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僧左顧右盼走來,微一躬身,朝蕭濁殷切詢問:「想必閣下便是拍賣諸多魔修法寶的賣家?」
蕭濁一愣,他賣家的身分遭人洩漏,雖心內暗惱,但面上不顯,只話音微冷:「你有何指教啊?」
「想與閣下認識罷了,玄公子,小僧名喚六漁,小僧觀公子有諸多煉魂法寶,想來必是煉器師吧?」
蕭濁挑眉譏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六漁趨前幾步,道:「玄公子有如此多法寶,是否為煉器師皆乃喜事一樁,正好,小僧還有一則喜訊想報予你知!」
「喔?」
六漁遞出一塊傳訊玉符,道:「下回若還有拍賣品,可先與小僧說,給出的價碼絕對令閣下滿意。」
蕭濁假意接過,微微勾唇:「你要如此多魔修法寶作甚?」
六漁施了一禮,神色游移:「自是有小僧的用途,還請玄公子莫要忘記小僧。」語畢他也不多待,旋即略顯侷促的轉身離去。
一個好的拍賣所定要對買家、賣家的身分保密,一方面防止歹人行強盜之事,另一方面,若拍賣品是掠奪來的才不會遭人追查報復。
須知,蕭濁拍賣品的來源可是各大宗門皆有,九業魔宮、蔭屍門、寒蟬宮……
若拍賣品當真是蕭濁煉製的也就罷了,但很不巧,他的拍賣品全是掠奪來的。如此,那洩漏他身分之人不正是在推他入火坑,說不定哪日就被各大宗門圍剿了。
蕭濁冷哼一聲,當即決定隱匿氣息,跟在六漁身後查探。
季清心內暗驚,蕭濁在隱匿氣息的那刻,他竟完全感受不到蕭濁存在,只憑神識掃過,蕭濁就如同一顆石頭或一粒沙,若非他還有眼睛,那是斷無可能再繼續跟蹤。
季清眸光微暗。
這究竟是何種功法?濁兒到底還有什麼秘密?
*
蕭濁追著六漁來到一處破廟,往前瞧,廟前堆著一地枯葉,外面有數棵糾纏古樹,見不得陽光,看起來頗為陰森,往後瞧,那廟頂只剩三分之一,神像的頭還失掉大半,更顯詭異,像極孤魂野鬼流連之所。
蕭濁跳上樹梢,舉目望去,六漁立在廟門前方,正與一名紅袍魔僧碰頭,他們也不多言,六漁從魔僧手中接過一串藏魂珠,那名魔僧便又離去,只餘六漁一人。
蕭濁心內生疑,藏魂珠多是用來收納靈體,一串藏魂珠想必收了不少靈體,要這麼多靈體作甚?況且這六漁不過築基修為,怎需要如此多藏魂珠?
這時令人意外的場景出現了!
廟門前閃過一抹紅光,六漁絆了一下,忽見一道身影從其中一顆藏魂珠脫出,先是見到一顆半透明頭顱,接著是一雙手,再來是小腳ㄚ,定睛一看,才知是一名小童靈體。
咻咻咻!
那靈體掙脫藏魂珠後戾氣大盛,鬼氣攪動,竟當場引氣入體,從兇靈化為鬼修。
小童半飄空中,臉上暴戾之氣橫溢,戟指怒目指著六漁大罵:「你們這群魔僧不得好死,你們不得好死!」他又哭又怒,似瘋似癲,罵得累了還哽咽起來:「我要將你們剁碎了餵狗,要將你們扒皮作成皮球……嗚……」
鬼修即是鬼魂型態的修者,皆是由靈體轉變而成,但憑著意志和執念便從兇靈化成鬼修的可不多,蕭濁當即來了興趣。
六漁被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又驚又惱,他十指一翻便要結印,欲將出逃小童逮回,但他還未結完印,便見一道巨大影子遮住陽光,抬眼時,只見一名俊美男子正朝他陰陰冷笑。
「連個小孩都欺負,嘖嘖,我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蕭濁鬢角隨風飄逸,看起來竟有些光風霽月,只是在光風霽月中還帶著一抹邪性。
「你、你怎會在此?」六漁退後數步,臉上的驚詫表情讓蕭濁很是滿意。
蕭濁將扇子展開,道:「不正是你領著我前來的?」他又向前走了幾步,肆意笑道:「說吧,你怎會知曉賣家是我?」
六漁想趕緊將脫逃小童捉回,不曾想有人會在此事糾纏不清,他雙目大睜,不可置信:「就為了這事?」
「是,就為了這事,我可不喜歡被曝光。」蕭濁嘴角一勾,也不多說,直接以摺扇運使劍招,轉眼便將六漁的手卸下。
唰唰唰,鮮血彷彿井噴般沖天。蕭濁在血中笑得森然:「你是說,還是不說?」
突發變故,就連原先滿目暴戾的小童都愣住,畢竟,誰能想到前一刻還要逮人的六漁,下一刻已摀著斷肢、表情猙獰的匍匐在地。
六漁只覺蕭濁不可理喻,痛得哇哇大叫:「你、你這瘋子……」
蕭濁擰眉:「瘋子?你還沒見過我真正發瘋的樣子。」見六漁仍是不說,蕭濁失了耐性,冷道:「我數個數,數完你人頭便會落地,三、二……」
六漁冷汗直流,只想磕頭求饒,就怕眼前人不給活命機會:「我說,我說,只消問一下鑑定師便……」
聞言蕭濁似不以為意,點了點頭,悠悠打斷:「喔,原來如此啊……」霍然,他俊美面龐神色一厲:「那你可以死了。」
只見他手中摺扇輕舞,寒芒疾閃。
「你……」六漁話還未說完,隨即身首異處,斃命當場。
破廟前血濺了一地,六漁的首級大眼圓瞪,死不瞑目,嘴還半開著,似想說什麼卻沒機會開口。
蕭濁淡淡掃了眼,對扇子施了道除塵訣:「嘖,新買的扇子,可別髒了!」
季清見六漁被殺的如此俐落,雖是驚駭,但觀六漁非是善類,便繼續看下去,想知道蕭濁會怎生處置。
小童望著蕭濁,道:「你、你是何人?」他半飄著,渾身呈半透明狀,雖如此蕭濁仍能看出他正一臉驚訝。
蕭濁沉道:「救你之人。」語畢他背過身,負手道:「你已從靈體階段步入鬼修,若修行得當雖不能成仙、成魔,入上三界,必須永遠束縛在下三界,但要成為大乘期修者還是有可能的。」
「我……」小童頓了頓,手足無措,吶吶問:「你是仙人嗎?」
小童尾音有些發顫,甚至有些諳啞,但蕭濁聽罷卻是大笑,像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你這孩子真有意思,見了我說我是仙人。」
通常人們見到他帝玄只會像見著惡鬼,他還是頭一次被問是不是仙人。
在玄清宙,無論仙神還是凡人皆畏他、憎他,只要一發生什麼災禍,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即便不是他造成的也會安到他頭上。
可以說,除去一些忠心耿耿的妖、魔,他在那些他親手創造的造物眼中就是個禍害,還是個唯有神皇帝清才能與之抗衡的禍害。
他的形象糟糕到?每當提及帝玄、玄帝、天玄帝君等字眼都能止小兒夜啼,就連仙神聽聞他名字都會齊齊噤聲變了臉色。而在凡界,他那些暴虐事跡都成了譬喻暴君的成語典故,什麼血綢滿室、宮前肉林、辱神成畜……
如此,眼前這小童居然喚他仙人?這下蕭濁望向小童的眼神又更饒有興味了。
小童見蕭濁恣意縱笑,當即跪下:「小子姓莫名言九,請仙人收留,小子已無處可去。」
「喔?」蕭濁眼眸微瞇。
許是知道跟著蕭濁修行有益無害,莫言九便將來歷道出:「我本是居住在北緣城的孤兒,被盧氏一族逮了賣給魔僧,那些魔僧折磨我,最後將我害死,收在那珠子裡……」說到最後他心中憤恨,臉上暴戾之氣再次顯現。
蕭濁低低道:「這可不能問我。」他狡黠一笑後突然拔高音量:「師尊,你要看到何時?」
季清呼吸一窒,渾身僵住,血液都要瞬間結凍。跟蹤自己徒兒卻被發現,而且還不知被發現多久,這困窘、尷尬的程度就好比在大街上被凌遲,還遊街示眾。
季清無地自容,只想蜷縮身體躲在角落,但他不是會退縮之人,所以他仍邁著步伐從大樹後走出,只不過臉臊得像被紅漆潑過。
「師尊啊……你就如此放、心、不、下?」蕭濁梭巡著季清臉蛋,哂笑道:「徒兒真是受寵若驚吶!」
蕭濁語氣無比戲謔、無比嘲諷也就罷了,那雙眼還非要將季清從頭掃到腳,再從腳掃到頭,宛若一雙貪婪的手,要將季清由裡到外扒個精光。
季清承受不住這近乎實質的目光,腳一拐,險些跌倒,但他隨即又袖袍一揮,故作鎮定:「你、你是為師徒兒,為師自然要看著點。」
蕭濁盯著季清這般羞恥模樣,只感暢快,直到折騰夠、享受完,才面色一變,大發慈悲放季清一馬:「是是是,知道師尊最疼徒兒了!有師尊在真好。」
蕭濁熟門熟路的湊近季清,道:「師尊,這小童要我收留,師尊如何看?」他心知季清平時最重規矩,好奇季清會如何解決。
季清低頭喃喃:「這小童也是可憐,需要引導,但崆梧山不許收留鬼修……」
「所以師尊的意思是……」蕭濁俊眉一挑,曲解道:「只要崆梧山之人不發現,這小童便可待在崆梧山?」
季清忙道:「為師不是這個意思,可以先暫且收留,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不可帶回崆梧山。」
蕭濁在心中冷笑,果然帝清還是帝清,轉世還是一樣。
蕭濁摸了摸莫言九的頭,居高臨下道:「莫言九,你暫且隨我吧。」
莫言九聽見後面露喜色,眼睛亮了起來,灼灼燙人,宛若涅槃新生,連透明的身體都凝實一些。
「恩公大恩,莫言九願為恩公上刀山、下火海以報恩德。」
咚咚咚,莫言九長跪在地、磕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