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震嶽正打算凝聚全身功力浴血一戰,卻見火麟龍喜孜孜地指著憶如:「你們覺得這姑娘如何?」
吊睛虎和鐵蹄馬本來另有要事而來,見火麟龍如此問道,不禁面面相覷,過了半晌才恍然大悟,異口同聲地問:「老大,莫非您......?」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果然猜得到我在想什麼......」火麟龍得意地笑著。
也難怪他這般好心情,經過這麼多年,火麟龍居然可以很難得地再一次對異性產生愛慕之情。從小由於半人半妖的身份,火麟龍一直受到人類的排擠和欺凌,久而久之養成了自卑又自大的古怪心理。
人類一直因為對他的未知而感到恐懼,同樣地,隨著年齡的逐漸增長,火麟龍也開始產生對人類極端不屑的優越感。來自父親的非人血統讓他有比人類更長的壽命,卻也因此左臂長滿了一看便知是異類的鱗甲;至於母親的一半血統除了俊美的相貌外,還讓他具備有人類最真摯的情感--愛。
以火麟龍的俊美,當然可以吸引許多凡間女子,只是每當察覺他左臂的鱗甲無不倉皇逃逸,或是縮成一團跪求饒命。本來應該是女性最美的梨花帶淚表情在她們身上完全看不到,只有被鼻涕和眼淚爬滿的骯髒臉龐,對火麟龍而言噁心之至。
一開始火麟龍還會跟幾位親近的夥伴抱怨世間沒有女子懂他,到後來連理會女子都覺得懶,索性深居不出,偶爾喬裝打扮到各分舵附近鬼混而已。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十年,直到日昨在戚家的比武大會上乍見憶如,驚為天人之餘,內心的傾慕也逐漸滋長,難怪在先前的交手百般相讓,不然火麟龍要真使出全力,在場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他使出五招以上。
對於愛情,憶如雖然懵懂,卻也不至於全然盲目,如何看不出火麟龍的暗示?於是她面帶怒色地說道:「夠了!誰希罕被你這個半人半妖的怪物喜歡?」
只見吊睛虎和鐵蹄馬一怔,這句話不管是對他們還是火麟龍都是最大的侮辱。換做是別人早就不知道死幾次了,可是火麟龍臉上非但不見憤怒,反而笑得更為燦爛:「李姑娘,不覺得這句話不該由妳口中說出來嗎?」
說到這裡,火麟龍改為傳音入密的方式將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送到憶如的耳中:「其實論體內潛藏的妖力,姑娘比起在下,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喔!」
彷彿被五雷轟頂一般,一直被憶如認為是秘密的女媧族身份竟然會因為隱藏不住的妖氣而被察覺出來。但這正是讓火麟龍之所以對憶如一見傾心的原因。在人間飽受異樣眼光百多年來,第一次讓他遇見一位不管是在外在條件,甚至連內在的一切都如此契合得無懈可擊的異性。
「老大….」火麟龍對於寨中兄弟並不專橫,因此鐵蹄馬很放心地打斷他的話頭:「您能找到好對象,小弟我很是歡喜,但是眼前這件事恐怕得先擱在一旁,因為『那一位』急著想見你呢!」
這句話彷如冷水澆頭一般,讓火麟龍從九霄雲外跌落回地面:「你是說楊......可怒也,偏偏在這時候壞我好事!」
「是啊,大哥,由於您實在太難找,已經多花費了好些日子,就算現在趕回去都怕嫌太遲,這位姑娘的事還是先算了吧!」吊睛虎附耳說道:「更何況『那一位』背後的勢力,我們實在惹不起......」
看到吊睛虎戒慎恐懼的表情,憶如不住地思索,到底是誰有能耐可以讓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三英寨三位寨主如此畏懼?而且也因此讓眼前的危機有些許轉圜餘地--就算三名寨主聯手殺光戚家武師以及石震嶽,帶著憶如必然會讓返回寨內的速度變慢,到時來不及會面的所造成的損失絕對不是得到一位壓寨夫人可比。
看到火麟龍以眼角餘光依依不捨望著憶如的猶豫表情,吊睛虎急忙勸道:「大哥,快船已經在白帝城準備好了,不快動身,怕寨中弟兄的安危......」
話還沒說完,只見一道炙熱的火柱貫穿庭中三人合抱的大樹,使得附近一帶燃起熊熊的烈火。火麟龍餘怒未息地下令:「即刻啟程!」
「是!」吊睛虎和鐵蹄馬得令後,一前一後迅速地離開了戚家大宅院。火麟龍在離去前還依依不捨地面對面看著憶如:「李姑娘,有好長一段時間無法見到妳,真是捨不得呢!」
只見憶如不客氣地反唇相譏:「我還巴不得就此別過,永不相見!」
「哈哈哈哈!」火麟龍仰天一笑:「記得妳說過的這句話,遲早有一天,我會讓妳巴不得天天見到我,甚至還為了見我而乖乖地跑到三英寨!」
說到這裡,火麟龍又望著被氣魔焰火勁所傷,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石震嶽:「冒我名號的小鬼,這點傷應該要不了你的命,替我好好保護你們家小姐,就饒你不死!」
「不用你說我也會拼死保護小姐.....」石震嶽調息養氣了好一段時間才把恢復到可以說話,惡狠狠地瞪著對手:「如果你敢對小姐怎樣,我拚了這條命也絕對不會客氣!」
彷彿是在藐視石震嶽的能力一般,火麟龍並不作任何回應,而是幾個起落後離開了戚家大宅院,憶如本以為已經一切到此結束,突然耳中傳入了火麟龍以傳音入密送來的話語:「現在妳還小,不會覺得自己的血統和常人有什麼兩樣,但是遲早有一天,它會成為最可厭的詛咒......」
「除了一樣是半人半妖的我們以外,還有誰可以了解妳心中的苦呢?」
繼先前的話語後,火麟龍再度帶給憶如無比的震撼,雖然他方才表現得有如無行浪子,甚至還打傷了包括兒時玩伴石震嶽在內的眾多武林高手,在提及私密性質的話語時,卻又顧及她的顏面,不讓這些事情聲張開來。所以嘴上說討厭火麟龍,但是內在卻又不免為他的細心而產生些許感激之情。
三英寨寨主們離去後,還能行動的戚家武師和家僕忙著撲滅火麟龍所造成的火勢。經過了先前一番惡戰,眾人皆覺得能活命已屬萬幸,更加同心一力地把善後工作處理就緒。
至於石震嶽,在調理好傷勢後,主動表示要幫各位被火麟龍所傷的武師驅除氣魔焰的火勁。憶如擔心此舉會加重石震嶽的傷勢,勸他先等傷勢好一點再幫眾武師驅除火勁,但是石震嶽卻回答:「小姐,不是屬下不聽話,這事由我引起,理應由我解決。更何況我與火麟龍的內力走同樣的路子,他的火勁對我造成不了太大的傷,自然也只有我能幫您的同僚驅除火勁。」
「除此之外,在驅除火勁的過程中,也許在下可以對於『氣魔焰』的內勁運用有更深一層的了解也說不定。」平常看起來傻頭傻腦的石震嶽,在分析武學時卻頭頭是道:「經過方才一戰,才知道自己的武功和真正的高手差距有多少,如果不時時刻刻警惕加強實力,如何保護小姐您呢?」
若是在昨日之前,憶如一定會認為自己也有武功,何需別人保護?但是經歷過與火麟龍的交手,完全無法反駁石震嶽的隻字片語,只好任由他為眾武師驅除火勁。少頃,眾武師的火勁都被石震嶽驅除,只見他打坐調息一刻多鐘後猛地一陣長嘯,渾身火光繚繞,神元氣足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才受過氣魔焰所傷。
「震嶽哥哥,你沒事吧?」雖然看起來石震嶽好像完好無恙,憶如仍不免擔心,關懷地問候。
石震嶽不改先前的恭敬,毫不隱瞞地稟報:「請小姐放心,屬下不但沒事,還因為吸納了火麟龍的拳勁,並且對他運勁的法門有些許體會,讓內力修為更加地提升了!」說到這裡,石震嶽不自覺地暗暗佩服:「火麟龍還真是個武學奇才,能夠把我們石家的火龍掌運用到這種地步...託他的福,或許我可以盡早將火龍掌提升到氣魔焰也不一定。」
戚員外得知火麟龍離去後,帶著家人回到了大宅院,對於經過如此大戰竟然僅損毀部分庭院及房舍,並沒有先前預料的重大損失感到歡喜,對所有的駐院武師大大地嘉勉一番。
這時,戚員外注意到憶如身旁高大威武的石震嶽,戚家小姐憶儂也回想起石震嶽正是那天在萬通寺出手打傷武師陳獻璋的人,只是礙於父親在場,不方便詢問關於心上人的近況。戚員外正待向憶如詢問石震嶽的身份,突然門外傳來了年輕男子的呼叫聲。
「戚姑娘......戚姑娘!」
聽到這男子的聲音,戚憶儂心頭一震。戚員外見她神情有異,便差遣家丁到門外察看,果然,站在門外的不是秦紳是誰?只見他衣衫破舊,披頭散髮,連腳上的鞋子都因為跑得太快而掉了一隻,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其實裝扮只比乞丐稍微好一點而已,但是卻掩藏不住雙目中的聰敏以及溫文儒雅的氣質。
戚家的總管戚佑見狀,自作主張地對眾家丁說道:「把那個人給我轟得遠遠的,別污了小姐的眼!」
「你這蠻不講理的,想對秦兄弟怎樣?」石震嶽眼見戚家家丁要對秦紳不利,登時怒火中燒,衝上前去意圖阻止。戚憶儂本來還擔心秦紳的安危,見到石震嶽出了手,登時放心不少。
就在這時候,幾名體格壯碩的官差圍到秦紳身旁,斥喝戚家家丁:「無禮!秦公子已經應試上舉人,即將代表本縣進京參加殿試,誰敢傷害他萬金之軀,不怕受到王法制裁嗎?」
「秦公子......」戚憶儂一聽到秦紳中舉,壓抑已久的思念之情頓時潰堤,眼淚縱橫交錯地爬滿了雙頰。同時,一名官差小心翼翼地服侍秦紳穿上先前遺落的另一隻鞋子。
一聽到好友中舉,石震嶽不掩欣喜,拍著秦紳的肩膀:「兄弟,真讓你考上了,真是老天有眼!」由於石震嶽動作大了點,拍得手無縛雞之力秦紳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官差紛紛作勢要驅趕石震嶽,但是被秦紳制止了。
「可惜考運差了那麼點,頭彩讓隔壁城黃老爺的公子拿去了,只屈居亞元而已。」秦紳眉飛色舞地向石震嶽訴說榜示結果,又加了一句:「不過,現在既然是舉人,我的身份不會辱沒戚家大小姐了,那就夠了......」
說到這裡,秦紳望著戚憶儂,以和他瘦削的體型不相稱的宏亮聲音喊道:「戚姑娘,我沒忘記對妳許下的諾言,現在來向妳爹爹提親啦!」
「老爺,現在該怎麼辦?」戚佑眼見趕人也不是,不趕似乎又違背戚員外先前的交代,只能以為難的眼光相詢。
戚員外是個聰明人,早就知道獨生女與秦紳相戀,只是當時嫌棄秦紳的出身低才不同意。現在秦紳已經是舉人,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當時商賈的社會地位並不高,有機會能攀上權貴總不是壞事。
於是他對戚佑吩咐道:「新科舉人秦公子來訪,還不快送上好茶招待?旁邊的官爺也請先到偏廳休息,自當另行好生侍候。」
秦紳和戚憶儂相視而笑,因為一切的苦難都已經成為過去,原本只存於腦海中一同構築美好未來的夢想,在這一刻都將化為現實,怎麼不叫淒戀已久的這一對青年男女欣悅呢?
<數天後>
俗話說:「選日不如撞日。」由於鄉試發榜後不久剛好有個宜嫁娶的黃道吉日,而且秦紳家境清寒,人口簡單,在戚員外一手主導下,很快地這一對戀人就成了親。至於伴郎和伴娘,石震嶽和李憶如自然是不二人選。
「好一對『情深意濃』的戀人啊!」目送新人入洞房後,身上穿著大紅綢衣的憶如突生感慨地說道。畢竟她從來沒有嚐過戀愛滋味,對於能見到一樁美滿的姻緣,在同沾喜氣之餘,不免一改先前對男女之情的恐懼而心生嚮往。
石震嶽笑道:「那是中原的禮節太囉唆,才讓這樁好姻緣一波三折。在我們黑苗,即使父母不同意,也可以私奔或是搶親,相戀的兩人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另闢新天地,等小孩大了再回來請罪不就得了?像秦兄弟與嫂子這般年紀,兒女生了三四個的都有呢!」
聽石震嶽煞有介事地介紹黑苗風俗,憶如不禁莞爾:「問你喔,震嶽哥哥......像你是大官的兒子,也會去搶心愛的姑娘嗎?」
「當然會,如果不是跟心愛的人一起過,人生怎麼有樂趣呢?」說到這裡,石震嶽不好意思地低了頭,臉上不知道是羞怯的潮紅,還是喝酒引起的紅暈:「不過目前沒想到這麼多,只要能保護公主得以安全,屬下就心滿意足了!」
聽到石震嶽的回答,憶如心生頑皮地問道:「如果是我呢?搶是不搶?」
沒想到憶如突然會這麼問,石震嶽的臉更紅了:「如果公主在宮中,屬下可以天天見到,何必去搶呢?如果公主落入奸人之手,屬下拼死也會去搶回......」
「搶回來之後呢?」憶如的問題越問越辛辣,不知道真的是為了好玩抑或有別的意味。
「搶回來之後啊......」石震嶽真的不擅長回答這一類的問題,只顧著抓頭想答案:「屬下就全心全意地服侍公主」
「服侍多久?」
「服侍一輩......」石震嶽話還沒說完,背後突然被喝得爛醉的常重標拍了兩拍。只見常重標滿口酒臭地說道:「石兄弟,我們一起去鬧秦姑爺的洞房吧!」
眼見有機會可以逃脫回答難以回答的問題,石震嶽連忙向憶如道歉後,跟著常重標等人抱了一壇酒,匆忙地直奔洞房而去。看著石震嶽的背影,憶如莫名地嘆了一口氣,不知是因為感受到童年玩伴已經不復當年純真而產生的失落,或者是另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