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僵在原地,男人過於燦爛的笑容不但沒收斂,還轉身打開冰箱,遞了一瓶可樂娜過來。
「看妳一副乖寶寶的樣子,平常沒喝酒吧?臺啤口感雖然順,但這牌子應該更適合妳。」
孟瑤函沒伸手去接,並且開口發問。
「你是誰?」
「哈!我還能是誰?」
男人大笑。他的笑意太誇張,把金色的馬尾在肩膀甩出一道弧度。
「妳不是來以工換宿的那個人嗎?你覺得我應該是誰?」
「不知道。也許你應該給我看看你的身份證?」
「不對吧!妳來打工,妳先要把身份證拿給我檢查。」
男人對她眨眨眼,對孟瑤函跳tone的應對方式感到新鮮。
「不要!」
她斷然拒絕。
「除非你先說出我的姓名,還有拿出你的身份證明和營業登記證!不然我立刻打包東西回家!」
似乎察覺到屋內的氣氛不尋常,原本睡在店門口的虎斑狗爬起身,站在門檻處,對著屋內的他們大聲吠叫起來。
「臭阿逃!再叫,就把你燉成香肉火鍋!」
金髮男似乎有點怕狗,看見虎斑狗接近,下意識往後退兩步。
「汪!」虎斑狗好像聽得懂人話,被男人威脅後一點也不退縮,反而吠得更兇更猛。
此時,門外突然傳一陣摩托車熄火的聲音。
接著,一個醇厚的男嗓揚起。
「阿逃,我教過你多少次?不可以讓這個痞子到我們店裡白吃白喝!你竟然還讓他拿到啤酒?今天晚上沒有牛肉可以吃了!」
虎斑狗一聽,馬上露出最兇猛的表情狠瞪金髮男,瞄準著他拿啤酒的那隻手腕,一口就咬下去!
「臭阿逃!瘋狗!你這隻臭狗快放嘴啦!你又不喝啤酒,咬我的手幹嘛?」
虎斑狗阿逃咬著他的手腕,往門口猛拽。
牠雖然一臉兇狠,卻也不是真的撕咬,只是使出拖拉獵物的狠勁,含著金髮男手,把他拖出去。
「侯邦彥,你有沒有定時幫這隻臭狗打狂犬病疫苗?你讓他這樣亂咬人,遲早有一天會被客人告!」
金髮男驚慌地想把手腕從狗狗嘴巴裡抽出,可惜徒勞無功。
拉拉扯扯之間,馬尾巴散開,一頭金髮披散下來,讓站在一旁的孟瑤函看得目瞪口呆。
「當然沒有。疫苗一針七、八百元跑不掉,我只是加減給牠吃、住,花這麼多錢打疫苗,我劃不來。」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高大結實的男性身軀,出現在六絃的大門口。
一個身材高挑、肌肉線條分明的男人走上樓梯,擋住門口的光線,形成一道剪影。
他穿著有點髒的白色T恤和卡其工作褲,肩膀上扛著裝滿雜物的紙箱,更凸顯他的好體魄!
此時,阿逃把金髮男拖到他身邊猛搖尾巴。
兩個男人放在一起,立刻形成強烈的對比:
剛進屋的男人,頭髮削得很短,皮膚被烈日曬成黑到發亮!卻無損他劍眉星眸的英挺。
他緊抿的嘴唇讓下巴呈現有點剛毅的弧度,搭配厚實的嗓音,長著一張吸引異性多看幾眼的容貌,卻流露出的嚴肅且憂鬱氣質。
他的眼眸深邃,仔細端詳,覺得在他眼底深處閃爍的不是亮光,而是更深沉的某種情緒。
如果顏色也能夠化為人形,深不見底的漆黑,應該就是短髮男的長相。
而金髮男屬於有點輕浮的花美系,身上的牛仔裝有種嬉皮的味兒。
他太開朗、太明亮,亮到讓人反射性想一巴掌拍下去!
就像夏日太過奔放的陽光,讓人很煩躁。
「人家說狗來富,狗招財。阿逃來這裡都兩年了,你的錢越賺越少,一定是你給牠吃得不夠好!」
男人扛著紙箱,直接跨過被阿逃拖倒在地上的金髮男,超沒禮貌。
但看來兩個人一直都是這麼互動的。
他來到吧檯後,把箱子用摔的扔在地面。
「喜歡嗎?阿逃給你帶回去養呀!你要養店,還要養不同的女人,你比較需要招財。」
貴圈真亂。
已經努力縮進吧檯角落、讓自己沒有存在感的孟瑤函,對於不小心聽到的Men’s Talk,瞬間覺得心靈被污染。
「嗚……吼。」
而阿逃聽見他們兩人的討論,對自己的命運被草草決定很不滿意,於是發出低沉的嘶吼,還把牙齒咬緊了一點。
「媽呀!痛痛痛!快叫這隻臭狗放嘴啦!」金髮男大吼求饒,「我今天是來幫你面試員工,要是阿逃把我的手咬出洞,我就告你!跟你求償營業損失!」
侯邦彥不理會金髮男的哀嚎,逕自把紙箱裡的貨物取出,放到架上做整理。
「你告不了我的。阿逃是無主的野狗,我沒有養牠,你要告就去找到遺棄牠的前主人吧!找到了,我也順便幫阿逃告他們一狀!」他毫不在乎。
兩個男人自顧自地唇槍舌戰好一陣子,侯邦彥才轉過頭,瞥了孟瑤函一眼。
「妳就是孟瑤函,K市大學生?我是六絃的老闆。」
侯邦彥說話不算態度親切,但也不油滑,讓人聽得能放心的口吻。
「我是。」孟瑤函對他點點頭。
「我這裡就是個破爛野店,什麼都不講究,只講究收到錢。妳在六絃,要負責打掃、顧店、還有民宿房間的房務,偶而幫住客跑腿,有時候蠻辛苦的。但是包吃包住,該給的鐘點費我也不會小氣。妳覺得可以嗎?」
「這樣很好,我可以的!」
看見侯邦彥把眼神投向自己打量,孟瑤函馬上立正站好。
「那就說定了吧,明天就開始工作。」他的態度比電話裡溫和。
「欸?可是……」孟瑤函一臉疑惑,欲言又止。
「怎麼?後悔了喔?」
「不是啦,」她急忙搖手,「老闆你在電話裡不是說,要等我通過面試,才決定要不要雇用我嗎?」
「妳已經通過面試。」
「蛤?」這答案讓孟瑤函更迷糊了。
侯邦彥手指門口,金髮男已經被阿逃跩倒在木頭樓梯最後一階,一人一狗還在用啤酒瓶拔河。
「那個男人叫阿朗,是海灘邊『Kokomo Pub』的老闆。」他一邊對孟瑤函解釋,一邊瞥向阿朗流露不屑眼神。
「只要妳沒有衣著暴露,也沒被那種男人迷惑,就可以留下來打工。」
「就這樣?」孟瑤函不可思議的大叫,「誰會被哪種男人迷惑呀?」
金髮、自以為迷人的笑容、和拙劣的撩妹舉止……
她怒瞪侯邦彥,覺得老闆看扁了她。
「多著呢。」侯邦彥聳聳肩,擺出一副看穿世態炎涼的死魚臉。
「來到海邊,幾杯啤酒下肚,男人和女人的智商都會降低。自我放逐的放浪形骸,我們在這裡見多了,妳應該也有機會見識到。想待,就幫忙打理六絃,自動一點;想走,跟我說一聲,我不喜歡不告而別。」
還沒賺到錢,誰要不告而別呀?
「我不會。」孟瑤函承諾。
她打量六絃的老舊內裝,越過那扇正圓形的窗,看到蔚藍的大海,還聞得見海風特有的鹹味。
一瞬間,她突然想到什麼!
急忙看清楚牆上的價目表,然後跑到門口,對著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阿朗,直直伸出手掌。
「你剛才從冰箱拿出的臺啤,一支一百元,請付錢!」
「挖咧!不會吧?妳才剛來耶……」
阿朗被她的行為唬得一臉懵,視線越過她的肩膀,望向屋內侯邦彥。
始終一臉酷的侯邦彥,瞥過低下頭,嘴角不小心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