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靈精怪》主時代為18世紀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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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之絆》
(Link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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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IN 06-惡戲(上) ─
約莫五個小時左右,奧克司的金芒重新爬上漆黑眼眶。其實他不清楚吸血鬼休息多長才夠,然而應該夠久了,他猜。再說猜錯有何關係,反正惡魔本就如此隨性與任性。
意欲悄然無聲地進入君薩所在的客房,於是奧克司潛入室內擺設的影子中來移動。惡魔以不同過往的型態出現在吸血鬼的床畔,群青羽毛和長短毛混合的長髮,以人類角度來看,是名過度白皙的修長男子,臉上繪有兩道鮮紅印記。他歪頭思考著如何下手,接著彎下原本挺直的腰背,四瓣柔軟的唇互相觸碰,單方面給予了親吻,分開以後,惡魔依舊幻化回原本的骨鳥。
「日安,公主殿下。」骨質面部發出些微摩擦的聲響,奧克司戲謔地說著。
那幾聲骨頭喀啦碰撞的聲音,來自於熟悉的──應該說是隻惡魔還是隻骨鳥?啊,怎麼樣都無所謂。正希望擁有較長時間休眠,結果對方倒很隨心所欲想現身就現身並短暫叨擾。若非比平常更感疲憊,他才不會放任自己被擺佈。畢竟面臨這種時刻,警覺性反而應該提高。無法輕鬆保有安全的隱居處,便是昨夜過分仰賴自身力量強大而氣焰囂張的代價。「說什麼,那可是我稱呼你所用呢,親愛的奧克司。」輕啟雙眸,君薩慵懶地倚在床上,眼神直視站立在附近的惡魔。
「吾以為被吻醒的那方才是公主,人類劇碼不都如此撰寫?」轉身輕巧地坐到床邊,用稍嫌懶散的姿態倚身靠在床尾的護欄上頭,四翼在無意識下輕微擺動。「若休息已足,便起身用餐吧。」為了展現自身是體貼的戀人,他決定待到對方準備好為止。
聽聞對方發言,君薩輕聲哼笑。怎麼群青色骨鳥突然興起模仿人類行為來了,當然這能夠提供從旁觀察「惡魔能認真深入多少並提煉出人性醍醐味」的機會,不深究其意義的話倒是一樁趣事。「我還不餓。」吸血鬼唇角勾勒出一貫恬淡微笑。「吻醒接下來呢?魔法師閣下。」
「等汝。」不太介意對方繼續賴在床榻,既然對方如此周旋,惡魔也有著花不完的時間。他隨手一指房內的衣櫃,「請更衣。」接著轉回來的手上未知何時冒出了一本書,漆黑封面燙印著血紅標題,名稱寫著地獄專屬文字,奧克司就這麼悠閒賴在對方床邊,大有「對方不動,他也不動」的意思在。
互動凝結並靜滯的時刻,這傢伙大概會嫌無聊了吧。群青惡魔有意做點什麼來取樂,於是君薩乾脆放鬆地等待著看好戲,結果對方又這樣懶洋洋,根本壓根兒不想努力嘛。儘管如此銀髮吸血鬼仍一副無所謂,因為目前自己的生理狀態尚需時間恢復。平常僅三小時的深眠便已足夠,然而這回時長比較特別,想來可能是由於就寢是在地獄這處對自身而言並非絕對安全的地方所致──無法進入深沉夢鄉。他起身緩慢向奧克司所在的床尾貼近。不妨礙對方閱讀的情況下,挨上那身體類似於大腿的軀幹,平躺、輕閉眼、短暫沉睡。
「……」惡魔原本還期待對方行動,結果怎麼著,居然只是過來躺在他腿上?在喚人與不喚醒的二選一之中,他曾有一度想把人弄起來,只不過……他看著閉目養神的銀髮男性,群青惡魔騰出手指梳攏對方波浪般的長髮,指縫間的動作頻率快的堪稱騷擾。比起直接出聲喚醒對方,奧克司認為如此比較接近體貼這個詞,好吧,任由對方休息或許更加符合體貼的意義,但那太違反他的本性,因此決定進行無聲騷擾。
人類有種親密行為的模式,是相互依偎時輕柔地撫摸另一人。當然這是人類。銀髮吸血鬼正入睡到還不至於完全斷絕與夢之國度外的連結。起初他試圖感受著對方模仿人類,其後逐漸察覺這撫觸頻率根本應該歸類在騷擾之下。「奧克司這傢伙擺明要阻撓。」的念頭於他才剛啟程夢之旅不久,立刻將其召喚回現實世界。
從沉靜中甦醒的雙眸,流露出對騷擾的手指些微不耐。他輕抓住奧克司的手指,有些無奈揉合著清冷的聲音:「好了,我起床,可以了?」
惡魔有些幸災樂禍,當然他的面具臉孔無法反映情緒。「哎呀,莫非是吾將汝吵醒?吾以為汝會喜歡呢。」簡直睜眼說瞎話。他安慰性輕拍對方的頭頂,「那麼請更衣,小羊們早已等候多時。」六枚金眸原先停留在君薩的視線,又轉回根本沒有認真在看的書本上──做個樣子,誰都會的。
好意思厚臉皮說出這種話,惡魔本就不知何謂臉皮薄厚吧。懶得爭辯不具意義之事,君薩輕挪開了奧克司的手並離開床邊。他任憑山羊們忙碌起置換潔淨的禮服襯衣,銀髮吸血鬼思索著自己無須進特地進食之事。雖說每日固定食血是吸血鬼的維生方式,對象不限人類,只是人類更好。總體能力較優秀的吸血鬼可以延長消耗。采珮什世族直系皆屬於一名成年人血量可供給一週耗能的類型,再說昨晚聖獸與魔物之血及魅魔額外自願奉獻,業已足夠。但奧克司應該不會滿足吧,肯定會再找事好尋新樂子。
惡魔闔上書本的剎那間,書隨之消失於無形。他從床上起身,走近君薩旁邊。「汝今日應該沒有事吧?」他還沒想好歌劇與狩獵哪種比較好玩,不過不急不是嗎?帶領吸血鬼走過只有蠟燭作為光源的微暗長廊,不用多久便回到昨日用餐的空間,長桌與座椅已物歸原位,而山羊們在君薩的座位前,擺放數杯色彩幽暗之血,那是惡魔特意吩咐山羊們所準備。
「吾認為對汝有益之物。」奧克司故意不解釋內容物。其實桌上五杯看似相似,實質截然不同,唯一共通點大概均是無害之物,應該。全部基底皆是墮落精靈的血液,而裏頭添加物分別為:水馬之血、不死骸之骨粉、雙頭蛇之唾液、貓妖精之爪以及奧克司自身之藍血。
「只可擇一。」
"Cette impression de déjà vu."
(「如此既視感的印象。」)
果不其然,新遊戲舞臺已然就緒。君薩見著與昨日重複的情境,憶及有位行腳歐洲往東的法國旅客曾經說過這句話。那是銀髮吸血鬼廝混人類社會後,夜日醉生夢不死,難得出現了引發對獵物之思想感興趣的契機。法國人從解釋起既視感表示「類似情境重複發生」而逐漸談到「追尋感受」,對方手拿書本引述一段節錄:「它並未帶來任何合乎邏輯的證據,但那明顯的喜悅至福之感、那真實之感當前,其他一切盡數煙消雲散。我想試著讓那感受重現。」面對永生致使感官疲乏,且已有些許厭膩的君薩,很快成為了該作品的俘虜,他趁著對方往返在布達佩斯與布加勒斯特的期間,耗費許多時間跟其專注討論,最後以保住法國旅客的性命為由,換取《追憶逝水年華》第一卷。
陌生法語不是問題,銀髮吸血鬼有久遠光陰可以恣意學習。長久以來,最高興的莫過於他總算得到了能為窮極無聊的永生增添光彩的思想,吸血鬼生命冗長,扣除他早年因犯罪被家族牢獄關押困鎖的幾十年仍綽綽有餘,而今猛虎出柙。牢籠裡虛度的歲月讓自己彷彿彌補似的放縱人間沉淪,直到遠渡異國的這本書出現。
面對奧克司所指定,桌面那五杯色彩幽暗卻各自帶有鮮豔漩渦的血酒,彷彿人類沉迷煉金術的實驗所裡,置於架上排列的詭異溶液。每一杯色彩都不純粹,至少混合兩至三種顏色。君薩隨意取來早已習慣的黑白紅,並非特別鍾情這搭配,只是吸血鬼被外來價值觀所付予的形象令他熟悉,大概可以當作稍微放心的精神慰藉吧。
明知是陷阱還繼續點頭附和,不追尋點刺激就無法感受到自己確實存活,他毫不猶豫接受了奧克司的好意。攙和不死骸骨粉的血酒,倘若和聖獸血有相似功效,自己應該能捱住。然而飲盡時刻,體內似乎出現某股將原生吸血鬼特質吞食殆盡的不明力量,君薩放下酒杯輕喘著氣。他知道那是什麼,一種喪失許久,面對周遭人事物時發覺自身脆弱的不堪一擊,惟恐會被深深傷害的恐懼。
「如何?滋味尚可吧。」即便注意到對方有些許不對勁,惡魔依舊壞心的關懷……噢、或說假意的貼心。群青色手指將對方耳邊碎髮撥到耳後,又將指尖劃過男人的唇辦,窺視露出的貝齒。「嗯……看來吾愛需要一些額外食物。」剛說完,小羊已遵命上前將早餐分配至兩人面前的空盤裡面。
君薩強迫自己恢復冷靜。變成人類的吸血鬼,暫時不再需要血液,卻也無法抵擋人類的飢餓。身旁的惡魔應該能分辨其差異,所以才命令僕從們開始準備食物──桌上不知何謂所構成之食物,質地黏稠且彩度詭異,昨夜還身為吸血鬼原生狀態時持有的觀感,與現下實在大相逕庭。即使如此噁心他仍無法拒絕。按照古老習性,吸血鬼最大忌諱之一就是明顯表態出弱勢,這會為自己招來生存危機。儘管現在唯有惡魔奧克司略知概況,可是君薩人還在地獄,他必須開始盡可能迴避對方。
「謝謝招待。」言語一貫平靜。無法再忍受視覺和口感過於詭譎的早餐,他寧可此刻折回客房,直到研擬出下一步如何應對。
「對吾,自是不用客氣。」呼嘯般的笑聲響起,既然對方這模樣,去展開一場狩獵遊戲似乎不錯,也許能見著對方不同於昨夜的狼狽。「相信汝早已準備好出門。」惡魔修長指覆蓋上男人的手,而後扣住對方的手腕不讓人脫逃,「難得來一趟,不如試試吾輩的活動如何?」
純人類狀態會維持多久,他沒有概念。不過按照力量是忽然從體內被強制壓抑起來的感覺猜測,或許有時效性,必須謹慎地捱過這段時間。然而和昨夜立於浴場水面,同樣咯咯笑著的可惡滑頭鳥,不懷好意準備箝制他企圖安全避居的念頭。好,今日即便是被陷害也要令對方跟昨夜一起下水。「悉聽尊便。」君薩儘可能維持淡然表情,事實上他現下還真的笑不太出來。
惡魔排除一些人類無法承受的狩獵場,沙漠或巖漿地帶肯定是不行的,也許可以找些難易度較為簡單的地區,像是草原或森林……更或許在另一種意義上的狩獵也不錯。暗自決定好目的地,拉著君薩起身,手指朝著地上隨意一畫,像是空間被劃開般,裂開了一道縫隙。縫隙中的景色並不屬於任何一個自然景色,而是魔族市集,熙攘叫賣的聲響從中傳出,相比昨日宴會似乎要和平安寧許多──如果不去看攤販上的販賣物品的話。小販們買的東西各有不同,從內臟至軀體都有,甚至是不知名用途的瓶瓶罐罐,相貌詭異的各式獸類,就連靈魂都有人拿出來販售,這是地獄難得有秩序的地方之一。
沒有任何話語,奧克司攬著對方便躍入縫隙,在他們通過的一瞬間裂縫便自動合上,完全不給人反悔的機會。「吾想……讓汝去試圖交易,如何?」彷彿是在教導小孩如何買賣,惡魔提出了看似可笑的意見。
銀髮吸血鬼被拹同帶往異界市集時,正認真回顧他為何要順從惡魔的提議,從最初清醒時分之刻開始。對啊,大可以置之不理讓惡作劇喜好的對方無聊到爆,然後一切即免於發生。一邊聽進奧克司再度建議魔界交易的同時,他一邊搜索脈絡。得到的解答除了意外發覺本身比自己所認為的更會追尋於不定性的刺激之外,大概……自己同時亦在試探群青色惡魔的想法。首先惡魔會逃避以免除參戰的惡鬥,簡單說就是好當旁觀者,裝死。那意味著什麼──本身不喜歡參戰,或不具備正面攻擊力量?
另外這傢伙貌似很會放任他被攻擊,即使清楚銀髮吸血鬼有能力擺平全場,但人類就罷了,連魔族攻來時,奧克司一樣袖手旁觀。對如此沒情感的惡魔需要期待什麼……嗎?「那也須視我鍾意與否。」輕向前掃視攤販,不一會兒君薩詢問長有許多翅膀的群青色惡魔:「還是你有想要的東西?」
「啊、吾的確有中意之物,不過吾想由汝親自交予吾。」他虛空像是握住了什麼,在君薩面前攤開的手上有著三件物品:金色紋章戒指、帶有溫度的焰紅羽毛以及裝有星空的水晶小瓶。「吾思量汝並無籌碼,因此將這三樣予汝並為吾換得絕望精靈之翅。」明明可以自己取得,惡魔卻要拐彎抹角,他所贈與的東西並不能換取指定物品,因此要求君薩實行交易,一個一個換取,直至擁有者願意將羽翅換給君薩。既然昨天他見識到了契約人的武力,而今天恰好成為被拔除利爪的男人,他倒要評量這名吸血鬼有多少聰明才智。當然君薩也有拒絕的餘地,但他會視之為逃避。
他伸出雙手接過三樣奇珍物品,然後向奧克司確認了物品價值和惡魔市集度量事物基礎的價值觀。即使如此,立刻換到所謂「絕望精靈之翅」的可能性是零。很簡單,這就與人類流傳已久的童話或說寓言故事相同,以小換大,必需要非常能夠掌握物品交易者的需求及心態。「這件事沒這麼快完成喔?」運氣好快則幾天,若運氣不佳,消耗數個月甚至數年都有可能。而且最理想的狀況,自然是他恢復了吸血鬼身分再處理,畢竟有些事情要仰仗「關係」才能達成,而這關係牽線時,他不能令其他魔族查覺自己現正處於弱勢立場。
惡魔安靜瞅住對方,似審視、似觀察。「五天。」最後他發出聲音,「持有者將於五天後離開。」以惡魔的時間觀而言,區區五天相當短暫,儘管早已查明物品停留時間,卻等到時日無多之時,不只如此,即便等到此刻,他依舊不親自出手。種種行為令人搞不清奧克司是否真心想要那件物品。
─待續─
??噗浪《繪師CP遊戲》故與認識多年的繪友開始個別進行角色配對創作,本系列即為其遊戲衍生之作品,本貓跟繪友主筆的圖文雙修插繪小說系列。
??未標註插圖皆為廢墟貓繪製,全文為廢墟貓及鳥九命共同創作。
??備註 1:一個健康的成年人,全身血量大約是體重的1/13;如果體重60公斤的人, 全身血量約4000ml。(衛福部苗栗醫院)
??備註 2:《追憶似水年華》。法名為 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別譯《追憶逝水年華》、《追尋逝去時光》、《往事追跡錄》等。法作家普魯斯特最知名的意識流代表作,該作於1919年出版到第二卷,本篇節錄為1913年出版的第一部"Du c?té de chez Swann"之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