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凱伊洛,你離塔找我,難道就是為了這件事?」
他看向我,微笑道:「差不多是,因為傑拉爾寫來的信不只一次。」
「我認為他應該是早就知道了。」無奈望著他,內心的埋怨止不住。
「我也這麼想,」他認同的笑說,同時又意有所指,「沒想到意外地看見妳受傷,不過更讓我驚訝的是,妳雖然讓人憂心,但有人比我們更擔心。」
「有人更擔心?」一頓,不明所以的凝望他。
「妳知道是誰,而且他焦急的原因,不只因為妳受傷,更因為妳的昏迷不醒。」
「……」皺眉,沉默望著。
當然能猜到他說什麼,可是,這是真的嗎?他一直對我很兇,雖然之後慢慢改善,卻並未使我感覺到那種心意……
「妳似乎不相信,」他莞爾:「在妳昏迷期間,我可是不斷備受質疑呢。」
「我……嗯……」不曉得如何回應,因為當時他們的對談,我恰巧醒來,可是未聽到太多,就被凱伊洛施展昏睡魔法。
「對他,其實妳也並不陌生,既然彼此有心,何不嘗試看看?」
「你知道,我的出生根本搬不上檯面,和他有交集,就跟我有今天一樣,是幸運使然,也因為這份幸運,我才能比他人獲得更多資源做自己……」喜歡和真實在一起是兩回事,和他的差距問題,並不是簡單能細數。
「我曉得妳在意這些,可是蕾伊,妳可知道幸運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如果因為幸運而獲得機會,何不順勢掌握,善加利用?畢竟機會的到來若不把握,可是會輕易溜走的喔。」他話語溫柔,卻明顯勸戒。
但是就算真如他所言,內心門檻依舊跨不過去。「出生」一直是我的自卑來源,更是拼命提升自己的動力,因為彷彿不這樣做,我的存在就毫無意義。
我知道,也明白,可是那份想被認同的心就是無法放過自己……
「好了,夜已深,好好休息,我會全程照顧妳,等腳傷好了,也許暫時不能使用魔法,但妳依然可以鑽研其他學術,所以不用太擔心,好嗎?」
他清楚我在意的另一件事情──魔力。
這是我存在的另一個價值,今天之所以能進魔塔,就是我體內蘊藏著強大魔力,才能在當時的「瀕危」前被人所救,如果不是那人的出手,我可能早就沒命了。
躺上床,他細心地為我蓋好被子,然後轉身離開。
蜷縮在被褥中,望著窗外夜空,想著自己與殿下的事。他真的如其他人所說的喜歡我嗎?
如果真的是兩情相悅,那當然再好不過,可是未來他將成為一國之君,若真和他在一起,我就會失去自由,畢竟沒有哪個國王的伴侶會四處亂跑,甚至到世界遊歷。
思緒迴繞轉換,漸漸地睡意開始襲來。算了,還是別想吧!放鬆自己大睡一場,這可是久違的休閒,不用做事,有人照顧,還可以減少研究,這麼好的機會可不是隨時都有的啊!
*****
在凱伊洛的細心照料下,經過數日,我的腳傷完全康復,甚至毫無後遺癥。
望著替我拆開纏裹藥布的凱伊洛,雙眼凝視沒什麼疤痕的小腿,忍不住稱讚:「你所研發出來的藥物真的很有效,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痕跡。」
「這都多虧了妳還有艾莉亞啊!」他放下裹布,認真檢視,然後說:「已經完全癒合,不需要再做任何治療了。」
「萬分感謝!」我開心的回應,咚一聲,跳下床,在房間試著走出輕快步伐,轉身,面對他說:「對了,你什麼時候要回塔裡啊?」
他整理著拆卸後的餘物,和緩開口:「晚點就要回去了。」
「這麼快!」我驚呼。
「因為魔塔已經鎖定對你造成傷害的魔物,正著手處理。」
「欸!」我再次訝異,「也、也太快了吧!」沒想到魔塔的效率竟然這麼高,真的讓我開了眼界。
凱伊洛將東西收入袋子中,揚起的微笑掛著一絲無奈,「當然,這多虧了另一位賢者啊,別忘了,還有一人在塔裡呢。」
「呃……」這份提點讓我的身體止不住地一顫,小心翼翼地問:「該不會……她又暴走了吧……?」
她是一位外表冷漠卻很有正義感的姊姊,可是卻有個極大的缺點──個性火爆;一旦她在乎的人事物出事,要出意外的就是製造意外的元兇了。
「是啊,所以我必須盡快趕回去。」他嘆口氣。
「好、好吧,快點也好,免得慢一步,就將出大事。」
「她其實已經揚言要摧毀那個巢穴了。」他似是溫和的轉述,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慄,瞪著他,我皮笑肉不笑的開口。
「那……那附近有沒有其他村莊或人們居住?還是我也跟去……」
「妳暫時不能使用魔法,還是別去了,十長老們也說會盡其所能地阻止她把問題擴大。」
十長老也要出手嗎?這回應使我寬了心,呼出口氣,安心道:「那就好,不然以她的破壞力,沒有我的防禦,場景肯定驚天動魄。」
「所以我需要急著回去支援十長老們。」收好東西後,他轉身就要走出房間,此時我追問:「只要把那隻魔物清除,我就能解咒了,對吧?」
他回身,保證地點過頭,說:「是,這點無庸置疑。」
「那就好。」我深吸氣,緩緩吐出,然而一道想法卻閃過,於是又問:「既然這樣,艾莉亞為什麼要那麼生氣啊?」
凱伊洛嘴角一撇,露出苦笑:「因為野外的魔物身上帶有詛咒之力,一定是人力所為,而且根據情報,巢穴中這類魔物並不稀少,這表示有人蓄意製造能詛咒他人的魔物。」
「這麼嚴重!」我瞠目看著他,「傑拉爾知道嗎?」能辦到這些的人,肯定跟七英雄有關,因為只有他們才會擁有這種未知技術。
凱伊洛毫不猶豫地點頭,「他曉得,因此他也會參與,只因他的目標就在那裡。」
「他的目標?」皺眉不解的凝望他,上次操縱魔物的英雄「博庫歐」不就在斯泰布棲息地被他剷除了嗎?
「妳應該知道他們不只一個。」他隱喻般的提醒。
「啊!對喔!」七英雄,顧名思義當然是七個啊,解決一、兩個,還是有剩下的嘛。
「總之,妳就暫且先什麼都不用操心,我們會處理,還有他們也會協助,妳只要等著之後協助坎伯蘭的復興即可。」
「可是我答應過要幫忙奪回王權的……」可憐兮兮地望著他,這答應的承諾,如今卻做不到,心中好過意不去。
「蕾伊,別忘了,妳已經提供部份所需的東西,而且現在的妳不能使用魔法,何時結束也不曉得,也許該魔物處理之後,依然要等一段時間,然而奪回王權並救出托馬殿下的事情刻不容緩。」
「說的也是……」垂首,垮下肩,有氣無力地回。
「別想太多,一個國家的重建可不是只有王族政權,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今天的休息,不代表未來就沒有機會。」
凱伊洛的安撫,降低我內心失落,看向他,揚起一抹安心的笑:「我明白了,這段期間我也會好好專研學術,等能使用魔力的時候,才能更穩定的創造出魔道具。」
「不愧是蕾伊,這樣想就對了。」
「會診結束了?」此時葛爾路克平緩的疑問聲傳來。
凱伊洛看向他,意有所指的溫和道:「結束了,一切都沒事,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不要過度擔心就行了,因為她已經恢復如初。」
我清楚看見葛爾路克的神情一頓,版著臉的眉宇蹙起,半晌後,他說:「我會注意的。」目光驀然撇向我,黑如墨的眼瞳,直勾勾地盯著我,彷彿想將我看穿。
「呃、我……」被他直接地盯著看,心臟猛地狂跳,要死,他能不能減少刺激我的次數,對身體不好啊!
「好了,我還有事先離開,你們可以慢慢聊。」凱伊洛說著,在葛爾路克得讓道下,他離開了房間,剩下那個男人還有我。
完蛋,又是我跟他的獨處,現在腦海,簡直像走馬燈,把那些人說的話全數開始跑一輪。
他,也是喜歡我的。這個答案不斷闖入腦中,一股羞澀控制不住地湧現,衝入腦門,曉得自己現在又是一陣臉紅,卻又無處躲,困窘幾乎快將我吞噬。
怎麼辦?他和我有一樣的心情,雖然很高興,可是,這是真的嗎?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敢相信。
「妳怎麼了嗎?有哪裡不舒服?」
他突然靠近,我猛地回神,羞澀與驚慌,下意識的往後跳了一步,慌忙道:「沒、沒事!我、我很好!」
「可是妳的臉──」他正要說,我則急忙打斷,「真的沒事!凱伊洛說了,您不用過度擔心,一切都很好,真的!」
我知道我臉紅,但都是因為你,所以離我遠點,拜託!心跳的聲音都覺得像要被你聽到!
「但是──」他疑惑,同時朝我伸手,明顯要來確認,趕忙地,我伸手阻擋,驚慌閉眼大喊:「我真的沒事啦!」
我們什麼關係都不是,為什麼老是要這樣動手動腳?我又不是你的妹妹!
不滿的情緒忍不住浮現,卻也發現,他──根本沒有摸上來。
小心地睜眼看向他,只見他的表情明顯有了變化,不是以往的平靜,不是剛才的關心,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好像很失落,又像……受傷?
這段思緒使我愣住,他這模樣,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他們說得難道是真的?可是,為什麼?
雖然我很高興,但是卻不懂,若真有這份情感,他是喜歡我哪一點?又為什麼這麼含蓄?我身上沒有任何值得他喜歡的優點,包含血統……
還是,是因為我的賢者身份?
這份認知,心臟如同被刀刃猛地劃過,疼痛傳來。
啊,對呀,身為高位者,招攬人才是必須的,會喜歡我,應該也是因為知道那個人人稱羨的頭銜,為了得到我的力量,自然會喜歡我,畢竟魔法師很搶手,何況還是我還擁有賢者之位。
他的喜歡,應該和他們轉述,以及我的想像截然不同,他並不是喜歡我,而是需要我的能力。
狼狽感湧現,讓我撇過嘴角,盡其所能地揚起笑容,說:「謝謝殿下關心,我真的沒事,凱伊洛說過一切都恢復如初。」
我看向他,他沒有說話地沉默看著我,靜默使我尷尬,於是我再道:「那個,我想你應該也聽說,現在的我不能使用魔法,而且這狀態不知道要維持多久,所以答應您的事情,我想我是做不到了,真的很對不起。」
然而他還是保持安靜,這使我的微笑快撐不下去,因為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喜歡他的心情,在這些錯綜複雜的思緒中,難堪逐漸上升,甚至讓我想哭,只因我和他,根本就不同心。
早知道他是個沉默的人,除了公事公辦,私下他真的話不多,尤其是面對我的時候,這陣子的相處我早已明白,所以我不敢多想,更不敢奢望。期望越高,失落就會越大,這是小時候就已經學會的事情。
「對不起。」突然,他說。
「什麼?」我錯愕,詫異看著他,為什麼他要道歉?
他沒有回答,只是深沉的凝視我,放於身側的手突然緊握,我心頭猛地一抽,深怕他像之前一樣突然對我大聲,然而──
「好好休息。」只是丟下這句話,他便轉身離去,留下我獨自在房中。
「什麼跟什麼?」瞪著敞開的房門,望著已無他身影的房間,回想他的舉止與言詞。
他有做什麼需要道歉的事情嗎?因為關心我?還是因為又對我伸手?或者是我因他靠近而嚇到的反應,讓他感到愧疚?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沒有答案的問題盤旋在心頭,不斷怎麼思考都釐不清,雖不曉得發生什麼事情,但現在的我不管如何,都不該停止前進,而既然猜測他要的是我的能力,那我就不該讓他失望。
思緒轉了轉,就算沒有魔力,不能使用魔法,我能做的事情就是研究學術,讓理論更完整,這樣才能將那些一直失敗的道具更完善……
如此想法,內心多少與他沒有同心而難過,甚至失望,但至少清楚他需要我,身為魔法師,被需要是理所當然,而我也期望自己能被認可,所以只要能付出更多,不論這份情感是否影響心情,至少短時間內還能留在他身邊。
「把情緒藏好就好了,一切都會沒事,我也會把我該做的做好。」我開始對自己勉勵,手握拳,認真開口:「對,就是這樣子。」
我給予自己一個肯定,然後又自語道:「即使藏起,我依然喜歡他,只要我的能力還被他需要,這樣就夠了,因為這樣我就有不少時間和他在一起……」
即使現在的我無法使用魔力,能幫到的事情也有限,但是就像凱伊洛說的,我應該要自信點,我可是利斯登的魔法師,更是紫晶賢者,同時還是守護魔能源的三守護者之一!
於房間中,我不斷地讓自己忘卻那份不可能被回應的心情,一邊鼓勵自己,一邊拿出書籍開始研讀,然而喜歡他的心,卻仍時不時的拉扯我,提醒自己的過去,有多不堪且黑暗……
我和他,是絕對不可能的,這份心緒,一定要牢記在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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