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皓回到家時,羅世傑已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滑著手機,身上蓋著毛毯,一切都和以往一樣,彷彿他這段期間還是一直住在這裡。張德皓忍不住端詳了他一會兒才出聲。
「你剛剛在學校嗎?」
「嗯,走回來很快。」羅世傑依舊看著手機。
「你現在住那邊來學校應該很遠吧?」
「你吃飯了嗎?」
張德皓無語地看著他,用另一個問題來迴避原本的問題,是羅世傑最擅長的防禦。顯然他很不想談論到蔡尚玄。
「還沒,但我不餓。」張德皓抓緊時間,放下背包後便坐在羅世傑旁邊。
「那我們先吃飯好不好?」
「我們要談的事情應該不適合邊吃邊說。」
羅世傑終於把注意力從手機裡轉移到張德皓身上,兩人沉默不語,他似乎也知道張德皓要他回來,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
羅世傑放下手機說:「好吧。」
「很久沒見了,你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一聽見這句話,羅世傑立刻開始用指甲摳著手指上的死皮,遲遲無法開口說話。張德皓見狀後,把手蓋在他不安的手上,並說:「把你想說的、想問的都說出來吧?我們上次在那個尷尬的狀況,什麼都沒說開就走了。」
羅世傑的手很冰冷,張德皓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個看起來很新暖暖包塞進他手裡。
「我們總是可以好好說清楚的,對吧?」
羅世傑點點頭,手指揉著那才剛開始發熱的暖暖包,小聲地問:「在你眼裡我還是原本的我嗎?」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的人,在我眼裡你都是一樣的。」
「我這幾天都很害怕,怕你不再和以前一樣。」
「你知道我不會覺得怎麼樣。」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而且你那天的表情……我以為你對我很失望。」
張德皓苦笑,「我沒有對你失望,雖然你沒有主動告訴我讓我有點難過,但我還是很高興又多了解你。」
「既然這樣,你那天為什麼要哭得這麼傷心?每次只要你因為我哭,我都非常難過,所以我知道你都不敢在我面前哭,可是你這次卻……」
張德皓抿起嘴,盡量讓自己的思緒專注在眼前,保持理性。他深吸口氣後說:「我也不知道……你就當作我真的太震驚了吧。」
「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張德皓忽略他的嘀咕,繼續說:「你和學長在一起快樂嗎?」
「嗯,他對我很好。」
「那就好。」
「……你幹嘛問這個?」
「我決定搬出去了。」
張德皓快速而平淡地說出口,讓羅世傑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他此刻的表情,就和張德皓在腦中演練過無數次的一模一樣。他是這麼瞭解對方,透徹到羅世傑下一秒的任何情緒都可以猜想的到。但即使如此,說出這件事還是讓他備感痛苦,好像拿著無形的利器傷害著對方。
「為什麼?」
「我想自己搬到學校附近住。」
「……那我要怎麼辦?」
「如果要搬走我會付違約金,或是重新找室友都可以,一時找不到人我也可以先付房租。」
張德皓的鎮定反而讓羅世傑感到不安,抓著他的手臂著急地問:「為什麼突然要這樣?你從什麼時候就想搬了?」
「我不想讓學長誤會。」
「他和你說了什麼嗎?」
「他沒有說什麼,是我自己覺得這麼做比較好。」
「你先別急著搬好不好?我再和他好好解釋……」
「不用了,這樣比較好。」
「你覺得比較好,但我不這麼認為啊。有必要這樣嗎?」
「你可能沒有感覺,但我知道他非常在意我的存在。為了你、為了你們的感情,這樣是最好的。」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覺得怎麼樣才是最好的?」
「只要你好,我就都好。」
羅世傑垂下眼,頹喪的肩膀有氣無力地支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可是這裡……這裡是我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我知道啊……」
「我們一起弄好這個地方,雖然只是租的,但你說想要看起來像個家。」
「羅世傑。」
「我以為我們可以……」
「不要任性了。」張德皓嚴厲地說:「你不能什麼都要啊……你既然做出選擇,就得承受代價不是嗎?」
「選擇嗎?」羅世傑輕輕地說,像是自言自語,「我知道了,就這樣吧。」
看著羅世傑無奈的表情,張德皓有些心軟,這就是他不想和羅世傑討論這件事,而是直接告知的原因,若是思考越多,只會越來越麻煩,彼此一定又會停留在原地。
「還有半個月,我會先找房子,你想好怎麼做再告訴我。」
「直接退租吧,我不想和另一個人住在這裡。」羅世傑說完後立刻起身,抓起放在地上的後背包後闖進房間,傳出一陣衣櫃碰撞的聲音,他再次出現在張德皓眼前時,方才凹陷的背包已經被塞滿東西。羅世傑拎著有點沉的包,打算直接離開,而張德皓隨即擋住他的去路。
「走開。」
「你哪裡不滿意你說啊。」
「反正你也沒有要和我討論,你自己決定就好!」
「要搬離這裡我也很不願意啊!」
「那你幹嘛做不願意的事啊?」
張德皓頓時語塞,放棄和羅世傑有關的一切,每一個決定都不是他願意的,但他哪能選擇呢?
羅世傑緩緩地深呼吸,似乎想讓自己冷靜些,他閉上雙眼半晌,再次睜開時已少了方才的慍怒。
「我知道你是對的,只是對自己很生氣。氣自己對你搬走這件事無能為力。」和張德皓擦肩而過,羅世傑開啟門鎖,「到時你鑰匙留下來,我再回來幫你處理。」
「你不回來了嗎?」
羅世傑搖搖頭,「我走了。」
關上門後,張德皓愣在原地好一會,好像在這裡站久了,羅世傑就會再次回來一樣。此刻的感受比他想像的還要疼痛,腦袋嗡嗡作響。等到回過神時,他已經癱坐在地上,臉上滿是淚痕。
原以為知道喜歡的人無法屬於自己時已經是最痛苦的,到現在才驚覺沒辦法待在他的身邊才是最無法承受的,張德皓心中的後悔與理性互相拉扯,無法與人訴說的掙扎只能用握緊的拳頭來發洩。
還是不斷湧出眼淚,最後再也忍不住情緒,開始掩面哭泣。抽氣到近乎快要吸不到空氣,他跪在地上,把臉埋在手臂裡,被掩蓋的模糊啜泣聲迴盪在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