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Karma
回想當時,他們都是無憂無慮的小孩子。
他們不曾想過何謂人生重大的變革。
就像太陽一定會從東邊升起,他們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夠迎接和今天相同的明天。
起床後,出門上學,在學校念書、打鬧,然後回家。
就這樣週而復始。
然而??
「不要靠近我,你這個怪物??!都是你??是你殺了柚月!」
他從未想過,他這天會渾身是血,在近似地獄的校園腹地中,與情同手足的青梅竹馬訣別。
「立??夏??」
※
祐緩緩睜開眼睛。
眼前是純白的天花板,以及熟悉的消毒水氣味。
「哥哥?」
一旁有人呼喚他。
祐移動視線看著對方,雖然醒了,腦袋似乎還沒接上線,他就這麼看著對方好一會兒。
「??你怎麼了?」
他覺得腦袋有些迷茫,明知應該開口回應對方,卻只是呆呆地看著。
雖然清醒了,意識卻彷彿還留在剛才的夢中。因此他花了一點時間,才將意識拉回現實。
「??燿嗣啊??你怎麼在這裡?」
「拜託,我不能來探望你喔?」
因為對方這麼說,祐才察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他慢慢用手撐起身子,坐在病床上。
牆上的時鐘顯示著下午五點半。祐有點訝異自己今天居然睡了這麼久。
「爸爸呢?」
「加班。」
聽到這個回答,祐漫不經心地「喔」了一聲。
「那你等一下要自己回去啊?沒問題嗎?」
「不要把我當小孩子。我不是已經自己過來了嗎?」
「我不是說那個啦,該怎麼說??」
「『那方面』也沒問題啦。因為爸爸的要求,有派護衛給我。煩死了。」
「哈哈??」
祐尷尬地笑了笑。
經過這幾天的休養,他的呼吸道癥狀已經完全解除,只剩下身上的各種傷口還在慢慢復原。按照這個速度,離出院那天應該不遠了。
一切明明逐漸回歸正軌,但燿嗣臉上的表情卻不見一絲開朗。
話說回來,從祐在西川縣的醫院醒來時,他就覺得燿嗣好像哪裡怪怪的。
當祐思索著該如何開口詢問,燿嗣率先發問:
「欸,哥哥。」
「嗯?怎麼了?」
「你的能力覺醒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咦?」
「為什麼一樣的事,沒有發生在我身上??」
燿嗣低著頭,似乎不想讓祐看見他的表情。
祐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因此反問:
「燿嗣,你想要有能力嗎?」
「??想要??」
他這句話說得很小聲,似乎自覺不該有這種想法。
但祐並不覺得被冒犯,反而帶著無奈的笑容說:
「那爸爸就要傷腦筋了。」
「因為??!我不懂啊,為什麼老是你遇到這種事?」
燿嗣握緊拳頭,頭壓得更低了。
他吐出怨懟,似乎想以此告訴祐:他很認真。
「要是我跟你『一樣』,我就可以在戰場上幫你,這次也能代替你被抓,更不會讓你被外面那些無知的人罵!我才不會??讓你變得這麼不重視自己??」
這或許是燿嗣難得的真情流露。
過去的他,只知道拋出自己的不滿,以便隱藏自己羞於啟齒的真心。
但因為這次親眼看見祐滿身是血的模樣被抓走,讓他內心的不安蓋過那微不足道的羞恥心,現在才會說出自己最在乎的事。
「燿嗣??」
燿嗣討厭無能為力的自己。
明明想做些什麼,明明想在實質的意義上幫助祐,卻什麼都做不到。
祐看了,抬起自己的手,輕輕放在燿嗣的頭上。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你每次都只會說這種話,然後下次繼續讓人擔心??」
「嗚??這次又不是我的問題,而且我真的有在改啊??」
祐露出苦笑,以求饒的語氣說著。
隨後,他話鋒一轉。
「你可別在爸爸面前說這種話喔。他是真的很害怕連你都有能力。」
「我知道。經過這次的事,我看出來了??」
回想祐剛被綁走時,峰樹那亂了方寸的模樣,燿嗣自然窺見了他的心思。
他害怕燿嗣也經歷和祐同樣的苦楚,更怕燿嗣也因此被人盯上。
「所以雖然對你不好意思,我其實很慶幸你跟我不一樣。」
「這我也知道。但就是覺得很氣人??」
因為這不就代表自己真的無能為力嗎?
「嗯——可是如果你跟我『一樣』,我現在可能不會在月影吧。」
「??什麼意思?」
「我可能會覺得世上所有人都很醜陋,世界乾脆毀滅算了。」
「拜託,你才不會。」
聽到這番宛如恐怖分子的發言,燿嗣嗤之以鼻。
祐很溫柔,跟破壞、殺戮壓根兒扯不上關係,所以他不可能會毀滅世界。
然而祐卻以肯定的語氣回應:
「我會喔。因為你是我的寶貝弟弟啊。如果是為了保護你,我一定會不顧一切。」
這句話,讓燿嗣的背脊竄出一股冷顫。
「所以就這層意義來說,我很感謝你讓我留在這裡。」
祐說著,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燿嗣看了,內心也稍微釋懷了——一秒。
「??等一下??所以現在是我覺得世上所有人都很醜陋耶!那我要怎麼辦啊!你就只顧著自己當好人!」
「呃??也是有很多好人啊,你看,月影裡就有一堆——」
話還沒說完,祐就發現他說錯話了。
「月影的人(除了千封哥哥、千世姊姊、天夜哥哥)都去吃屎啦!」
因為燿嗣最討厭月影。
不過看燿嗣咬牙切齒的模樣,倒是讓祐會心一笑。
一想到燿嗣就跟自己一樣,是為了手足,而敵視其他人,祐忽然可以理解他以前那些尖銳的脾氣了。
天夜說得對,燿嗣只是選擇自己能行使的手段在保護他。
「你笑屁啊!我現在是為了你在生氣耶!你每次都這樣,真的是很討厭!」
所以祐認為,他往後一定不會再和燿嗣起衝突了。
他甚至開始覺得發脾氣的燿嗣很可愛。
「燿嗣,你要一直維持這樣,然後把我留在這裡喔。」
「欸,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自私啊!我跟你訴苦,結果你只顧自己!」
「因為我跟你一樣,只有這件事情不會退讓啊。我不會讓你來到『這邊』喔。」
祐滿足地笑著,燿嗣卻是越來越火大。
「你真的很討厭!」
但很明顯的,他們之間的爭吵已經沒了過往那種苦悶感,反而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
隔天,當祐再度偷偷溜出病房,來到某個空橋時,他看見狩刀和天夜一起走在下方樓層的走廊上。那裡是宿舍棟,看他們的模樣,似乎有個明確的目的地。
「他們要去哪裡???」
在好奇心驅使下,祐離開空橋,前往他們所在的樓層。但是當他到達的時候,他們理所當然已經不在原地,這讓祐不知道該上哪裡找人。
「喂。」
這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後面叫住他。
「休息一下是會要了你的命嗎?」
「千封??」
祐回過頭,尷尬地叫出千封的名字。
「普通病人不是都沒精神走動嗎?你到底是怎樣啊?」
「這??這代表我可以出院了?」
「最好是啦。」
千封說著,伸出手指,用力彈祐的額頭。
「好痛??!」
「受不了,就會給我找麻煩??」
祐泛著淚光,輕揉發疼的額頭。
「不過看你今天狀況不錯,我就讓你再多透一會兒氣。」
「真的嗎!」
「就一下下啦。」
「嘿嘿,謝謝你。」
千封沒好氣地看著露出燦爛笑容的祐,對拿這抹笑容沒轍的自己感到無奈。
另一方面,狩刀和天夜來到某個房間前。
天夜一手操縱一旁的門鎖控制裝置,一手拿出腰間的自動手槍,並熟練地解開保險。
當門鎖控制裝置發出一道「嗶」聲,狩刀眼前的門隨之開啟,天夜也直接舉槍,對著房間內部。
房內的單人床上坐著一名少女。
她是月影從研究所中帶回來的實驗體——希格蕾。
狩刀看見她那張充滿敵意的臉,首先露出微笑,釋出善意。
「妳好,我是神野狩刀。」
「??我知道,你是博士痛恨的人。」
「妳叫希格蕾是嗎?妳的家在哪裡?我們可以送你回去喔。」
「我沒有家。」
希格蕾冷冷地回答,狩刀的語調因此變得沉重。
「是博士這麼告訴你的嗎?」
「????」
希格蕾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抬起頭,筆直看著狩刀的眼睛。
「我的家被怪物毀了,所以我沒有家。」
「怪物?妳是說拉比尼斯嗎?」
「怪物的名字是雷帝。」
聽到「雷帝」兩個字,狩刀瞪大了眼睛。
「爸爸在我出生沒多久就死了,媽媽則是在鷹森被雷帝殺死。後來博士把我撿回去,教我怎麼復仇!」
希格蕾說完,直接撲向天夜,似乎想奪下他手上的槍。
天夜看了,眉頭也沒皺一下,直接扣下扳機,攻擊希格蕾的手臂。
「嗚啊??啊啊啊!」
希格蕾隨即倒地,抓著手臂上的槍傷尖叫。
「喂??你!我還以為你那把槍是拿來嚇唬人的耶!面對一個小女生,你幹嘛真的開槍啊!」
「因為她讓我覺得超火大。」
「什麼鬼理由??!」
狩刀立刻跪下來,想查看希格蕾的傷勢——卻在瞬間感覺到殺氣。
有某種東西直撲脖子而來。
「唔??!」
狩刀反射性抬起手臂,擋在脖子前——下一秒,狩刀的手臂被某種東西割開,噴出血來。隨後,他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往旁邊推擠,撞到擺在一旁的椅子。
在他明白發生什麼事之前,希格蕾已經站起來,天夜同時吐出不悅的言詞:
「嘖,火大到忘記她會操縱液體了。」
沒錯,希格蕾是利用自己的血液進行攻擊。
但天夜在自己的身體周遭設下風形成的防護壁,因此剛才希格蕾在攻擊狩刀的同時,也對天夜做出的相同攻擊並未傷到他。
天夜的語氣就像在詛咒自己剛才被怒氣沖昏頭,吐出不快後,他迅速來到希格蕾面前,直接以沒拿槍的左手用力抓住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推倒在床上,另一隻拿槍的手則是連同槍枝一起壓住她的手。
「唔??咳!」
「不準動,妳傷不到我的。」
「唔??虧你還是博士的兒子??」
「我是他的兒子又怎樣?我和他是不同的個體,自然可以有兩種不一樣的人生。」
希格蕾聞言,不服氣地咬牙。
這時候狩刀從地上坐起,天夜沒有把視線從希格蕾身上挪開,就這麼開口:
「沒事吧?」
「有事??我會被千世宰掉??」
看到自己手上又多出一道血流如注的傷口,狩刀瑟瑟發抖。
他真想問自己這幾天到底走了什麼霉運。
但天夜把這句回答當成「沒事」收下了。
而且是他活該,就算對方是小孩子,他面對一個能力者也不該大意。
【待續】
後記:
大家新年快樂(還沒到)!我是終於開始本傳的阿悠是也!
大半年沒寫本傳,一開始真的覺得哪裡怪怪的,接續好像有什麼問題,但——就當作沒這回事吧!
接下來要寫、也該寫的長篇外傳,應該是〈蘭德之章〉,但我隱約記得好像應該要在本傳進行到〇〇的時候,才能公布?不過說實話,不管有沒有這回事,現階段也都沒有時間產這篇XDDD
所以讓我們隨緣吧!阿悠最喜歡隨緣了!(毆
順帶一提,阿悠的皮換成織田作之助正太版了!
超感謝礦泉水大大接我的委託!我又暫時可以原諒全世界了!
那我們下週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