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間十一點,位於總部之外專門用來招待外賓的抗魔聯盟特約飯店頂樓走上一名身著黑色皮衣皮褲,腰間配著兩把彎刀的黑髮男子,藍眸在暗影中宛若狼眼般螢螢發亮,透出一股非屬人類的陰森氣質。
頭頂傳來一陣衣衫被風吹動的獵獵聲響,下一秒,身著抗魔聯盟制服長外套的司徒燭華從半空中躍下,準時來赴月夜之約。
「合作契約簽妥,社交應酬也進行得差不多,剩下私人恩怨。」阿爾斯蘭解下兩柄彎刀握在手中,面對司徒燭華將武器往上一拋,並在空中同時嫻熟抽出刀刃,刀鞘落地,他旋身來了個八字斬,看見假想對手兩側頸動脈同時噴血。「再打一場!我保證這裡發生的一切將是祕密。」
「好。」司徒燭華仍擺出截脈架式。
「你還打算徒手?」
「我有氣宗和丹家高手治療內傷,加上目前修為要化解傷勢不難,你經絡受損復原沒那麼快,前次比武承蒙相讓,燭華不願勝之不武。」
「我沒興趣搞成兩敗俱傷,只是要打就得盡興點,就這麼不清不楚離開非我阿爾斯蘭的風格,你就看情況接招吧!」他說完舞刀而上。
司徒燭華閃過幾招後,阿爾斯蘭放慢速度讓他有空說話,率先質問:「你和韻真之間達成何種協議,才讓你答應和她分手?」
道士轉身閃躲,手刀同時往阿爾斯蘭頸間劈去,阿爾斯蘭亦旋身,兩人位置互換,阿爾斯蘭瞬間沉腰彈起來個連續大劈砍,司徒燭華朝一旁跳開。
「這是我與她的私事。」司徒燭華說。
「這也算回答?」阿爾斯蘭追擊,以假動作攻向司徒燭華上盤,趁他露出空隙時補上側踢,道士及時以手臂擋下。
阿爾斯蘭暗暗納罕,他刻意不讓司徒燭華有機會化勁借力,加上吸血鬼的體能優勢僅用部分力量保持重心穩定攻擊,按照上次徒手比武測得的司徒燭華身體資料來看,就算是內家高手,活人筋骨終究有極限,被紮實擊中此時手臂也該斷了,阿爾斯蘭卻覺得他的耐力和力氣變大,說不定和自己不相上下。
也許道士今晚有備而來利用法術或祕藥強化身體?他估計就是這個原因,並未執著在司徒燭華疑似變強的體能上,只是隱約覺得有些古怪。
「你再不老實交代,就算我回義大利,只要心情好我就跨海找你麻煩。你在意名節,我就專毀你名節,怎樣?明虛子。」
「清者自清。」
「我絕對有辦法找到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A片男優,拍他個十片百片妖精打架,說真的,搞不好是筆不錯的收入。特別是面對吸血鬼市場,你保證男女老少通吃……」
「牙翼,不要逼我替天行道。」司徒燭華的聲音終於冒出火氣。
遇上阿爾斯蘭這種超乎想像毫無下限而且有能力執行任何卑鄙計畫的吸血鬼,再高深的修養也和丟進水裡沒兩樣,又不能一走了之到死不見,簡直是種被狗撒尿還不準洗褲子的精神酷刑。
「誰叫你想剝奪我關心老友的權利。」
「韻真說你們不算朋友,只是被長輩招呼一起過生日的關係。」司徒燭華同樣毫不留情攻擊弱點,如果有一把長矛,他會直接往阿爾斯蘭的自尊鎧甲胸口部位戳個大洞。
「你也知道那傢伙就是嘴硬。」阿爾斯蘭不為所動。
「她討厭你,真心的討厭。」
「我知道,她還一口氣說了三次,『最討厭我』。」
司徒燭華神色一沉,阿爾斯蘭則揚起燦爛的笑容補上致命重擊:「很遺憾,她『最喜歡的人』應該不是你。」
師尊,師尊,永遠都是最重要的師尊。這一點阿爾斯蘭與司徒燭華都不會有異議。
「我和她之間的歷史,不是只聽描述的你有資格評斷的,事實上,若要沈韻真來訴說你與她之間的故事,想必也有許多在她看來不需要提及的小事,卻是令你刻骨銘心的瞬間。」吸血鬼族長的話一針見血,幾乎讓司徒燭華嫉妒他為何能對沈韻真如此了解?
然而,就算一年只見一次面,這兩人其實認識了一百多年,他怎會忽略這個事實?司徒燭華聽見阿爾斯蘭使用「瞬間」這個詞彙,竟覺得沒有其他字眼更貼切。
總之先打到吸血鬼族長趴下,報完仇再說。心情不太晴朗的道士這麼想。
他已經針對上次比試阿爾斯蘭的截脈反應向氣宗掌門請教出更精確的經絡弱點,此時正需要實戰驗證。
「告訴你也無妨,韻真親口承諾她此生不會選擇其他男人,為了我。」司徒燭華趁阿爾斯蘭分神迅雷不及掩耳擊中他左邊肩窩。
「你這個自私的混蛋!」阿爾斯蘭怒吼一聲拋下彎刀,手指冒出利爪揮向對手面門。
司徒燭華側身閃過,捉住他手腕反折,豈料阿爾斯蘭肘部抬起,手掌奇妙的轉了個圈反扣住司徒燭華手掌,另一手抓住道士手臂內側便將他摔成頭下腳上,隨即抓住他的手臂絞緊。
司徒燭華不得不用力掙脫,卻被鎖得更緊,阿爾斯蘭的力氣與格鬥技之嫻熟卻不容小覷,他先前近身格鬥的對手罕有身兼怪物體能和戰鬥策略,同時特別研究過道士和武術家招式等致命特質。
「我沒有要求過,但我很高興她為我這麼做。」司徒燭華雖落於下風,仍然鎮定的說出這句話。
「這樣你就滿足了嗎?」阿爾斯蘭只要再用一點力氣就能折斷他的左手。
「不,因為我是她最好的選擇,只要她回心轉意,我隨時歡迎,韻真沒必要用為我好之類的理由去屈就其他無法珍惜她的男人。」司徒燭華不假思索道。
「無法珍惜?好狂的口氣,你能珍惜什麼?抗魔聯盟副指揮?」阿爾斯蘭諷刺道。
「只要一息尚在,只要盡義務之餘有空,我可以只有她,沒有別的女人、別的產業和消遣來分神,我珍惜兩人能在一起的時間,而我和她打的是同一場戰役。」
「說白了還不是排在義務後面?」
「她不會看上無所事事的男人,韻真那傢伙偏生就崇拜英雄,你比不上黑太爺和黑家監院,至少不能差太遠。有意見你就去找她,跟我抱怨沒用。」司徒燭華扳著阿爾斯蘭的手臂,指節發白仍無法脫困,阿爾斯蘭相當有效地制住他的死角。
忽然間,阿爾斯蘭主動放開他。「再打。」
司徒燭華拍拍灰塵站起,看來不宜再冒險近身。「你在身上做了什麼機關?為何這次截脈對你起不了半點效果?」
「既然你那招是氣功,我就請巫士替我畫上能吸收精氣的咒紋,貌似挺有效。」阿爾斯蘭將胸前拉鏈拉下一半,露出以指甲花汁描繪的複雜圖騰,他用衣物遮住的部分恐怕都已繪上剋制截脈的紋路。
「你到底想說什麼?」在司徒燭華看來,阿爾斯蘭也不像是要分出勝負,就是一直騷擾挑釁。
「我不會放棄擁有的一切,我還要征服更多。」打從一開始阿爾斯蘭比誰都清楚,這樣的自己無法得到沈韻真。
但你無法征服一座山,要嘛你親近她,要嘛你離開她,去擁有更多事物。
初次見面時,那個單純又驕傲的中國女孩就用她凝視兩名黑家領袖的崇拜眼神告訴所有人,這是她的選擇,即使有人捨棄所有來追逐她的心,交易也不會成立。
阿爾斯蘭不是會為了愛情放棄一切的男人,他很快做出選擇,他有自已的產業、義務、權力和驕傲。
即使如此,沈韻真和牙翼之間仍發生了一些難以磨滅的事情。
阿爾斯蘭待在地下治療燒傷期間,沈韻真一直沒吃人肉療傷,就用那張燒壞的臉照護阿爾斯蘭。抱過一個火人的後遺癥,沈韻真其他燒傷被衣物遮住,阿爾斯蘭看不見,他的每吋身軀則沒逃過她的目光。偶爾在替他清洗包紮傷口時,她會掉幾滴鮮紅的眼淚,連吸血鬼都會被此刻面目可憎的地窖怪物嚇到,阿爾斯蘭不知為何覺得她就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孩子。
「我才不道歉,是你太弱了。」韻真唯一一次的倔強刻薄連關晏君都感到驚訝,她沒選擇道歉彌補然後相敬如賓疏遠,或許那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一對人兒竟也死後同存,千載難逢的緣分。
「誰稀罕妳道歉!醜八怪!哪個吸血鬼像本少爺曬過太陽還沒死?我是獨一無二的天才!」阿爾斯蘭也不希望韻真變成扭扭捏捏的無趣女子。
原本以為已經永遠失去了「白晝」,卻措手不及用吸血鬼的眼睛再度目睹光明,馬廄與庭院一角盛開的野花,鋪展其上的蔚藍天空,那幅平凡無奇的畫面刻印在阿爾斯蘭心底,無比鮮明。
他曾經縱馬奔馳的燦爛世界並沒有消失。
然而,這個黑家殭屍對外貌攻擊一律無反應,不是她忍辱負重,是真的不在乎。沈韻真根本不把自己當女人了。
阿爾斯蘭很久以前就留意到韻真這個毛病,算了,這樣也好,至少她不會注意其他男人,頂多就是混進人群時裝模作樣交交男朋友,阿爾斯蘭只須隨便派些女人去誘惑她的無知男伴,就像戳破氣球那麼簡單。
司徒燭華卻提起另一樁阿爾斯蘭沒預期會聽見的事。「你以為保持距離現實就不會改變?你也許會下地獄,但她的魂魄卻被一個叫窮蟬的瘟神看上了,那個怪物比所謂的死神還要難纏。」
「怎麼回事?」
「想知道就去打聽吧!這件事在抗魔聯盟不是祕密,但現在你知道的韻真,說穿了只是探子選擇留意的情報碎片。」司徒燭華毫不留情的說。
「我會去查清楚。」阿爾斯蘭目光泛紅。
「局勢緊迫難測,我會盡量陪在她身邊,無論別人怎麼想。」
「我是她最討厭的人,你則是她最想吃的人,想和她長久來往,聰明點就不要去碰任何風花雪月的念想。」這次沒有任何準備動作,阿爾斯蘭直直走向司徒燭華,充滿挑戰的目光在問他是否敢正面接招?
「你是你,我是我。」道士不躲不閃。
司徒燭華與阿爾斯蘭十指相扣,如同憤怒公鹿般角力起來。
吸血鬼族長終於確認,司徒燭華身上多出一份先前沒有的怪力,與其說法術賦予的異能,更像某種非人的內在力量正無意識地滋長泉湧。
他似乎沒發現阿爾斯蘭為了測知對方底線已將近使出全力,只是拚命抵抗著,阿爾斯蘭每施一分力,就會湧出相對的抗力,如果這份怪力是司徒燭華有備而來的武器,他何不乾脆壓倒對手算了?
阿爾斯蘭得確定司徒燭華對韻真而言是安全的,許多東西都可以偽裝成人類,甚至真魔就是從修道者中崛起,阿爾斯蘭是吸血鬼,他可不信正道那一套!
閃光燈一亮,兩人同時望向鏡頭。
「繼續呀!這個構圖很經典。」一身輕便T恤與牛仔褲的韻真拿著單眼相機站在樓梯口,如鄰家女孩的鵝蛋臉上掛著一抹冷笑。
「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司徒燭華說。
「哦?我想的是怎樣?」韻真反問。
「我們沒私下械鬥,只是友誼切磋。」阿爾斯蘭幫腔。
「他持有刀械,我沒有。」司徒燭華看了下掉在地上的彎刀。
「我聽說你的飛劍隱形隨身攜帶!」吸血鬼族長不知道士還可以無恥成這樣。
「所以你們不是瞞著我互相找對方麻煩?」韻真瞇起眼睛。
「當然不是!」異口同聲。
「明虛子,我說過如果你要向阿爾斯蘭討債,必須和我一起。我一定會幫你,但我不喜歡你因為無聊的面子私下去找他,受傷吃虧又不說。」
韻真轉向阿爾斯蘭:「還有你,欺負晚輩要不要臉!明虛子身負重責大任,沒空陪你這個混吃等死的血族玩!快放開他!」
「哈哈哈哈哈……」阿爾斯蘭笑得全身都震動了,反觀司徒燭華的臉色比鍋底還黑。
「我不想放又如何?」阿爾斯蘭笑完將司徒燭華抓得更緊。
豈料她一臉深思,視線上下打量糾纏不清的兩人。
「為何我有不好的預感?」每當沈韻真準備報復回來時總是那副巖漿忽然凝固的冷靜表情。阿爾斯蘭偏偏不想當率先鬆手的那一個,他幾時對沈韻真言聽計從過?可以確定不是今晚。
「既然血族情報網這麼發達,你應該知道韻真她們近年在臺灣的新嗜好?這次我不想被你拖下水,聰明的話就快鬆手!」司徒燭華低聲警告。
「什麼情報……那個該死的玩意?你認真的?」阿爾斯蘭慢半拍才想起來,顯然不想承認某個曾讓他不敢置信的黑家情報。
數年前副官秉持完美主義,將每個能入手的大小情報按照黑家人名詳細分類,還特地貼上不同術語標示重點呈給家主,阿爾斯蘭在韻真那一本裡就看過「年下攻」、「貴族」、「吸血鬼/惡魔」、「領帶」等不太對勁的標籤。
第一次,阿爾斯蘭沒仔細閱讀沈韻真的近況調查,直接將大堆報告扔進壁爐,他心目中的黑家殭屍不是這個樣子,意外目睹比惡魔崇拜還要墮落的腐敗之物,阿爾斯蘭完全不想知道更多細節。
「我認不認真不重要,但你的名節可能要被毀了,恭喜。」司徒燭華面無表情說。
「太荒謬了!難道她會覺得我跟你……」
「會。」
阿爾斯蘭立刻退開三步。「沒有冒犯之意,兄弟,我必須慎重澄清一點,不是所有吸血鬼都是雙性戀。」
「我不介意你喜歡男人。」
「喂!這句話有點不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