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疑惑的心情,張心如和黃藝來到了名片所在的地址。看起來那是一間普通大小的日本料理店,不過顯然被改裝過了,在門口掛了兩面旗子,一面是她們從小看到大的青天白日滿地紅,另一面應該就是黨旗——紅色的背景,中間繡著一個圓形的圖案,滾著黑邊的白色圓形,白色圓形圖案上還有一矮一高兩座綠色的山。
「是這裡嗎?」張心如拿著名片抬起頭。
「應該沒有錯,Google地圖是這樣顯示的。」黃藝收起手機,「進去吧!」兩人走進了不像黨部的黨部。
「我們找林淑琴。」她們向接待人員說明來意。在林淑琴現身前,她們又談論了一會。
「我查過這個『國民聯盟』的資料。」黃藝告訴心如:「是個在2007年成立的小黨,現在的黨員數量跟時代力量差不多。」
「這個國民聯盟真的沒什麼存在感。」張心如向黃藝分享她找到的資訊,「這個黨居然沒有維基百科!」
「是啊。」黃藝笑了一聲,「不過我找到了他們的網站。」
「網站?他們的網站有什麼內容?」
黃藝聳聳肩,「就是……介紹一些政治理念,還有活動紀錄。根據她們的紀錄,他們好像有參加過反服貿抗議和反對馬習會的活動——不過新聞和網路上都沒有紀錄,可以知道他們有多邊緣了!」
張心如忍不住嗆了一聲,「這麼沒存在感的政黨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因為他們有一個蠻有知名度的黨主席。」黃藝邊說邊打開網站給張心如看,「叫做楊勝龍,是個時事評論員,國際專家,是各大電視臺和政論節目的常客,而且人脈挺廣的,藍的綠的大佬,不管哪個黨的,他都有接觸。」
張心如認真的看著黃藝手機的畫面,這網站的內容還真豐富,張心如還看到這個叫做楊勝龍的傢伙跟現任臺南市長吃飯的合影,以及他上少康戰情室的節目片段,看來黃藝查到的資訊應該不假。
「……他們是親藍還是親綠的?」
黃藝聳聳肩,「不知道,他們的網頁上寫『臺灣要走出不受中國和美國主導的第三條道路』,還有在統獨方面他們很模糊的主張『依照臺灣大多數人民的意願』——不過他們很明白的表示反對中國共產黨……」
「所以是親綠囉?」張心如插話問
「看起來是,不過我也不能太確定——因為楊勝龍先生對民進黨的批評並沒有比對國民黨溫和多少,那些評論的用字遣詞真的有夠精彩的,你應該好好看看。」黃藝竊笑道。
「怎麼個『精彩』?」張心如好奇的問
「直白,一針見血。不過也很毒辣。」黃藝笑了笑說。
張心如拿過黃藝的手機,看了下國民聯盟領導人對政治和局勢的評論,不過馬上就放下了,因為這些評論的措辭之嚴厲,強硬,彷彿是把一個脾氣火爆的醉漢漫天大罵的話語寫成逐字稿一樣。
這時,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嘿!」
兩人看了過去,林淑琴一隻手插著腰,一臉從容得意。
「我就知道妳們會來。」淑琴說。「來吧,跟我來。」她向她們擺了擺手,示意她們跟著自己。
張心如和黃藝跟了上去,無意間,張心如看到一張國民聯盟貼在牆上的海報,海報上印著醒目的大字:
自由、民主、反共,第三中心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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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俊傑無聊的看著手機,今天是星期五,明天就是第一次結業典禮後的第一次集會了,為了和同志朋友一起完成組織的宏大理想……靠北!邱俊傑差點忘了自己一開始入會只是男性荷爾蒙的一次旺盛反應罷了。
「你覺得上次長官講得如何?」趙伍浩對他們問道。
現在在學校的廣場上聚集了很多同學,因為有音樂社團剛好在進行表演。真是精采的表演,只會玩樂器的樂團表演著由別人譜寫的歌曲,還表現出亢奮的模樣,搞得自己才是作曲者一樣。
「蠻不錯的啊!」沈偉笑著說,「我很喜歡他講的話。」
「我只覺得他們終於不演了,終於不再隱藏他們的真實目的了!」陳中翰笑道。
「這是組織的觀點,你有任何意見嗎?」邱俊傑轉頭,面無表情的問。
「當然沒意見。」中翰舉起雙手,做出投降之姿,「不過我爸媽是中間選民,所以每次選舉支持的黨都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不都那兩個黨換來換去?」
「哪有!」中翰反駁,「我爸媽今年就投時代力量。」
「那總統呢?」邱俊傑問:「你爸媽投蔡英文還是朱立倫?」
陳中翰聳聳肩,「這我就不清楚了,因為我沒問。」
邱俊傑冷笑一聲,「你知道嗎?很多人其實並不表面說的那麼中立,從他們接觸的東西就可以砍出來他們是支持哪邊的。」
其他人聽後相視而笑,趙伍浩對他說:「你與其關心別人支持什麼倒不如先關心你自己吧!」說著,他指了指邱俊傑的背後。
邱俊傑轉頭一看——安佑靜一邊笑一邊翰另一個應該是同班同學的人說話,她的那對雙眼皮真的有一種勾人攝魄的力量,讓女孩看起來異常迷人。
「看什麼看,上啊。」陳中翰慫恿他
「上?上什麼上?」邱俊傑緊張的問
「當然是去搭訕啦!不然要幹嘛?」
「啥?」邱俊傑差點叫出來,「這裡到處都是人誒!」
沈偉環顧了人數眾多的廣場,不屑的回應:「是叫你去搭訕,又不是叫你去告白!怕什麼?而且我看你們之間的互動還蠻不錯的啊!」
「朋友之間的互動和那種互動又不一樣。」
「那你就先以朋友的身分和安佑靜互動啊!」沈偉說。眼看安佑靜一直和別人講話,然後邱俊傑又不行動,看來,必須幫他找個神隊友了——說巧不巧,剛好看到藍正安經過,他手上提著一大袋飲料,估計是要給籃球隊的隊友們。
「藍正安!」沈偉對他叫道,正安轉過頭時,沈偉他們對他行舉手禮。
藍正安用同樣手勢回應,接著走了過去。「幹嘛?」
「你能不能教幾招和女生搭訕的技巧?」沈偉問,並用拇指指了指身後的邱俊傑。
藍正安看了看邱俊傑,又看了看沈偉,然後點了點頭。「邱俊傑,過來。」他揮手示意。
邱俊傑乖乖走了過去,只見藍正安以過來人的身分對他提點建議:「小傑,我跟你講:和女生搭訕有很多方式,你可以約人家去看電影,也可以約人家去逛夜市,甚至可以約人家吃飯,或是上面三個一起來,但這些都有一個關鍵——你必須主動出擊,創造和人家接觸的機會——我知道,我知道,這是一道很難跨越的心理關卡,所以我有這麼一招:不論你的對象是誰,都要假定對方是萬人迷,隨時會被搶走,這樣才能逼迫你自己必須趕快行動。」
「別叫我小傑。」邱俊傑不悅的回應:「只有我媽和我妹會叫我小傑。」
藍正安笑了笑,不理他,他從裝著飲料的塑膠袋裡拿出兩罐,塞到邱俊傑的手裡。「總之……最關鍵的就是主動出擊,創造機會……上吧。」
「喂,什麼……」邱俊傑還沒反應過來,就突然承受了毫無心理準備的推力,接著又來不及反應的撞上一塊會呼吸,包著骨架的肉。
「噢,抱歉……」邱俊傑暈頭轉向的賠不是。
忽然,他看到了那雙迷人的眼睛。
安佑靜和她的同學楞了一下。安佑靜舉手說:「嗨,邱俊傑。」
邱俊傑連忙舉手回禮,「哈囉。」
他的同學看著尷尬的兩人,忍不住問:「你們認識?」
「對,我們在同一個組織——哦不,同一個社團。」安佑靜回答。「幹嘛?」
「沒有啊!」他的同學聳聳肩,並且打量起邱俊傑的外貌,「你挑男生的眼光蠻不賴的。」
邱俊傑聽了這話超級不自在,他不太習慣別人評價自己的外貌。
安佑靜看了看邱俊傑,現場氣氛不知道該說是曖昧還是尷尬。
不過佑靜的同學倒是挺識趣的,「我先回家啦!下週見!」
「再見。」安佑靜說,然後看向俊傑。
俊傑這時注意到學長塞給他的兩瓶健嗠,然後他想起藍正安說的話:
最關鍵的就是主動出擊,創造機會
「那個,妳要喝飲料嗎?」俊傑故作輕鬆的問。
「好啊,謝謝!」安佑靜大方的接過他手上的健嗠。這時,他注意到地上有一支手機。
邱俊傑也注意到了,他看著她把她撿起。「那應該是我的,剛剛撞到妳的時候不小心掉到地上的。」他聳聳肩。
「嗯。」漂亮女孩想想也是,於是把手機交到長相清秀的男孩手裡。
不過,邱俊傑才拿回手機就叫了出來:「幹!」
「怎麼了?」安佑靜朝他手裡一瞧,手機的螢幕出現了像是蜘蛛網般的裂痕。
「螢幕摔壞了嗎?」安佑靜問
「不只是螢幕,這支手機壽終正寢了。」邱俊傑回應,語氣非常懊惱。早知道當初就該貼個保護膜,他心想。
「喔……我很抱歉。」安佑靜尷尬又滿懷歉意的問道:「要不要我賠你?」
「啥?不用不用!」邱俊傑連忙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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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淑琴把他們帶到國民聯盟黨部二樓,她們走進了一間被標記是檔案室的地方,裡頭擺著一個一個高至天花板的貨架,放滿了一個一個箱子。
「這是我們的檔案室,就像你們所看到的,所有的資料都放在這裡。」林淑琴對她們介紹道。她搬來了兩張椅子放在一個桌子前。「請坐。」她對兩個女孩說。
張心如和黃藝互相看了看,然後接受了林淑琴的邀請。
「妳找我們是為什麼?」張心如問
林淑勤態度輕鬆,但從神情中又透露出一絲嚴謹,她拿出一包菸並點上一支。「……我這麼說好了,我希望妳們可以幫我。」
「幫妳?」黃藝問:「怎麼幫?」
「我希望你們可以跟我們一起合作,對抗妳們學校裡面右軍連組織。」林淑琴說
「『對抗』?」黃藝仰空翻了翻白眼,「抱歉我實在不想,因為我現在只想離他們越遠越好。」
「我知道這是一個很吃力不討好的任務,但我希望你們可以幫忙。」林淑琴手指夾著香菸說道:「臺灣沒有多少人知道右軍連,但是他們的危險性卻一直不減反增。」
「危險?」張心如一臉好奇,「怎麼說?」
「你們現在所認識的右軍連,頂多就是一個嚴重排外又拒絕接受不同意見的團體,但實際上,他們並不只是這樣,右軍連應該是我們有觀察以來,最激進、最極端,但同時也是最神秘的臺灣獨立運動團體。」淑琴一臉嚴肅,「右軍連雖然主張臺灣獨立,但他們跟那些檯面上的臺灣基進,喜樂島和自由臺灣黨最大的不同在於,他們的意識形態是極端的。」
「可以解釋的更清楚一點嗎?」黃藝說
「我這樣說好了,大部分臺派團體,就算再怎麼反共,再怎麼主張獨立,都有一個底線:那就是堅持自由民主和人權,但右軍連沒有這條底線,對他們來說,民主自由是可以不要的,為了獨立,所謂的『自由民主人權』是可以被犧牲的——簡單來說就是右軍連有法西斯主義的傾向!」林淑琴大大吐出一口氣,「……你們知道什麼是法西斯主義吧!」
張心如瞪大眼睛難以相信這個訊息,「類似納粹嗎?」她狐疑的問。
「不盡然,因為這個概念很模糊,法西斯主義從來就沒有一致的概念,它是一個很抽象的意識形態,通俗來說,法西斯主義是一種極端民族主義,但實際上,任何因為受剝奪感,而對『非我族類,除之後快』的行為都可以叫做法西斯主義。」林淑琴說完後咬咬下唇,「聽不懂沒關係啦!因為我也不是很懂。」
兩個小女孩聽得目瞪口呆,這是她們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突然,兩人都回憶起她們在組織的那段歲月,整齊劃一,完全一致,反對差異,不許違抗領袖,不合群者遭到打壓和排斥——「這太扯了。」黃藝低聲說
「這還不是最誇張的,右軍連主張必須完全消滅反獨派,消滅所有和獨立建國不同的聲音,但是他們不是說說而已,他們還真敢幹!」林淑琴說著,拿出一張照片——照片拍的是一座廟,然而已經看不出來了,它被燒得只剩下斷垣殘壁。
兩人看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這……這是他們幹的?」
「沒錯。」淑琴點頭,「這間宮廟的董事會有人是那個……統一促進黨的,所以右軍連直接縱火把那間廟給燒了。」
「這燒的很嚴重誒……」黃藝不敢相信的問:「有人遇害嗎?」
「謝天謝地,沒死人。不過有一個借廁所的國中生被燒到三度灼傷,還因為吸入太多二氧化碳變成植物人——應該是不可能恢復了。」
「他們知道他們波及無辜嗎?他們知道他們對那個國中生造成多大的傷害嗎?」張心如忿忿不平的叫道。
「他們當然知道!」林淑琴雙手交叉,「哼」了一聲道:「但他們完全不在乎!對他們來說,不管什麼方式,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行了,他們才不管會給其他人帶來什麼傷害——對右軍連來說,那個孩子不過是『附帶損害』罷了——這絕對不是個案,我這裡就有整整一箱子的證據!」說著,她一口氣把一個沉重的紙箱「碰」的一聲放道桌上。
箱子裡面的資料讓張心如和黃藝有種見證地獄的感受。
「他們幹了這麼多票怎麼還能活到現在?」黃藝不爽的問道。
只見林淑琴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就是最麻煩的地方了。右軍連雖然冷酷無情,行事不計後果,但他們可不是傻子——你們在箱子裡面看到的各種瘋狂行為都是經過精心策畫的,這導致他們總是可以躲過檢方的調查——右軍連組織的嚴密性是很高的,我就說最具代表性的好了:在整個右軍連,沒有人知道自己的領袖是誰,大家只知道『系統』帶領整個組織,指揮和決議整個組織的一舉一動——但除了這些,所有人,包括我們,都對系統一無所知,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系統』不是在指某個人,而是對完全掌控組織的那群右軍連高階領導人的統稱,這些狡猾傢伙躲在暗處,秘密策劃整個組織的一切行動。」說著,林淑琴又從外套口袋掏出一疊相片,「……而就是這麼一個充滿嚴密性和危險性的極端組織,近年來還像是吹氣球一般瘋狂擴張——從大學到補習班,到健身房,再到撞球館,右軍連幾乎遍布全國各地,在全國各地到處都是右軍連的蹤跡!」
張心如和黃藝看著她掏出的那一沓相片,他們看到在不同的大學校園,包括臺大、清大、交大、成大,一些名字認不出來的大學……甚至還包刮國軍和龍舟隊,都有一群全身穿著黑色的人,拿著印有組織標誌的黑旗,做著右軍連特有的手勢。在她們眼裡那手勢基本和納粹敬禮無異了。
「靠北啊……」雖然在兩人眼裡,右軍連本來就是一個沒安好心的組織,但是她們今天第一次了解到右軍連到底有多麼的恐怖。
「因為這個組織的嚴密性,加上他們真的很低調——他們的公開活動很少,也沒有以組織的形式參與遊行。」林淑琴低下頭,眼球上下看著兩個女孩,「所以也就沒多少人知道這個組織了,就連我們國民聯盟調查了那麼久,也還是有好多關鍵資訊搞不清楚:他們在全臺有多少成員?有沒有海外分會?還有——他們的資金來源究竟是從哪裡來的……他們的領導人在宣傳網站上聲稱,所有的資金都是成員捐款——媽的,我才不信!」林淑琴一臉不爽。「只要我們找到他們跨過法律界限的小尾巴,就可以通報給警方,然後他們就有義務和動機進行調查,最後一舉端掉他們!」她拳頭拍在手心上。
兩個年輕女孩一臉茫然,張心如問:「要怎麼做?我們什麼都不知道要怎麼對付他們啊!」
「這就是我希望我們可以合作的原因。你們不用做太多,按照我的計畫就可以了。」林淑琴對二人說:「右軍連的嚴密性、警惕性和危險性可能會讓這項工作困難重重——但是右軍連是沒有底線的,我們必須在他們完全失控以前阻止這群不擇手段的瘋子。」林淑琴這樣告訴張心如和黃藝,給她倆打預防針——但她們依舊低估了右軍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