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的轉回那下意識撇向一旁的臉,我看到方奕汎定格在眼前的臉龐。
他是什麼時候跑出來的……?
「奕汎!」回過神來,我再也管不得其他立刻捧上他的臉,而那白皙細緻的肌膚隨即在我眼前浮現出條條紅印……
這時,被這突如其來的巴掌驚得愣在原地的其他人才終於反應過來,上前關心。
與此同時楊媽媽激動的嗓音迴盪病房:「妳就是因為知道要被告了才來道歉對不對!」
「余律師說的沒錯!你們這種人根本不在乎別人死活,只想塞錢了事,只有發現自己要完了才知道要道歉!」
我知道耳邊楊媽媽正聲嘶力竭的控訴著,但她究竟在控訴些什麼我卻已經無暇顧及,因為這時的我所有思緒都被名為心疼的洪水給淹沒……
從那迅速紅腫,甚至帶著兩道明顯刮痕的臉頰,便能清楚知道這一巴掌的力道有多大……
方奕汎是自我左側冒出來的,在他這維護的一撲之下,那本該打在我臉上的巴掌就這樣偏了位,掌尾狠狠的甩到了他本該完好的臉蛋上。
誰人都知道當一個物體向自己掃來,被越尾端搧到,皮肉越疼,而這極怒之下的一巴掌搧在脆弱的臉部肌膚上,那要有多疼更是不用說……
就因為我們有愧於他們一家,她就可以這樣隨便打人嗎?
心疼在這一瞬間徹底點燃了我心底的怒火。
可若不是為了要替我擋巴掌,方奕汎根本就不用挨這一下……
這一刻,我的理智不斷與心疼的怒火拉鋸著。
我告訴自己,家屬因為事故受傷的親人擔憂的心已經懸了整整一個月、神經緊繃了一個月,一時失控或許也情有可原。可再看到方奕汎臉蛋上顯眼的傷痕,我那好不容易壓下了點的火氣便又猛地竄升,燒得更旺,難道方奕汎就活該被這樣對待嗎?
最終,怒火衝破了理智的層層桎梏,噴出火山口:「楊媽……」
就在這時,對我一舉一動最為瞭解的艾姊第一時間便發現了我開口的意圖,立刻抬手扯我,企圖制止我,而下一秒我的話確實收住了,但卻不是因為艾姊……
只見方奕汎放下了圈著我的手,一個側身,腰便九十度彎了下去,「對不起。」
瞪大雙眼,那些到了嘴邊的話再也吐不出來,我就這樣愣愣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方奕汎這是……
替我挨打還不夠,連歉也要幫我道是嗎……
這瞬間我忽然覺得自己好無能……
這一切皆因我而起,我才是那個最該道歉,最該承擔這一切的人,可此刻的我在幹嘛?
氣憤、想著跟人家家屬理論,然後讓自己男人替自己承受那本該由我自己承擔的一切……
「都是妳!」就在我望著仍然維持著九十度鞠躬未起身的方奕汎失神時,一隻手猛的扯上我衣領,拽的我踉蹌一步,「我就叫妹妹不要去看什麼演唱會,她就不聽……」說道這楊媽媽的聲音已經接近哽咽。
見狀一旁的艾姊連忙上前攔住猛力扯我的楊媽媽,當起了保鑣,拉開我與楊媽媽之間的距離,「楊媽媽、楊媽媽,我們先冷靜,冷靜好好說好不好?」
楊媽媽雖然在艾姊的勸阻下鬆了手,但依然聲淚俱下的繼續控訴著,「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弄成這樣……都是妳害的!」
聽著楊媽媽悲慟的聲聲控訴,良心的譴責隨之如洪水向我襲來。從方奕汎方才挨的那一巴掌、艾姊和一眾工作人員這個月來的奔波辛勞、被洗臉的難堪,到這些時日傷者家屬所受的煎熬,再到傷者所承受的痛苦,樁樁件件細數過來,不都始於我和葉氏之間的惡鬥嗎?
他們當中有哪個不是被波及的無辜?
是我和葉氏將他們拖下了水……
先前那些充滿距離的冰冷數字匯報終是讓我錯估了事故所帶來的傷害,當親臨現場,我才發現事故帶來的傷害遠比我想像中還深、還遠……
再看到病床上那剃光了頭髮裹著紗布,插著氧氣管的女粉絲,楊媽媽如此激烈的反應似乎也無可厚非。
可我覺察的太晚……
當我發覺自己踏上的是一條看不到盡頭,只能向前,還難以不牽連到其他無辜之人的道路時,一切都已經沒法回頭了……
事已至此我再怎麼後悔都已經來不及,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盡力補償。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指責的喝聲,「你們在幹什麼?」一名西裝筆挺長相平平的男子踏入病房,快步朝我們行來。
而經驗老道的陳法顧隨即上前說明我們的來意並詢問對方身分,不過相較於陳法顧的禮貌,那名男子則顯得倨傲許多,只淡淡的遞出了一張名片:「我是楊小姐家屬的律師,有什麼事請找我,不要打擾我的當事人。」
接著對方便立刻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你們離開。」
清楚繼續執意留在病房內也沒意義,在與艾姊和陳法顧相互交換一個眼神後,我們退出了病房,由陳法顧偕同總承包商帶來的律師與對造律師進行交涉,而我則立刻拉著方奕汎去敷藥。
前往找護理師敷藥的路上,方奕汎始終垂著眸不看我,可不知怎麼的,我總有種感覺,他似乎不敢看我……就像個犯了事的孩子似的。
在找到護理師幫方奕汎上藥,並將方奕汎安置在椅上後,我才暗自在一旁思忖,可我始終想不明白。
他這反應是……害怕我責怪他方才自作主張的舉動嗎……?
我承認我確實不樂意讓他這樣替我承擔那些本該由我承擔的一切,可不樂意歸不樂意,我方才別說是責備了,連個不滿的眼神都不曾向他使過啊!
縱使回溯過去,我亦自問是個尊重情人的人。從相識至今就算不完全贊同,我也從未因為他做出的決定不如己意就責備,或批評過他啊……
難道是我平時欺負方奕汎欺負得太厲害了?
還是我那相較於他強勢許多的行事風格,讓他覺得自己的舉動可能會惹我不快,才有了這樣的反應?
畢竟以方奕汎那細膩的心思和對我的了解,猜到我不樂意看到他這樣做並不是不可能。
只是對他來說,我真的是那麼恐怖,恐怖到只是做出一個舉動就需要如此提心吊膽的存在嗎……
我清楚此刻比起方奕汎的反應我更該擔心傷者家屬那的態度和狀況,可我的思緒就是不住地繞在方奕汎身上無法抽離,直到那幾乎霸佔了我所有思緒的男人在上藥時一個不自覺的瑟縮撞上我胸口,才將我的神智扯回現實。
「稍微忍耐一下喔。」護理師耐心的說著。
而我則動了動搭在他肩上的手,輕捏兩下他的肩給予他鼓勵。
一陣塗抹後,護理師放下了手中的棉花棒,「這個回去之後可以的話就冰敷一下。」
在向護理師到過謝後我便挨著方奕汎坐了下來,端詳他剛敷完藥的傷處,這一瞧,那比之先前又腫了不少的傷處看得我倒抽一口氣,「很痛對不對?」
如果方才是我正面接下那巴掌,說不定傷勢也不會這麼嚴重,方奕汎也就不用在這裡承受這些了……
面對我的問題,方奕汎只緩緩地搖了搖頭,可頭依舊低低的。
見他不願看我,我乾脆直接蹲到他身前,強制將自己塞入他的視線範圍內,「怎麼了?」
「是怕我怪你嗎?」當我一拋出這個問題,我看到方奕汎躲閃的眼神瞬間定住的一愣,接著連忙轉開。
看來,是了……
「我沒有要怪你,只是……只是捨不得你這樣而已……」沒來由的,被霍子煜訓練的油嘴滑舌的我居然在表明自己的不捨時莫名地有些不自在。
可當我說完這些,方奕汎卻沒有我想像中的如釋重負,反而愈加閃躲……
他這是怎麼了?
是我說話的態度不夠真誠,不足以讓他相信,還是怎麼的,為什麼他看上去還是有所顧忌?
我還來不及追問,一聲熟悉的叫喚便打斷了我接下來的動作:「邱舒穎。」
只見艾姊朝我行來,越過她的肩頭,遠處陳法顧正和鄭桑及其律師神情嚴肅的商討著什麼,而方才那自稱是傷者家屬律師的男子已然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