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事件一．消失的使魔（９）
「────」
像是隱身的偽裝被剝除，黑暗中出現了男子的身影。
映入眼簾的是空仁不久前才見過面的面容──更是何光依從小看到大的面容。
黑髮在腦後綁上一小撮，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子。
「哥哥……？」
「呦，光依。這麼晚還不回家，看來妳也到叛逆期了啊。」
男子──何光裕依然擺著往常那樣親切的微笑，但不知為何，現在的他臉上彷彿蒙著一層陰影，有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是因為空仁剛才說的那些話嗎？還是因為……
「為什麼……」
「妳在說什麼？妳也從契約咒感應到止夜大人了吧，我也是一樣才會趕到這裡來……」
「──夠了吧，演技不行就別再演了。」
這時，空仁握著刀站上前，聲音有如寒風般冷冽。
「……你在說什麼？空仁先生。」
何光裕從容不迫地回應，不過語氣似乎比剛才低沉一分。
「不懂的話我就說得再清楚一點──控制了止夜的傢伙，就是你。」
「……」
何光裕沒有回答，臉上的微笑卻漸漸消失。
「……我說空仁先生，這種玩笑可不好笑喔。」
「如果覺得我在開玩笑，就先把你的契約咒藏好吧。」
從容的微笑這下徹底消失了。
在何光裕的左手手背上，能夠看見一個隱隱發出不祥光彩的圖紋──契約咒。
再往止夜那邊看，確實能看到他的脖子附近有個發出同樣光彩，像是項圈的圖紋。那正是刻在使魔身上的契約咒，與主人的契約咒一樣，啟動效果時就會像這樣浮現。
鐵錚錚的證據。
現在操縱著止夜，整個事件的幕後黑手──就是這個男人。
「……唉。」
沉默不語了好一會兒後，何光裕才嘆出長長一口氣。
「虧我還想好被發現時的說詞，結果卻忘了更重要的地方。真是失策。」
他露出苦笑，儘管嘴角仍是上揚的，卻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是從哪開始懷疑我的？空仁先生。」
「從剛見到你開始。」
空仁毫不猶豫的回答。
「契約咒可是在人類與妖怪間建立連結的術式，就算止夜因為什麼意外而失蹤，光依同學也不該完全感應不到才對。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想到人為因素的可能性。」
如刀一般銳利的眼神，直直射向何光裕。
「話雖如此，想徹底遮蔽契約咒的連結也不是簡單的事，對方要不是法術很高明，就是同樣用了契約咒阻斷光依同學的感知。本來我還卡在這兩個選項間苦惱──直到你，同樣和止夜訂下契約的人出現。」
「……就算這樣，也沒辦法認定是我吧。」何光裕困惑的回道。
「是啊，虧你還特地找我們聊天，營造出好哥哥的形象，看得出來你想擺脫嫌疑。但說到底，你當時出現在那個廢樓就已經不對勁了。」
「怎麼了？我不是說我收到惡靈出沒的消息才……」
「沒錯，退魔協會確實有派你去那裡驅除惡靈──不過是在你遇見我們的三天前。」
「……！」
何光裕的表情凍結了。
「很驚訝嗎？正好我在退魔協會有認識的人，請他幫忙查了一下任務紀錄。」
空仁冷冷的一笑。
「所以說，事情是這樣吧──你用契約咒篡奪止夜的意志操控了他，並在那棟廢樓執行任務時揮霍他的力量，結果發現止夜殘留的妖氣引來更多的惡靈，你只好再私下來處理乾淨，不料卻遇見了我們。」
「……」
「啊，野生妖怪躁動也是這幾天的事，所以你可能還在別的地方使用過止夜的力量吧。其實你手腳也挺俐落的，除了那棟廢樓外都找不出你的痕跡。要不是你現在自己跑出來，我也沒有決定性的證據說犯人就是你。」
「…………」
何光裕沉默不語，像是在思考該說什麼。接著──
「……呵。」
一手摀住臉孔苦笑起來。
「真是的，本來想說你不是協會的人就撒了點謊。看來我太小瞧你了，許空仁。」
「終於承認了啊。」
紗月板著臉隨口一說，她的表情比空仁更為冰冷，彷彿在看什麼打從心底厭惡的東西。
至於，身處事件中心的何光依則是──
「不是吧……」
臉色蒼白的顫抖，標緻的臉蛋上寫滿驚愕。
「為什麼……哥哥？」
「為什麼？」
聽到妹妹的問題，何光裕臉上出現地面碎裂般的乾澀微笑。
「──是因為妳啊，光依。」
「……！」
何光依感覺自己遭受一陣重擊，麻痺了她的感官。
「妳只在乎那隻貓所以不知道吧，協會的其他人是如何評價妳的。」
「欸……？」
「『難得的天賦』、『高出常人的靈力和才華』、『矚目的新生代』、『特務執行者候補』……『跟她哥哥完全不一樣』。」
說到這，何光裕的表情開始漸漸扭曲。
「知道妳的人啊，總是在拿我跟妳比較，說我沒有才能，說我是比不上妹妹的庸才。也不想想是誰在爸媽過世後獨自照顧那個天才妹妹……！」
他越說越快，情緒愈加激烈，彷彿這些話早已沉在心底許久。
「無論我怎麼努力的修練，拼命執行任務，也沒人會看著我，只會覺得妳比我更好，覺得我比不上妳！所以我需要力量，更多更強的力量……能讓那些看不起我的傢伙通通閉嘴的力量。但後來我才想到，這種力量身邊不就有嗎。」
「止夜大人……？」
「啊，雖然照著家族傳統訂下了契約，可那隻貓現在根本只是待在神壇上享受供奉。既然這樣，乾脆就把那被稱作靈獸的力量交給我吧。我身為何家的當家，肯定也有資格使用那份力量。」
說到這，何光裕的神情瞬間垮下來，變得充滿失落與怨懟。
「結果當我去找他，希望他給我力量時，他居然對我說──」
──我的使命是守護何家，不是滿足你卑微的虛榮心。
「明明連爸媽都沒有保護好，虧他有臉說這種話……！」
「不、不對，止夜大人他……」
「有什麼不對，那隻貓現在不過就是好吃懶做的寵物罷了！」
激動的回嘴讓何光依頓時說不出話來。
也不在乎妹妹的反應，何光裕繼續說。
「所以我用契約咒讓他服從了。說到底，這才是使魔該有的樣子啊。」他舉起左手的紋樣咧嘴一笑。「真的是份很美好的力量呢，雖然妖氣擴散影響到其他妖怪有點麻煩，不過再注意一下操作就沒問題了。」
「…………」
何光依感到渾身顫慄。
這個人是誰？
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自己的哥哥嗎？
平常那個溫柔的哥哥，原來是會露出這種表情，說出這種話的嗎？
何光依得不出答案，只能愣在原地望著那個神情扭曲的「哥哥」。
顫抖的雙腳難以維持平衡，使她跌坐在地。
心跳開始加速，呼吸變得紊亂，視野也模糊不清──
「──你的廢話說完了嗎？」
但在這時，有個堅定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何光依抬頭一看，紅髮的退魔師與白髮的妖狐就站在眼前。
「別人的家務事我不想多管，但我接下的委託是要找回那隻貓妖，能請你把他還回來嗎？」
空仁淡淡地說，絲毫沒有被何光裕剛才的瘋狂影響到。
「你說……把止夜交給你們？」何光裕露出冷笑。「──事到如今還想說這種話。」
語畢，他抬起左手，刻在手背上的契約咒綻放出更為不祥的光芒。呼應契約咒的啟動，止夜的身形伴隨著黑炎般的靈力光輝開始出現變化。
原先只有野貓大小的黑色貓妖，轉眼間就變為如同獅子般龐大，背上長有一對雙翼的漆黑猛獸。
猛獸高聲咆哮，撼動空氣。
不須言語就能明白──那是「靈獸止夜」的真正姿態。
「都走到這一步了，還覺得我會輕易放過你們嗎。」
在止夜現出原形的同時，何光裕的手上也喚出了一柄造型兇惡的長槍。
「哥、哥哥？你想做什麼！？」
「『止夜破壞了與何家的契約，變成邪妖攻擊何光依和他的同伴。危急時刻何光裕出手相助，重新收服了止夜』──這劇本聽起來不錯吧。」
「什……」
「是嗎……你是為了演出這鬼劇本才讓止夜攻擊我們……！」
何光依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空仁則是咬著牙繃起神經。
「本來我應該要再晚點登場才對，不過算了，我就在這幹掉你們！」
說完，何光裕大力揮出長槍，止夜應聲嘶吼，四周立刻浮現黑影衝向前去！
這攻擊來得又快又兇猛，何光依一時無法反應──
「光依同學！」
剎那間，漆黑劍閃劃過空氣，斬斷了黑影的襲擊。
只見空仁站在何光依前方，用長刀抵抗著黑影。
「沒事吧？可惡，那傢伙出手還真不留情。」
「空仁……先生……」
「雖然不想這麼說……但真不愧是被稱為靈獸的力量啊……」
空仁揮刀擊退黑影。然而何光裕再度把長槍像是指揮棒一樣揮出，周圍又陸續出現更多黑影進攻過來。
這次數量比剛才更上層樓，難以全部擊落。空仁做好挨上一兩擊的心理準備握緊刀柄。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眼前突然飛出五張符咒。符咒發出青白色光芒，交織形成光之護盾擋下黑影。
「振作一點，空仁。現在可不是能鬆懈的時候喔。」
紗月從容不迫地走向前。她身上已經出現狐耳及三條狐尾，一隻手伸向前方，以法術之盾阻擋止夜的攻擊。
「抱歉，紗月。我沒想到那傢伙會這麼乾脆的動手。」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那個人很危險。」
「不，妳沒說過吧……算了，這不是現在的重點。」
「是啊，上次跟人對打是什麼時候了呢。」
空仁和紗月一面閒聊，同時擺出備戰姿勢。
「……等、等等。」
這時，兩人身後傳來何光依困惑的呢喃。
「空仁先生……你們打算和哥哥還有止夜大人打嗎？」
「你在說什麼，光依同學？」空仁一臉不解的樣子。「保護委託人是理所當然的吧。」
「但、但是……止夜大人可是存活四百年的靈獸，而且對手還有哥哥啊。」
「接下的委託就要完成，這是我們事務所的宗旨。」
「已經找到止夜大人，委託已經完成了……」
「話不是這樣說的吧，止夜大人不是還在那傢伙手中嗎。」
「再說我們也還沒拿到報酬。」
「喂紗月，現在不是提這個的時候吧……」
空仁與紗月閒話家常地說著，但何光依早已管不了那些。
「……不，足夠了，空仁先生。」
「光依同學？」
黑髮少女垂下頭，有如放棄一般，發出氣若游絲的嗓音。
「我的委託結束了。接下來是我們自己的問題，跟空仁先生沒有關係。」
「……」
「你們已經做得夠多了，所以……快離開吧。」
何光依的委託是「找到止夜大人」。
如今止夜大人就在眼前，空仁他們已經完成了委託，沒必要再繼續淌這灘渾水──何光依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明明情勢變得如此嚴峻，她還是希望空仁不要為了自己而受傷。
真是個善良又堅強的女孩。
──不過善良與堅強，有時不一定是好事。
「……紗月。」
「嗯？」
「妳還能再撐一下嗎？」
「你在說什麼，我可是空仁的助手喔。」
「是嗎，謝謝妳。」
說完，空仁就轉過身去。紗月則是再拿出符咒加強護盾，持續抵擋不斷來襲的黑影。
空仁微微蹲下身子，與何光依面對面。
「吶，光依同學。」
「……？」
「妳真的覺得這樣就好嗎？」
「什麼……」
「就這樣讓我們離開，獨自面對妳哥哥和止夜……這麼說可能不好，但只憑妳恐怕贏不了他，止夜大人會繼續困在那傢伙的控制下。妳真的覺得，這樣子可以嗎？」
何光依沒有立刻回答。
可她很快就換上了悲哀的神情。
「但是，我還能怎麼辦！」
淚光閃過眼角，她糾結的發出吶喊。
「說到底，這其實都是我的錯啊……！」
何光依顫抖的說著，聲音幾近於慟哭。
「哥哥會做出這種事，止夜大人會從我身邊消失……全都是因為我的關係。甚至還把空仁先生跟紗月小姐都捲進來。」
眼前的真相對她是重重的打擊。
一直以來溫柔親和的哥哥，實際上嫉妒著自己的才能，甚至因此強奪了家傳使魔的力量，現在更是要用那份力量傷害他人。
為什麼過去都沒察覺到呢？
從小，何光依都仰望著哥哥的背影，卻從沒想過那背影的另一面是什麼神情。
要是早點發現哥哥的異常，或許結果就會不一樣。
──都是自己的錯。
「所以……已經夠了，不用再管我了，我不想……再讓別人因為我而受傷了。」
她拼命地說著，淚水不斷畫過臉頰。
（果然……）
這種真相對何光依來說太過殘酷。
就是因為這樣，空仁才想尋找其他可能性。
不過……事到如今也無法再回頭了。
「……光依同學，妳知道我們事務所為什麼叫做『許願』嗎？」
「欸？」
話題突然轉到別處，何光依一時反應不過來。但空仁還是繼續說下去。
「這名字的意思是『無論如何都會完成委託人的願望』。」
「……」
「只要接下了委託，就一定會達成委託人的願望……這就是『許願退魔事務所』。」
他的聲音平靜，卻又有力。
「妳是我的委託人，只要妳提出委託，我就會全力完成妳的願望。」
「空仁先生……」
「如果妳真的打從心底希望我們就此離開，我也會照妳的願望去做。所以儘管說出來吧──妳的真心話，妳的願望是什麼？」
「……」
空仁的語氣非常自然，話裡卻蘊含著堅定的決意。
不需要逞強，不需要獨自一人承受，假如有想要實現的願望，就說出來吧。
只要接下委託，許願退魔事務所就會披荊斬棘，完成委託人的願望。
彷彿被紅髮少年展現的決意所觸動，何光依她──
「……幫幫、我……」
終於忍不住吐露了真心。
少女輕輕抓住了空仁的衣領，啜泣著開口。
「拜託，空仁先生……讓止夜大人擺脫哥哥的控制……然後，阻止哥哥……！」
她希望解救遭到扭曲惡意囚禁的使魔，也希望阻止誤入歧途的兄長。
但就算再怎麼有才華，再怎麼堅強，何光依終究只是十六歲的高中少女。
只靠她一人是做不到的。
因此她向眼前的少年──「許願」。
接收到少女的願望，空仁揚起嘴角，回以自信的微笑。
「我知道了。」接著他站起身來。「這個委託我接受了，交給許願退魔事務所吧。」
在空仁做出宣言的同時，黑影破壞了護盾。
只見何光裕的身影從碎裂的護盾對面緩緩出現。
「……還想妨礙我嗎？」
「是啊，因為接下委託了啊。」
空仁回過頭來，看向即將面對的對手。
「就是這樣～～我們要陪你奉陪到最後囉。」
紗月跟著站上前，在手上點起青白火焰，照亮黑暗。
「多管閒事……」
見狀，何光裕冷哼一聲，將長槍立在地面，腳下緩緩生出黑影。
「也罷，只要連你們也一起解決就好，現在的我有那種力量。」
「不，不會讓你得逞的。」
空仁握緊刀柄，漆黑刀刃閃爍出銳利的光芒，對準了何光裕。
「覺悟吧──你的罪惡就到此為止了！」
（翔君後記時間）
大家好，這裡是今天去了場刺激場次所以現在才回來更新的翔君。
這節字數直接炸裂，不過是我非常喜歡的一段。
終於讓空仁像是主角一樣帥了一回，尤其後面詢問光依同學願望的那段更是寫的時候就有畫面在腦中浮現，如果用動畫或漫畫呈現一定超棒的。
關於許願事務所名字的涵義，早在故事一開始就告訴大家了，如今再拿出來也很有呼應的感覺對吧。
最後空仁那句臺詞，是參照了假面騎士Ｗ/風都偵探的「來，細數你的罪惡吧」，這是我至今為止覺得最潮最帥的假面騎士招牌臺詞，很想要營造類似的感覺，這句超中二但我很喜歡的臺詞就誕生了ｗｗ
或許這段的解謎和動機還是有些地方說不通或硬要，但本段重點其實在於後面展示空仁決心與何光依願望的部分，所以就別太苛刻了（欸
總之，解謎已經完成，接下來就是爽快的戰鬥環節了，各位敬請期待吧。
如果喜歡這個故事，歡迎各位在底下多留言支持。
那麼，我是翔君，我們下次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