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子的消息是一點十四分發來的。
如果我被亞子的消息喚醒,應該會把她趕回被窩里去,把工作交給另一個早晨。
但現在是凌晨五點十四分。
晨昏的交界處,夢境的冷卻期。
我簡單敲了幾個字表示關心。
“早點睡吧,亞子。”
她回復了。
如果我被亞子的消息喚醒,應該會把她趕回被窩里去,把工作交給另一個早晨。
但現在是凌晨五點十四分。
晨昏的交界處,夢境的冷卻期。
我簡單敲了幾個字表示關心。
“早點睡吧,亞子。”
她回復了。
“老師,你為什么還沒睡?”
“……應該說,為什么現在才回復我?”
“總不會有哪個學生眼睛和槍口同時盯著你的屏幕吧?”
在疾風驟雨的詢問后,她似乎意識到了不妥。
“抱歉,請當我沒說過吧。”
“你知道的。”
“格黑娜的同學從來不讓我省心。”
“……再做一份文件就好。”
“委員長需要它們。”
“為什么要給我發這些東西?”
“萬魔殿這群人也不用睡覺的嗎?”
我腦袋里還是一片混沌,只是簡單地告訴她——
“亞子不要太累了。”
“要不,明天我去找你?”
她也簡潔地回復了我:“這也不是老師的錯,明天再說吧。”
在聊天的末尾,兩人同時想到了一個合適的閉幕詞。
“晚安。”
對于我的到來,風紀委員會顯得毫不意外。
日奈有些拘謹,而亞子躁動得反常,另外兩人事先不知道我的來訪,處理麻煩去了。
“大家還好嗎?”我問她們。
“老師,您來啦?我當然很好。”日奈從她的辦公椅上站起來,亞子恭敬地守在身后,帶著倦意和明顯的黑眼圈。
“老師你怎么才來?”
“而且老師的到來對我們的工作也沒有任何幫……”
日奈把頭轉向亞子。
“不,委員長,我沒有責怪老師的意思!”
“抱歉!”
“老師在關心我嗎?我不太好,但至少昨天的工作沒有留到現在……”
“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啦。”
“感謝委員長的幫……”
話還沒說完,她就已經倒下了。
我和日奈手忙腳亂地把她扶到了沙發上。
趁著亞子休息的時候,我對日奈說:“親愛的日奈,有個疲憊的人正需要你溫柔的聲音。”
她爽快地答應了。
等亞子支撐著坐起身來的時候,偌大的辦公室除了旁邊守候的老師外空無一人。
“老師?怎么就你在這里?”
“孤男寡女的,你想做什么?”
“我打不贏委員長,但是打贏你還是很輕松的哦?”
“吃一輩子豬排飯去吧!”
和她的急促質問相反,我悠然地告訴她:“日奈給你放了一天假,我們出去走走吧。”
亞子打開手機驗證了我的說法,這才安靜下來,像拆除了引信的炸彈。
我們一路往外走,走了多遠,亞子的抱怨就跟了多遠。
“作為風紀委員會的行政官,本來我的休息時間就少的可憐。最忙的時候,我們忙得四腳朝天,給日奈安排活動。”
“但是,這幾天的工作量又加大了,我看就是這些同學存心不讓我們好過!”
“啊,我是不是不該對老師說這些話?”
“畢竟老師又不會讓食堂爆炸。”
我擺擺手,對她說:“我理解亞子。誰都喜歡抱怨生活,但不應該止于抱怨,而是得英勇地奔忙于現實與虛無之間。”
雖然她的表情半信半疑,但這不妨礙我們的散步目標,這時我突然停下腳步。
“老師的體能跟不上就不用逞強了吧?”
亞子猜錯了我的想法。順著我的指向,她看到了在噴泉附近安寧的同學們。
噴泉與風,童年清澈的呼喊;長椅與樹,青春未知的邂逅。
“你平時會關心這樣的風景嗎?”我問她。
“這樣的噴泉,格黑娜到處都是。我哪有空看這個?”本來是死魚眼的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驚呼出聲,“啊!”
“正是有我們的行政官大人在格黑娜奔忙,大家才有在噴泉旁曬太陽的閑情雅致嘛。”我拍著她的肩膀,“啊,勞駕了,費心了!”
被說動的亞子拉著我在格黑娜的校區內閑逛,每到一處值得駐足的地方,不用我說,她都會興奮地用手機把同學們的安穩快樂凝結在永恒的一剎。
風紀委員會的責任和意義,就寄存在這些沉默的電子相片上。
格黑娜無愧于基沃托斯三大學院之一的名號,一圈逛下來,即使有著對校區輕車熟路的亞子的幫助,我們也一路走到了太陽西沉。
“老師,謝謝你。之前說的話請老師忘掉吧,我不應該懷疑你的。”路上,亞子是這么說的。
“我當然會忘掉,”我在道路上拖著沉重的身子,“假如愛不是遺忘的話,苦難也不是記憶。”
“愛?我想我不太需要那種東西。我只要能跟隨委員長為大家排憂解難就夠了吧?”亞子說著,聲音越發虛弱下去,“畢竟老師也不只有天雨亞子一個學生。”
“那又如何?我早就說過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學生。”我停下了腳步,“亞子也是人,你需要愛,你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度過每一個寧靜的黃昏。”
像是觸電一般,即將墜落的太陽把一動不動的亞子拓印在地面上,同學們的喧鬧聲蓋過了兩人沉默的影子。
我對亞子說:“生活是一次機會,僅僅一次。今天這次機會我可要交給亞子了。”
還有半句話我沒有說出來:“誰校對時間,誰就會突然老去。”
“老師,那個……我知道附近有個車站。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坐車回家?”燙紅的臉頰壓得她抬不起頭來,說話也細聲細語的。
在列車的相鄰桌椅上,我輕聲對亞子說:“亞子可以給我抱怨你的疲倦,在我的肩膀上入睡。”
她沒有說話,只用靠近的身子回答。
到站之后,我牽著亞子的手,順著道路走向世界的另一面,那里的宿舍樓早已等候多時,遠方慢慢浮現的群山就像帶來幸福的使者。
在開房門的時候,亞子對我說:“啊,麻煩老師了,現在就順著我吧。”
我也告訴她:“現在不要憂心別的事情,自己的家才是適合向別人傾訴壓力的地方。”
于是,她講起風紀委員會,講起美食研究會、便利屋68和溫泉開發部。
聽起來不像是她在講述工作,而是工作在講述她。
幸好內在的光明過濾了苦難的重重陰影,柔和的燈光洗刷了今天通宵時亞子的怒意。
在亞子大倒苦水之后,我播放了請求日奈留給她的錄音。
“……這里是日奈。”
“亞子,你在聽嗎?”
“這些天辛苦你了,嗯。”
“我從老師那里聽說了。”
“你不要模仿我,空有我的工作時長而沒有我的身體素質很容易把自己送進醫院。”
“要想做好工作,沒一個好身體是不行的。”
“這是風紀委員會長對行政官的命令,早點休息!”
“晚安,好夢。”
我們坐在家中,反復聽著錄音,看月光爬進窗戶。
錄音給我們沉默的借口。
在日奈的聲音重復播放若干遍之后,亞子決定遵從上級的意志,但出于某種默契的原因,日奈的命令也波及到了我。
燈關了。我望向明凈的窗戶,一個美好的夜晚就是要這樣嘛,漆黑,沉寂,只有愛人的呼吸聲。
說到底,今天凌晨的倦意一直積累在亞子身上,這讓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辛勞多日的行政官把握住了難得的休息時間。
我特意伸出的手臂襯托著她安穩的呼吸,掛在嘴角的一絲微笑倒映著她甜美的夢境。
晚安,亞子。
明天從另一個早晨開始,那時我們將沉沉睡去。
晚安,亞子。
明天從另一個早晨開始,那時我們將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