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半個月後,恢復平靜顧店生活的阿德驚喜地發(fā)現(xiàn)稚茗和雪寧雙雙來訪,他們合力搬著用瓦楞紙包起來的扁平巨物,阿德不得不連連後退好讓兩人把東西運進來,一邊好奇打量著。
「稚茗,這次你也能進來我們的店啦!」阿德望著他招呼,看起來沒少片耳朵或手指頭,和他的殭屍學姊們應該相處愉快。
「呃,是啊!」經過之前的風波,稚茗好像也產生了新的願望,剛好是夢想交易所裡有的商品,或者他有多出一些店長想要的代價,總之阿德很高興稚茗能踏進店門。
趁雪寧正在欣賞店裡的骨董和小藍龍時,阿德把稚茗抓到旁邊。
「我去幫你找過了,我們店裡有『處男資格』,你還想換嗎?」阿德看他好像很介意以前的惡劣經驗。
「可以把那種代價拿來你們店裡換喔!」稚茗目瞪口呆。
「店長說可以就換啦,不過我聽說來換的客人大部分實現(xiàn)夢想以後都哭了說,有些情況我知道也想哭了。」阿德匆匆?guī)н^,眼神悲痛。
稚茗想想以後拒絕了。
「發(fā)生的事就發(fā)生了,再說改變過去不知道現(xiàn)在會不會也變調。」稚茗本能覺得阿德提議的那項商品很危險。
「那你們今天怎麼有空過來這裡?」阿德再度抓住想要跟過去玩小藍龍的稚茗問。
「雪寧說想找你們店長談之前的交易,我?guī)退釚|西,也想順便進來看看。」
阿德猜他一定不放心讓雪寧一個人來。
「幹嘛吵吵鬧鬧的?」幻想商人臭著臉走出來。
「老闆,我想和你討論之前那筆交易。」雪寧蹲跪在身材嬌小的幻想商人面前,一手撐地。
「嗯?妳想怎樣?」哥布林問。
「我想取消交易,但是,請讓我將約定好的代價作為禮物送給你。作品應該留在欣賞它的人手中,如果你願意收下這幅畫的話。」雪寧說。
幻想商人一彈手指,瓦楞紙包裝消失,露出一人高的百號油畫,已經裱好厚框,畫的是一對父母與小女孩坐著用餐的畫面,小女孩背對著觀眾,只能看見隱隱約約的白嫩側臉,物品畫得非常精細寫實。
「學校老師不喜歡這幅畫,說太匠氣了,不過,我並沒有打算模仿討好誰呀!所以我決定將這幅畫送給老闆,它的題目就是『家常菜』。」雪寧笑笑。
「很讚啊!妳那個老師有眼無珠啦!」阿德連忙走過來湊近觀賞,一邊讚歎雪寧的實力,好像他在博物館或電視上看的大師名畫哩!
原來他們約定的是油畫不是真的菜餚。
「那妳之前的夢想不要了嗎?」店長問。
稚茗和雪寧蹲在一起面對幻想商人,雪寧牽起稚茗的手。
「我放棄了,因為我還有其他夢想,既然已經超過了我當初期待的距離,我想和他繼續(xù)走下去,就算將來不知道會發(fā)生什麼事也沒關係。」雪寧說。
「好吧,交易約定解除,我接受妳的禮物,謝謝。」這對幻想商人來說真的是非常客氣的回答了,店長現(xiàn)在似乎相當愉快。
稚茗則蹲跪著崇拜地看向幻想商人。
「真的好像呀!太酷了!老闆你好厲害啊!你穿的衣服也好好看!我可以說那句話嗎?」
「什麼?隨便你啦!」店長被捧到連尾巴都翹起來了。
「為……為了部落!」稚茗小聲的說完,忽然起身一轉跑到燈先生旁邊喘氣。
「我死而無憾了。」稚茗握拳感動的說。
阿德看著又冒出宅男本性的稚茗翻翻白眼。
店長馬上就把油畫縮小放進口袋裡準備出門,原來今天正是寧靜海女王的生日,緊急得到滿意的生日禮物,又有愚蠢人類免費來歌功頌德,店長心情非常飛揚。
「等一下,店長,可不可以幫我把禮物順便送給女王陛下?我要幫你看店走不開。」阿德趕緊從吧檯下拿出包裝好的生日禮物。
「你送了啥?」店長冷冷的紅眼透出殺氣。
──不可以送太貴的,讓女王陛下棲息的人家起疑和陛下討厭的東西!蠢蛋!
電波解讀完畢的阿德再度忍下怒火,起碼在雪寧和稚茗面前他要有風度,臭綠皮!
「只是一本書,《摺紙大全》和色紙。」太陰國度的女王不會創(chuàng)作,只能運作已經有的事物,又不想花錢或欠人情,阿德後來思考了很久,覺得小海應該會喜歡摺紙,雖然按照說明就能摺出固定的動物或紙花,但也需要強大的耐心細心,不見得人人都摺得起來。
「女王陛下之前救過我,我當然不能沒有回報,這樣才不會給店長你丟臉呀!」阿德信口胡扯。
「哼!」幻想商人也抓走了阿德的禮物包,頭也不回離開。
店長走掉之後,阿德總算鬆了口氣,挽留稚茗與雪寧聊天打屁。
「你們後來在動研社待得還不錯吧?」阿德總是無法不雞婆。
「對啊!學姊還會用她們在系館樓上研究小間的電磁爐和烤箱煮東西就近送我們吃耶!」稚茗露出天然呆的傻笑。
「誰問你這個了!」阿德忍住巴他頭的衝動。
關於910寢的祕密,事件落幕後沒幾天,舍監(jiān)看見宿舍長和九樓樓長在半夜偷偷溜進去相會,兩人支支吾吾提不出正當理由,接著飛快辭掉幹部職務搬出宿舍,新樓長變成韻真,而御下不力的晏君學姊則搬進霞苑忍受更沒隱私的宿舍生活,好加強對校內黑家人的控管。
現(xiàn)在女宿的宿舍長是晏君學姊,她們乾脆住進910寢平息鬧鬼謠言,無論如何,霞苑又恢復以往的平靜。
聽稚茗轉告的感覺,黑家人顯然覺得晏君師尊的自我懲罰可謂地圖兵器,之前好不容易盼到監(jiān)院師尊在外面住套房,一夕之間小小的解放感都沒了。
「那個漫研社後來怎樣?社長表面上應該是失蹤?」當天黑太爺他們的結論是把一時凍未條亂咬人的漫研社長抓回本家無期徒刑了。
稚茗笑容破掉,垂下眉毛說明。
「阿鵬學長,我是說鵬炎後來有拜託我們學姊解釋,學姊又請我跟你轉告,他不是故意要攻擊你的,想跟你對不起,以後他也不能出來外面,學校是說他出國留學了。」
聽了這樣的話,阿德有些唏噓。
「好吧,你幫我說我原諒他了。」既然不會再遇到,阿德也懶得計較了。
「晏君學姊後來跟我說了一些鵬炎的事,他之前就是用喜歡做實驗還有畫漫畫的理由,不想和人接觸,認為沒必要刻意去裝普通人──反正每個地方都有怪人,其實他的個性也真的就是那樣子啦!所以他現(xiàn)在繼續(xù)待在房間裡畫漫畫還有研發(fā)黑家人專用武器和符紙之類的消耗品,希望哪天黑太爺看在他的奉獻上幫他減刑。」完全照字面演繹「死性不改」的例子,連稚茗都不知該同情還佩服了。
「喔。」阿德聽完又更無言了。
「漫研社說要跟我們合作出本,畫神威跟小草的同人故事。」稚茗害羞的說。
「太好了,以後你們可以一起參加社團活動啦!」這樣雪寧的夢想也算有實現(xiàn)了。
「這次真的很謝謝你,阿德,我們希望也把你畫進去,可以嗎?」
「真的好嗎?會不會害你們的書賣不出去?」阿德一聽他搞不好會變成漫畫人物相當興奮。
「當然不會。」雪寧保證。
於是他們繼續(xù)閒聊,直到門鈴聲響起,阿德興沖沖跑去迎接客人。
開門一看,是侜張。
天狐手裡拿著一疊摺起來的粉紅色物體,上頭隱約可見墨痕。
阿德抬頭看見侜張親切又迷人的臉,天狐緩緩笑出銳利的白牙。
「阿德,這是你掉的天燈吧?」
店員猛然想起他寫在天燈上的夢想,侜張充滿黑暗笑容的臉上寫著「我來幫你實現(xiàn)願望了」。
沒什麼,就是「我想要脫團」少了最後一個字而已……喵的這才不是沒什麼!
「不是!你搞錯了!」
夢想交易所大門在天狐面前「砰」一聲甩上,氣流吹得瀏海都飄了起來。
阿德背靠大門用力抵住天狐的攻勢,門把仍喀喀喀恐怖地轉動個不停。
「不要進來!今天沒空!滾!」
「別這麼無情嘛!」
天狐最後還是成功攻堅把阿德耍了一回,順便說出他的天燈被熱心使者撿到送進天界造成轟動的新聞。
「天公伯有收到你的願望了,託我回答你:『做人要實在,以後有希望。』」侜張深呼吸,還是忍不住哈哈哈笑了出來。
已經糗到無地自容的店員逃避現(xiàn)實蹲在吧檯下,連天狐要他調奶茶的指令也充耳不聞。
「你走!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
時間的馬車仍緩緩向前,偶爾灑落一些彩虹碎片。
大學畢業(yè)後,雪寧到法國留學,稚茗則回到南投老家開了間小小的繪畫才藝班並且利用網路幫家裡賣茶,他更攬下行銷工作發(fā)揮所學專長,漫畫風格的包裝設計深受年輕人喜愛,家裡也就由他繼續(xù)浪蕩下去。
有空閒時,稚茗則和社團朋友合作出漫畫本,拿到同人誌販售會上小賺一筆,或接一些電腦動畫工作,日子倒也過得忙碌充實。
每當存夠機票錢,稚茗就飛到法國去探望雪寧,把握難得的相聚時光,他們利用火車遊遍歐陸,或單單只是在雪寧的學校附近散步閒聊。
兩人的戀情並非毫無波折。
雪寧在描繪心愛的小草時,被同學發(fā)現(xiàn)畫室裡有個驚為天人的東方少女,整班男性同學都對小草一見鍾情,古稀之年的教授甚至還不惜和雪寧公開撕破臉。
「蕾絲邊是罪惡的!」雖然他們重點完全搞錯了。
遭無數(shù)情敵攻擊得抱頭鼠竄的雪寧差點被趕出藝術學院,幸好在法國活動的黑家人及時伸出援手,一切平安落幕,心碎的男人們於是選擇支持小草的家族事業(yè),用喝茶悼念自己夢中的愛情,稚茗的老家莫名其妙多出海外的茶葉團購大客戶。
努力不懈的雪寧果然表現(xiàn)不凡,成功取得英國切爾西藝術協(xié)會年展最佳油畫獎,也受邀成為歐美數(shù)個美術協(xié)會的榮譽成員,開了好幾次頗受好評的個展,被喻為收藏家不容錯過的古典新光芒,二十八歲那年,雪寧放棄正要起飛的國際名聲毅然返國結婚。
不到一年,夢想交易所店員又被彌月宴的請?zhí)艘淮巍?/div>
「恭喜!恭喜!」還是單身的阿德用右手揍著稚茗肚子。
「哈哈!哈哈!」有女萬事足的稚茗只是一直傻笑,三十歲的他看起來還是像大學生一樣,連鬍子都沒長幾根。
「當初我還以為家裡會反對我和雪寧交往,爸媽和親戚都是老頑固,結果他們一開始就好支持我們,嚇了我一跳!雪寧去留學的時候爸爸逼我一定要等她,還說先結婚也沒關係,但雪寧拒絕我了,當時我真的好難過。」
稚茗竟然是家中有房又有地的茶農小開兼獨子,還真是看不出來,阿德有時候拎著烤肉材料去找他,兩個男生一邊巴比Q坐在星空下亂聊趣事。稚茗就住在繪畫教室兼住處的透天農舍,連冷氣都沒裝,只有一臺跑山路還算勇健的125機車,後院闢為菜園,養(yǎng)了幾隻觀賞寫生用的雞鴨鵝。
稚茗在畫室裡外種植許多樹木花草,到處擺著他自己捏的陶器,還有一塊長滿鳶尾花的生態(tài)池,常常可以看到原住民小孩在老師家跑來跑去,沒課的時候稚茗則免費開放教室讓孩子讀書。
「反正不差那點水電費啦!」他這樣跟阿德說。
「我不想太早綁住你,以免你後悔。」如今已是人妻的雪寧也接到好幾所學校的聘約。
「我才是最怕妳後悔的那個人呀!」稚茗小聲的說。
年過而立的阿德對閃光的防禦力已經比半張衛(wèi)生紙還薄了,他看著快把牆壁遮住的禮物之山,當年動研社的學姊們體貼地沒出現(xiàn),卻送了無數(shù)精緻的手製嬰兒用品和大紅包來,歲月在稚茗和雪寧臉上鐫刻下成人特有的溫柔笑容。
「對了,有件事你可能想知道,小草。」雪寧平常都用暱稱叫喚老公,稚茗也很習慣的應聲。
「什麼事?」
「當年暑假第一次你帶我回老家玩的時候,把數(shù)位相機忘在客廳,公公拿起來看了。」
稚茗和阿德一起看著雪寧,反應轉不過來。
「我記得你好像把社團照片都存在裡面。」雪寧慢條斯理的補充。
阿德恍然大悟。
「啊──」新手爸爸發(fā)出慘叫。
雪寧繼續(xù)凌遲老公的自尊。
「公公私底下問我跟你到底是什麼關係?兒子是不是交了男朋友不敢說,所以和我串通好假裝成情侶回家演戲?年輕人的詭計他看多了!我老實說我們真的有在交往,公公就拜託我千萬不要放棄他兒子,他一定會支持我們到底。」雪寧微笑。
「多虧這樣讓我省了不少麻煩,小草,我最喜歡你了。」
從稚茗瞬間滿臉通紅的反應看來,他大概永遠都會被雪寧吃得死死的。
阿德看著名為彌月宴,也只是幾桌親朋好友聚會的熱鬧畫面,桌上全是稚茗與雪寧包辦的家常菜。
還有什麼比這幅畫更美好呢?
──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