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耳謎先生,這並不在我的委託事項中,請把她留下。」
庫洛洛橫身攔住伊耳謎的去路,慣性揚起的優雅微笑帶有十分的警告意味。
伊耳謎偏頭回望著他,同是墨色但更加無生氣的雙眸隱隱透著不滿,「委託事項已經完成,接下來我想做什麼都與旅團無關。」
見眾人拚命奪回的女人被半路殺出來的男人抱走,飛坦的怒氣值升上最高點,「想把旅團的人帶走,沒那麼容易!」
然而,蹬出去的步伐尚未抵達伊耳謎面前,一個灰白色身影就從中攔截,具現化於手臂上的銀白彎刀從飛坦眼前劃過,逼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本應阻止萊伊被人帶走的提歐此時前額插滿了金色圓釘,接收伊耳謎的命令反過來與旅團刀劍相向,其他被伊耳謎插上念釘的「失敗品」也隨之奔上前,將蜘蛛們團團包圍。
「當萊伊在這裡受苦時,你們還有閒情逸致和小鬼玩遊戲——你們憑什麼擁有她?」強烈的殺氣混合惡念將眾人籠罩,伊耳謎黑著臉向庫洛洛下了最後通牒:「去把你們原本的任務完成。只有我能讓萊伊恢復原貌,你們救不了她的,所以別來妨礙我。」
庫洛洛默了默,爾後妥協的抬手示意團員收手,說道:「人可以暫時交給你,不過我相信,萊伊很快就會回到旅團這邊的。」
伊耳謎瞥了一眼他手裡的書本,不置可否地轉身離去,隨後插上念釘的針人也像斷線人偶般一個接著一個倒地,此處除了旅團外再無活人的氣息。
「團長,就這麼把人放走真的好嗎?」俠客走到庫洛洛的身側問道。
話雖這麼說,但他手邊只剩下一根天線,也不知贏不贏的過那個同為操作系的男人。
旅團靠著歐克的死亡豁免撐了下來,不過戰鬥造成的體力消耗和身體損傷仍不容小覷;現實的情況是,他們並沒有再與一群實驗體進行混戰的餘裕。
「她遲早會回來的。」庫洛洛的左手輕撫書頁,嘴角勾起的弧度添了一股詭譎的意味,「在得到理想
的解答之前,她是逃不了的。」
------
在宛如迷宮的設施中,傑曼邁著大步跑過一條又一條白色走廊,空蕩蕩的長廊不時傳出閃爍的燈管碎裂的聲響,緊追在後的身影不斷在光影交界處現身又消失。
逃跑,不停地逃跑,身後的壯碩男人卻像是影子一樣糾纏不休,不管他繞了多少個彎、放下多少個障壁,男人都像是鬼魅一般穿過這些障礙,保持著玩弄獵物的距離緊追不放。
該死,該死!其他研究員都上哪去了?他的孩子們又去了哪裡?為什麼沒有一個人回應他的叫喚!
忽然,傑曼的眼角餘光瞥見一個轉角外的背影,連忙調頭拐彎,扯著嗓子把人叫住:「喂、你!快過來幫我,去把實驗體全放出來,讓他們把那男人殺了!」
前方那人聞聲停下腳步,接著緩緩轉過身,宛若黑洞般的貓瞳直直望入他的眼底,憑藉殺氣就將人死死釘在原地。
「人帶回來了,可以收工了,爸爸。」伊耳謎對尾隨而至的席巴說。
「拖得真久啊,伊耳謎。」席巴板著一張臉說,不過話中並未帶有譴責之意。「不能乾脆地殺掉螻蟻真是麻煩。」
「這是委託人特別要求的。要有職業道德。」伊耳謎冷聲提醒。
傑曼啞然,一對暗紅色眼珠死瞪著伊耳謎懷中的人兒,而後發瘋似地狂嗥:「我的王后!誰允許你碰她的!把我的王后還來——!」
伊耳謎輕鬆的側身避開穿透空間的拳頭,席巴則在傑曼出手後蹬步逼近,大掌一把抓住他的頭將人重壓在地,前額扣向地面的衝擊讓地板出現了大面積裂紋。
「揍敵客家的女兒,輪不到你這種貨色染指。」席巴目光狠戾地說。
這時,側邊的牆面傳來幾聲轟隆巨響,接著幾人所在的走廊牆面被打出了個大洞,身穿標有「一日一殺」字樣的上衣的桀諾從漫天煙塵中走了出來。
「喔呀,頭子這麼快就不行了?你手下的小鬼們可是比你還能撐呢。」桀諾輕蔑地睨了傑曼一眼,隨後便失去興趣的別過頭。
傑曼強撐起頭,不過下一秒就變成下巴撞向地面。他面目猙獰地瞪著老人的背影,仍不願接受事實地喊著:「我那些完美的使徒怎麼可能被區區一個老頭打敗!提歐、歐克,快來保護我!快把我們的王后搶回來!」
「唉唉,別讓他白費力氣在這嚷嚷了。那些蜘蛛不是要親自取這傢伙的人頭嗎?快把他丟回去吧。」桀諾用下頷朝牆面的大洞示意,接著自顧自的往長廊另一頭走去。「都這把年紀了還要為一個小孫女折騰,唉——累死我這把老骨頭囉……」
語畢,席巴也不留戀地抓著傑曼起身,大臂一揮直接將人甩向不知被打穿了幾層的牆壁的另一端,正好讓他落到在四處亂繞最後又繞回原處的芬克斯的跟前,也就是對萊伊施行「調教」的監控室內。
「咳、該死的揍敵客……我一定、要殺光你們全族……!」
芬克斯把人從瓦礫堆中拖了出來,掛著兇狠猙獰的笑容的臉逼近到傑曼眼前,「在那之前,先把跟我們的帳算清吧!」
------
傑曼.曼多,天才科學家、前國家軍機處開發部負責人,二十五歲時因違法進行人體禁藥實驗被人舉發而遭到逮捕,爾後在審判裁定前偷回所有研究心血逃出國家,半年後另創人體實驗組織「使徒」,開始進行從地下顛覆國家的計畫。
僅僅耗時三年,從流星街引進的實驗體讓禁藥研究順利完成,透過引發武力政變,他出生的腐敗國家陷入戰亂,兩個月後國家便走向了滅亡。
一切的源頭起自當時的舉發者,也就是傑曼的孿生弟弟庫爾曼.曼多。
禁藥實驗尚未開始時,他們的國家剛結束一場戰爭,傑曼私自救下了一名戰俘。在距離戰場幾里外的原野,游牧的薩拉艾瑪一族的女子救下了親赴戰場卻傷重敗退的軍官庫爾曼;因為不放心傷勢尚未痊癒就急著回到前線的庫爾曼,那名女子擅自尾隨他接近戰區,不料因此被當成敵國間諜,被庫爾曼旗下的軍隊擄走。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被關押的女子正好撞見與庫爾曼有著相同面貌的傑曼。正在牢獄中物色合格的死刑犯參與藥物試驗的傑曼被女子誤認,不過他還是替弟弟報了救命之恩,將女子以具備醫療知識為由納為新階段實驗的助手,並安排她與弟弟見面。
女子對庫爾曼一見傾心,時常在輔佐傑曼的實驗結束後與庫爾曼幽會,因而讓對女子有好感的傑曼心生不滿。在後來的一次實驗中,女子的血液不慎混入藥物當中,讓傑曼發現薩拉艾瑪族的血液特性;以需要她的血液為由,傑曼就能將女子綁在身邊更長一段時間,於是進行禁藥實驗的念頭在他腦中萌生。
起初只是讓她作為供血源,然而隨著實驗推進,傑曼發覺血液的藥物調化作用越來越小,於是將腦筋動到了女子身上;他藉著抽血和檢查等理由,一點點將藥物注入她的血液中,試圖從本體來調製理想的血藥,結果比他預想的還要成功。那一日,庫爾曼收到女子的親筆信,她離開了這個國家,回到她的族人身邊。他再也無法在深夜盼來那雪白身影。
隔了數月,庫爾曼聽聞近期死刑犯「消耗」增多的消息,於是找上傑曼負責的部門告誡,沒想到因此發現他的秘密實驗室,以及過去留下信紙不告而別的女子。原來女子根本沒回到族人身邊,那封信是傑曼偽造的,他已經將女子軟禁在這作為實驗體好一段時日了。
兩週後,傑曼擅自將非死刑犯作為實驗體的違法行徑被人揭發,告密者庫爾曼在軍部帶人抄家之前潛入實驗室將女子救出,並將她送回薩拉艾瑪族中。他知道軍部不會留下這麼一個醜聞,如果女子落入國家手中,所有知情者都是死路一條。
女子不願再面對那張和瘋子傑曼一模一樣的臉,從此不再與庫爾曼相見,並在傑曼消失的這三年間與族內的男子締結婚約,就此與外族人斷絕往來——
直到安穩的第三年過去。
傑曼手刃親兄弟後,從他的心腹口中打探到女子的下落,由愛生恨的傑曼隨後派出實驗體尋找薩拉艾瑪族的據點,並將消息透露給各地的人體收藏家,在月圓之夜血洗薩拉艾瑪族。
出乎他意料的,女子的屍體並未出現在他們的聚落中,原以為她是死在逃跑的路上,沒想到幾日後他就收到已經合夥一段時日的流星街長老聯絡,說是有個高級貨色出現。得知那個尚未出世的高級貨就是那名女子的孩子,傑曼當即用以往的三倍高價物資談妥這筆交易,讓流星街長老說服女子將薩拉艾瑪族最後的血脈交給他們——那個被賣掉的孩子就是現在的萊伊。
這是傑曼對萊伊母親的報復。她拒絕了他的愛,那這份扭曲的愛就由她的女兒來承擔;她無法助他打造完美的實驗體,那就由她的女兒來接續成為實驗體的職責,打造服從於他的使徒,建立他的理想國!
「傑曼.曼多,你的理想國真是無趣。」
看完揍敵客好心留下的調查報告,庫洛洛冷眼望向被碎玻璃和金屬片釘在牆上,遭飛坦用刑幾輪後只剩半口氣的男人。
「咳哈……少假清高了,幻影旅團,你們也是活在自己的理想國裡,恣意破壞、盡情掠奪,我的王后也不過是你們想要的、賞玩之後就丟棄的玩物罷了!」
「嘖,拔得還不夠多呢……」飛坦皺眉嘀咕著,一手又扳開傑曼的下顎,拔了兩顆已經被血染紅的牙齒下來。
「你搞錯了兩件事,傑曼博士。」庫洛洛將手裡的報告遞給一旁的瑪奇,邁步跨過散落滿地的染血斷肢,宛如深淵般的漆黑雙眼直直望入那雙仿造薩拉艾瑪族失敗的暗紅色眼瞳,「第一,成為旅團的一份子的人,旅團絕不會輕言背棄。萊伊將會成為旅團的人,因此你的『玩物論』並不成立。」
「第二,是你打從一開始就搞錯的身分。」說著,庫洛洛平舉左手,將掌心對準了他的心臟,「萊伊不是你的王后,永遠都不會是。」
掌心周圍的護膜隨著氣的增加緩緩擴張,一點一點地侵蝕傑曼的皮膚、肌肉、肋骨,庫洛洛冷眼看著他眼底的瘋癲被恐懼與絕望給取代,最後銷毀他的心臟。
「蕾伊……我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