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這毒霧來源後,高瑟露出沉痛表情。
「茴心,你當真要與歐格魯為敵…?」
可女孩恍若未聞,毫不在意地將空瓶扔到一旁。
「這是參考鉅魂公所做出的化骨屍毒,沒有解藥別想擅闖。」
「老傢伙,我得承認你確實有點本事。」
而她身旁男人也露出戲謔笑容嘲諷。
「但今日可沒有你插手餘地,乖乖站在那邊看戲吧!」
隨他一聲令下,旁邊蒙面人掏出藍色魔石──投影在紅色布幕上的光布聚焦成形,一個個驚恐小孩很快浮現在螢幕上。
不只是學生,還有一些教職人員出現在螢幕中。他們並沒有被綑綁,但是站在四周的持兇犯人們顯然限制了他們的行動。
而人群最顯眼位置上,一個男子眼神陰暗地站在天臺邊,彷彿能看見高瑟一般筆直瞪來。
細眉方眼、長鼻薄唇…,高瑟很快察覺此人便是圖哀。
他與鍛心同為歐格魯通緝犯,屬於戰鬥能力高強的武裝分子,斷送在他手上的政商名流不計其數。
而若學院那邊有這種實力的敵人…那情況可說對軍方十分不利。
「看得出這裡是哪兒吧?」
看到高瑟憤怒神情,奇裝男表情更加得意。
「我們已經在學院裡布下了足以炸毀整棟大樓的炸藥,只要接下來你們敢忤逆我們,就會…碰!哈哈哈哈哈!」
男人浮誇地捧肚大笑,欣然陶醉於這緊張氣氛一般。
高瑟神情更加凜然。
「荒天眾…你們到底想要做甚麼?」
「問得好!」
看到高瑟不再魯莽,男人蔑笑著示意手下把演員綁至同處,而毒姬隨即擴大霧氣範圍,並一一餵演員們服下某種藥丸。
看著墨綠霧氣逼近,這些演員們紛紛驚恐掙扎──直到發現霧氣沒有對他們造成任何傷害,這些人們才縮起頭不再抵抗。
男人舉起食指朗聲說道。
「要求只有一個:在一小時內,將兩位特命大使帶到我眼前。」
「你是說…羅姆路斯和斯芬克?」
高瑟臉色愈發陰沉。
「先不說斯芬克到底有沒有殺了鍛心…羅姆路斯與這件事又有何關聯?」
「毫無牽連。但作為荒天眾新任教主,我必須讓你們清楚荒天眾的能耐。既然斯芬克──不,既然歐格魯敢殺我教掌門,我便要你們拿所有人皇候選的命來賠!」
男人目光顯露無盡殺意。
「──只是為了示威,就要讓其他無辜人士跟著受害嗎?!」
高瑟無法認同,他沉聲一吼讓霧中之人不禁震懾幾秒。
「別給我亂扣帽子啊。」
但矮小男人很快恢復了鎮定,他冷笑抬手,幾道銀光飛快甩出。
「住手!」
高瑟一眼就看出男人目標為誰,他一驚之下朝演員揮劍奔去。
但演員們位於霧中,其實軍人根本沒有手段阻止飛鏢衝向目標。
來不及趕上,銀鏢已經穿過演員頭顱──但只是從他們頭顱間縫穿過,暗器沒有命中任何人質。
「下一次可就不會射偏了,搞清楚你的立場,輕舉妄動只會讓更多市民死亡。」
男人冷冷說著,而高瑟也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無能為力,鐵青著臉收起佩劍。
「團長!」
入口處傳來一聲呼喊,褐髮少年氣喘吁吁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沒等高瑟回應,貝洛一發現還有幾名歹徒擋在視線時,便立即抽劍殺去──
「不準動!」
矮小男人察覺貝洛意圖試圖阻止,但一道白光閃過後,幾名歹徒陸續成了斷線木偶無力跪地。
「貝洛!」
高瑟也沒有料到貝洛出手如此不經大腦,他怒吼一聲卻已為時已晚。
而毒霧中的矮小男子顯然比高瑟更加驚怒。
「你這小子!知道自己在做甚麼嗎?!」
「請稍等!這傢伙並不知道談判內容──」
「──很好,既然你們執意毀約,那我就讓你們知道這麼做有甚麼下場!」
矮小男人絲毫不聽高瑟辯解,他憤怒地對著螢幕另一端發出怒吼。
「圖哀!先殺十人!」
「別這樣!」
高瑟垂落手中長劍憤怒大吼,最沮喪的是本人知道這聲吶喊毫無意義。
他閉起雙眼,試圖不去想像將要發生在面前的殘酷畫面──
「「…。」」
一陣沉默過去,視訊另外一端卻沒有傳來任何慘叫。
『…。』
畫面中,手握長鞭的傢伙絲毫未動。
這讓矮小男人相當困惑。
「圖哀?你在做甚麼?!」
『…。』
幾聲叫喚,高瑟這才意識到畫面中有些古怪。
從方才開始,這些手持兇器的歹徒們都沒有任何活動,就只是直挺挺地站著,注視通訊魔石攝影的方向──仔細一看,他們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嘿嘿,團長難道以為我們會甚麼準備都沒有,就魯莽行事嗎?」
「那些敵人發生甚麼事了…?」
「雖然搞不懂原因,但應該是那傢伙。」
「那傢伙?」
貝洛用揶揄口氣走到高瑟身邊,兩人之間所有擋路歹徒已全數伏誅。
「結束了。」
鏡頭也在此時出現晃動。一張新面孔進入攝像範圍──是羅姆路斯那清秀的五官,正義凜然地凝視著魔石低語。
「你的計劃已經被我們給破壞了。所有人質都已經獲救。」
「你…劍魔!?」
男人不敢置信地看向貝洛,又再度看向鏡頭。
「不準動!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
渾厚男聲打斷了男人支吾,同為軍十的壯漢現身舞臺側邊。藍頓舉著巨大雙盾,後方還有戴著誇張魔帽的橘髮少女畏縮詠唱著。
「天風彈!」
在大漢架好盾型後,菈菈娜舉起法杖,一道清澈風捲粗蠻吹開男犯與毒姬間的空隙,以及原本包裹在敵人四周的濃烈毒霧。
「甚麼!?」
男人驚慌退到更後邊,但霧氣卻迅速被風捲給帶往外邊,男人見狀立刻朝毒姬暴吼一聲。
「還楞著幹甚麼!快放出更多毒霧!」
「…!」
毒姬遲疑一會,拂袖拿出另一瓶魔具──
「輪到我上場了對吧!」
藍頓擋住的可不只菈菈娜一人──紅髮少女快速從藍頓身後閃出。
龍族化形,悠離冷笑著朝毒姬撲去,鋒利雙爪發出寒光直取茴心首級。
看見龍女殺來,毒姬先是一楞,隨即釋然地露出苦笑。
她仰頭一嘆,明明舉著毒瓶卻沒有佈陣打算,身旁毒霧已被驅散,用毒者卻伸長著脖子,看起來就像是蓄意等待對方了結自己──
「…等等。」
「鏘!」的一聲,悠離雙手卻沒有落在毒姬頸上。
因為同樣有著焰紅長髮,同樣有著紅麟短尾,同樣身為龍族化形的悠晴替毒姬擋下了致命一爪。
金屬撞擊聲響徹整個表演廳。
「…你從哪裡冒出來的?」
悠離一愣後跳,而悠晴單手拎起毒姬也往觀眾席躍去。
「不殺,好人。」
「就算業很乾淨,那傢伙方才可是壞人同夥哦?!」
悠離對於悠晴解釋相當錯愕。
「她是被逼的。」
彷彿變魔術一般,悠晴身邊突然再走出一個女孩──是神情緊繃的芙蕊,表情就和被叫去跑腿的小孩一樣不情願。
走到毒姬身旁,抬手掀開女孩衣領。
彷彿鐐銬一般的粗大鐵環顯眼奪目,也在此刻,眾人都感受到那枷鎖散發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無形光芒。
──囚奴之證。高瑟一眼就認出這個魔具。
那不祥符文與石塊拼湊出的項圈軍方再熟悉不過,明明早已禁止流通,囚奴之證卻總是會在人們快要遺忘時再度出現…。
「原來囚奴之證這麼重啊…?」
芙蕊倒沒有想這麼多。她邊碎念邊把手放在毒姬脖上,而對方只是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己──
不過五秒,那項圈「啪!」的一聲斷成碎塊,魔具失去性能成了廢鐵,砸在地上發出沉悶響聲。
「「「!?」」」
毒姬或者其他所有人都是滿臉詫異。
「?」
察覺眾人驚訝,芙蕊這才意識到自己或許做了甚麼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莫非囚奴之證的解除技術,也是韓宇爵私下研究成果,而非外界普遍知曉?
「不、不可能…!到底是誰壞了我好事!?」
周圍霧氣漸漸淡去,矮小男人氣急敗壞地拔出腰邊短棍。
「圖哀才不是劍魔能夠打敗的貨色!又為何那傢伙能解開奴隸項圈!?」
「雖然我也很疑惑…但到此為止了,荒天眾的首領。」
高瑟平舉手中長劍,朝男人走去的同時目光猶為凌厲。
「別、別過來!」
矮小男人擺出備戰姿勢,但高瑟表情更加堅定。
「需要手下保護、放毒霧護身、只會使用遠程暗器…,難道你以為我會害怕和你近身戰鬥?」
「就算我不善近身戰鬥,要拉你一個下水還是綽綽有餘!」
男人依舊嘴硬大吼。
「五雷亂體。」
高瑟持平手中長劍,彎下身做出蓄力,雙腳冒出電花──
「嘶!」
不甚明顯的雜音響起,但當眾人聽見這聲響時,軍人已不在原位,而是化作殘影朝臺上衝去。
下一瞬間,高瑟出鞘的長劍筆直插在牆壁之上。
可被瞄準的男人卻只是從容地揮舞手中短棍。
──臉上驚恐表情不知何時已轉為奸笑。
「唔…!」
伴隨一聲脆裂聲響,中年軍人單膝跪地,模樣狼狽吐出一口鮮血。
奇裝男滿意地檢視武器狀況──棍上頭鮮血滴落幾滴。
「你真以為我在收編毒姬前,都沒有其他方法防止敵人近身嗎?」
矮小男人回頭再敲高瑟一記短棍,軍人悶哼一聲被打飛幾尺。
悠離迅速撲前牽制,但她的攻勢也如高瑟那樣,殺氣騰騰卻無法命中目標。
怎麼回事?
悠離警戒回身。她確定對方並沒有使用魔力避開殺招,或者對自己進行干擾──簡直就像是她的利爪主動想避開男人一般。
男人傲然舉起短棍,悠離一驚退後半步,但隨即對自己的動作感到憤怒。
她再度出爪,也依舊晃過了男人往詭異方向歪去。
「就算沒有毒姬或任何手下保護,你們也無法對我造成傷害。」
男人尖聲笑著,姿態荒誕不羈卻又不可忽視,就像一個瘋癲演員般品嘗著眾人注目。
「能夠扭曲附近生物感知的…『小丑把戲』。」
高瑟擦去口中鮮血緩緩起身。
「你是末列一族的長子,帕蓋,對吧?」
「還真是硬朗啊,老不死的傢伙。」
對方表情意外,轉身回瞪高瑟,看起來並沒有料到高瑟還能行動。
「我說是的話──又如何?」
『這樣也能猜出來嗎,真不愧是高瑟先生。』
『薰央倒是早就知道了喲!』
『真不愧是薰央?』
看韓薰二人逐漸冒出緋紅霧氣,芙蕊蹙眉插嘴。
『帕蓋是誰?末列的人?』
『和我一樣是靈氣持有者,靈氣效果是扭曲進入領域者的判斷能力。』
韓宇爵笑著點了點頭。
一旁毒姬因為芙蕊能力還沒有察覺他和薰央,只戒備地躲在悠晴身後不發一語。
『所以近戰反而會打不中他?還真是小丑把戲。』
『唉呀,看來芙蕊知道怎麼對付這種傢伙了呢,很不錯哦。』
『這、這點程度有甚麼好誇獎啊,白癡!』
芙蕊嗔瞪韓宇爵一眼故作不屑。
「那麼,我的確沒有辦法應付呢。」
高瑟沉默幾秒後收起劍鞘。
「沒錯,就是這樣,你總算搞清楚狀況了蠢貨。」
帕蓋見狀更加得意,他轉頭看向觀眾席的黑髮女孩。
「還有那個荒天眾的廢物!這次算你狗運被人救了──我下次來的時候也會連你一起殺,給我把脖子洗乾淨等著。」
男人邊說邊往出入口走去,貝洛、藍頓還有菈菈娜同時不解地看向高瑟。
察覺下屬目光,高瑟輕咳一聲。
「帕蓋,你是不是誤會甚麼了?」
「…還有甚麼事?」
囂張的男人依舊沒有見到自己的死期,側眼瞪向對方。
「你的靈氣雖然克制了近身戰鬥,但…這不代表你能自由離開這裡。」
「原來是靈氣嗎…那就好辦了。」
高瑟站到一旁,而悠離壞笑著踏步上前。
一個馬步,龍族少女側手拔起整排釘在地上的觀眾椅朝矮小男人扔去。
──正是如此。芙蕊暗暗點頭。
既然進入範圍後就無法瞄準帕蓋,那反過來說,只要在靈氣範圍外進行遠程攻擊就沒問題了,這能力實在太過庸俗,芙蕊連動手都不太樂意。
「該死龍族!」
但對方看到悠離上前的瞬間便已察覺危險,他咒罵一聲飛快朝外奔去。
──幾百公斤長椅砸在外頭牆壁上發出震耳響聲,但並未命中目標。
「…好遜。」
「你等著,我料理完那傢伙就來揍你!」
聽見悠晴低語,悠離憤怒地扭頭瞪了她一眼才追出門口。
「真是的,悠晴還在生氣上次被搶食的事情嗎?」
「…一點點。」
韓宇爵呵呵笑著把手搭上悠晴肩膀,龍女孩身軀一震,尾巴毫不掩飾地翹起。
「以祈禱之名換取雷精靈垂憐…。」
另一邊,菈菈娜還在詠唱咒語──顯然她並沒有儲備用來限制敵人行動的術式,這導致她絕不可能在男人逃跑前放出有效招式。
『芙蕊。』
『知道啦。』
芙蕊眼睛沒眨半下,耀眼雷光頓時鑽入地中,朝數十呎外奔逃男人遁去。
感受到那股雜魚魔力倒在原地,而追上的龍女似乎沒料到男人會突然停下,失手補上了足以致人於死的攻擊。
也在一聲劇烈撞擊傳到表演廳後,芙蕊再也感知不到那股可悲魔力,事件看來就此告一段落。
「貴安。」
確認現場沒有其他民眾受困後,高瑟遲疑地朝芙蕊走來。
中年軍人看向毒姬的表情五味雜陳,因為直到方才,他還以為這次事件是由荒天眾引起,直到帕蓋露出真面目才得以拆穿謊言。
「高瑟先生,好久不見。」
毒姬露出平靜微笑,緩緩對著軍人點了個頭,而悠晴則面無表情的擋到了兩人面前。
高瑟自知理虧低下頭。
「方才是我無禮了,沒想到妳是被挾持…。」
「不會,我也沒料到都已經隱居瘴谷這麼多年,還能被花葬盯上。」
「所以妳父親…?」
高瑟有些遲疑,直覺告訴她女孩方才所說並非全是謊話。
女孩笑容寂寞而堅強。
「除我以外,荒天眾全員都為了復甦魔龍,在王國事件中全滅了。」
「鍛心也…死了?果然是…斯芬克先生嗎?」
男人看了一旁芙蕊和悠晴,神態藏不住尷尬。
「?」
芙蕊感覺這話題像要開始檢討韓宇爵,她蹙眉張口,卻被身後躲在氣牆內的少年捏了捏臉頰。
『讓她說吧。』
「──誰知道呢?」
正如韓宇爵所預料,毒姬沒有把話題帶往韓宇爵身上,只苦笑著搖了搖頭,眼神看起來無比睿智。
「我聽說羅姆路斯先生,以及斯芬克先生都不願意解釋王國事件的真相,所以我想我也不該多嘴。」
「但是你…難道不恨那個殺父仇人嗎?」
「我該…恨嗎?」
女孩苦笑著長嘆一口氣。
「正因為知道家父遺願,所以我反而感謝那人能帶走他身上所有包袱…這些年,那個傻瓜過得實在太過悲傷了。」
「…!」
芙蕊終於理解自己到底為何會對毒姬抱持排斥感。
仔細一想,從最初見面時女孩就不停散發著超齡氛圍,比穗香更為誇張,只是當時自己並沒有特別注意這部分。
可方才說出的那段話實在太過明顯,芙蕊清楚這種早熟遠非一般孩童所能觸及,彷彿那嬌小身體裡住著一個飽經風霜的女人而非女孩。
難道這就是韓宇爵會對她如此親切的緣故?
芙蕊不禁有些吃醋,但同時也對於女孩的經歷感到同情──究竟是甚麼樣的遭遇才會讓一個十歲女孩有如此豁達的人生觀?
「是…嘛。」
高瑟沉重地將目光轉向一旁,貝洛跟藍頓正合力搬開走道上一根倒柱。
「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不多,需要軍方幫忙介紹一些住所嗎?」
「啊,不必客氣。」
毒姬連忙搖頭。
「我很快就會回弗立萊去,畢竟瘴谷村村民們現在恐怕還在擔心我。」
「我明白了,那麼,沉重的話題就到此為止…。」
男人目光看向芙蕊。
「芙蕊小姐,今日是一個人前來嗎?」
「呃。」
沒料到這麼快就換自己發言,芙蕊一愣忙以心念詢問韓宇爵如何應對。
『…我怎麼說比較好?』
『老實說就好了,反正入場紀錄能被查出來。』
『喔。』
看韓宇爵一臉慵懶,芙蕊蹙眉照答。
「我今天還陪著一個笨蛋參加。」
「哦…?但我好像沒有看到斯芬克先生呢?」
軍人眼神變得有些警戒。
『就說我一爆炸就尖叫著跑出去了★』
「…他一爆炸就尖叫著跑出去了。」
「這樣啊。」
高瑟看起來壓根不信。
「肯定是裝的吧,那個笨蛋。」
能夠看出韓宇爵實力反讓芙蕊對高瑟評價稍稍提高──為了避免被高瑟當作韓宇爵同夥,芙蕊決定多補一句。
『欸~芙蕊居然說那些多餘的話。』
韓宇爵訝異地拉長芙蕊臉頰,可就算是如此動作,高瑟也依舊沒有注意到韓宇爵就在他面前。
『人家本來就不相信了啦,你撒謊也好歹打個草稿。』
芙蕊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那麼,另一邊劍魔…,」
高瑟不置可否地苦笑。
「也是薰央小姐請來的嗎?」
「不是,叫我們來的是這個丫頭。」
一旁悠離與藍頓交接完人犯,若無其事地走來。
高瑟看著悠晴頭頂呆毛緩緩垂下。
「如果是悠晴小姐的話…。」
──那不就一樣是韓宇爵唆使?
芙蕊輕易讀出了高瑟的想法。
不過老實說這也沒什麼好奇怪。因為在歐格魯之眼引咎辭職以後,全城恐怕已無人能像薰央這樣監視城內情況…,所以能針對現場及時通報他人的行為,第一時間都會被當作是薰央出手。
「…雜魚。」
悠晴毫不猶豫地伸手指向同胞。
龍女青筋暴露。
「你說誰雜魚啊臭小子!?」
「貪吃,雜魚。」
看著兩人煞有其事的互相挑釁,芙蕊不禁訝異悠晴還如此排斥對方──明明悠晴平常還算大度,怎麼這仇會記如此久?
「悠離,不要像個小孩子一樣吵鬧。」
黑髮少年從入口緩緩靠近,羅姆路斯朗聲介入。
「何況我們是該感謝她。」
「啊?為甚麼?」
悠離表情再鎮定也藏不住驚訝口吻。
「學校那邊…,也是你們處理好的?」
羅姆路斯走到悠晴面前沉聲問。
「?」
悠晴只用呆毛回以大大問號。
「…真是看不懂那傢伙。」
羅姆路斯嘆了口氣,對著高瑟微微點頭便朝外頭走去。
「既然這裡已經沒什麼事,那我們就告辭了──悠離,走了。」
「喂?你被他們幫助了嗎?啊真是的,下次一定找你算帳啊小兔崽子~!」
龍女錯愕地朝羅姆路斯追去,想起悠晴又回頭扮個鬼臉才悻然離開。
「團長,劍魔『曇花一現』具體來說是甚麼能力啊?」
貝洛等到對方離開才靠近。
「為甚麼可以讓那些歹徒們保持著生前動作死去?」
「…聽不懂你的意思,那傢伙應該沒辦法做到這種事才對。」
「──我和洛克趕到頂樓的時候,羅姆路斯正好收起了劍,而他腳邊倒著一具屍體。」
見團長不明所以,貝洛更加仔細地描述起來。
「看到我們以後皺著眉走來,低聲說了句『這些歹徒都死了。』就坐到一邊。我和洛克不相信一一檢查,結果還真的都死了!?但每個歹徒都還維持著生前的動作,坐著的坐著,站著的站著,連表情都沒有異狀…,連那些被綁師生也都沒察覺敵人是甚麼時候、如何死去。」
「維持著生前動作死去…。」
高瑟嘆了口氣,看起來並沒有太過驚訝。
「情況我大致明白了。總之…姑且對外宣布,劍魔與我們合力解決了花葬餘黨吧。」
「欸?軍方也沒做啥還要掛名──好痛!?」
「就你沒做事還說得理直氣壯。」
貝洛說到一半被藍頓使勁敲頭。
「剩下工作就交給其他弟兄,我們該回去了。」
高瑟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左腿──儘管已經被治癒,但灰褲上血塊依舊明顯。
「順便確認一下有沒有其他地方發生異常──我感覺花葬這次行動太過高調,不太符合他們以往作風。」
「我也是這麼覺得…。」
躲在藍頓身後的菈菈娜小聲附和。
「還要確認啥啊,我今天工作量已經夠了──你幹嘛又打我?!」
貝洛怪叫著瞪向再度出手的藍頓。
§§§§§§§§§§§§§§§§§§§§§§§§§§§§§§§§§§§§§§§§§§§§§§§§§§§§§§§§§§§§§§§§
「…你覺得那傢伙為甚麼要一直把功勞讓給我們?」
走在牛勞市街上,羅姆路斯表情凜然。
「可能是怕樹敵太多?」
悠離看起來毫不在意,隨口回應。
「人族不都這麼膽小嗎?」
「他們根本沒有必要害怕。」
黑髮少年搖了搖頭。
「先不提斐迪勒本家女孩,光一個龍族小孩就足以和妳並肩──」
「是『差我一點』。」
悠離語氣強硬地糾正。
「還有,那個精靈王女孩比上次見到時至少強了兩倍,真是莫名其妙。」
「你怎麼看出來的?」
「…直覺。」
「龍族直覺…嗎。」
羅姆路斯表情微妙。
「總之,雖然不曉得他們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功勞讓給我們,但在我們隊伍變強以前,還是不要試探他們為妙。」
「如果想趕快變強──那就給我找些有用技能不就好了?」
龍族少女拍著胸脯毛遂自薦。
「只要把我三個技能欄裝滿,小兔崽子來十個我打十個!」
「…你以為優秀技能說來就來啊?」
羅姆路斯用鼻子哼了一聲。
「何況讓戰力變強也不定只能靠你。找些實力不錯的夥伴,取得有用魔具也是一種方法。」
「噗~!我跟了你這麼久還真是一個人類強者都沒看過…啊,你們宗主勉強還行啦,要不我們找他?」
「…最近聯邦宣戰,全歐格魯最忙的就是宗主了,我們怎麼可能還讓他煩心。」
羅姆路斯不禁又嘆了口氣。帶著這同伴已經超過半年,他還是不習慣對方思維如此奔放。
「啊?不過就是一個人族城市嗎?半天能解決的事情有甚麼好忙?」
悠離依舊無法進入狀況。
「不管是哪個城市,都沒有你想得那麼好對付。」
「──嘿!其實你還滿會說笑話的嘛!」
「…。」
徑直轉過街角,兩人走入一條緩坡小道。
察覺此地肅殺氣氛,悠離表情也稍微正經了些。
「說起來,我們今天是要來做甚麼啊?」
「來拿宗主要給我的東西。」
「喔喔對,你好像說過今天要來找甚麼撲殺工。」
「是不殺公。你等等別說甚麼失禮的話,這人是師宗地位僅次於宗主的元老,要是你──」
「我知道我知道啦。不是掌管師宗寶物嗎?再怎麼樣我都不會嘲笑寶物看守者的。」
悠離一臉惜才──明明方才連稱謂都沒記清楚。
「…你最好說到做到。」
羅姆路斯半信半疑地停止說教。
隨著兩人越走越深,燈光也漸漸被兩側高聳建築給遮住。
脫出巷口,小道連接另一端才終於成了明媚草地和一座小花圃。
牛勞街景相當凌亂,恐怕也只有這片花園會如此乾淨…。
羅姆路斯邊胡思亂想,邊把花園中央石碑往外一推──
伴隨地底轟隆聲響,兩人腳邊漸漸開出一道大口,通往地下的階梯豁然出現在眼前。
「…怎麼有股屍臭味?」
悠離卻突然皺起眉頭低聲說道。
「?」
黑髮少年訝異地瞪向對方,很快辨別對方不是在開玩笑。
「是死人。聞起來還很新鮮──你小心點。」
少女又補一句。
根據傳言,自從鍛心不殺公已經算是退隱江湖,雖然身為師宗財物管理人,但因不再干涉任何門派紛爭,理應不會再與人結怨──
「難道…花葬大鬧學院只是佯攻…?!」
羅姆路斯突然想到某種可怕的可能性。
他頓時面色慘白,一路朝樓下奔去。
「嘿!小心點!」
通往地下的階梯並不算長,悠離三兩合成一步朝羅姆路斯跟去。
兩側牆壁上雖然排滿燭臺,但沒有一盞被點亮。
四周氛圍愈發陰暗,羅姆路斯神色也因此愈發緊張──
「碰!」
響亮撞擊聲促使兩人朝前方看去。
階梯末端連接兩道窄門,而方才聲音顯然來自右側。
「門後一人,剛殺過人,『業』暴露了他的位置。」
「…準備戰鬥。」
黑髮少年聞言立刻拔出長劍。
「啪嘰!」
隨著羅姆路斯踹開木門,悠離一個翻滾搶先闖入房中。
他們同時面向前方備戰──
映入眼簾的卻與一名頹頹老者。
「…誰?」
老者確實是一身血跡,從他拎著屍體模樣也不難看出是剛殺人沒錯。
但從那具屍體服裝可以判斷,老人十有八九該是出於自衛──畢竟死去之人包頭蒙面,雙手持刀,腰間幾個火魔石隱隱發亮,完全就是殺手打扮。
而倖存者頭戴方冠,模樣蒼老,手邊還綁著幾個沉重鐐銬──與傳聞中不殺公外表一致。
羅姆路斯頓時理解情況。
他收劍行禮,同時用眼神示意悠離起身。
「晚輩不才,見過不殺公。」
「啊?這傢伙就是…!」
悠離不敢置信的開口,但也很快想起自己前幾分鐘的諾言而連忙住嘴。
「…師宗?沒看過的新人啊。」
老者緩慢地將屍身拋開,用悠哉口吻邊走近打量。
「選在這時機進來…你們和這傢伙莫非是同夥?」
「誤會了,我們此行奉宗主之命。」
羅姆路斯表情嚴肅地拿出木牌。
老者看到木牌愣了幾秒便垂下頭。
「見過宗主。」
「久未與生者結怨。若有人來犯,只怕不是要找我。」
重新坐回桌邊,幾人已經恢復從容模樣,只有老者腳邊屍體與氣氛有些格格不入。
「確實如不殺公所猜測的那樣,敵人應該是為了阻撓我獲得所需寶物。」
羅姆路斯歉疚地低頭致歉。
「晚輩目前正處風波之上,還來打擾實在抱歉。」
「既然奉宗主之命,那我也不便多言。」
對方擺擺手將茶杯倒滿。
「那麼,宗主是要賞你哪件魔具?」
「宗主並未明說…」
羅姆路斯緩緩搖頭。
「只說不殺公能提供我所需。」
「呵呵呵…。」
對方訕笑幾聲以後露出猙獰表情。
「宗主當真只說了這一句?」
「是。」
雖然察覺對方表情有異,但羅姆路斯還是決定坦然回答。
「小子,你可知宗主此言何意?」
老人扭曲面容上多了幾分訝異。
「未說寶物名稱而要我協助,代表你可隨意取用!難道宗主有意傳你宗主之位?」
「!?」
羅姆路斯表情頓時茫然。
「不,我想宗主並沒有這個意思才對。」
「沒有這個意思卻要你隨意取用…?」
看到少年還未進入狀況,不殺公也跟著疑惑,但話都還沒說完他又擺出一副恍然大悟模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只剩下一個可能──小子,你是不是想坐那至尊之位?」
「「!」」
這下連悠離都露出戒備神色──他們完全沒有料到對方能僅憑宗主一句話就看出這事。
見兩人都是一臉心虛,老者不再多言,呵呵笑著起身,走向暗房時還不忘轉頭看了羅姆路斯一眼。
那表情並不帶賀喜之意,羅姆路斯甚至覺得不殺公目光隱隱透出輕蔑。
「我這就去拿你所需要之物…,你在這裡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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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宗,總院──
修剪整齊的植栽,幾無落葉的碎石步道,一群身穿素衣的門徒訓練有素地朝門口迎去。
抬架上,幾個傷患痛苦呻吟,但在看到門徒成群走來以後明顯安分許多。
門徒們分配工作條理井然,明顯對於眼前情況早有演練。
這裡是司宗總部,同時也是歐格魯聲名遠播的慈善醫院。
無須負擔任何醫療費用,但也因此一切藥方從簡。
司宗不會拿出甚麼稀世傷藥來醫人,所以一般有能力負擔傷藥的人不會前來,只有窮困人家與罕見疾病才會來此求診。
庭院長廊,一名褐髮少年匆匆走過。
他服飾與門徒相差不大,只有胸襟與衣領配色由棕改青,那是晏首身為司宗幹部鮮少的證明方法。
到達和室門口,他輕敲門框三聲才進入室內。
「宗主。」
房內一名銀髮男子撫琴端坐。
「外頭因何事吵鬧?」
明明發問者雙眼皆被黑布給遮起,可抬頭那瞬間晏首確定對方正與自己四目交接。
「方才軍學院和音樂廳分別傳出恐攻,兩邊加總起來共二十七人輕重傷。」
「死亡人數呢?」
「宗主,無人死亡。」
「?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銀髮男人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那麼,這些狀況你們應該力所能及?」
「是的,『只有』這些狀況的話,我們都還處理得來。」
晏首拱手回應。
察覺少年欲言又止語氣,宋懷嬰挑眉追問。
「還有什麼問題嗎?」
「維安部長來訪,似乎是認定這次恐攻事件與我們有關。」
「?。」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不用旁人提醒,晏首相信宗主必定對這個部門有點印象。
維安部是軍閥為了管理歐格魯所成立的治安單位,專門負責糾察制度缺失與失效人員彈劾──儘管立意良善,但兩人都非常清楚,這單位早已失去了成立初衷,如今的維安部門只會在發生問題後進行推諉塞責和事後諸葛。
就如現在司宗莫名其妙成了罪魁禍首──想必對於維安部來說,不會發表聲明澄清,也不願和與軍閥爭執的他們,非常適合拿來揹黑鍋吧。
「請人到會客室吧,我親自過去一趟。」
「是。」
「哈哈哈,下次再約你去看看!」
「好咧!就等青文兄挑個良辰吉日!」
走到會客室以後,門內兩個中年男子早已聊得忘我。
「「!」」
座上看起來都已超過四十,其中身材福態那人在看到晏首時表情頓時緊繃,彷彿他一直都保持憤怒臉色在等待宗主到來。
宋懷嬰徐徐入座,對兩位軍官從容點頭。
「青文先生,志和先生。」
神色稍嫌輕蔑的男人率先開口。
「好久不見啊,懷嬰老弟。」
這聲招呼不帶情緒,更像是對奴僕說話般趾高氣昂。
「雖然不想當黑臉,但每次過來,都是要替司宗善後,真是讓人不快。」
──就這一句話,晏首已在腦海中賞了那頭豬好幾巴掌。
銀髮男人表情平靜,看起來對兩人如此態度倒是見怪不怪。
「…敢問這次司宗出了甚麼疏失?」
「你還敢問?」
臃腫男人提高音量質問。
「今天受傷這些民眾你看不見?他們就是因為你們而受傷的知道嗎!」
一旁男人媚笑接話。
「冷靜點,青文兄,他們又不是一兩天散漫了,看他們這模樣,恐怕連自己犯了什麼錯都不知道。」
「?。」
晏首不禁低頭確認自己手上有沒有拿著醫針。
否則要是一個衝動真把兩人啞穴給扎上,他不好和宗主交代。
「志和兄所言極是,那就只好讓我來說明一下吧。」
臃腫男人浮誇地嘆了口氣,翹起腳往後一靠。
「根據帕蓋口供,今日恐攻相關兇器──全部來自司宗進貨車隊。」
「「?」」
宋晏二人表情頓時疑惑無比。
宋懷嬰最先反應過來,他側頭對晏首詢問。
「晏首,我們最新一次車隊入城是何時?」
「回稟宗主,兩個月前。」
「我也記得是如此──所以軍閥的調查結果是,這次恐攻軍火早在兩月前便已流入歐格魯?」
「不對!你們別想騙我!司宗最近一次進貨明明就是上週!從聖都過來十六臺馬車!我們的人記得清清楚楚!」
肥胖男人氣呼呼地大吼,但因為丹田不夠有力,聽起來比較像是在呻吟。
另一個男人表情也跟著嚴肅起來。
「在這種事情上撒謊並不明智,還請二位不要以身試法。」
沒等宗主回應,晏首已忍不住插嘴。
「我們車隊進出皆有發號登記,並且每三月一期定時發車,還請軍方明察…!」
「放肆!你們這是在挑戰軍方的調查結果!」
──遺憾肥胖男人根本聽不進他們辯駁。
「那車隊就是掛著你們的標誌入城,所以軍方才會直接準許他們入境!要是你們再堅持不是你們的人,那好啊,咱們以後就公事公辦!以後司宗車隊,沒等個三天別想輕易過我們崗哨!」
看到對方如此不講理,晏首頓時怒火中燒。
「你們自己沒發現那車隊有問題──」
「晏首。」
卻是自家宗主朗聲打斷他的指責。
「我想,軍方調查結果肯定沒有問題,是我們這邊出了什麼狀況才對。」
「…什麼?」
晏首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轉頭看向宗主,而宗主卻不是在開玩笑。
「請給我們一天時間,關於上周怎會有司宗車馬入城,明日便會提出讓兩位滿意的答案。」
軍方二人表情頓時和緩許多。
「甚好,甚好。」
「還是懷嬰老弟懂事,那我們明日再來一趟,希望你不要食言…。」
但晏首可不打算忍氣吞聲。
「宗主──」
「晏首。」
銀髮男人當然知道少年有何不滿,但他態度強硬,堅決目光讓晏首只能低頭。
「?是。」
望著門口離開的軍閥隊伍,宋懷嬰淡然說道。
「我知道你有所不滿,但在那時候爭一時口舌之快,只會讓司宗處境更加不利。」
「?為何不能替司宗證明清白?」
晏首滿腹怨氣,當他說完的瞬間便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這恐怕是他第一次指責宗主。
但他抬頭看到的,卻不是宗主對自己失望的表情──相反的,宋懷嬰神色依舊溫柔和善,彷彿對於晏首這些氣話相當讚賞。
「──就算我們有理,那又如何?你可知與軍方產生縫隙以後,司宗會面臨什麼樣的未來?」
為免再與方才一樣粗俗,晏首謹慎地挑選用詞才開口。
「我們若能取得人民的認同,或許軍方態度就不能如此強硬。」
「沒錯。」
宗主微笑點頭。
「只要我們據理力爭,人民定會為我們喊冤,那軍方就會態度誠懇地與我們道歉。」
「那這樣?這樣不是很好嗎?」
晏首疑惑接話。
「然而,一等風波過去,你會發現當初被懲處的官員再度坐回同等或同樣官階。那些無用單位不會有半點改善,同樣劇本仍要繼續上演──並且他們變得更加邪惡,用盡各種骯髒手段只為攻擊已成眼中釘的我們。」
「!」
黑髮少年表情驚疑,但似乎對於這描述並不陌生。
「為了尋求公義我們再度求助於民,但老百姓的吶喊也是有期限的,最多三週,三週後將再無人替我們鳴鼓伸冤,只留我們獨自面對軍方──你覺得這樣的未來比較好嗎?」
銀髮男人平靜語氣中藏著無盡怒火,晏首知道宗主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場災難。
「宗主息怒。」
「…抱歉,我失態了。」
對方按著眼睛頹然坐下,此刻身為一宗之首的氣勢全無,晏首深刻感受到對方也和自己一樣是個渺小無能的人類。
「你放心,我會和軍方算這筆…不,所有帳──不過時候未到。你且先去幫忙大家吧,傷患要緊。」
「是。」
晏首拱手往外走去,他知道就算世道如此淒涼,他最尊敬的宗主還是會以民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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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太陽柔和而順眼,映照在田邊小路讓作物都成了金黃色。
芙蕊牽著韓宇爵的手邁步向前──少年顯然放緩了速度好彌補兩人步距差異。
悠晴默默跟在一旁。
麥穗或者其他種植上跳過了一隻蟋蟀引起女孩注意,但正要撲向農田的瞬間,悠晴卻被薰央冷淡拽住尾巴。
芙蕊暗自慶幸──要是悠晴一時興起把那種噁心蟲子捉進家中,那她絕對會把它電焦…。
韓宇爵看著橘紅色的天空若有所思。
『正如高瑟先生所說,這次敵人實力太差,與犯案手法相形對比有種違和感。』
又在說這種看起來很高明實則毫無意義都沒有的發言…。
芙蕊不甩韓宇爵瘋言瘋語叉開話題。
『方才那個叫悠離的傢伙,說悠晴有去告知他們學院狀況…?但悠晴剛剛明明都在我們身邊不是嗎?』
『其實那是上周的事了。上週有讓悠晴去告知他們,說有壞人走私軍火入城沒被軍方發現──沒想到他們直到今天中午才掌握到敵人動向。』
韓宇爵耐心解釋。
芙蕊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對耶?花葬是怎麼走私軍火進來的?我感應到的魔具可以直接把校園炸成廢墟吧?』
『恐怕要歸咎於駐守士兵。敵人只是在車隊上掛個司宗令牌就被放行了。』
『…軍紀敗壞。』
芙蕊沒好氣地搖頭。
『所以你早就知道這裡和學校都會發生事情吧?我就想不通你怎會突然想看歌劇。』
『當然,薰央放個影屑追蹤軍火就知道了。不過我希望下次能由他們自己發現。不然歐格魯遲早要完蛋。』
『嘴上這麼說,但你還是攬下一半工作不是?』
芙蕊沒好氣地瞅了對方一眼。
『是為了芙蕊哦。』
韓宇爵輕咳一聲。
『畢竟可以跟芙蕊一起做點甚麼嘛,當然想留下快樂的回憶。』
『…。』
芙蕊紅著臉狠踩韓宇爵好幾下。
直到走回森林邊界,芙蕊才將氣牆粒子給完全解除。
氣牆粒子已經被芙蕊掌握得相當精熟,雖然不確定該如何稱呼,不過能夠抵擋物理攻擊或腐蝕霧氣,還能隨心所欲地轉化為魔力虛態單純擾敵,對芙蕊來說甚至比起源魔力還要好用。
看見那棟讓人懷念卻又無比陌生的小木屋進入視線,芙蕊心神回到六年前,她還保有天真爛漫的時期。
「歡迎回來。」
似乎是察覺芙蕊表情裡的溫柔,韓宇爵笑呵呵地牽起芙蕊往木屋走去。
芙蕊抬頭。眼前少年已不再如當年青澀。
牽著自己的手厚實溫暖,而背影成熟穩重。
自己長大以後也能散發這種讓人安心的氛圍嗎?
芙蕊不太肯定,迷惘讓她無所適從,只能靜靜脫鞋進屋。
玄關鞋櫃已經換新,她記得原本木櫃破爛不堪還有些發霉。
客廳倒是沒什麼變化,雖然換了個沙發,但配色與原本那座相近,不會特別突兀。
樓梯欄桿她也還有印象,第一次看見時她甚至懷疑自己扶著扶著就會把欄桿給推倒,但這排木桿卻比她想得還要堅固,直到現在依然都稱職佇立在臺階旁──或許韓宇爵早就把它們翻修過?
「…。」
看向樓上,芙蕊猶豫地停下腳步。
她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上樓。
她清楚記得當年自己要韓宇爵拋下中了屍毒的薰央,遭到韓宇爵拒絕後她又果斷放棄兄妹倆回宅邸避難──
「芙蕊?」
韓宇爵訝異的詢問讓芙蕊從難堪回憶中逃脫。
「幹嘛?」
芙蕊一開口就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已經變得乾澀。
她錯愕地以手抹過眼睛──原來淚水早已從眼角滑落。
「?為甚麼這樣都可以哭啊!」
她立刻轉身背對少年,不停用手擦拭眼角,但眼淚還是撲簌簌地流下。
明明最沒資格哭的就是她,但芙蕊卻阻止不了悲傷情緒持續感染心頭──
從背後伸來的一雙大手摟住了芙蕊的腰,接著緊緊抱住了女孩懸著的心。
「沒事了哦。」
韓宇爵語氣平和,彷彿在說一件不容置疑的事情。
芙蕊真的很討厭對方這種過度偏心的疼愛。她明明應該受到斥責,可韓宇爵老是用完全接納她一切的態度來對待她,讓她不禁產生「沉溺其中也沒有關係」的錯覺。
轉過身,果然韓宇爵已經半跪在地好與她視線同高。
「沒事了哦。」
對方溫柔笑著,又說了一次同樣的話。
芙蕊悶聲反抱住對方,確實這體溫令她稍稍和緩悲傷情緒。
「?對不起。」
「什麼事?」
「那個時候拋下你們兩個。」
芙蕊知道對方只是裝作不在意,他肯定還記得自己要他別管薰央的醜惡嘴臉。
「──我十年前就原諒妳了。」
「這件事才過六年啊笨蛋。」
「啊,是嗎?」
韓宇爵呵呵笑著把芙蕊臉蛋抬起,女孩臉容梨花帶雨,分外惹人憐愛。
「總之,薰央和我早就已經原諒芙蕊了,現在原諒不了芙蕊的人──」
韓宇爵邊說邊將食指點在少女胸前。
「是芙蕊自己吧?」
「沒錯,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哈哈,這樣說話還滿有芙蕊風格的呢。不過…芙蕊現在有精靈王加冕,難道要記幾百年?」
「要你管。」
韓宇爵呵笑著抹去女孩眼角淚水,說也奇怪,芙蕊察覺自己不知為何已經停止流淚──別的不說,這傢伙哄女孩的技術熟練得讓人憤慨。
「上去看看?現在上面還多了間悠晴房間呢。」
「就是以前的閣樓而已啦──是說芙蕊今晚要睡哪?」
薰央也抓著頭走來,看起來對於芙蕊的模樣有點不知所措,所以沒有進行揶揄或戲弄。
韓宇爵也有點困擾的搔了搔頭。
「房子小到沒有多餘的房間呢…,還是薰央願意和芙蕊共用房間?」
「不要!」
薰央鼓著臉頰比出叉叉手勢。
「薰央房間可是充滿著跟葛格的回憶,薰央才不會隨便捨棄~!」
「那芙蕊就只好委屈點,睡我房間──」
「請等一下!薰央願意和芙蕊一起睡!」
「…。」
已經看慣薰央的反覆無常,芙蕊反倒覺得有點可愛。
「那就上樓吧。」
「啊,欸?」
韓宇爵在她失神瞬間將她輕柔抱起,一手撐著大腿,另一邊則捧著雙肩──十分標準的公主抱。
「去看看芙蕊房間吧。」
「…我自己會走啊。」
看到對方笑盈傻臉湊近,芙蕊耳根開始發燙。
儘管羞怯,但想起旅途中也多次讓他(在梳頭後)公主抱上馬車,女孩最終沒做任何抵抗。
走上階梯,苦澀回憶漸漸湧上心頭。
那時是薰央慘叫讓她和韓宇爵驚慌跑上樓,而映入眼簾的是喪屍拽著女孩僵持在門口的光景──
「芙蕊在想甚麼?」
韓宇爵突如其來的提問讓女孩身軀一抖。
「…沒想甚麼。」
反正說了也只會徒增對方擔心,所以芙蕊故作鎮定。
韓宇爵笑著嘆了口氣,接著猛然低頭噘住少女軟唇。
「!?」
芙蕊沒有料到對方會有如此舉動,因為她看對方霧氣明明不帶任何亢奮。
為甚麼?不是出於慾望或寵愛的話,為甚麼還會想親吻自己?
不知所措,但猶豫半秒後她緩緩將雙手環過對方──
「好,這樣這裡就不是只有不好的回憶了吧。」
韓宇爵卻在那之前抬頭,一臉得意地看著女孩茫然表情。
芙蕊這才明白過來──對方是為了讓芙蕊在看到這地方時不要只想到那件事而戲弄她──這愚蠢方法讓芙蕊好氣又好笑。
她決定回敬這個自以為是的笨蛋。
「…還不夠。」
「欸?」
「只有這點分量怎麼可能夠?」
她故作不滿地從韓宇爵懷中爬起身,雙腳夾著對方腰間往上攀爬,兩人的臉頓時只剩幾公分的距離。
沒等韓宇爵說話,芙蕊便把舌頭探入了對方口中一通亂舔。
可能是因為抱著自己,少年體溫比平常還要高些。
也因此芙蕊感受到與平常不太一樣的體驗──濕濕黏黏的唾液被她吸吮著帶回口腔,混濁水氣也讓芙蕊感覺輕飄。
呼吸開始不順,可看到對方表情又讓芙蕊不願收手──她緊緊抱住對方頭顱,不準彼此嘴唇有任何機會分開。
她也確信少年被這一連串惡作劇給激得難以招架。
因為抓著芙蕊臀肉的手指更加用力,芙蕊甚至都被捏得發出痛哼。
兩人輕靠牆邊繼續熱吻。
芙蕊眼角瞄到薰央想上樓阻止,但這次卻換她被悠晴扯住衣服在原地月球漫步。
芙蕊決定閉上眼繼續深潛。
不知過了幾分鐘,回過神來芙蕊發現周遭已染上濃烈的緋紅霧氣。
少年已經舒服得睜開雙眼,注視芙蕊同時竟還有些羞澀。
芙蕊露出得意壞笑。
「還敢不敢亂吻我?哼嗯~?」
「不愧是芙蕊,技巧越來越好了。」
韓宇爵苦笑喘氣。
感覺自己被揶揄,芙蕊小臉頓時一板。
「…還不都是你害的。」
她雙手伸直想推開對方──可這次換托住自己的手掌不肯鬆開。
「?」
看對方飢渴如獸的注視,還有那混濁鼻息直吹臉上,芙蕊終於意識到自己可能玩過了頭。
她故作執拗和韓宇爵大眼瞪小眼。
「還不放手?」
「芙蕊希望我放手嗎?」
韓宇爵笑盈盈地反問。
「…不告訴你。」
對方猜得沒錯,除了害臊以外,芙蕊竟只剩下滿腔期待。
理性告訴她自己必須趕緊逃離虎爪,可感性卻要她接受對方的示愛…被韓宇爵緊摟同時,芙蕊察覺自己有多麼矛盾。
「新房間也會讓芙蕊感到不安,對吧?」
沒等她糾結完,對方柔和低語如同惡魔邀請,芙蕊思緒再度被打亂成一盤散沙。
「?所以呢?」
芙蕊竭力保持面無表情,這是少女最後的偽裝。
彷彿已經被看穿真實想法,白髮少年湊到她耳邊笑語。
「我要用吻讓妳忘記那些煩惱,讓妳從此在這房間只想得起我的疼愛。」
芙蕊抿嘴瞪視幾秒,最終還是憋不住笑意緩緩貼上少年胸膛。
「明明就只是想親親還說得那麼義正詞嚴,真是?無藥可救的笨蛋?」
「…。」
樓上傳來的笑鬧聲格外刺耳,薰央鼓著腮幫子用力切開砧板上乾淨蘿蔔。
悠晴反應倒是沒有這麼大,靜靜地趴在餐桌上打盹──只有頭上呆毛偶爾會聳立幾秒表示清醒。
「悠晴要不要來學料理?」
沉默使然,薰央故作悠閒地發話。
「…。」
紅髮女孩卻沒對這邀請做出回應,甚至連呆毛都沒有甩動一下。
察覺對方不情願,薰央繼續勸誘。
「葛格說過娶老婆就要娶會做菜的,你不想試試看嗎~?」
「…累累。」
邀請依舊被駁回。
薰央表情漸漸陰鬱。
「也是啦~反正悠晴外表完全就是葛格的菜,才藝甚麼的不學也能被疼愛吧?」
悠晴微微抬起下巴偷瞄薰央,過了一會才趴下──態度一樣慵懶。
「薰央,煮菜,好吃。」
「!」
薰央先是一愣,隨即哼聲故作鎮定。
「因為我沒有悠晴可愛嘛,只好透過這些旁門左道博取葛格好感。」
「…。」
悠晴默默地垂下尾巴,顯然沒有料到薰央會如此回應。
沉默繼續籠罩在廚房上空,幾分鐘後依舊是薰央耐不住安靜發話。
「…都不擔心嗎?」
「?」
對方用呆毛回以一個問號。
薰央重重放下刀具。
「我、是、說!難道悠晴都不擔心葛格和芙蕊一個氣氛使然乾柴燒成烈火,在上面做些這樣這樣,或者那樣那樣的事情嘛~!?」
悠晴把頭埋回雙手之間,顯然不怎麼想參與話題。
「不擔心。」
「為甚麼?明明都已經爬到床上了喲?!」
「宇爵,公平。」
「甚、甚麼意思啦!能不能說人話!?」
雖然薰央完全無法理解對方的腦迴路,但看悠晴表現從容,她只能希望對方判斷是有明確根據。
薰央轉頭把食材灑進鍋裡,表情還是難以釋懷。
「可惡,薰央要用食物引誘葛格快點下來~!」
「薰央好像緊張到開始對悠晴碎碎念了,悠晴偷偷在跟我求救──我們要不趕快下去?」
倒在雙人床上,韓宇爵苦笑著理平女孩凌亂頭髮。
──同時韓宇爵也對悠晴的天才感到驚嘆。沒想到只見是過薰央使用一次,就也立刻學會如何將心念設為單獨通訊了。
芙蕊對這個發問無動於衷──不如說她正在思考別的事情,只盯著韓宇爵不放。
「怎麼啦?」
白髮少年怠惰開口,要不是悠晴還在呼喚,他現在只想閉起眼睛歇一會兒。
「沒什麼。」
芙蕊靈巧翻身投入少年懷抱。
感受到對方呼吸,芙蕊不知為何又伸長脖子啜吻起對方。
被親吻給激起動力,韓宇爵親暱地把女孩摟緊。
「芙蕊很喜歡親親呢?」
「?別把我說得像是愛撒嬌的狗狗。」
「抱歉抱歉──不過這樣的芙蕊我也很喜歡哦。」
芙蕊嗔怒抬頭。
「?你是不是還把我當成小孩哄?」
「才沒有。」
韓宇爵燦爛一笑。
「芙蕊應該更有自信一點,明明就很成熟了。」
「?。」
芙蕊半信半疑地檢視起霧氣,確實沒從中看到一點心虛。
這反而讓她更加迷惘。
「明明你沒有說謊,但我總覺得…。」
「覺得我對你們都太慎重嗎?」
韓宇爵抓了抓頭。
「悠晴也這麼抱怨過。但沒辦法啊──沒有人會想讓潔白紙張被隨便弄髒吧?」
「…你明明就對薰央下手了。」
話一出口,芙蕊立刻意識到自己太過衝動。
「哎?」
韓宇爵表情變得僵硬。
「怎、怎麼這麼說?」
「啊啊真是…以為都沒人發現嗎。」
拆穿這種事情不算高尚,芙蕊白皙臉蛋已開始滾燙。
「我、我早就發現啦。你有時候會散發一種很糟糕的霧氣,濃到讓人不敢忽視──但隔天卻會全部消失。我想那個應該是、應該是請薰央…幫忙、處理了?」
芙蕊羞紅了臉不肯直視。
「而且也不只你?薰央霧氣也會在那天之後平靜很多?所以很好看出來。」
「?請原諒我做了這麼不好的示範!」
韓宇爵瞬間跳到床旁五體投地。
「?我、我自己也有不對啦。」
芙蕊端坐起身,表情扭捏地捲著自己捲翹髮尾。
「何況我也明白你是在顧慮我們?。」
「正是如此。」
韓宇爵連連點頭。
「就算芙蕊好奇,這種事也還是得等到──」
「等一下?!你在說甚麼蠢話?!」
芙蕊抓起枕頭就朝韓宇爵臉上扔去。
「誰說我好奇啊!少自戀了臭傢伙!」
韓宇爵接住枕頭,看到芙蕊表情後連忙道歉。
「呃,抱歉,是我說錯了──」
「那是你的真心話不是嗎?!給我出去!」
「嘿,真的不是那樣啦──」
「明明就是!給我出去!」
不給對方解釋的機會,芙蕊用氣牆一股腦把韓擠出房間。
房門帶上後,金髮女孩紅著臉看往地板。
──悠晴與薰央依舊待在廚房,沒有對樓上喧鬧表現出任何興趣。
「?。」
看向鏡子,鏡中的女孩表情羞澀。要說只有對方胡思亂想並不精確,因為芙蕊也確實不如外表那般純潔天真。
拉了拉凌亂裙擺,芙蕊咬著牙垂頭。其實她清楚韓宇爵為何會這麼判斷,非常清楚。
──自己在試探這件事情的時候,表情肯定無比嫉妒吧,忌妒薰央的特別,忌妒她不是韓宇爵的特別。
但就算如此,身為一個有教養的大戶千金,她的自尊依舊不許韓宇爵如此糟蹋。
「?。」
但就算韓宇爵沒有顧慮自己胡亂說話…她反應好像還是太過度了?
芙蕊不太肯定怎樣反應才對,那是遊刃有餘的人才能檢討的事情,她只是深陷泥濘的羔羊。
她為開始後悔的自己感到憤怒──簡直就像自己已經離不開對方,無比軟弱,卻又不願振作。
…需要道歉嗎?
不自覺伸手觸碰雙唇,碰觸瞬間卻又彷彿糟電而放開──芙蕊感受到殘留餘溫而抿起了嘴。
半晌,芙蕊鑽入棉被之中。
「?大傻瓜。」
沉悶的抱怨沒有傳到房外,不如說這一碎念更像女孩饒有深意的自白。
「…!」
聽到韓宇爵下樓腳步,悠晴整個人挺起身並往樓梯望去。
「啊,葛格你終於下來了~!」
薰央放下餐具朝韓宇爵撲去,軟軟肉團巧妙化解了衝擊力道,薰央被反彈瞬間用手扣住少年腰部。
「晚餐吃甚麼呢?」
韓宇爵摸了摸女孩頭髮,女孩卻提心吊膽地嗅聞他渾身上下。
仔細確認過一遍,薰央這才露出欣喜笑容。
「…嘿嘿,葛格沒有做奇怪事情呢?」
「抱歉呀,是我平常言行讓薰央不太放心對吧?」
「沒有的事,只是葛格太有魅力需要小心而已?」
「是嗎。」
韓苦笑著看向悠晴──龍族女孩面無表情地盯著煮沸鍋子,似乎被香氣吸引而不打算離開座位。
薰央對著樓梯大喊一聲。
「芙蕊,不下來吃嗎~?」
「等、等等就下去啦!」
房間內女孩慌張回應。
幾人坐到桌前,薰央笑咪咪地將鍋子端上桌──鮮紅色液體加上冒泡水面,裏頭肉塊與蘿蔔看起來格外亮眼。
「唉呀,今天是走酸辣風格嗎?」
「一點點辣而已喲,大部分都是番茄汁~」
「原來如此。」
薰央幫韓宇爵盛起一碗,韓宇爵遞給了悠晴。
「悠晴肯定很餓吧,先吃沒關係。」
「等,芙蕊。」
紅髮女孩接過碗後往旁邊挪去──似乎還是對於韓宇爵有些距離。
不過韓宇爵也已經習慣悠晴如此反應,他只對女孩願意等待的表現讚賞點頭。
薰央將幾乎快成山丘的米色麵條纏成多捆放到各盤,並如教學般將湯汁淋到麵條之上。
「──薰央準備的湯沒有很多,所以悠晴餓的話只能多吃麵喲。」
「…好。」
像個母親一樣仔細叮嚀悠晴也感覺很新鮮。
「龍皇給的伙食費不太夠嗎?」
「嗯~不太夠。」
薰央小聲對韓宇爵說道。
「就算薰央只買便宜食物,也大概只夠吃二十年左右。」
「──這樣算是不夠嗎?」
韓宇爵苦笑歪頭。
「以五年當作請款周期的話,薰央就不用這麼擔心了吧?」
「五年就請龍皇幫忙一次…!?」
薰央表情無比震驚,隨即有些失落地垂下眼。
「對不起,薰央不是個稱職的老婆…。」
「──薰央是不是把『老婆』這身分想得太強大了?」
白髮女孩耐心地幫悠晴繫上胸前紙巾。
「但要當葛格的老婆,至少要把葛格這輩子的生活開銷都列入管理才行。」
「原來是入職考試啊。」
「…這甚麼料理?」
閒談同時芙蕊已經走入廚房,她狐疑地盯著湯鍋看。
「──是芙蕊最討厭的辣椒湯麵?」
薰央立刻笑咪咪地轉頭。
「最適合偷腥貓在偷腥完以後恢復體力吃喲?」
「是茄汁麥麵哦。」
韓宇爵將薰央抱到懷裡安撫,白髮女孩繼續故作兇狠地對芙蕊發出哈氣聲。
坐下來以後,幾人終於開始用餐。
「明天有甚麼行程嗎?」
芙蕊挪了挪屁股。雖然這件棉褲看起來可愛又正式,卻沒想到會在縫邊上刺癢自己…,看來下次買東西也必須確認這些事情。
韓宇爵將食物吞入喉中才點頭。
「那個啊──我們得去和司宗打個交道,塑造我們與他們關係不錯的形象。」
「幹嘛要有這種形象?」
「嗯?畢竟我們現在是在和羅姆路斯競爭啊,誰作為一個外交大使更有魅力,對於日後官途有很大的影響。」
「官途?」
芙蕊不解地看向對方霧氣,氣息卻沒有一絲心虛。
「你還真想當官?」
「…啊。」
韓宇爵微微一愣。
「芙蕊該不會不知道我這個官職是要拿來做甚麼吧?」
「噗噗~不知道葛格想做甚麼,這樣怎麼成為葛格的老婆呢~?」
「我、我也沒說要和這傢伙結婚吧?!」
芙蕊紅著臉怒斥薰央。
「何況他又沒說過志向…,悠晴呢?悠晴也知道?」
「當,老大。」
本以為和自己會是同一陣線,沒想到龍族女孩居然一臉知情。
「真是稀奇呢,居然有這種全城都知道,只剩芙蕊還沒察覺的事情。」
「甚、甚麼啦?是我問題嗎?」
芙蕊不敢置信。
韓宇爵老實解釋。
「這個官職是你父親為了讓我成為人皇而做的鋪陳──雖然在老百姓眼裡,你爸才是戀棧皇位的人,而我是被他操控的人偶。」
「人皇候選?」
芙蕊喃念同時突然理解對方所言何意,她驚訝地瞪向韓宇爵。
「你、你是說,你要當帝國皇帝!?怎、怎麼可能?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第一次聽到果然會嚇一跳呢。不過一般人都差不多意識到了喔?現在浮上檯面的人多半都在為人皇之爭做準備。」
韓宇爵一臉平靜地繼續用餐。
「就跟三十年前一樣,被皇冠選上的人們正要開始競爭──我就是其中一人。」
「被、被皇冠選上…你在作夢?」
「被這麼直接地質疑,就算是我也會受傷喔。」
韓宇爵故作心痛地撫胸。
「解釋穿越甚麼的也很麻煩…芙蕊就當作人皇是透過我們上輩子遭受的苦難來決定誰有資格吧──上輩子過得太慘都有機會被選上。」
「原來如此。」
反而是這種像狗屎一樣的原因能讓芙蕊信服。
「那…人皇是一定要有被選上才能資格競選嗎?」
「嗯,那是人皇之冠繼續展開領域的必要條件,一般人就算當上人皇也無法以皇冠的力量保護帝國。」
韓宇爵表示肯定。
「這一屆總共有六人競爭,也就是說我們必須要淘汰五個,其實有點難呀。」
「別擔心葛格~就算沒有成為人皇,薰央也一定會讓葛格幸福喲~」
薰央從韓背後影縫鑽出,輕拍韓宇爵的頭頂。
「那、那種事也不只薰央可以辦到吧。」
芙蕊不滿表態。
「不過…你是認真的?」
「嗯~很認真喔。」
韓宇爵看悠晴吃到滿嘴茄汁,呵呵笑著拿紙巾抹去女孩嘴角。
「穗香、你父親、龍皇,都是我的合夥人──所以六年前你爸想殺我的時候,穗香就是因為我持有候選人資格才阻止他。」
「…我還是不能理解。」
儘管直覺模糊,但芙蕊還是察覺了些許異狀。
「你、你怎麼突然想當人皇?」
「甚麼為甚麼,統帥整個帝國不是所有男人的夢想嗎?」
韓宇爵笑容燦爛,但芙蕊立刻翻了個白眼。
「我還不知道你甚麼個性?這種強出頭的事情你最好會喜歡。」
「…抱歉,不自覺在這事上說謊了,其實我沒打算對芙蕊隱瞞。」
韓宇爵笑嘆一口氣。
「現任人皇親口說出──新皇即位時,皇冠會滿足他一個願望。不須代價,連復活死者都辦得到。」
「死者蘇生…。」
芙蕊瞬間瞭然。
「所以你想當人皇的真正原因是…。」
韓宇爵抬頭看向薰央的目光也變得柔和許多。
「是的,我想讓薰央恢復原狀。」
「欸嘿嘿?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白髮女孩傻笑著摟住韓宇爵脖頸。
「但薰央其實覺得屍人也沒什麼不好,除非…除非葛格想要薰央幫忙生小孩,否則薰央沒一定要變回人族喲?」
「我指的不僅僅是種族…。」
韓宇爵瞇眼笑著搔癢女孩下巴。
「不過如果薰央不願意把願望用在這,那到時候就再交給薰央許其他願吧。」
「那,為甚麼你又要把功勞都推給羅姆路斯?」
芙蕊想想又覺不對。
「如果照你所說,真想成為人皇的話把這些功勞都攬下不就…?」
「因為當上歐格魯候選人並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場競爭的開始。」
韓宇爵笑了笑。
「你父親也應該有發現:如果沒把歐格魯資源給先整合起來,就算搶先勝出了也敵不過其他都市推派的候選人。」
「…甚麼意思?」
「芙蕊對於三宗瞭解多少?」
韓宇爵將肉塊放入嘴裡咀嚼,芙蕊這才想起要吃飯。
「…三宗不就是依照修練心法劃分出的分類嗎?」
芙蕊狐疑地想了想,同時小小啜飲一口熱湯──與外表鮮紅顏色不同,這湯清甜解膩,薰央廚藝依舊好得不講道理。
不論是學院所傳或是斐迪勒家教,芙蕊聽到關於三宗的介紹都是「使宗煉己、師宗煉物、司宗煉人」。
每個人對於魔力的使用方法各有偏好,像悠晴、薰央、芙蕊這種習慣將魔力拿來強己傷人的術使,歸類上稱作使宗。
而像穗香那樣不喜傷人,更情願把魔力用在強化或弱化他人的類型,則會被稱為司宗術司。
師宗術師有別於兩派,拋棄煉己或煉人,選擇用魔力來淬鍊物品,例如先前所遇到的巖拳師和噩夢領主就是絕佳範例。
「嗯。這是最大區別沒錯。不過因為歐格魯姑且算是三宗共榮,所以芙蕊沒有察覺更多事情…,其實劃分三宗不僅僅因為修練手段,更多是關乎利益考量。」
韓宇爵耐心地解釋著。
「比方說東都安無,煉物因為跟當地薩滿文化相近,加上又是師宗發源,一方制霸的情況下,其他兩宗在東都內幾乎無法生存。而聖都恰恰相反,使宗掌門梵蓮親自坐鎮,人民文化崇尚強己不靠人,導致師司都遭歧視,師宗根據地還直接被搗毀。」
「呃,這麼嚴重嗎。」
芙蕊有些錯愕。
「我還以為歐格魯的衝突已經算很誇張了。」
「我們這算是小打小鬧吧。而且就算表面和平,這也不過是因為三宗各懷鬼胎架起的恐怖平衡。」
韓宇爵哼笑一聲。
「總之,若不先做任何準備,日後開始談論利益,城內師宗定改挺安無──也別光說師宗,使宗怕是也有人會投靠多爾(聖都)。」
「你說使宗也會搞分裂…?好吧,這的確很有可能。」
芙蕊抱有同感自嘲一笑。
「畢竟斐迪勒說到底,也不過是一派分支,不是代表使宗本身。」
「所以我必須在那之前,先將這些不安定勢力納入麾下。」
韓宇爵下出結論。
「先贏過羅姆路斯,再以歐格魯代表的名義強制徵收實力呢?…啊,我懂了。」
芙蕊問完當下隨即想通。
「如果你僅靠斐迪勒和軍方便成功出線,只會讓其他派系更加恐懼轉而投靠其他都市──他們絕對不會乖乖上繳資源。」
「若拿利益來交涉,我也比不過其他都市給的好處。」
韓宇爵擦了擦嘴巴。
「所以綜觀全局,我只能在此時發起『競爭』,推動三宗發生利益摩擦,藉此形成新的局面。」
芙蕊想想又覺不對。
「那這跟你把功勞讓給羅姆路斯又有甚麼關係?」
「競爭的前提是雙方旗鼓相當,」
韓宇爵苦笑搖頭。
「所以我必須讓羅姆路斯看起來有點能耐,而不是樣樣不如我。」
「…但在我看來是你被當成樣樣不如他了。」
芙蕊忍不住吐槽。
「──不,就算我表現得如此無能,羅姆路斯目前還是處於劣勢。」
韓宇爵苦笑反駁。
「因為羅姆路斯實際上並未獲師宗支持,自然比不上有斐迪勒當靠山的我。論人脈、資源,甚至是行政所需人才,他一項全無…,這也要怪師宗長期群龍無首才有這種狀況啦。」
「…。」
芙蕊終於理解韓宇爵為甚麼一直堅持把自己塑造無良庸商。
「那既已如你所願展開『旗鼓相當的』競爭…,我們現在又要怎麼做比較好?」
「『我們』…嗎?」
聽到芙蕊把自己也算了進去,韓宇爵霧氣特別感動。
「所以芙蕊,你願意和我一同面對未來的每一個挑戰嗎?」
「願、願意啦,真是的,幹嘛問得這麼奇怪。」
芙蕊總感覺韓宇爵故意把這問題講得很曖昧,她彆扭地捲起鬢角。
「…反正我也滿閒的,就稍微幫幫你吧。」
「不會後悔?」
「不會啦。」
芙蕊想了想沉下臉。
「…等等,你該不會在打甚麼壞主意?」
翌日──
「為,為甚麼我們非得穿成這樣不可啊?!」
芙蕊掩著胸前清薄布料羞澀大叫。
這件帶有綠色荷葉邊的二件式泳裝是女孩生平穿過最大膽的服裝,而她居然還得站在臨時搭起的木臺上任人欣賞。
不過縱使女孩驚惶不已,但她倒也不是身處什麼奇怪場所,只是身處歐格魯東南方近海某處淺灘。
臺下群眾人手一支鐵夾和麻袋,淨灘目的顯而易見。
「小妹妹,你就是那個龍皇派來幫助歐格魯的使者吧?要好好努力喔。」
「…嗯。」
臺下一名大伯拿著烤玉米遞給悠晴,龍族女孩面無表情地蹲下身取過,毫不猶豫地啃了起來。
粗短尾巴巧妙接在深藍色連身泳裝上,悠晴今天穿著的是芙蕊以前留下的學校泳裝──不過屁股那邊多剪了個大洞好讓尾巴穿過。
「也不要若無其事地接受別人餵食啊笨龍!」
「放心吧芙蕊,大家都只是想幫忙淨灘的善良市民哦。」
同樣穿著清涼泳裝,姚穗香就顯得淡然許多。
「而且,用真實之眼也看得出他們沒有惡意吧~?」
「問題才不是在那邊!」
芙蕊紅著臉大聲吐槽。
「韓…斯芬克呢?!我要他給我一個解釋!」
「欸?這跟斯芬克先生有甚麼關係嗎?」
「我們的泳裝都是他挑的~~!」
察覺臺下目光逐漸朝自己靠攏,芙蕊害羞地側身想把大腿藏起。
「要、要是知道我們得穿成這樣上臺,誰會願意穿上啊白癡!」
「我倒覺得斯芬克先生眼光還不錯呀,芙蕊這樣穿很可愛喔?」
姚穗香呵呵笑著調整泳褲,鬆手後布料彈回屁股上發出可愛響聲。
「那傢伙絕對是抱持著邪惡念頭…咿呀!?」
察覺自己後退同時大腿摩擦,臀肉不小心夾住了一點布料。
但她不敢學穗香那樣伸手拉開,生怕方才繫上的蝴蝶結會被輕易扯下。
「我、我們甚麼時候才能下臺啦~~?!」
「噗噗~昨天還信誓旦旦說不會反悔的是誰呀~?」
「這才不是我的問題!」
背後傳來薰央嘲諷口氣,芙蕊聞言立刻惡狠狠地轉身──目光立刻就被兩坨碩大贅肉給吸引。
「妳、妳妳妳那又是甚麼暴露狂打扮──!?」
金髮女孩頭隱隱作痛,她久違地對於吐槽這對兄妹感到疲憊。
其實客觀來說,薰央穿著比芙蕊還要莊重的泳衣:不僅布料面積更多、提住雙胸的肩帶還以厚布組成、只看服裝就是件單純走可愛路線的乳牛裙裝比基尼。
──但在配上薰央那蠻不講理的身形後,服裝再矜持都只會使人想入非非。
「欸~明明薰央覺得很可愛…你看,是乳牛花紋哦?」
薰央故作委屈地把雙手藏到背後,軟肉一瞬間如同布丁般輕盈搖晃起來,擠出的壕溝更如絕景般引人注目。
「「哦…。」」
臺下登時傳來意義不明的讚嘆聲。
芙蕊往噪音來源凜冽一瞥──諸多男性轉開視線像是甚麼都沒有看見。
「嗯──時間也剛好差不多了。」
姚穗香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樸素手錶。
「那…我準備要開始致詞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