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遇難袖手非君子,有寶不撿是傻瓜。
──狐閣守則
※※※
「店長,這桃子好吃嗎?」天狐將狐閣中四季生產(chǎn)的仙桃遞給幻想商人,這是他靠關(guān)係從天界移植來的優(yōu)良品種,走私雖然風(fēng)險很大,但你有個曾經(jīng)管過蟠桃園的麻吉兄弟就完全不是問題了。
「好吃。」幻想商人大嚼可口水果,來到狐閣就是用他本來的真面目,即身材嬌小,氣宇非凡的綠色高貴形態(tài)。
「為了店長,我們廚師也試著用本地養(yǎng)的雞製作臺灣口味的雞排,店長比較喜歡麵衣還是裹粉的呢?想要加梅粉還是狐閣獨門配方的辛香料呢?」
「都喜歡,都好。」哥布林沒有二話,他正樂陶陶地沐浴在度假的神奇魔力中。
「從虎落笛回來以後,阿德還有不舒服嗎?」侜張關(guān)心地問。
夢想交易所店員在跟著店長參加比酷大賽時,忽然出現(xiàn)噁心暈眩的異狀,侜張判斷阿德被吳春生的業(yè)所感染,又在虎落笛的環(huán)境中受到刺激而發(fā)作,考慮片刻還是決定把人再帶來狐閣整治調(diào)養(yǎng)。
「那個笨蛋有差嗎?就整天亂花錢買東西而已。」店長就是看阿德不順眼。
在虎落笛的茶屋前,阿德狂嘔時,侜張對幻想商人低語的那句話是──
「因為人肉與煮食的聯(lián)想,還有充滿人類和妖怪的欲望場所,對阿德來說太髒了,沒辦法,誰叫那孩子聞過親人被燒焦的味道呢?」
「我怎麼可能知道親情是啥感覺?」幻想商人把桃子吃乾淨(jìng)冷哼。「我又不是他老爸。」
「老闆有時候要做的地方也不少呀!辛苦你了,店長。」侜張拍拍幻想商人肩膀。
「嘛!也是啦!你都不知道那個臭小鬼飲食習(xí)慣有多差,為了幫他均衡營養(yǎng),我浪費了多少時間心力!那條臭毛毛蟲阿德還死不悔改!」店長忍不住吐起苦水。
「所以我才說店長你也需要放鬆休息囉!來來!我這兒還有好吃的蜜餞,你再嘗嘗。」
「嗯,配茶比較好。」
「怎麼可以少了飲料呢!馬上就端來。」
天狐和幻想商人一貫和樂融融,順便聊起阿德每次出任務(wù)的搞笑事蹟。
幻想商人出乎意料適應(yīng)狐閣中的愜意日子,對店員的控制嘮叨也放鬆了,阿德得以在侜張和青都的掩護下開開心心地度假。
另一件讓阿德驚訝的八卦是,青都竟與酋耳有過一面之緣。
「侜張大人有次無故失蹤三個月,事情堆積如山,我只好出去找他,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跟一頭白虎在一起,侜張大人也很後悔玩物喪志,就乾脆地回來了。」在阿德面前總是戴著面具的青都說。
「侜張大人還很遺憾狐閣不能養(yǎng)貓科動物,天性不合的緣故,他一直都很為我們著想。」
狐貍是犬科嘛!於是天狐侜張只好變成家裡不方便養(yǎng)貓的憂傷男孩,唏噓地跟一見鍾情的小貓咪告別,當(dāng)然臨走前他也要玩?zhèn)€夠本。
為何酋耳不記得青都呢?答案很簡單,因為當(dāng)時他昏倒了。
到底玩得多激烈?阿德毛骨悚然。
一般人再怎麼貓控,會因為壓力太大就日以繼夜連續(xù)逗貓三個月嗎?變態(tài)!這實在太變態(tài)了!酋耳還能挺過來有夠了不起!阿德聽到有點鼻酸。
阿德並沒有把酋耳心懷不軌的事情告訴青都,這種事總是難以啟齒,但他日後會替青都把關(guān)提防,這是作為朋友的義氣!
然後,青都在狐閣中也有工作,無法時時刻刻陪在阿德身邊,阿德感覺出他似乎頗有威望,天狐時常出門在外,很多妖狐就直接找青都問事了。
青都不在時,天狐會接力般出現(xiàn)招待,好讓人類的阿德在妖狐之家活動不至於太尷尬。
「你不用陪店長嗎?」阿德好不容易等到兩個災(zāi)難合體,侜張這個颱風(fēng)眼又靠過來。
「店長正在狐閣下方的魔海散步順便採集紀(jì)念土產(chǎn),他很體貼地說我已經(jīng)花許多時間陪他,他可以自己去。」侜張解釋道,然後愉快地坐在阿德旁邊跟著看漫畫。
大概是一個人比較好辦事,阿德推測哥布林會採集何種紀(jì)念土產(chǎn)回來就腸打結(jié)。
假期結(jié)束前,眼不見為淨(jìng),他不要再管臭老闆的問題了!
「酋耳是對皮蛋過敏喔?他會那麼怕有點誇張耶!」皮蛋嘛!阿德沒有特別喜歡直接吃,但做成三色蛋他就很愛。
不過皮蛋到底怎麼做呢?以前吃歸吃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很簡單,找一口大缸,鋪一層生石灰,放上麥桿,把新鮮鴨蛋一層層排上去用細竹篾蓋好,醃漬在鹽、茶、黃丹粉和松枝熬煮的溶液中,接著大概放一個月,就可以把蛋拿出來,再用剩下的醬汁混合泥土將皮蛋裹起來,放在穀殼上滾動,風(fēng)乾保存就OK囉!不過狐閣裡會利用現(xiàn)有材料稍微改良作法,比如麥桿改用藥草。」連柴米油鹽的瑣事也相當(dāng)精通的天狐流暢回答。
阿德這才知道,由於狐閣位置非常偏僻隱密又危險,想從外界補給運輸當(dāng)然很困難,生活一切幾乎都靠自給自足,家禽生的蛋留些製成皮蛋和鹹蛋以備不時之需也很合理。
真是一群環(huán)保又節(jié)儉的妖怪啊!阿德愈聽愈汗顏。
「聽起來還好啊!」店員這樣說,有機會他也想玩看看製作過程。
「唉,酋耳似乎以為皮蛋是我從地下挖出來的腐爛魔物卵,胡思亂想怕被寄生之類,我明明跟他說這種平民美食營養(yǎng)又健康了,他好像想成人類飢不擇食去挖來吃的魔物屍體殘餘,因為人類什麼都敢吃,他覺得很恐怖。」天狐歎息。
「……可是他都自己開酒店了,這點常識也沒有嗎?」腦補成這樣有點讓人無言,但大白虎的對手是侜張,就算後來侜張跟他說吃皮蛋沒事,大概酋耳這輩子都很難相信了吧?
仔細想想也不能怪這頭大白虎多疑,侜張就是那種拿顆彈珠宣稱是驚天法寶都會有很多神仙傻傻相信的人物,而且出名的愛整人,就算他拿真的魔物卵來餵酋耳都不奇怪。
「酋耳平常不吃東西,這些他都交給屬下打理,雖然我以為他久而久之就知道了,不過好像沒人跟他提起的樣子。這次比酷大賽他對皮蛋反應(yīng)那麼大,我也有點歉疚,下次一定要幫他解開誤會,找青都做一盤宮保皮蛋帶給他吃好了。」
結(jié)果你還要繼續(xù)餵酋耳吃皮蛋嗎?阿德心都涼了。
對皮蛋產(chǎn)生強烈陰影的酋耳當(dāng)然更不會主動去接觸生活小常識。
由此可知平常怎麼做人很重要,你會跟一頭大白虎解釋皮蛋只是小老百姓的加工食品,還是跟他站在一起同仇敵愾讚美酋耳功力深厚才沒毒發(fā)身亡?傻瓜才實話實說。
這兩天阿德在喝茶閒坐,拚完《諸葛四郎》全集和《千面女郎》的出世生活中,忽然悟出了某個非常龐大的疑點。
為何敖古這麼剛好在參加比酷大賽前被襲擊?然後侜張順理成章地補了他的缺?這怎麼看都很可疑!
「你該不會是暗算敖古的兇手吧?」阿德抬頭問天狐。
「怎麼可能?我有不在場證明,這一點阿德最清楚了不是嗎?」侜張笑得很溫柔。
「你可以提前埋伏或者叫部下動手。」阿德說完,發(fā)現(xiàn)天狐久久沒有回應(yīng)。
「幹!真的是這樣喔!」阿德跳了起來。
「比賽開始以前,人們本來就是自由的。」天狐說。
「但我的確是留在虎落笛裡,也沒出手唷!其他人哪怕修行千年,妖狐還是打不過敖古那種老龍王,你可別小看南海回來的大妖怪,何況還是在對方種族優(yōu)勢的海上。」
阿德聽侜張這樣說也有道理,正有點愧疚他疑心病太重,侜張又說下去。
「所以一共出動了我狐閣的十大高手呢!選在蘭嶼伏擊,辦了場假獻祭童女當(dāng)誘餌,成功把敖古打趴拖到菲律賓,藏在無人島上。」反正都東窗事發(fā)了,侜張索性把過程也交代清楚。
「……你會有報應(yīng)的。」阿德啞口無言。
「我常常做好事,沒問題。」天狐自信滿滿。
「等一下!十大高手青都一定算在裡面吧!你命令青都去參加這麼危險的打架?你怎麼可以對青都這樣!他那麼纖細。」阿德大聲拍桌。
侜張意味深長看著阿德,直到阿德不自在地變換姿勢。
「我沒有強迫青都。」侜張伸手穿過窗戶落下的光影,戳了戳阿德的額頭。
店員沒料到侜張的舉動,頓時呆住。
「聽到要打抱不平,青都總是第一個主動報名,這次計劃還是他的手筆!我只是幫他們收尾而已。」侜張哈哈大笑。
沒錯!青都是好人,敖古是壞妖怪,敖古活該!
為何店員還是五味雜陳,欲哭無淚?
※※※
最大的真相總是在阿德死心之後忽然在他頭上爆炸。
「幻想商人──這個尿床夜啼的麻煩精你要給我負起連帶責(zé)任!是你委託我?guī)兔Ρ9苌唐罚 ?/div>
黑白髮的精壯男子衝進夢想交易所,一聲虎嘯打斷天狐與店長正在重補修的PLUS版紳士課程,還讓阿德把奶精粉灑了一地。
酋耳胸口那像眼鏡猴般死命用四肢纏住他的生物,正是才兩歲大的小女孩羊羊。
「啥米?」店長的用語多少也有被臺灣店員同化。
「你看看這玩意像寄生異形一樣纏著我,我要怎麼工作!」酋耳表情生氣,但眼神有點無奈。
「不是說好她老爸負責(zé)照顧她,你當(dāng)監(jiān)督者就好了嗎?」店長啃著草莓棒,跟天狐玩三軍棋中。
「她老爸就是個管不動的無能人類!混帳東西!看羊羊大哭大鬧不吃東西就狂打我的私人號碼,我怎麼可能每天晚上都陪她睡覺陪她玩!我不用做事情!不用應(yīng)酬消遣嗎?」酋耳怒吼。
聽說好像是羊羊如果一天沒看到酋耳,就會祭出所有幼兒的大絕,比噴火閃電的妖魔還可怕。
那天酋耳應(yīng)邀來夢想交易所,接受店長的提案,提供場地和補給,幫他收留這對父女,現(xiàn)在吳春生和羊羊已經(jīng)進入臺灣某處不知名深山由酋耳建立的有機農(nóng)場中,和早先已經(jīng)住在那裡的簽約人們過著自給自足的隱居生活。
「所以,店長你沒有挖出吳春生的心肝?」阿德驚訝地看著店長。
「看什麼看!既然你都幫我交易到男人的全身器官了,我這店還在籌備,等正式開幕有需要再來拿就好啦!目前進行得還算順利,大概二十地球年後倉庫就齊備了。」
起碼還有二十年……而且還是有需要再拿,阿德發(fā)現(xiàn),哥布林還是照樣很難捉摸。
「『人類肉體』那麼骯髒,動不動就聚集業(yè)、惡念、怨氣,放在倉庫裡萬一汙染我其他商品怎麼辦?我當(dāng)然會把商品盡可能保持在最佳狀態(tài),剛好酋耳他很會養(yǎng)人類,就叫他幫我管理改良那個賣身的男人品質(zhì),不是剛好符合交易代價嗎?」
對喔!吳春生跟夢想交易所要求的代價是心肝換讓羊羊離開酋耳的支配,其他則換成金錢和羊羊的保護者,結(jié)果店長乾脆就把吳春生買進來當(dāng)羊羊的保護者了,還買小送大,委託酋耳代管等於把大白虎也拖下水。
果然哥布林只要不賭博,在做生意上無敵奸巧。
搞了半天是店長的潔癖作祟,在店裡放一個阿德已經(jīng)是他的極限了,雖然是屬於幻想商人的商品沒錯,但髒東西還是要盡量移出去。
阿德總算鬆了一口氣,起碼羊羊不會被吃掉,吳春生暫時也不會死,之前跟酋耳聊天聽說他的農(nóng)場輔導(dǎo)員,從醫(yī)生到老師,連神職人員都有,還讓人們自己辦活動,除了行動自由受限外,坦白說的確不差。
但現(xiàn)今社會有多少人又真的自由呢?活得豬狗不如的人還是很多,雖然阿德不喜歡賣身這種事,然而,他也把時間都賣給哥布林了,實在沒資格說別人。
但是!總有一天他存夠錢,一定要靠自己打拚出玫瑰人生!店員默默發(fā)誓。
「羊羊,過來這邊,有糖果喔!」侜張不知從哪拿出綁著鈴鐺的棒棒糖搖動,總算把羊羊引過去,讓酋耳稍微解脫。
侜張蹲下來托腮看著小女孩,歎了口氣。
「真羨慕妳啊!太識貨了,小妹妹。哥哥我也好想跟酋耳一起睡覺。」
「王八蛋!你說什麼鬼話!」酋耳臉色青白,被撩起慘痛的回憶。
「我當(dāng)年跟你說,願結(jié)同心遊,白首不相離的話一直都很認真呀!你就是不相信我。」侜張期盼看向酋耳,虎落笛主人露出抽筋的表情。
問題在於大白虎和天狐的頭本來就是白毛,還有侜張的話需要翻譯,大意是:「啊啊,好想跟小貓咪一起無憂無慮地玩耍,晚上還可以把貓咪放在枕頭旁邊,天天陪睡。」
大白虎就是有這個好處,至少體積夠讓原形的天狐把頭和爪子壓在他身上,侜張一直對那種充分滿足毛茸茸、軟蓬蓬的觸感垂涎欲滴。
頭痛欲裂的酋耳決定喝杯美酒放鬆神經(jīng),正要勒令店員幫他服務(wù)時,羊羊看見酋耳邁開腳步,以為酋耳又要拋棄她,立刻丟下棒棒糖大哭。
酋耳不得不變回原形,夢想交易所地板也自動拉寬,大白虎就地趴臥,羊羊立刻跑過去抱住大白虎脖子,將臉埋入虎毛中,接著就看到她在大白虎全身爬上爬下,還站起來挑戰(zhàn)在酋耳背上走路翻滾。
「為啥酋耳那麼狠,偏偏拿羊羊沒辦法?」阿德看著這一幕,覺得地球真是太危險了。
「那是他的業(yè)障啦!長得很可愛吧!」侜張說。
全心全意的信任,沒有理由的依賴,朝向目標(biāo)時無憂無懼,不管對人類或妖怪,從來都是一種十分有效的攻擊,有情眾生總難免遭受寂寞之苦。
看著恣意蹂躪大白虎的兩歲小女孩,好像也不怎麼需要意外。
侜張攬住阿德肩膀轉(zhuǎn)過身,藉著店員的掩飾,檢查手裡的數(shù)位相機有無把該照的都照下來,天狐那寬大袖子此刻變成掩飾犯罪工具的完美配備。
「你還幹這種事?太賤了!」阿德語氣有點興奮。
「給我一份我就不說出去。」
「呵呵,這可是療癒系的絕佳紀(jì)念品。」天狐的實際壓力到底多大?阿德忽然覺得侜張的笑容是黑色的。
酋耳後來還是跟羊羊一起回去了,因為店長說那是酋耳自己的問題。
「統(tǒng)計資料和人類習(xí)慣顯示,再過沒多久,羊羊就會嫌老虎和男人身上臭臭的討厭靠近你了,頂多剩下十年,你還是快滾回去享受吧!哼哼!」幻想商人把吃剩的草莓棒賞給酋耳,大白虎無言地叼住餅乾紙盒,馱著小女孩離開。
在夢想交易所裡,只要是客人的真心願望,總是瞞不了店長。
「雖然人類常說寶貝、心愛之類的,但又有多少人會真的珍惜自己的寶貝?不吝每天用點心思呢?」侜張掠著髮絲微笑。「但某個孩子現(xiàn)在專心地為你而活,受生於你,只能依賴你長大時,丟著不管本身就是一種傷害。」
天狐這樣說,會不會是因為他和香齡的過去感同身受?阿德看著侜張。
一言難盡的事實,是與非不見得公平,但是錯了也可以改,至少不要一直錯下去。
經(jīng)過猩猩的例子後,阿德又更加清楚,比起計較誰對誰錯,不如趁還有一口氣時盡量彌補,那就是天狐成立狐閣的用意,即便彌補不了錯過的人,他還是可以代表那些人物的精神繼續(xù)付出。
因為侜張真的是狐閣的大家長啊!
「侜張,結(jié)果酋耳也是用他的方法想保護羊羊,他輸給你的衣服和武器,你會還他嗎?」
阿德相信連這麼笨的他都看得出來,天狐應(yīng)該知道大白虎拚命不想在比酷大賽上輸?shù)舻恼嬲颍恢皇窍雸蟪疬@麼簡單。
「呵,我若還他會被當(dāng)成侮辱呢!再說朋友之間幹嘛客氣?等等我還要去找試刀對象順便射個幾箭練手感。」天狐完全把酋耳的西風(fēng)弓和綠影刀當(dāng)成新裝備了。
阿母,妖怪都這麼機車嗎?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