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是冷門時段,麥思樂幫忙顧民宿前臺,放空著思考方旭陽下午的提議。在成為作家之前,她其實更傾向於成為漫畫家,後來卻發現文字比繪畫更能帶給她平靜。畫手帳或者簡單的四格漫畫還好,對她來說就是不正經的隨手塗鴉,可是當她想認真的呈現作品時卻會變得相當煩躁。因此成為漫畫家這件事被她逐漸的遺忘了,專心的投入寫作行列。心血來潮之際,她會為自己的書畫點插畫,或者上傳有趣的對話四格,但童年的嚮往已經被蓋上布不再觸碰了。
「你想去休息可以去休息了,剩下時間我顧就好。」方亞晴在她面前放下一杯冷茶。
染成紅棕色的捲髮綁成魚骨辮,方亞晴同樣有雙無時無刻看起來都像在微笑的雙眼和同款梨窩,五官和方旭陽有八分相像。麥思樂還記得自己對她的第一印象是軟軟萌萌的小女生,像棉花糖一樣甜甜的。
「晴寶,借我抱一下。」麥思樂充滿著雜亂的思緒,此時此刻就想對著好友撒嬌一下汲取能量。
「怎麼啦,感覺你跟哥哥回來後心情一直篤篤的。哥哥欺負你了嗎?」方亞晴摸著埋在她腰間好友的頭,像是在順寵物的毛一樣。
「他如果欺負我你打算怎麼辦?」麥思樂稍微鬆開擁抱抬頭問道。
「我幫你揍他!」方亞晴一臉嚴肅得揮舞拳頭,卻像小奶貓伸出爪子一樣沒有殺傷力。
麥思樂被逗得笑出聲,換來了好友一個眼刀,伸手要去騷她癢。兩人嬉鬧了一下,以麥思樂投降終結。
她拉過一旁的椅子拍了拍要方亞晴一起坐下,喝了口茶「你哥下午問我要不要幫他畫店內牆壁。蘭姊跟妳說了什麼嗎?」
那件委託麥思樂越想越奇怪。就算是方旭陽跟方亞晴提了在找畫家,以方亞晴的性格根本不會特別推薦她。先不說她現在的事業是作家,方亞晴還不知道她放了兩個月的假有空閒時間可以做其他事。方亞晴屬於會無條件支持好友的類型,卻不是會主動提出改變方向的人。
「我問蘭姊需不需要隱瞞她打過電話找我,她說你會馬上猜出真相,果不期然。」方亞晴笑了笑「蘭姊跟我說她給你放假,但不希望妳頹廢的過兩個月。她說找點你平時不會做的事情給你做,說不定對找靈感有幫助。」
因此當方旭陽隨口提起在找插畫家時,方亞晴才推薦了麥思樂。方旭陽是真的喜歡她的繪畫風格,而不是被迫的介紹這個提議。
得知真相讓麥思樂稍微鬆了一口氣,她就擔心這個名額是方亞晴拜託來的,這樣她對方家兄妹倆都會感到抱歉,也會感覺到更有壓力。
「可是樂樂,我感覺你有事情還在消化沒跟我說,不然這次蘭姊不會特別打電話給我。妳遇到什麼煩惱了嗎?」方亞晴問道。
麥思樂頓了一下,思考怎麼組織語言比較好「嗯,我也還在思考。但我想是因為幾個月前跟我妹見面得知她也準備要考大學了吧。」
她後來有察覺到自己心境是從那時候開始轉變,但在被朱昀蘭點破之前她一直在逃避直面這些紛擾。
「有事情都可以跟我說,我會聽的。」方亞晴面露擔憂的說道。
「就算我跟你說我想封筆了?」麥思樂忍不住打趣的問道。
這個答案顯然嚇了方亞晴一跳,但她還是馬上接道「妳想清楚了我就支持!」
她再次一臉認真的做出加油打氣的姿勢,讓麥思樂笑了出來,也同時感到動容「我開玩笑的,但真的謝謝你。」
不止方亞晴,成長成今天的她是一路人許多人無條件的支持和鼓勵。
是啊,她已經長大了,和先前那個徬徨無助的自己已經不一樣了。
已經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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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聲一響,選手們同時跳進泳池裡,奮力地向前游。第三水道和第五水道一馬當先,隨著比賽時間流逝很明顯的領先其他選手,爭奪著一二名。然而意外就在一瞬間,一個轉身時機失誤,折返後第三水道稍微落後,卻依舊緊咬不放。在最後衝刺階段,原先落後的選手提了速,反而是領先的第五道有些後繼無力,兩人差距逐漸縮短,最後在差不多時間抵達終點。
兩人同時從水中抬起頭,氣喘吁吁的望向記分板。
比賽秒數和名次同時出現,廣播聲音響起「第一名,第三水道,麥思樂。第二名,第五水道......」
那時的麥思樂抑制不住嘴角笑容,立刻轉頭望向觀眾席,尋找認識的身影想分享喜悅。她其實也不記得當時對方確切的表情了,只記得那女人眉頭緊鎖,嘴角抿成一條線,雖然遠得看不清楚表情她卻很確定自己讓對方失望了。等到頒獎典禮時,站在第一名平臺上的麥思樂甚至找不到她的人影,儼然以提早離場。
失望了。她怎麼又失望了?
睜開雙眼,麥思樂還是沒找到那時疑惑的解答,她好久沒夢到以前的事情了,腦袋還有些混沌分不清楚現實的邊界。等到意識逐漸回籠,空落落的感覺隨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湧現的煩躁感和憤怒。
麥思樂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凌晨五點多,情緒凌亂到已經睡不著,索性下床去廚房洗把臉。從冰箱拿了瓶啤酒,她看了一眼魚肚白的天空,赤腳往沙灘走去。海浪一拍一拍的往岸上打,清晨的風讓她大腦清醒了不少,拉開易開罐坐下來看著天空逐漸亮起。
朱昀蘭說對了,她好像確實不甘心。內心積攢了許多憤怒,她想宣洩也不知道從何開始,想朝著大海大聲咆哮。
失望?她到底做錯了什麼讓對方失望?她又哪裡錯了?現在呢?她還能讓誰失望,誰還能管她要做什麼,人生要怎麼走?
那天,太陽升起時,麥思樂的決心隨著天空一起明朗,一旁是被緊緊捏扁的啤酒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