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是推理(?)小說。內容描述六個姊妹在時隔數年後,在外婆的召集下回到了幼年時居住的古堡內,卻發現她們的外婆慘死在密室之中、同時所有人的性命被「狼人」所威脅──
有需要的話,搭配下面的地圖會更好理解每個角色待在哪個位置。
以下正篇。
『致親愛的柔娜:
誠摯地邀請您下次滿月之時到黛安娜古堡來,外婆相當期待與孫女們久違的團聚,許久不見必定有無盡思念,若是有幸來訪一定必備豐盛餐食相待;但古堡偏遠罕至,請盡早到達古堡,以免月色下遇逢惡狼。
愛你的四女 賽希莉亞』
柔娜在搖晃的馬背上重新摺疊了信紙,隨後塞回了袋中。
大概七、八年未曾姊妹全員團聚了吧?
自從離開了這座古堡,大姊嫁人之後、二姊離家四處遊蕩之後、三姊到圖書館進修之後、末子跟隨神父修行之後,年幼的自己便與母親一同遠離古堡。在那之後她必須自力更生,也未再能與外婆聯繫,更別提四散的姊妹。
翠綠的樹葉彼此交疊錯枝,潤土的雨味瀰漫在潮濕的空氣中,密林所遮蓋的陽光稀疏,幾點冷滴時不時落在頭頂,溫暖在落地之前便被深綠盛起。
才剛下過雨,身體有些濕冷,怪陰森的。通往古堡的綠徑仍是如此怪異,如此毫無人氣,柔娜有些些懷念,同時也對安靜的氛圍有些許安心,姊妹們幼時穿梭於林中的歡笑彷彿還清晰可聞。
事實上,在樹間彈撞的不過是風聲罷了。時過境遷,縱使外婆仍像過往性情古怪,現今也並非能縱容小女孩隨意於森林中闖蕩的時代了。
黑病像風一般席捲王國,屍山一堆一堆地燃起直達天際的灰火,彷彿向上天訴諸怨懟,鳥面的醫生穿梭在村莊之間散製著不詳的藥,老鼠撕咬著幼軀蜷縮的指節,烏鴉漫天遍野地報喪──
柔娜不禁想起,在姊妹中年紀最小的末子不僅作為神父的助手四處鎮魂,更跟著疫醫四處驅散黑病,在黑病更為猖狂的南方,想必是更為悽慘的景色吧。
如此細想,獨居在深遠的古堡中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呢。
但縱使黑病尚未吹襲附近的村莊,人心惶惶的事件仍不安穩地四起。
正如信中所提起的,彷彿怕人心中的不安還不夠似地,穿梭在村莊之間的惡狼吃人事件頻傳;村裡的婦孺彼此耳語著在黑夜中以兩腿站立的高大惡狼,以及清晨後在床鋪上發現的殘存幼屍,甚至是在密林之中、高達兩尺的獅頭血淋淋地被懸掛在斷裂的幹枝上。
狼的惡魔穿梭於夜晚已經不是幾個村莊的恐怖故事,盛傳領主大人也不得不重視這項災難,作為領主夫人的大姊興許也在煩惱這樣的事。
但即使恐怖肆虐,仍懇求著孫女團聚的原因是什麼?
柔娜不禁聯想到傳說外婆私藏的巨大財寶。
終年獨居於古堡卻未失豐腴的原因一向使附近的村民感到可疑,數年來每日都有馬車送來食糧燭火,卻永遠是四女接待,性格古怪的女爵從未出面;縱使柔娜或其他姊妹撥空拜訪,也往往只隔門聞聲。
外婆鮮少露面,唯一親近的是撫養長大的末子與負責侍奉的四女,但那也是末子進入修道院修行之前的事了。孤僻的外婆團聚孫女的事,應當不光只是思慕之情罷了。
馬蹄聲被更為急促的風馳打亂,柔娜向後回頭,正好看見狂野的身姿竄到了跟前。
一匹黑馬正因興奮而高舉前蹄,馬背上散揚著金髮的高挑美女正掛著笑抓住鬃毛,有如水石閃耀的利眼打量著柔娜。
金色的長髮儘管有著水星卻蓬鬆翹起,白皙的皮膚、標緻的面容隱藏不住愉悅,正是男人之間迷連、女人紛紛稱羨的美麗二姊──夏洛特?沃芙駕到。
柔娜瞥了一眼黑馬,馬背上根本沒置上馬鞍。
還沒等柔娜淡笑消失,夏洛特便湊近了柔娜面前,以修長的手指捏起了柔娜的臉頰,美聲高亢道:「這還真是、當初的傻姑娘長大了哪!都能熟練地駕馭馬匹了,真是許久不見!」
柔娜摸著臉上的白手:「姊姊才是,變得更加漂亮了。我也正期待您的出現呢。」
「哼、我可不是來看那老太婆的。」夏洛特鬆開手指、又用力地拍了拍柔娜的屁股:「老不死的怎樣都好,我是來看我可愛的妹妹的,雖然唯一討人喜歡的就只有柔娜妳啊。」
「承蒙二姊關愛了,在我看來姊姊們都是摯愛的手足。」
「……看起來了不起的先到了呢,真是令人不痛快啊。」
柔娜順著二姊的視線游移至地面,兩道筆直的嶄新的車痕,正沿著踏禿的棕壤蜿蜒前進到路的盡頭,想必是大姊的馬車先一步前往了古堡。
而柔娜與夏洛特兩人的馬匹,則用著步伐將大姊經過的痕跡一步一步地覆蓋過去。
「真好呢,一路騎馬過來我可沒少淋雨,她倒是舒爽,還有個車伕替她遮雨。」二姊不屑地說。
柔娜拉了拉身上同樣濕透了的衣襟──昨天的大雨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傾洩而下,使得本來應該提早的路程有所耽擱。但也慶幸有磅礴的大雨,才使得過來的路上幾乎沒有遇到危險的野獸。
不過、乘坐著馬車的大姊顯然不需要對此感到擔憂,這使得柔娜放鬆了心裡的擔憂──要是其他姊妹也能順利到達古堡就好了。
「難道您沒戴上外婆送的兜帽嗎?」
隨信送到的,還有一件大到能罩住全身的深紅兜帽,儘管有些許陳舊,卻是一針一線勾勒出的堅固帽篷,六個姊妹都各有自己的花紋,那是外婆親手做的,隨著年紀增長而愈織越大。
「我才不要戴那醜東西,有股奇怪的味道又難看到要死。」
兩人談笑著,並行在小路上,回憶著童年的過往,感嘆世道炎涼。柔娜總是注意到二姊暴露的大腿,裙擺被剪開,隨著馬蹄左右搖擺著;春秋過往,夏洛特長得更為美麗,性情也更為瀟灑。
不久,古堡便進入了眼簾。
夕陽餘暉,以鵝卵石築成的古堡已經在歲月侵蝕下根生出一道一道深綠的裂痕。
外牆上的巨大破洞僅以厚布掩蓋,殘破的牆垣已然蒼涼,天然的護城河已然枯竭,成了深深的落穴,鐵鍊銹蝕木頭陳腐,根本就不像人住的地方。
通往古堡的木橋早已放下,靜待姊妹的濱臨。
賽希莉亞在廚房中燒菜。
從四歲有記憶以來,她便在古堡內負責幫忙家務,在母親身體虛弱罹患黑病而離開古堡之後更是由她主持古堡內的大小事。
但、這並不代表她是個心靈手巧的能幹婦女,恰恰相反,她往往得替自己犯的錯誤收拾爛攤子,久而久之她看起來就像有永遠也做不完的家務,蒼白的臉頰總搞得灰頭土臉,而手指上的各種傷痕也總也癒合不好。
賽希莉亞天生頭髮就白如雪,綁著三股大大的麻花辮,厚厚的瀏海蓋住了左眼而不自覺。
她天生弱視,視線所及幾乎都是模糊的一片,甚至看不清觸手可及的範圍,也因此她很難像其他人那樣快速地完成同樣的工作。
時常犯錯的日常也令她總是唯唯諾諾,深怕遭人發火,在姊妹紛紛離開古堡時,她不能也不足以到外頭工作,剛好替獨居在古堡的外婆負責起居。
想到外婆,賽希莉亞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多年以來,外婆都一直待在古堡當中,甚至有許多時間她都把家人一同鎖在家中,不論是怎樣的情況都不允許外人進入古堡,如此古怪的行徑令村民百思不得其解。
但、外婆卻常在附近的村莊有重大危難時出手援助。
無論是水災,或者是黑病,又或者是糧荒,甚至是黃禍,她都會對前來求助的農民慷慨解囊,讓賽希莉亞將一袋又一袋的白銀送出宅邸。
外婆究竟是在想什麼,賽希莉亞始終都不明白。
但終於姊妹們要回來了,她的心裡深處不禁有些許欣喜,獨自深鎖在古堡的每日只能重複著掃除燒飯等工作,與外婆的相處也僅有基本的要求回應,對於乏味的日常中終究被打破一絲趣味,她為此興起了不小的雀躍。
於是連她也沒察覺,自己比起平常更提起了些許幹勁,拿捏好七人份的菜色卻忍不住多做、早早地把客房都給清理乾淨、甚至與早上的樵夫多要了更多更多的柴薪,古堡似乎早早地多填了一絲生氣──
突然之間、隔壁的餐廳響起了不小的聲響,賽希莉亞不禁失手將木盤摔落,她慌忙跪下清理好地上的油汙,心臟仍悸動著,性格膽小的她小心翼翼地摸索著過了廚房與餐廳的走廊,向理應空無一人的餐廳??去。
什麼人影都沒有。
些許寒意已經令賽希莉亞淚眼盈眶,她怯懦地問了外婆的名字,但如同她所預料的一般,外婆正處於古堡另一端的主臥室,不太可能回應她的呼喊。
拉開厚布掩蓋的洞口,外頭的太陽已經逐漸西沉,再過不久就要碰到地平線了。
賽希莉亞認定自己是太過於期待姊妹歸來,並過於放大無所謂的聲響,她重新走回了廚房。
但她並未看見,在她身後、悄悄從食倉出現的身影。
六姊妹的大姊──奧黛莉坐在搖晃的馬車中,她的腿上放著兩封信件。
一封毫無疑問的,是四女代替外婆送來的邀請函,虛諛假套的問暖、無關緊要的閒扯,那都不是重點,只是要傳達「姊妹們都趕緊聚過來」這件事。
但另一封信可就有趣了,對於奧黛莉──領主夫人來說幾乎是如逢甘霖般,信裡的內容讓她不可置信,卻也不由得為心頭之急找到一處出口。
自從用計成為領主夫人之後,奧黛莉總算是脫離了可怕的日子。在外婆的古堡衣食無缺是理所當然,卻是壓抑至極、宛如被人軟禁的生活。
由領主迎嫁至莊園,她終於將榮華富貴給納入手中,貴族的生活能滿足她那高於常人的慾望。
奧黛麗從來都不會是安於農村的家畜,為此她窮盡手段,琢磨自己的風華、積累休養與智慧,有意無意地在村外吸引男人的目光──奧黛麗的名聲更為人所知,周遭村莊著名的「沃芙家的長女」,嫁至領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在這樣不太平的世道,總會有把無名火燒至身上。
黑病的肆虐之所以沒有深入領地,正是因為她的建言,讓領主把重病患者一一燒死,嚴厲抓捕私自用藥的疫醫,甚至不讓病人進入教堂而不接受醫治,種種措施才使黑病未深入領地。
結果、那些愚民非但不感激,反而挑出一堆問題,什麼燒死病患不近人情、什麼阻止醫生救治病患、什麼禁止上帝子民回歸主的恩典,領主的政績做出來了,卻也被敵對勢力抓到了攻擊的弱點。
更令人頭痛的是,頻繁發生的狼吃人事件。
對於奧黛麗來說,這不過是荒謬至極的愚蠢故事。
什麼時候遠離野獸也變成貴族要照顧的事情,那些會傻傻被狼吃掉的傢伙根本就是活該,數個村莊合起來處理不了吃人的野獸,實在是癡愚無能的笨蛋子民。
但隨著犧牲者的身分越發詭異,她也不能無視,深入村莊之中,被撕成兩半的神父,是主持她與領主婚禮的和藹男人,一個晚上過去,便成了左眼在東邊、而右眼在西邊的可悲模樣。
具驚慌失措的村婦說,整晚都響徹著悽嚎的慘叫,神父的喉帶被自己給吼斷,那匹野獸像是為了褻瀆天主一樣,把神父的腦漿抹上了聖母像的眼嘴。
那天晚上總共死了三戶人家。
所有村民都不敢出門去救助、去抵抗,僅僅是在滿月的瑩輝中,顫抖、啜泣、將怒氣發洩在姍姍來遲的領主身上。
他們都宣稱,看見那匹狼似人般站立。
奧黛莉嗤之以鼻,一隻畜生竟妄想爬到如此高的位置,幾乎要直上天際。
而那些人竟宣稱──事實上她也不太意外,領主「糟糕」的政績「惹怒」了全能的主,因而降下「神罰」,「遣派」惡魔來懲治領主。
她都樂到笑不出來,天主怎會驅遣惡魔?說謊也要寫好劇本。
死掉的人有意無意地逐漸和領主扯上關係,有人暗地裡傳言,領主正借狼人之名,暗殺宿敵、清算有威脅的部下,整個領地烏煙瘴氣,貴族間彼此勾心鬥角。
而腿上的另一封信件出現的時機幾乎是恰恰好,剛好到有些不敢置信的地步。黑色的信封裝著些許泛黃的羊皮紙,搖搖晃晃的字體都能看出寫者的手正顫抖著,信中只有簡單潦草的一句話,卻恰恰給了奧黛莉完美的答案。
『妳的外婆,喬舒雅?沃芙就是月色外出、肆虐村莊的狼人。』
沒有署名,也沒有闡述任何原因,僅僅只有紙上的一句話,以及一根由指尖長及掌根的獸毛,淡然地闡述著事實。
奧黛莉瞇起眼,眼前這根長到不自然獸毛就想證明她的外婆是殺人惡獸也太不切實際。
但這也並非唯一的矛頭,外婆的性格是出了名的古怪,難免令人遐想,與人煙遠絕也加深了狼人的說法,對於事情的真相奧黛莉也只能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並非什麼親情的感召才使奧黛莉回到已然遙遠的古堡,僅僅是為了查證信件的真相而重歸舊址,不管這是拙劣的汙衊,抑或是狼人的真身,奧黛莉此行都是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
不過、如果外婆就是狼人的話,那麼她親手滅親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了。
既然是不得不去做的事,稍微享受其中也不會被多做譴責吧。
奧黛莉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肚子突然稍稍傳來了撞擊,奧黛莉扶住了隆起的圓潤肚皮,真是不安穩的小家伙,想必會是相當活潑好動的孩子吧。
「乖一點呦,等媽媽查清楚這一切就會結束了。」
奧黛莉撩起馬車的花簾,外頭的薄雲終於下盡了雨,已經能看見古堡了,透過了秘林與輕薄的雲霧,外頭的斜陽有些浮動著,似乎為即將入夜而稍許不安,還真是令人熟悉的舊景呢。
待馬蹄停落,馬伕拉開車門攙扶著奧黛莉下車時,賽希莉亞已經站在吊橋邊,手裡端著毛巾與香油迎接大姊到來。
「賽希莉亞,喔、可愛的賽希莉亞,這還真是甚久不見。」奧黛莉站著,待四女來到跟前,向她屈膝彎腰。
「大姊。」
賽希莉亞尊敬地應道,見到奧黛莉正捧著圓滾滾的肚皮,連忙招呼:「遠勞姊姊跋涉,您沒有多滴到雨吧?請您稍作梳洗,也好消除車程的疲勞,我立刻進去備好座席。」
「哪裡、麻煩妳了。不過,我倒是想先讓馬休息一下呢,畢竟馬伕還得把車原路駕回去,請妳讓馬喝水吃點牧草吧。」
「是的、姊姊,我這就領馬伕到馬廄裡去。」
賽希莉亞將毛巾遞與奧黛莉,看著她從容不迫地擦拭著臉頰。
首先是,大姊先到了古堡呢。
柔娜讓馬佇立在吊門前,正在猶豫著是否讓馬進入馬廄時,夏洛特已經逕自騎著馬踏進古堡室內,泥濘也一路步上地上的紅毯。
柔娜連忙下馬,踏著步跟上了二姊的腳步。
古堡內的長廊如同外觀一樣樸實無華,絲毫不因為有人生活而顯得乾淨。
許多掃不盡的白灰藏在石與石的縫隙間,古堡內的走廊都沒有窗戶,無風的空間將陳舊的氣息深鎖在潮與濕的廊上,此刻又多了幾雙綿延而去的馬蹄印。
待柔娜追上二姊時,熟悉的身姿畏畏縮縮地仰頭看著高高在上的二姊,正慌忙地將黑馬擋在前廳的門前。
柔娜一眼便認出了四姊,仍然是有些怯懦的性格,白色的麻辮正隨著情緒顫抖著,身上的套裝在胸口開了好的的口子,有些翹起的瀏海遮蓋了左眼,腰上繫的圍裙灰一片白一片,又是麵粉又是油汙。
賽希莉亞瞥過柔娜的眼神閃爍些許欣喜,又立刻擔憂著看向夏洛特。
「姊姊大人、請您不要這樣……」
賽希莉亞幾乎是懼怕地竭盡所能不刺激夏洛特,但高舉起的馬蹄卻差點擊中賽希莉亞的臉,她發出細微的驚嚇聲,慌忙舉起手來。
「什麼啊,不就是妳沒出來迎接我們,所以才一路把馬騎進來嗎?反正也沒人在意這破爛地方是吧,我就一路騎進馬廄啊?」
夏洛特眼中很是盡興,一點也沒有在意滿路的泥濘是誰要善後。
「姊姊大人、賽希莉亞知道了!是我不對、請讓我牽馬出去吧……」
「妳這是叫誰下馬啊,聽起來是我的錯囉?要我自己騎出去就直說啊,不要搞得好像我在欺負妳一樣。」
夏洛特稍稍加大音量,賽希莉亞便舉起手來護住頭,完全不敢招架的模樣。
「二姊,妳別欺負四姊了。」
柔娜淡淡地搭聲,夏洛特這才俐落地從馬上跳下,哼聲便丟著馬步進前廳。
「抱歉,沒能及時招待……」
賽希莉亞洩氣的聲音中帶著孰悉的哀怨。柔娜不禁露出微笑,她伸開手來,只見四姊很快地撲上胸懷之中。
「好久不見了、賽希莉亞姊姊。」柔娜輕輕拂去四姊頭上的灰:「這些日子辛苦妳了,只有妳照顧奶奶。」
「哪裡,我好高興見到妳。」
賽希莉亞終於綻放笑容,她扶著柔娜的臉頰,極近的端詳著柔娜的面貌,喃喃自語。
「柔娜也長好大了,逐漸漂亮起來了呢,呵呵呵……再過不久就到嫁人的時候了呢,真棒、變成大美人了。」
「哪裡,外頭正亂著呢,沒活人能嫁。」
柔娜淺笑著回答。
賽希莉亞仍帶著愧疚的神色:「我沒立刻迎接妳們真是抱歉──我剛剛在照護大姊的馬車,一時來不及到門前,又讓姊姊大人生氣了。」
「沒有的事,二姊只是在跟妳玩,她才不在意那種事情。話說回來,三姊還沒到嗎?柯特也到了嗎?」
「柏莎娜姊姊方才才進了門,早早地往書房去了。末子的話,還尚未到達的模樣呢。」
賽希莉亞撫摸著黑色的馬頸:「那麼,我先把姊姊大人的馬送到馬廄去,柔娜請進吧。」
柔娜再次蹭了賽希莉亞的臉頰,看著她帶著馬兒走向門的方向。隨後、柔娜踏進了前廳。
前廳的樣貌就儼然成了招待客人的好場所,大大的窗子幾乎能照亮整個空間,幾張椅子坐落在中央的兩側,地上鋪著紅白兩片的羊毯。
牆上的燭火已然點亮,通往大廳的門就在正對面,左側通往客房,右側則連接著馬廄的通路。前廳沒有任何人。
柔娜繼續向前,走進通往大廳的長廊。這條道便更為昏暗,兩側的蠟燭搖曳著的光領著柔娜前進,道中間有些微地向下陷落,又在接近大廳的出口向上抬升。
進了大廳,仍與兒時一般的壁紋與掛畫,數張大椅向著中央為圈,木瓶盛著水插著花,牆邊的櫃上仍裝著各樣的小物裝飾,牆上的壁爐正燃燒著柴薪,有些濕冷濕冷的感覺,牆上的厚布稍稍因風揚起,露出半邊灰藍的天際。
而二姊夏洛特與三姊柏莎娜此時正早已入座。
三女柏莎娜安穩地端坐在椅上,倚著燭火沉浸在厚書中。
她梳著一頭整齊的淡色長髮,一雙空靈的大眼正在掌中的書頁裡游移,她身穿白色直紋長裙,裙襬繫著兩條成串的蝴蝶,胸口以紫色絲帶系上蝴蝶結,正如髮梢的尾辮一般,紅色的馬甲緊緊束在腰間,身上早已披著奶奶織的紅袍,兜帽帶在頭上,全身看起來乾爽舒適。
「柏莎娜姊姊,您好。」
三女緩慢地將目光轉向柔娜,隨後舉著辮子揮了揮手示意,又埋頭進到書裡。
「許久不見了,柏莎娜姊姊,多謝妳託人送來的書本,城堡裡的幼子都很喜歡呢。」
柔娜再次靠近了三姊,並蹲在她的椅旁:「在城裡的生活可還好?妳的身體有稍微健康一點了嗎?」
三女這才抬起頭來,她牽起了柔娜的手,目光仍留在書中:「柔娜,學會寫字了嗎?」
「托您的福,單字越認越多了,我也都好好地教給城裡的其他小孩。」
柏莎娜微微掛上笑容,拉著柔娜的手繼續看書。
「真是,妳就是書讀太多啦,整天拖著病懨懨的身體泡在書堆中,書裡有寫妳怎麼多長一些肉嗎?」
二姊橫坐在椅上,隨手抓起一旁的布料便擦拭著頭髮上的雨珠。
「妳才是,幾年不見還是一副野樣,我都為妳感到丟臉了。還是柔娜比較懂事。」
「呿、城裡可安好呢,黑病是吹不到內城──哪像村莊外城一樣,屍橫遍野的,到處都是沒爸媽的小鬼。」
柏莎娜不應聲,別過頭逕自讀著書。
此時一身華麗服飾,粉色連身洋裝、裙上交織著金絲,黑色的透網開著胸,一頭金髮盤在腦後,耳上掛著水藍的耳飾,頸上掛著珠寶,兩手的袖套大大地垂落,大腹便便的少婦優雅地進了門──是大姊。
「奧黛莉姊姊!」
柔娜連忙去迎接,她扶起了大姊的手,第一件事便是將耳湊近奧黛莉的腹部:「真是恭喜姊姊,好久不見、竟然連寶寶都有了,什麼時候才會出來呢?」
「柔娜真是的,比起姊姊反倒關心這孩子,虧我整路都期盼著看到妳呢。」
奧黛莉傻笑著,顯然也洋溢著歡愉。
「大概再兩個月就生了吧。」
柏莎娜冷冷地回應。
奧黛莉轉向了椅上的夏洛特。她下巴微抬,利眼輕輕掃過,嘴上揚起笑:「這倒是許久不見了呢,夏洛特。」
「別靠近我,我可管不好自己的腳踹到妳。」
夏洛特抿著嘴,斜視著一旁的壁爐熊熊燃燒著。
「柏莎娜,好久不見了呢,身子可有養好?」大姊轉向了三女。
「……至少沒犯大病。」
柏莎娜頭也不抬地說。
「說起來,妳是在我之後到的吧?真是辛苦妳了,從首都來到這麼偏遠的地方想必很辛苦吧?騎馬肯定累壞了呢,畢竟妳身子挺嬌弱,沒把身體搞壞吧?」
「只是騎馬而已,不至於受不了。」
聞言、夏洛特突然皺起眉頭。她咬著下唇站起來,走到窗邊若有所思地向著外頭張望。
「這還真好,順手帶些新書來了?晚些時候借給姊姊看吧?」
奧黛莉繼續微笑著。
柔娜轉向了書的封面,正好是小時候三姊常帶著她讀的故事,是相當熟悉的書呢。
柏莎娜沒有回答,自顧自地閱讀著。柔娜連忙拉著大姊,緩步送她坐在了較軟的椅上。
「挺著大肚子,想必行動很不便吧?」
「可不是,梳洗時最麻煩了,不過再過些時日就能好些了。」
大姊苦笑著,隨後關心地問:「柔娜什麼時候要結婚呢?有沒有中意的青年?」
柔娜左右搖搖頭,臉色平淡的說:「城堡裡都是傷兵殘疾,能嫁的全部送出去了。況且城堡裡有一堆人要照顧。」
「這還真是到了個相當辛苦的地方啊……怎麼跑到這麼亂的地方生活呢?」
柔娜蹲下來,讓大姊摸著頭。
「跟姊姊到領主的封地去吧,別去幫忙守城了,太過勞累了。」
奧黛莉很認真的眼神,幾乎有點難以反對。
不過、柔娜只是默默搖搖頭,她輕聲說道:「四姊更可憐呢。我與四姊都是做著一樣的差事,但她可從未踏出古堡呢。」
聞言,柏莎娜偷偷地憋著笑,夏洛特不出意料的搖著頭。奧黛莉先是一愣,隨後再次微笑:「也是,賽希莉亞大概也在這裡憋壞了,也是該出去走走。」
此時,前廳傳來一聲驚叫。隨後便是一串急急的腳步聲,迴盪在走廊的踏步聲越發接近。
一個漆黑的身影闖了進來,頭上的黑色修女帽正戴,全身皆由漆黑的服裝裹住肌膚,少有的白色落在頭帶、領口以及服緣,腰下的裙擺分成三層及地,連小腿都被緊密遮蓋。
一雙黃色的大眼圓睜,小嘴像是裂開般笑著,短短的金髮微微搖晃,隨後是銀鈴般的笑聲──是末子,柯特。
「姊姊們都沒有死呢。感謝主的無上的恩賜,未將我摯愛的姊姊領進天門,這正是天主慈悲為懷的證明啊。」
此言一出,柔娜偏了偏頭,柏莎娜閉著眼闔上了書,二姊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而大姊臉上的笑宛如一月的湖水凍結一般──賽希莉亞這才扶著牆追進了門。
「我要好好禱告,請姊姊們一起跟我感謝上帝吧……啊。」
末子雙手交十,話還沒說完,夏洛特一巴掌便拍落了她頭上的帽子,隨後用力彈了她的額頭。
「把黑色的服裝換掉。」
「但是夏洛特姊姊,這可是主賜予的衣裝,正如您所穿戴的服裝一般,都交織著主的恩典……啊,您的衣服少露點會更好。」
話音未落,柯特的額頭又多了一道紅腫。
不過柯特也絲毫不在意夏洛特的餘慍,她彈起來般撞向了柔娜、伸長了小手,緊緊地抱住了柔娜的腰:「柔娜姊姊!好久不見!」
「妳好啊、柯特。修道院的日子很不好過吧?」
「修道院有主的照護不至於難過,但跟著瘟疫醫生的生活更為艱辛呢。每天都要與日漸變黑的罪人屍體打交道──不過、這更讓我認知到在主的庇護下是多麼美好的事,柔娜姊姊請跟我一起為主祈禱吧!」
最小的孩子柯特,在出生之後母親便因為身體虛弱很快的染上了病,連好好道別都來不及、便被急急忙忙地送出了古堡,隨後母親就再也沒了下落。
於是柯特從小都由奶奶親自帶大,也最直接地接受奶奶的薰陶,本來柯特就是個古靈精怪的孩子,在奶奶怪癖的影響下更是變得相當格格不入。
在八歲之後,柯特便進入了修道院跟隨神父與修女們一起修行,儘管柔娜曾試過探望,卻屢次被嚴密封閉的教會給拒絕,只有書信的往來能確認她的近況。
而在黑病徹底氾濫之後,柯特不知為何成為瘟疫醫生的助手,前進到死亡最為慘重的疫區進行救助,雖為救世的善行……但那也不是十歲小孩應該早早見識到的景色。
在某次旅行中,柔娜曾經好不容易遠遠地見到柯特,卻是在黑煙瀰漫、處處遍佈腐敗屍臭的殘肢堆中。
她最小的妹妹就在大量大量的病山裡頭,挖啊、挖著,找著還茍活的人……
那時、柔娜就隱約預感,她真的不認識自己的妹妹。
「我想每個人每句話都向主發聲的話一定很吵鬧吧,我還是僅把主放在心上,三餐再感謝就好了。」
柔娜淡然地笑著,於是柯特欣喜地發出笑聲。此時、柔娜才看見柯特膝上與裙襬上的白灰與碎石。
這孩子這麼常跪著的嗎?
賽希莉亞來到了柔娜的身旁,有些困擾地盯著末子。
「怎麼、剛剛又叫出聲了吧?難不成是老鼠跑過去了嗎?」
夏洛特轉而向四女找碴。
「不……剛剛我在進門的時候、沒看見柯特已經進到古堡了,所以稍微被嚇了一跳而已……今天也真是的,總是覺得有人影隱約晃動,我也太緊張了……」
賽希莉亞說著,此時柔娜注意到她手裡拿著的一雙大大的、沾滿了泥濘的皮靴。
「那雙靴子是?」
「是呢,剛剛與大姊去馬廄時看見的,不知是誰的東西,把馬廄都踏地到處都是泥巴,難怪馬有些騷動不安的樣子。」
賽希莉亞說著,偷偷把目光向二姊遊移。
「什麼啊、我可不穿這麼大尺寸的靴子。怎麼,妳是要抱怨我把地上都採髒了嗎?啊?」
「不是的、姊姊大人,請住手、請您住手啊!」
「不知道是誰的靴子丟掉就是了,別再吵了!」
柏莎娜頭也不抬的叫聲使姊妹有些愣住──平常文靜的三姊是不會這樣大聲說話的。一群姊妹稍微安靜了下來,但二姊仍扣著四女的脖子。
這時,大姊湊近了柔娜身邊:「柔娜,我想先去問候外婆,妳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奶奶會很高興的。」
「好啊。」
柔娜拍了拍柯特的裙襬:「也叫上賽希莉亞吧,這樣才不會驚動奶奶。」
此時的賽希莉亞正被夏洛特揪住麻花辮,因為無關緊要的事而發火著。
從大廳通往主臥室的道路,得先經過一條同樣陰暗濕冷的走廊,隨後通往滿載陳書的大書房──這數百冊的叢書是多年來由沃芙家族所蒐集的,甚至有些由家族親自編寫,大量的書籍多半為記錄與地圖,以及一些無關緊要的藥史和煉金知識。
接著再經過一條走廊,隨後才到了主臥室。
鑄上大量鐵條、厚橡木實心的大門深深上鎖的主臥室。
四姊踏到了門前,摸上了厚重的門,輕聲問候道:「外婆,奧黛莉大姊、五妹柔娜來探望您了。」
此時柔娜才注意到、柯特並沒有跟上來,她不禁回過頭。通常最親奶奶的柯特、應該會迫不及待地想第一個見見奶奶才對……
大姊先一步開口:「喬舒雅外婆,我是奧黛莉,謝謝您今天邀請我們前來,還勞煩您大費周章準備,敢問您身體可安好?」
死一般的沉默從門的縫隙間襲來,外婆似乎沒有回應奧黛莉的想法,只見大姊的臉色越發難看,但仍帶著笑。
「外婆?您還好嗎?」
賽希莉亞緊張地伏在門上,仔細聆聽門後的狀況。
良久,才從門後聽見一聲沙啞的回應:「我聽見了,別太吵,賽希莉亞。我不是說,等晚餐再出去嗎?」
「是、外婆,但大姊與柔娜是先來向您……」
「我說了、等我出去!連這一點時間都等不了,還自以為有多少教養!」
柔娜悄悄瞥了大姊一眼,只見在昏暗中,奧黛莉瞇起眼睛,臉上似乎……掛著笑?一股寒意不知如何爬上了背脊,感覺大姊的笑反倒是更為駭人。
柔娜輕輕貼上了門,輕柔而響亮地開口。
「喬舒雅外婆,感謝您來信關心,我們只是來向您傳達,姊妹們都已經平安到齊了,對您來說、想必是莫大的樂事吧。畢竟兒孫滿堂在這世道可不是多見的事呢。」
門內沉默了一會,隨後才聽見聲音稍有舒緩:「只是這樣的事我等等看就知道了,不需要特別向我報備。」
「沒有,末子太過於欣喜了,正等大家到齊想好好地向天禱告呢。」
「……是這樣啊,我等等就出去了。」
原先激動的語調徹底平穩,隨後又拋了一句:「還是妳最懂事,柔娜。」
柔娜退開來,回頭轉向姊妹,準備離去。
「妳們先回去吧,我還沒講完。」
奧黛莉帶著笑容如此說道。
賽希莉亞與柔娜對望一眼,隨後默默地轉頭回去大廳。
待大姊終於回到大廳,已經是二姊重新改造過四姊髮型兩次、末子跟三女爭執聖經跟馬可波羅遊記的重要性、二姊強剝末子修道服未果之後的事了。
大姊進門時臉上的笑,究竟是高興呢?抑或是怒意呢?柔娜讀不出來,只見大姊貼近了她的臉。
「柔娜還真是厲害呢,能把外婆吃得死死的。」
「哪裡,大姊比我更為聰慧世故,我還要依靠大姊的。」
柔娜直盯著大姊那雙有些迫人的眼:「我只是說外婆想聽的罷了。」
「真好,就是這樣妳才顯得懂事呢,呵呵呵……」
大姊笑了,拉著柔娜的手,讓她輕摸著自己的肚皮:「要變成像柔娜這樣懂事聰慧的孩子喔,不然是長不大的。」
「姊姊,孩子就是孩子,只要出生就會長大的。」
奧黛莉只是笑著,並未回應。她轉向了其他妹妹們,柔聲令道:「那麼,人也到齊了、太陽也將西沉了──是時候將城堡關閉,也順道準備用餐了。都忙起來吧,省得又被叨唸。」
賽希莉亞連忙跳起來:「我來弄就好──」
「妳弄的話,大夥都得明天才能吃上晚飯了,去顧爐火吧。」
二姊用力拍了賽希莉亞的屁股:「我去柴房搬柴薪,不用來幫我了。」
「那麼我去備妥蠟燭吧──」
柔娜才開口,柏莎娜便立刻跳起來,飛快地喊道:「食倉我去就好,蠟燭這點小差事我來做。柔娜去幫賽希莉亞。」
接著、柏莎娜便急忙竄進通往食倉的走廊,很快地失去了蹤影。
「真是……這孩子還真會挑輕鬆的差事。沒辦法,我去拿掃帚來稍微清一些灰吧,掃帚在哪?」
「大姊您千萬別亂動,坐著就好了,掃除什麼的我來做就好……」
賽希莉亞慌忙地說道,此時二姊的聲響從走廊傳來:「湯要燒糊了!再推下去真沒晚餐吃啦!」
「那麼我先去廚房幫忙四姊吧,等會要備妥的時候,我再來掃地就好了。」
柔娜轉頭望向了大姊,後者露出暖心地微笑。
「那麼我就去關門了,前廳的吊門與馬廄的外口對吧?等會我就回來幫忙。」
柯特一邊說著,已經退到了走廊外。
從大廳到廚房,還得先經過一條丁字型的走廊,左邊通往餐廳、右邊通向食倉。
進入餐廳後,才能轉向通往廚房的走廊。
進到廚房,賽希莉亞已經準備好麵包、乾果、麥片以及燉煮魚肉,紛紛放置在木製長桌上,賽希莉亞正在燉鍋前攪拌著濃湯,肉與香料的味道瀰漫在廚房之間。
大多數的鍋具都只是掛在壁上,打開的木櫃裡整齊擺放著許多碗盤,卻布上一層薄灰,火上烤著豬肉,扁桃漿一壺一壺地裝滿,烤餡餅則擺在盤子上,梨子被切成片放在碗中準備入饌。柔娜連忙到爐前顧火。
「這麼多份量的食物,不會太超過嗎?」
「沒關係,正好剛過了齋戒,何況奶奶也是允許了。」
賽希莉亞靦腆地笑著,她打開了木箱,露出一罐又一罐的陶壺:「妳看,外婆連酒都讓人送來了喔。本來晚膳是不允許喝酒的,但外婆特別答應了呢!」
「到底是歡迎還是不歡迎呢……真奇怪。」
「平時在家裡是不吃肉類的,外婆只讓我送些生菜與蜜餞,雖然也讓我吃些魚肉與蛋,但豬肉和雞肉是不會向村民要求的。」
「嗯,在這種偏遠的地方生活想必很辛苦吧?尤其是只有姊姊一個人。」
「這倒也還好……還記得小時候,奶奶為了照顧柯特、從外頭聘了一個傭婦嗎?」
「妳是說,瑪麗亞太太嗎?」柔娜回想了一下。
「對、對,那時候我整天一起跟著她整理家務,某天我們就在傭房的地下,發現了一個地窖呢,還連接到食倉喔。」
「真的?我從來沒發現呢。」
「是啊、這棟古堡雖然只有一層,但已經是很久以前建成的了。小時候我若是覺得難過的話,便會一個人躲進地窖裡面──」
賽希莉亞垂下眼眸,看起來有些寂寞。
「但是後來,即使不特意安靜,也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響了──所以我很開心、妳們都回來了。」
柔娜不禁靠在了賽希莉亞的肩上,將鼻頭埋入她的側頸:「這些年來真的辛苦妳了、姊姊。」
「聽著、柔娜,我想有一件事,應該要……我不知道該不該跟妳說,但……」
這時、食倉傳來巨大的聲響,有什麼東西摔到了地上,從隔壁房間深處傳來。
「我先去看看吧。」
柔娜說道、隨後便轉身進入餐廳,再進入右手邊、通往食倉的道路。
走到盡頭,柔娜便看見柏莎娜正站在食倉的門口,一見到柔娜的靠近,她立刻站直了身體。
「三姊,剛剛是什麼聲響呢?」
柏莎娜輕巧地別過頭,她手向後扶住了食倉的門,聲音似乎因難為情而顫抖。
「沒、沒什麼,只是我稍微手滑了……」
「這樣啊,那不然讓我來幫您吧?」
柔娜說著,正打算將手伸向門把時──柏莎娜突然撲向了柔娜。
「沒關係、我來就好了,妳去別的地方忙吧!我自己就可以了!」
隨後,三女連推帶拍地把柔娜給趕走。柔娜停在了走廊中間,直直地望著三姊。
「姊姊,任何事情有任何問題,都能跟我說喔。也許我不清楚是怎樣的問題,但我認為一定有別的方法的。」
柔娜很認真地說,柏莎娜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又低下了頭。
「我知道啦……所以說快走吧,其他姊妹需要妳的。」
柔娜雖然有些不解,但她仍是照著三姊的話,走過了轉角,進入了餐廳。
雖然說過要先幫大姊掃除,但柯特的話應該已經關閉了城門了,與其都搶著輕鬆的工作,還是去幫二姊把煤炭與柴薪搬到各個房間吧。
柔娜一邊想著,於是往柴房的方向走去。
柴房一共有三個通道,從大宅的東側分別有廚房與餐廳兩條走廊能通往柴房,而西側的長廊則直通主臥房,這是為了方便運送柴火。
雖然過去人們主要都待在大廳煮食燒飯,在正中央的大廳往往讓煙灰吹到鄰近的房間,再加上古堡居住的人少,所以才把廚房與餐廳獨立出來。
柴房裡則是存放著大量劈砍好的柴薪與木炭,固定時日便會有樵夫與農民送來一車車炭薪,再由四女運到柴房整理,雖然大致都是處理過的柴炭,但仍在角落放置了用來劈碎大木塊的斧頭、一捲繩子也被閒置在一邊。
而自願搬柴的二姊夏洛特,不知為何不在柴房之中。
「咦咦……?二姊?」
即使嘗試呼喚,二姊似乎也不在的樣子。柔娜拉了拉袖子,試著去拖動柴薪,將一塊一塊的橡木塊放到手臂上,才跑了餐廳四趟,便有些失力。
「咦?只有柔娜妳在搬柴嗎?真奇怪……」
回到廚房,放下臂上的柴薪後,賽希莉亞疑惑地瞇起眼。
「夏洛特姊姊呢?」
「這麼嗎……姊姊大人似乎沒有經過廚房的樣子呢……我以為她早就進去柴房了。」
賽希莉亞一邊試著湯一邊說道。
「也是呢……」
柔娜一邊附和,隨後又回到了柴房。
又把柴薪運到了大廳,柔娜已經有些喘不上氣來。四姊平常都要這麼辛苦嗎?
「啊啦、怎麼只有妳在啊?」
大姊從傭房往大廳的走廊出現,順手將什麼東西收進口袋的樣子。
「大姊,您怎麼沒坐著休息?」
「我不是說過了我會掃地的嗎?倒是妳,只有妳來運柴嗎?夏洛特那傢伙真是的──」
大姊皺起了眉頭:「我一定要好好說說她,怎麼丟著可愛的妹妹就偷懶了呢。」
「沒事的,我再去看看就好。您還是先坐著吧、別太常站著才好。」
「不不不、我這一定得要好好地念一頓……唉呀、這不是柏莎娜嗎?來的正好。」
柔娜轉過頭,順著大姊的目光看去。只見彷彿被雷打到一般的三姊半顆頭從大廳往書房的走廊探出,聽見大姊的呼喚立刻閃出身來,站在走廊的門口。
「真是的,妳也要去書房偷懶對吧?怎麼可以這樣呢?」
大姊走向了三姊與門口,柔娜連忙攙扶著跟上,只見柏莎娜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冷汗直流。
「難得姊妹團聚,不要只窩在書房,多多幫幫妹妹們吧。真是、怎麼做姊姊的都想著偷閒啊──」
大姊頗有不滿地唸著,柏莎娜站在門邊,左扭右扭地聽著,這才蹦出一句:「我只是突然想到、想到一些問題,急著想知道答案罷了……沒有要偷懶的意思。」
柔娜偏著頭看著三姊的手,兩手空空,根本沒拿到蠟燭。
「不行、沒盯著妳又會跑掉了吧?妳去跟著柔娜吧,就算一根柴一根柴地拿,也要出點力,聽見沒有?」
「我、我去找二姊!」
柏莎娜慌忙地跑掉:「別進去書房,裡頭的書才上完驅蟲的藥……對身體不好……總之別進去!」
大姊看著快步竄逃的三女,不禁嘆了口氣:「真是、這麼愛書,怎麼不多點心思在妹妹身上,這樣哪能照顧好妳們啊。」
「大姊才是,都把注意放在我們身上了,以後還有時間看這小傢伙嗎?」
柔娜吃吃地笑著,輕戳大姊的肚子。
「妳還敢說笑,等他出來了,我就不會再搭理妳們了!一個個古靈精怪的。還不快去忙、等等又要挨罵了!」大姊笑著,推著柔娜走向柴房。
重新進了柴房,果然還是沒有看見夏洛特的身影。
「真是、我這可是真的生氣了。」
「千萬別這樣,大姊、您真的坐著就好了,我能忙過來的。」
奧黛莉巡視了柴房一遍,她的目光落在了通往主臥房的走廊門口,於是她輕拍了拍一旁的木凳,讓柔娜扶著坐了下來。
「說起來,最近還真不太平呢,沒想到還有人有膽量來這種偏遠深林的地方送柴。」
「是的,到古堡的路途上經過村莊時,確實健康的人比較少見。」
「病倒是還好──附近的村莊都在傳說,有匹吃人的大狼在四處出沒呢。」
奧黛莉若有所思地提起,柔娜低著頭逕自將柴堆好。
「都傳到領主大人那裡了嗎?真是,一匹不乖的大惡狼呢。」
「可不是嗎?為了找到那匹吃了不少人的狼可是動用了不少人力,山裡的野狼都捕盡了,卻還是有人被狼給吃掉,實在是難辦呢。」
「遍地都是病屍,還有人被狼吃掉嗎?」
「對吧?那匹狼不僅避開了病死的屍體,還很狡詐。無論村莊設下多少陷阱,擺了多少誘餌,牠都能恰好避開,甚至還懂得用木頭破壞陷阱,每次哪個村莊人少,牠就往哪攻擊,真是、連畜生都要爬到人的頭上了。」
「沒想到野獸竟然也有這種智慧,真是場災難。」
「喔、柔娜,妳少來了,就算是東部的城堡,妳一定也聽到消息了。」
奧黛莉瞇著眼笑,有些惡趣味地渲染著恐怖的氛圍。
「他們都說,在滿月無雲的深夜,烏頭草盛開之時,那匹狼以兩腳高高站起,隨後像人一樣……」
是、那匹遠超人類,彷彿是惡魔現世般的災禍之物,傳說是由人所變。
人的身軀、人的智慧,在那頭野獸面前像是垃圾一般,人引以為傲的靈性,在暴力與對鮮血的獸慾前不堪一擊。
「這還真是可怕的故事呢。」
柔娜淡淡地回應。
奧黛莉微笑著,等到引起柔娜的注意,她勾勾細長的手指,示意柔娜過去;正當柔娜才來到她的跟前,奧黛莉突然用力抓住了柔娜的手,一把將她拉到了嘴邊。
「柔娜,妳知道狼人的真身嗎?」
奧黛莉的眼神有一瞬間很認真,柔娜有些恍惚,她不太清楚這個問題是從何而來,也不知道為何會燒到自己身上。
「大姊,我不清楚。我若知道的話,我一定立刻告訴妳。」
不知為何,奧黛莉一聽到便訕笑了兩聲。她的眼神看起來有幾分醉意,用一種饒有興致地笑容,進一步逼問。
「那如果,狼人就在我們姊妹之中呢?」
奧黛莉的手指像蛇一般,沿著柔娜的脖子蜿蜒向上,隨後竄進柔娜的髮中。奧黛莉用很溫柔、很輕的力道扶著柔娜的臉頰,溫熱的臉頰有些變白。
大姊此刻不是大姊,而是領主夫人。
「好比說,我就是狼人,吃人的狼、變狼的人。」
奧黛莉將手放在肚皮上輕拍,好似真的吃了個人一般。
「又或者,柔娜其實就是那隻不安分的狼,調皮的吃著人,正因為沒被抓到而沾沾自喜──」
奧黛莉迅速地輕輕掐住了柔娜的脖子,隨後將額頭靠在了柔娜的額上。
「妳會說實話嗎?向姊姊坦白?把姊姊供出去?呵呵呵……我若是遇到這樣的情況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柔娜妳能教教我嗎?」
大姊的眼神很銳利,縱使在昏暗的燈光之下,也閃冽著冷峻的光,認真地直擊著疑問。
「──畢竟,柔娜是最懂事的孩子呢。」
柴房好像凝固了,有好安靜好安靜的聲音從極為遙遠的深處傳來,柔娜的腦袋急急的來回奔跑著。
大姊似乎想從她那裡問什麼,問些有點危險的事情,是大姊必須立刻知道的;領主的煩惱、吃人的狼、姊妹……柔娜想到了柏莎娜,突然覺得頭暈,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到三姊。
大姊知道了什麼,所以急迫的想追問,向一無所知的她追問,她也不知道,所以才找了柔娜。
柔娜深吸了口氣。
「大姊,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但您若是想一一追問的話,對賽希莉亞姊姊溫柔些,她會嚇到的。」
奧黛莉愣了一下,隨後佩服地苦笑。她像是被打敗一般搖著頭,最後輕撫圓潤的肚子。
「柔娜真是太懂事了……幸好。」
溫柔地喃喃自語,奧黛莉又變回成熟聰慧的大姊。
還醞釀著有些緊張的情緒,柔娜連忙轉向了柴薪:「我趕緊去搬柴吧,耽擱了不少時間了。」
「不──行──」
大姊拉著柔娜想起身,但柔娜卻不願意,她按住了大姊的肩。
「要不,我去廚房顧著爐火吧?簡單的顧火我也是弄得了的,妳就和賽希莉亞一同把柴薪搬好?」
大姊像是求饒一般:「孕婦也是需要動一動的啊。」
「真是的、廚房太熱了,對您的身體真的不好。請大姊聽我的,好好坐著就好了。」
「也總不能丟著妳一個人忙來忙去的……」
大姊輕咬著自己的手指,隨後折衷說道:「那麼我就在這裡坐著等妳吧,趕緊去把夏洛特叫來。」
「坐在這種地方會受寒的……」柔娜苦哈哈地說道。
「所、以、說!快去把夏洛特找來啊,快、快!」
大姊狡猾地笑著,於是柔娜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連忙快步出了柴房。
──待腳步的迴響消失在了石壁縫間,大姊吃力地爬起身來,隨後從袋中取出了一串銀亮的鑰匙,走向了通往主臥室的走廊門口。
當賽希莉亞從食倉中將果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時,正好遇上柔娜快步來到走廊上。
「還沒看到姊姊大人嗎?」賽希莉亞關心的問。
「沒有呢,不過我突然想到能在哪張床上找到她。」
柔娜半瞇著眼,用一種殘念的眼神遙望著大廳的方向。
「等等我就能忙完了,我再去幫妳吧,等我收拾完桌上的盤子,還有爐上的鍋子,還有地上的碗盤,還有碎掉的碗盤……」
「沒、沒關係的,姊姊,我找到二姊之後就行啦,我讓她把沒做到的部分都給好好補上就是了。」柔娜說著,便閃進了大廳。她步過大廳,隨後進到了西側正中間那條走廊,這是通往客房的路。
客房的大小不亞於主臥室,因為是六姊妹小時候一起生活的地方,所以以最大的房間來當作起居室。
三張大床分別擺在客房的角落,巨大的彩窗是古堡內唯二完好的窗戶。雖然已經沉寂了好些時日,姊妹各自的物品也都被收好,卻是她們每次回來固定睡覺的地方。
四女擺的花盆仍欣欣向榮,向著窗的位置。獸毯鋪遍了地板,姊妹的行李已經整齊地擺在角落,但二姊的箱子已經打開來,一些取出的衣物及零散袋子堆積到了一邊。
而此時夏洛特正大喇喇地躺在床上睡著,柔娜正想上前挖苦,卻看見夏洛特的兩腿受了傷,紅褐色的傷疤一路沒入裙的深處。
「怎麼,有事嗎?」
夏洛特輕瞥一眼柔娜,迅速將裙擺闔上。她仍懶洋洋地躺著,用挑釁的眼神盯著柔娜。
「嗯……」
柔娜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先坐在夏洛特的床邊。
「妳很討大姊喜歡,是嗎?」
夏洛特一把拉倒了柔娜,翻身壓在她身上。
「我覺得大姊沒那麼喜歡我。」柔娜想到方才的場景。
「妳知道,兩面討好的下場就是,遲早會有一方對妳不滿。」
夏洛特的長髮垂到了柔娜臉頰旁,作勢要咬她:「妳想當牆頭草嗎?臭小鬼?」
「二姊,妳又在吃醋了。」
柔娜格格笑著,因為二姊蹭進肩膀而發癢:「我只是因為大姊要有小孩,所以比較跟著她罷了。」
「是這樣嗎?她可是會把妳宰來餵小孩吃的性格。」
二姊仍生氣著,她躺下來,牽著柔娜的手。
「她喜歡就喜歡──不喜歡的話,妳還能待在她身邊多久?當心她看不順眼,還把妳給除得遠遠的,包妳都找不著自己。」
「我覺得我不會被討厭。大姊也好、二姊也好,三姊四姊末子都一樣,我都很喜歡。」
「聽妳說的,就跟媽媽說的話一模一樣。」
夏洛特洩氣地笑了:「她總是抱著還小的妳們,搖著、唱著。一個一個親口說著,她愛每一個小孩,每一個小孩都一樣的愛,每一個小孩都很多、卻不會不一樣少──連我忌妒把妳給丟到山裡時,她也笑著帶我把妳給抱回來。」
「……姊姊妳幹過這種事?」
「──所以啊、我好愛好愛媽媽。到現在,我還是好想好想她。」
夏洛特偏頭看向柔娜:「妳知道,媽媽被送走的時候我怎麼想嗎?」
柔娜不說話,二姊很常生氣,也許不滿的事情有很多──但永遠燃起的怒火只有一個。
「那老太婆,害死了我的媽媽,害死了她自己的女兒。妳還小,柏莎娜也還小,賽希莉亞也還小,但她把媽媽給送走了,一去不回;丟著妳們不管,又不讓妳們輕易出去,我恨透了那個女人,恨奧黛莉沒能阻止她,也恨自己沒有跟媽媽離去。」
夏洛特深吸了口氣。
「她明明有錢,明明有能力去拯救,卻選擇什麼都不做,把媽媽關在這種狗屁地方數十多年,最後像垃圾一樣丟出去;這種人還敢去救助村民?還敢在這種地方過上安逸的日子?還把賽希莉亞當成奴隸一樣終日使喚?開什麼玩笑!」
柔娜輕輕地摸著夏洛特的頭,嘗試著安撫她。
「那為什麼姊姊還願意回來呢?」
「我也不知道……我想,我還有必須要去做的事吧。」
夏洛特盯著天花板,彷彿是在對自己說一樣。
柔娜呼吸著,她翻過身來,正視著夏洛特:「當然,姊姊還沒把柴給搬完呢。」
「臭小鬼,差一點就得逞了。」
夏洛特輕敲了柔娜,隨後兩人從床上爬起,朝向大廳的方向走去。
陰暗的房間,搖曳著的燭火,壞笑著的風聲輕撫著發涼的背脊。
她不自覺地顫抖著,因為鮮紅的血跡,因為主臥房中不可置信地場景,啞然失色的尖叫,她幾乎不能控制住張大的大嘴,只能用雙手強蓋著求救的慾望。
她目睹了倒在地上的屍體,正氣喪失,因為無預警看見了可怕的場景,精神因而遭受了污染,一些些理智永遠地失去了。
不能讓其他人發現,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她的計畫完全都被打亂,如果她有計畫的話。
此時、「屍體」突然動了起來,眼窩上的箭未能奪去「屍體」的性命。
「屍體」不靠手的支撐便挺著腰起身,並動了動眼珠,看見了她,伸出了手。
不、不行,「屍體」沒死。
不論是誰想殺「屍體」,都沒有完成好自己的工作。不過、若是「屍體」活下來,勢必會被其他人發現──那樣的話,結局會導向她所不樂觀的傾向……她不能那麼做,她必須自己下手了。
她的反應令「屍體」有些困惑,「屍體」看著她,隨後她立刻轉身跑出了主臥房,向大廳衝去。
只有她,只有她才能殺死那個人──
轉入書房,沒有人,穿過走廊朝向大廳偷窺,依舊沒有人。
她小心翼翼地朝向她所記得的位置,為了避免找不到,特地放在最好到手的大廳之中,一把閃耀著銀光的匕首。
她將匕首緊錦地攥在手中,深吸口氣、隨後下了決心。
有些什麼聲響逐漸靠近了大廳,她連忙靜悄悄地步回了書房。
當她重新回到主臥房,「屍體」已經爬起身來,坐在椅上歇息。「屍體」看見她回來,神色還一度鬆懈。
直到她手上拿的匕首被看見。
看見那把匕首閃爍著銀光的冰冷殺意,「屍體」理解了什麼。一眼便看穿她的意圖,她所知道的秘密,她所必須去完成的事情。
「屍體」發出沙啞、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她轉頭望向窗戶,令人瘋狂、獸慾併發的溫柔月光正悄悄爬上窗沿。她伸手將厚布嚴密拉實,隨後推倒了「屍體」,跨坐在它身上。
這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為了她所重視的人,只有這個方法了。
她用力將匕首捅入胸膛,使盡所有氣力,滿盈的殺意令她作噁,「屍體」在她身下露出血笑,緊緊曳住她的手,將銀刃深深刺進體內,隨後滿意地看著她,宛如輸掉的是她一般。
隨後它終於真正地斷了氣。
她鬆懈下來,一股酸液湧上了咽喉,她好害怕好害怕,恐懼蔓延至腳尖,冰冷冷地,好像與世界的連結都被切斷。她嘗試著站起,卻徒軟地跪坐在地上──她終於下殺手了。
好些時辰,世界好安靜、宛如沒有人似的。她靜待著血液的回溫,嬌喘平復下來,心臟猛烈地跳著,有種奇怪的感覺簇擁上了大腦,彷彿被侵入體內一樣,有些醉酒的昏眩感,她掙扎著站起來。
此時她才看見站在門口的狼人。
還來不及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巨大的利刃便朝她揮來,深深地沒入她的胸部──
出了大廳,夏洛特首先往餐廳的方向前進,柔娜跟在後頭。
就在柔娜不經意地回過頭時,一個徬徨的身影閃進了書房,柔娜立刻將頭轉向門口,卻看不見人影。
「姊……!」
還來不及出聲,巨大的聲響從廚房爆裂,響徹了整間古堡。
「那是什麼聲音!」
夏洛特飛一樣地衝了出去:「妳待在這裡、我去看看!」
柔娜有些被嚇到,她望著二姊轉進了走廊,隨後又確認似地把目光放在了書房的走廊。該去看看嗎?
「怎麼了?剛才的聲音?」
三姊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柔娜回過頭,並沒有看見三姊是從哪裡出現的。
「我也不清楚……夏洛特姊姊剛剛去看了,叫我在這裡等。」
「是嗎?」
柏莎娜環顧了一下四周,隨後面向了柔娜:「柔娜,幫我去拿蠟燭好嗎?」
「咦咦?三姊不是要自己拿的嗎──」
「別管了,快去幫我拿來。」
柏莎娜面無表情地說:「裡頭有很大隻的老鼠,我完全不敢進去,去幫我拿一下,好嗎?」
「您就算這麼說我也會怕啊──」
柔娜一邊說著,卻還是嘆著氣走向了食倉。
柏莎娜望著柔娜離去,隨後她靠向了客房與傭房的走廊,靜靜地看著兩條深邃的通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空氣中有了些許變化,她不禁鬆了口氣,轉向食倉的通道,等待著柔娜回來。
「已經……可以了吧。」
柏莎娜自言自語般地開口,大廳中很安靜,彷彿沒有人一樣,前廳的門被打開了。
「三姊?蠟燭拿來了。」
柔娜扶在門前,手裡端著三支蠟燭。
而柏莎娜此刻正蹲在通往前廳的門前,將手抵在木門上。
「是、是喔。」
柏莎娜拍拍後裙,接著從柔娜手裡接過了蠟燭,收在了身上。
「真是的,你們兩個在這裡做什麼呢?」
奧黛莉緩緩地從餐廳的走廊走出來,她微皺著眉。
「柏莎娜,不是我要說妳啊,究竟跑去哪裡了?賽希莉亞已經忙到手足無措了喔,廚房裡亂七八糟的卻沒有一個人是怎麼回事?」
「我也正在忙著呢。」柏莎娜冷眼轉向一旁。
「還有柔娜,雖然夏洛特是到了柴房,不過也不能閒下來啊,現在真的耽誤到時間了。」
「抱歉、姊姊。」柔娜畢恭畢敬地低下了頭。
「就連柯特這孩子也不見蹤影……真是的、等等會挨外婆罵的。」
奧黛莉說著,轉身走向書房──
「等等、大姊!妳要做什麼?」
柏莎娜一把拉住了奧黛莉的手,阻止她進入書房。
「現在正要進去書房打掃,怎麼了嗎?」
奧黛莉微笑地回過頭來,雙眼冷酷地盯著柏莎娜,不知為何有著肅殺的氣息,柔娜打了個冷顫。
但、柏莎娜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她緊緊抓住奧黛莉的手,不讓她進到書房。
「我說過了吧,裏頭的書在驅蟲呢。對大姊的身體會有害的,別進去。」
「妳們兩個…………」
柔娜有些感到不知所措,夾在了大姊與三解中間,拼命地想緩和氣氛。
「柔娜,進去書房看看。」
奧黛莉厲聲下令。
「不準進去,我會自己收拾的。只是吃飯不需要到書房裏頭吧?」
「柔娜!」
柔娜心一緊,她從後頭抱住了柏莎娜,奧黛莉趁機甩開了手,不疾不徐地走進走廊。
「抱歉、姊姊!」
「妳這個笨蛋、快放開我啊!」
柏莎娜雖然體力極差,但卻奮力地掙扎著。柔娜堅持了一會,隨後才不得不放開了手。柏莎娜立刻匆忙地飛奔進了書房,而她也趕忙跟在了後頭。
「這是……」
書房裏頭確實滿地都是攤開的書本,許多書從書架上被取下並放在地板上,整間書房瀰漫著濃濃的刺鼻味道。大姊盯著滿地的書籍,正以袖口遮蓋著鼻子。
「我說妳──」
「大姊、抱歉!」
柏莎娜連忙打斷了奧黛莉:「我有些搞砸了,真的是很對不起。」
「奶奶出來會失控的,趕緊整理整理吧──嘛、現階段想這麼說也大概來不及了呢,真是令人頭疼。」
奧黛莉皺著眉頭,有些遺憾地看著柏莎娜:「就這點小事,妳攔著我也遲早會被發現的喔?」
「是…………」
「三姊,這該不會是香辛料吧?」
「呃────畢竟香料也有驅蟲的功效,我也就想著試試看──」
看見柏莎娜混亂的眼神,奧黛莉和柔娜不禁絕望地搖搖頭。
「真是的、妳這孩子到底在想什麼啊!」
說時遲那時快、柔娜一把抓住了主臥房的門把,用力扭下。
「柔娜?怎麼了嗎?」奧黛莉不解地回過頭。
「不、我剛剛似乎聽見了一些聲音。」
柔娜淡淡地說,她打開了書房的門,果斷地走向了主臥室的走廊。
「等、等下!柔娜!」
柏莎娜的呼聲並未停下柔娜,她繼續向前,直到到了主臥房的鐵門前。
門後沒有任何聲響,只有柔娜與追上的柏莎娜和奧黛莉的腳步聲在回響。
「外婆?您在嗎?」
柔娜將耳靠上了門,輕聲地試探。
「柔娜、別鬧了!等等再叫外婆吧!」
柏莎娜大聲說道,她拉住了柔娜的手臂,但柔娜先一步拉住了門把,隨後把門拉開──
門紋風不動,似乎被鎖上了。
柔娜再次拉了拉門,聽著門內的聲響,有著什麼木質的東西擋住了門的開啟。
「門打不開呢。」
「這、這是當然了!外婆就在裡面啊!」
柏莎娜拉著柔娜,打算回到書房。
「外婆!您有聽到嗎?我是柔娜!」
柔娜更為大聲地呼喊,卻依舊沒有得到回應。
奧黛莉湊到了門前,敲著門喊道:「誰在裡面?快點開門!」
「去找四姊開門吧,我想她應該有古堡的鑰匙。」
柔娜轉向了奧黛莉與柏莎娜,前者張開口卻欲言又止,後者抿著唇不發一語;於是柔娜扶著大姊前進,三姊則跟在身後。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奧黛莉皺著眉。
「四姊應該就在廚房才是,先去那裏看看吧。」
柔娜說道,隨後領頭快步走進餐廳。
不知為何、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夏洛特在柴房之中,用力地拉了拉通往主臥室的門。
門稍微動了動,卻無法打開,清脆的金屬聲抵住了門,她看著掛在門上的鎖,不知被什麼人給上鎖了。
夏洛特將耳朵靠在門上,仔細地聆聽著,有什麼細語……什麼人正在對話著,就在柴房與主臥室的走廊中間,在被鎖上的走廊以低聲說著話。
不管對面是什麼人,都無法從被上鎖的這扇門過來柴房──雖然不知道是有何目的,但夏洛特敏銳地意識到鎖上這扇門的人、與對面說話的對象並非同一人。
「哼。」
夏洛特將靠近門邊的火給熄滅,隨後她走向了斧頭旁,在地上撿了一根細長的碎片,又從煤堆旁搓起一小堆煤灰,隨後將木片連同煤灰給推入鎖孔中,又把煤給抹在掛鎖的背面。
接著夏洛特拍拍手,她不悅地看著被鎖上的門,順手抓起一堆木柴,轉身準備進入餐廳。
「四姊、四姊!」
呼喊聲從廚房傳來,夏洛特聽出是柔娜的聲音,於是又變換方向進了廚房──只見柔娜、柏莎娜與奧黛莉正對著空無一人的爐灶張望著。
「賽希莉亞怎麼了?找她幹嘛?」
夏洛特冷靜地問。
「二姊,看見四姊了嗎?」
柔娜有些緊張地問:「在主臥房外都聽不見外婆的回應,我想開門進去看看。」
「書房的門被鎖上了嗎?」
夏洛特直覺問道,她掃視了三人,柔娜有些著急地搖搖頭、柏莎娜不知所措地盯著柔娜、奧黛莉冷漠地回望著夏洛特。
「被鎖上的是主臥房。」
夏洛特點了點頭。如此一來、整個主臥室就唯二的出入口就被封鎖了……如果沒有別的通道的話。
「那、我們去看看柴房能不能進去吧。」
夏洛特故意向姊妹提議,隨後便領著三人進了柴房。柴房很陰暗,本來要多放些蠟燭的,卻因故沒送到柴房來,僅有少數幾支的燭光隨著氣流搖晃著。
柔娜到了門前一拉,才聽見門鎖的敲響聲,她急急地回了頭:「這裡也被上鎖了!」
「賽希莉亞在哪裡呢──」
奧黛莉敲著臉頰,眾人面面相覷。夏洛特看了看姊妹,還是先開了口。
「在這裡乾等也不是,各自去把賽希莉亞找出來吧。」
柔娜急急忙忙地衝出了柴房,夏洛特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通向主臥房的門鎖,隨後也跟著出了柴房。
夏洛特想到方才在廚房發出的巨大聲響,她那時進了餐廳,卻不見任何人影;接著她又走進了廚房,也同樣看不見人──那時賽希莉亞就已經不在,火不知何時已然變小。
最後、夏洛特又進了柴房,卻還是找不到聲響的來源。
聲音是怎麼消失在柴房的?
夏洛特與柔娜分別看了前廳、馬廄、客房、傭房和食倉,卻仍沒有發現四女的存在。
其中夏洛特進到馬廄時,馬匹正騷動著。她望著躁動的馬匹,忍不住望向了馬廄的出口──古堡周遭是挖空的,即使從馬廄出去,也得繞到前廳外的吊門才能通過通過枯涸的護城河。
而古堡外盡是密不可見的廣大樹林,在滿月下更是充斥著各種危險──賽希莉亞有可能獨自跑出古堡外嗎?
突然、滿月的盈輝隨著夏洛特拉開的窗灑進了馬廄,在地上銀閃出數條細縷,夏洛特蹲下身,抓起那搓銀毛──野獸毛髮出現在此時此地,夏洛特皺起眉頭,將狼毛給用力抓緊。
在找不到賽希莉亞的同時,夏洛特也察覺了,柯特也不見蹤影。
「如何?有看到人嗎?」
夏洛特回到大廳時,柔娜正在喘著氣。面對二姊的提問、她拚命地搖著頭。
「怎麼可能這麼大的房子都看不到人?」夏洛特說著,但她其實早就有了答案,若是賽希莉亞還在古堡內,大概也只能在一個地方了。
夏洛特和柔娜一同進了書房,踏過遍地的書籍,有些礙腳。
進了走廊,她們同樣在門前吃了閉門羹,門只能稍稍移動,但正當夏洛特想用力推時──
「啊──!!」
短促的驚叫聲從房內發出,即使瞬間便嘎然而止,但夏洛特可明確地聽見了,她回過頭,柔娜有些驚嚇,聲響不是幻覺。
「是誰在裡面!」
夏洛特用力地敲著門:「快點開門!給我出來!」
不管夏洛特如何喊叫,裡頭的人都沒有打開門的意思,夏洛特轉向了柔娜:「該死,快去把賽希莉亞找出來!」
柔娜用有些疲累的眼神看了夏洛特一眼,又硬著頭皮跑出走廊。
夏洛特待聲響完全靜下來,隨後靠到了門把的另一側,噤聲聽著主臥房內的聲音。
有什麼水滴正從高處滴落的滴答聲,隨後是什麼柔軟的東西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夏洛特傾聽了很久,最後聽見了另一門打開的吱呀聲。
賽希莉亞,是妳嗎?就算夏洛特這麼問,她大概也不會回答吧?
微弱的腳步聲緩慢地一步一步細響著,似乎步遍了整個臥房。隨後、夏洛特聽見了跪下的聲音,有什麼樹枝被折斷,接著是一聲悶響。
腳步聲逐漸靠近了夏洛特這扇門。她小心翼翼地退後,退出光源所在,隨後握緊了拳頭。
人影已經在門縫前晃動,一滴汗滑過夏洛特的臉頰。
「姊姊!」
霎時之間、柔娜的呼喊聲傳進了走廊,主臥房的另一側立刻傳出重重的木頭撞擊聲,夏洛特暗暗罵了一聲,隨後將衝來的柔娜的嘴給摀上。
但、過了很久,都未再聽見主臥房傳來聲響。
夏洛特嘆了口氣,轉向了仍騷動的柔娜,無奈地詢問。
「找到賽希莉亞了嗎?」
柔娜苦著臉搖搖頭,她拉著夏洛特的臂膀:「姊姊你必須來看看這個。」
柔娜的腳步有些混亂,夏洛特不發一語地跟在後頭,最後來到了前廳。
柔娜害怕地指著地上,夏洛特湊近一看,在鵝卵石的地板上,存在著一個巨大的、鮮紅的野狼腳印,比手掌還大上一倍,細小的爪子微微地刮在石頭上。
狼爪就正好在正中央,整片地板上就只有這個足印,沒有第二個,爪子的方向朝著馬廄。
「這不會是……狼人吧……?」
柔娜不安地看著二姊:「說起來,大姊也曾問過我狼人的事情……」
「是喔,那還真是湊巧呢。」
夏洛特隨口應付,她單膝跪了下來,開始專心搜索著附近的地板。
「二姊,大姊問我很奇怪的話……她問、如果我們之中有人是狼人的話,問我會不會告訴她。」
聽見柔娜的話語、夏洛特不禁愣了一下,但還是從地上拾起了木頭的碎末──從質地來看不是橡木,更硬一些。
「我們當中有人是狼人的話,還能這樣到處瞎跑嗎?」夏洛特拍了拍手,隨後反問道:「我現在就吃了妳、妳現在就吃了我,誰落單誰就倒楣,不是嗎?」
「妳說的對,但…………」
「別多想了,先入主見的觀念最容易混淆事實,先想辦法進到主臥室吧。」
一邊說著,夏洛特站起身來,像是在嘲諷一樣說出令人不明所以的話語。
「都已經有不少人進到主臥室了,我們也該能進去了吧?」
「不少……人?」
隨後、她逕自走向了大廳,留下一臉不解的柔娜。
柯特走進了大廳,她眨著大眼,只看見柔娜不知所措地站在中央,很是急迫的模樣。
「嗯?柔娜姊姊,怎麼只看到妳呀?其他人呢?」
柯特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柯特剛剛關好門之後,哈──就有些睏,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柯特,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啊。」
柔娜搭住了柯特的肩膀:「妳聽好、有些奇怪的事情在發生,外婆在主臥房完全沒有回應,我們在找賽希莉亞姊姊和鑰匙,妳有看到她嗎?」
「沒有喔──」柯特搖搖頭,不解地偏頭:「賽希莉亞姊姊-怎麼了嗎?身體不舒服嗎?」
「恐怕沒有那麼單純……」
這時、柏莎娜從食倉進了門,她接上柔娜希望的目光,默默地搖了搖頭。
「真是的、賽希莉亞姊姊到底跑去哪裡了啦……」
奧黛莉急急地從傭房走出來:「找到了!鑰匙在這裡!」
柔娜與柯特等人回過頭來,只見奧黛莉手中高舉的,一串銀灰的鑰匙搖晃著。
「趕緊去開門吧!」
一行人來到了書房前面,奧黛莉在陰暗的門前,很快地用鑰匙打開了鎖。
柯特突然被往後拉,柔娜將她護在了身後,暖暖的手從柯特掌心傳來,柯特不禁倚在了柔娜的身後。
大姊用力地拉了門,隨後又嘗試把門推開,用不解的眼神轉過來:「不行、還是打不開門!」
「讓開。」
冷峻的聲線說道,所有人回過了頭──夏洛特彷彿早已預見到一般,手裡拿著斧頭出現在最後頭。
五個姊妹都到齊了,只剩下賽希莉亞不見蹤影。
夏洛特逕自到了門前,奧黛莉連忙退開,並將妹妹們往後推幾步。
盯著被鑄上鐵條的厚實木門,夏洛特舉起了手,走廊的天花板還算高,不至於擋到斧頭揮落。
「喝!」
夏洛特用力揮下斧頭,重重地砍入了木門中,她用腳抵住門,將斧刃拔出來,隨後又用力砍下。
木門破開兩道口子,於是夏洛特繼續砍著,持續落下了十七斧,當她看見被砍破的門後的橫木時,伸手進去一把拉開了門擋。
門被打開了。
夏洛特率先進了門,奧黛莉沉重地跟在後面,隨後是柏莎娜,最後柔娜將柯特擋在身後,五個人一同進了主臥房。
「嗚……」
夏洛特惡狠狠地盯著房內的場景,滿腔的怒火明顯地寫在了臉上。
整個房間遍布了血跡。
一股腥風隨著門被打開、在一瞬之間變使得幾個姊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只見被撕裂的肉沫、隨著視線向房內投射而變得越來越大塊,那悽慘的屍首被分得不成人形,唯有能辯清身分的半顆頭顱,以格外空洞的獨眼死死地盯著柔娜等人──
──她們的外婆、喬舒雅?沃芙慘死在了自己的房中。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