋內(nèi)容華與銀霜正吵著,小蓮花獨自在窗臺看那只鈴,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看得懂鈴上面的文字??左轉(zhuǎn)三圈右轉(zhuǎn)四圈,即能知曉人的心意。
清越的鈴聲響起,鈴鈴鈴鈴鈴,響了一陣停了,不久又響,鈴鈴鈴鈴鈴鈴。兩陣鈴聲之後徹底消停。
容華通過祭司的考驗,對咒法知之甚詳,這樣的鈴聲多半是控制人的鈴音,他欲往窗臺而去,卻被銀霜攔截,小身軀撲了上來:「容華,我一直喜歡你。為什麼要當我哥哥,你當了哥哥我怎麼辦?」
同樣的鈴聲再度響起,同樣鈴鈴鈴鈴鈴分響兩段,這次的鈴音略強,控制銀霜自然更強!
眼前的銀霜雙眼迷離,潔白如雪的臉正淌著晶瑩的淚,雙頰緋紅,紅潤的檀口微張。容華心驚膽跳搖了搖銀霜:「銀霜,醒醒!」
容華想起鈴音控制人多半是引出那人心想之事,所以銀霜喜歡他的事是真,對於他成為她哥哥生氣的事也是真!
「容華,你別當我哥哥好嗎?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忍不住斥責:「銀霜,你有未婚夫,金狐少主一向待你不錯,無故悔婚,將來誰敢娶你!」他一面吟唱清心咒,另一面點了銀霜一個令她清醒的穴道。
銀霜的臉色複雜,不知是清心咒起了作用還是他的話刺激了銀霜,她推開了自己,那張?zhí)蕼I的小臉卻笑著:「容華??你說,我接下來呼救會如何?」
銀霜敞開胸口,手指掐著肚兜,緊接著一陣刺耳的布帛撕裂聲傳來!
容華別過臉根本不敢看銀霜,銀霜卻拉著他的大掌撫著她的胸前,他的耳畔因銀霜的呼息作癢,銀霜踮起腳在他的耳畔說道:「哪有哥哥摸著妹妹的胸脯??哥哥,好摸嗎?」
他掌中的溫軟跟耳畔的呼息幾乎要逼瘋他!他抽回了手,銀霜卻慘叫了一聲,約莫是他刮傷了銀霜吧?
他忘了銀霜衣衫不整,剎那間回眸,瞥見撕開肚兜後敞開的一身白玉無瑕的肌膚,緊接著一陣香氣鑽入呼吸在他的胸膛蔓延,自此他的腦海再也趕不走銀霜的裸身--銀霜身上的白比她小臉更白,像初雪之地那般潔淨的肌膚偏偏開了兩朵粉色蓓蕾,在她的急促呼吸下一顫一顫,彷彿微風輕拂那般。
容華急忙之下脫了祭袍欲讓銀霜穿上,誰知衣服剛脫下,那柔軟的身軀又往他的胸膛撲,她的胸脯正抵著他的腹部,「銀霜??你??」
「容哥,我喜歡的人是你,從來都不是封一鳴!」
這句話幾乎激起容華內(nèi)心所有的驚濤駭浪,他激動的想說:我也是!
從前有個男人拿來一塊據(jù)聞能實現(xiàn)所有願望的黃金跟容華交換他與銀霜的羈絆,容華想都不想就拒絕 他雖然拒絕,可男人並未收走黃金。
那塊黃金為他招來禍端-—街上的混混為了搶黃金幾乎將他打死!街上的人不會幫他,因為他衣衫襤褸,人家見了只當他是流民。
天寒地凍時總會死不少流民,凍死的還是被打死的有什麼區(qū)別嗎?大概沒有區(qū)別吧?
那時有人探了他的鼻息發(fā)現(xiàn)他還沒死,於是拿塊木板將他抬到破廟--畢竟沒有人希望流民死在自家門前,只剩一口氣的人也爬不回來。
他那時很怕銀霜又跑到街上找他,若是再被混混纏上該怎麼辦!
那時半夢半醒之間一直看見銀霜,忽然銀霜現(xiàn)身在他的眼前拉著他的手落淚:「容華,你是因為我才被混混尋仇的對不對?都是我害了你!」
他用微弱的氣音說道:「??你以後別孤身跑出皇宮??你遍身綾羅,穿的戴的都是值錢的東西,在他們眼中就是大肥羊!拔遍你的衣服首飾都可以賣不少錢,再下惡毒的咒讓你無法開口,將你賣到偏僻的地方,誰知道他們曾經(jīng)遇過你?皇宮之外就是一個吃人的地方!」
那時不知是不是迴光返照,他一口氣說了不少話。那天夜裡他夢見了死去的祖母,她總是告訴他:「容華,你出生在這個背負罪孽的家,只能為了贖罪死去!」
他曾問祖母:「我什麼壞事也不曾做,為什麼要背負罪惡?」
那時祖母的神情慈藹的幾乎令他落淚,祖母說:「我不該生下你爹,你娘也不該生下你。」
祖母摸摸他的頭:「容華,你要認命!你的祖父背叛九尾狐族的王上,是一個毫無廉恥的惡人。我們家族背上惡名,從此貶為平民。」
那是一個冬天,冷得他呼息都變成白煙,白煙散去眼前有個孩子正揹著書出了家門。他看看那個孩子再看看自己,他穿得破破爛爛,兩手凍瘡,這樣的酷寒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避寒!
他的雙手佈滿砍柴磨破的凍瘡,讓木頭劃破的傷口,凍得發(fā)紫的十指。
在那個孩子進了官學的那一年祖母過世,辦了祖母的喪禮之後他連遮風避雨的破房子都失去。
他躲在躲在無人的破屋棲身,可當他被其他流民趕出時渾身是傷口,在雨水的沖刷下更疼了!他躲在店舖的屋簷下避雨,曾經(jīng)邊睡邊哭:「祖母,你別死!別留下我孤苦伶仃!」
有個溫暖的懷抱一直抱著他:「容華哥哥,我沒了父母,跟你一樣孤身一人。你別怕,有我陪你!」
在那個夜晚他將徹夜為他療傷的銀霜當成了最重要的人!
那個小女孩如今告訴他她喜歡他!
他推開了銀霜:「我對你只有兄妹之情!」他心想只有成為她的哥哥才能一生守著她。
眼前的銀霜梨花帶雨,眼神決絕:「你對我若只有兄妹之情,從今往後別來找我,畢竟我沒有哪個堂兄還是堂弟三天兩頭往我這裡跑!」銀霜背過身將自己的衣服穿好,緊接著將祭袍還給容華。
銀霜喚著:「槿兒,你在哪兒?快來幫我送客!」叫了幾次槿兒不來,銀霜索性推著他往門口去,踏過門檻說了:「慢走不送。」
容華在門口沒有多言,只拱手作揖:「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