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C班隊作為突襲部隊,職責是不被司令體察覺,抵達司令體的所在之處。
司令體一直隱蔽著自身的存在,騎士局至今的作戰都沒有把牠設定成攻擊目標。
如果很明顯地打著接近牠的主意,或許牠會命令眾多歪獸正面迎擊,爭取逃脫的時間。
要確實地將其討伐,必定要出其不意,直接狙擊司令體的所在地點。
佯攻部隊是很努力吸引歪獸的注意,但在地面要完全隱蔽行動還是不可能。
因此──他們運用了都市的地下水道。
因為正下著雨,雨水源源不絕流入下水道。水的流動變得急速,水位也升高到沾溼水道兩側的維修通道。
即使鞋底有做防滑處理,大家還是很小心,避免一腳踩到水路中。
地下水道曾有巴西利斯克出沒,本來也想過對方會不會在此埋伏,但蕾婭判斷這個可能性很低。
小型種歪獸要發揮最大實力需要數量,而狹小的地下水道,基本上不適合牠們作戰。
而且之前藏身在水道的歪獸,都被霍恩德發現並殲滅。
司令體應該已經知道在地下水道佈下埋伏行不通,只要牠有學習能力,想必不會重施故技。
實際上洛斯特他們在地下水道行進的期間,並沒有遇見半隻歪獸。
單靠地下水道無法直通到市立大學,洛斯特他們在最接近大學的出口離開地下水道,來到外面。
確認好周圍的安全後,洛斯特他們以各種不易發現的道路接近市立大學。
委涅斯是個建築物林立的都市,為了遷就路面電車移動,亦建有大量的天橋和地下通路。
能夠活用這些行進路線,全靠早前做的街況調查。
他們在沒與任何歪獸交戰之下,抵達了市立大學正門。
包含了研究所等設備的委涅斯市立大學,佔地面積有相當規模。
洛斯特嘗試了使用通訊機,但不論收發都不成功,與通訊機連動的耳機只有傳來雜音。
這樣便可以確定了──司令體就在前方。
洛斯特一行人從正門進入大學用地。入口廣場高度綠化而佔地廣闊,在街燈照耀的道路兩旁又種植了不少常綠樹,看起來景色就像一個公園。
眼睛是習慣了昏暗的環境,但因為樹木很多,導致能見度很差。
眾人小心注意四周的動靜,向著校舍主樓的方向前進。
主樓正前方是一個石造噴水池。周圍有著寬敞的空間,和路上比起來照明也較多。
從這兒能夠一覽入口廣場一帶。
「……看不到有歪獸啊。」
希昂說著。別說司令體了,他們連一隻歪獸也見不到。
在步入大學之前,已經確認過這一帶無法使用通訊。
司令體必然就在這兒。而在敵地深處,什麼都見不到反而不自然。
「不、有歪獸的氣息。」
詠肯定地說。就算看不到,既然她說有,那就一定沒錯。
察知敵意、氣息的能力,在班隊之中無人能出詠之右。大家相信著詠,沒有放鬆警戒。
司令體有可能知道自己被逆向探察,就算沒布下銅牆鐵壁的防守,也有機會設下圈套。
這是出發前就料到的事。
洛斯特他們跨過重重防守,直達此地。
司令體的行動非常慎重,這從很多跡象也看得出。
絕不現身人前,而對見到其一鱗片甲的人──格殺勿論。正因如此,司令體才能能把存在隱瞞至今天。
但洛斯特他們確實地意識到牠的存在,才會來到了這兒。
作為「識破牠存在」的人,司令體不可能會放過他們。
洛斯特抬頭往上看,樓高五層的大學校舍主樓,在委涅斯的建築物中算不上高,但在太近的地方還是難以看到頂端。
雨夜之下,在頭上好像有什麼閃了一下。
──反光。
被雨水遮蓋視線,燈光也無法照及那種地方,不能說看得很清楚。
但直覺很明確地訴說──有危險!
明明看不到全貌,卻好像與什麼對上了視線。
「全員散開──!快!」
洛斯特大喊著,架起雙劍。
隊友們還未知道是什麼事,但還是聽從命令各自退開。
下一秒──一雙有如劍的鋒利物體出現在眼前,撞到自己的雙劍上面。
衝擊透過雙劍傳到全身。鞋底磨擦著地面,那一擊逼使洛斯特後退了數個身位。
洛斯特的雙眼看著前方。
──從天而降的「牠」站了在面前。
身高有兩米以上,全身彷彿融入黑夜般昏暗漆黑。
以兩腳站立,沒有手掌的雙手有著一對鋒利劍臂。
背上有著從正面也能辨別形狀的隆起。看不到五官的頭部,就像一個全覆式的頭盔,長有一雙向後伸延的尖角。
沒有生物感,其全身就像穿著一副漆黑鎧甲的中世紀騎士。
那個身影,以「獸」稱之或許不太恰當。
「牠」的姿態,以歪獸來說未免太過像──「人」。
「「洛斯特!」」
隊友們呼叫著自己。同一時間,眼前的「牠」舉起一條劍臂,橫向一揮。
頓時──蓋過一切聲音的獸哮從四面八方傳出。
「!」
從樹木的隙間、從建造物的陰影後面,一隻接著一隻──成群的赤紅色擬獅亮出獸影。
是薩赫麥特,個體數……粗略一看也有二十以上。
從那有如施發命令一樣的動作,洛斯特就清楚明白了。
──那就是司令體。
跳出的薩赫麥特一步一步逼近班隊的眾人,大家背對背圍成圓形,互相掩護死角。
薩赫麥特一邊包圍一邊移動,那動作就像要讓隊友們遠離洛斯特。
原來如此……
由司令體對付自己,其他人則交由埋伏的薩赫麥特處理。
或許是因為最初察覺司令體的是洛斯特,牠完全將洛斯特視為頭號攻擊對象。
局面明顯到不用說明。會作這個佈局,代表司令體有十足的自信,能靠自己把洛斯特拿下。
──正合我意。
明確的分工對洛斯特來說並非壞事。
自己的隊友一點都不弱。薩赫麥特是委涅斯地區的常見歪獸,洛斯特相信他們有辦法搞定。
而自己也壓根沒有敗給司令體的打算。
司令體壓低身體,腳蹬地面躍向洛斯特。
洛斯特亦衝了出去,交抱雙腕做出劍技的起手式。
兩者互相接近,先出手的是洛斯特。
龍態劍.龍翼──
有如飛龍展翅,交差劍擊襲向司令體。
鏗鏗!
極為堅硬的觸感傳回雙手,瞄準司令體身軀的斬擊,被牠用一雙劍臂擋了下來。
──好快……!
到底司令體是何時將劍臂架到身前,洛斯特連看也看不清楚。
蒼青雙劍與漆黑劍臂角力,處於下風的──是洛斯特。
力量果然比不上……!
司令體以身體大小來說,能歸類在小型種。
但即使是小型種,牠也比洛斯特更加高大。單純的臂力,司令體遠在洛斯特之上。
人類在身體能力贏過歪獸的情況本來就很罕見,拼力量贏不過司令體是再平常不過。
為了不被司令體以力量壓倒,洛斯特回劍跳走。
司令體見機,踏步向前橫揮劍臂。洛斯特架劍擋下,但強大的衝擊力還是讓他凌空飛退數個身位。
洛斯特感到右上臂的地方傳來一陣灼熱。
他看看了一眼右臂,騎士制服已被割破,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剛才的一擊,洛斯特以為有好好擋下,但還是被擦到了。
騎士制服對外力有很強的防禦性能,同樣的攻擊如果是由肉身承受,可就不是一點皮肉傷就能了事。
……果然是怪物。
眼前的司令體和昔日出現在帝國個體未必是同一隻,但無疑牠非常強大。
……從那時起,已經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洛斯特站穩身體,重新握好手中的兩把劍。
在這一段時間之中,洛斯特並非什麼都沒做。
雖然已經不會自暴自棄,但他還是日復一日,投入心力鍛鍊自己。
以前的他也有過為夥伴報仇的念頭……不如說,不做些什麼便會被魯馮斯他們的死和周圍的壓力弄垮。
然而沒有對象的復仇之心無法一直持續。
洛斯特在那時首次知道,自己並不是個能夠記仇的人──不論是對歪獸,還是周遭對自己的惡意話語。
洛斯特與司令體再度交鋒,導捻劍與劍臂的交擊擦出了火花。
與其說是捻擊騎士與歪獸在交戰,那個樣子倒不如說是兩名劍士在交鋒。
雨水冰冷,洛斯特的內心卻彷彿有什麼在燃燒。
──深藏在心底深處,蘊釀已久的某種東西。
啊……原來如此。
因為沉澱了太久,也或許是過於習慣,洛斯特在長久的時間中也沒有發覺。
或許自己不是不會記仇。
要說那是恨意,倒也真的是恨意。
但那不是對司令體的憎恨,而是──對自己的悔恨。
洛斯特還是明白的,就算當時的他發現了司令體,也只是令事件多一了自己一個犧牲者。
不論作為見習軍人還是準騎士,這樣想也不太對,但當時自己是否處得了,其實並不重要。
無法與同伴並肩作戰到最後──一直都深存於心中的,是這一份遺憾。
劍臂一次又一次地斬破雨水揮來。
力量比不贏,速度及不上,那麼──就運用技巧。
洛斯特扭動手腕,避開劍臂的抵擋,劃向司令體的胳膊。
有如鎧甲一樣的軀體,有著不輸其外觀的堅硬,洛斯特的一劍只能劃出一道小小的傷痕。
──僅是一擊,但一擊就是一擊。
司令體首度退後。
牠沒有貿然進攻,像是重新審視洛斯特一樣。明明看不見牠的眼睛,卻感受到牠正投來視線。
洛斯特在這時發覺了司令體胸口上,有著一道淺淺的刃痕。
那不是自己砍出的,而是一道已經癒合的斬痕。
司令體是未被確認的歪獸,能夠令牠受傷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牠造出的犧牲者。
而那個斬痕,洛斯特有印象。
不能說是證據確鑿,這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但真相無論是哪一訪,其實也沒關係。
洛斯特舉起左劍,劍鋒指向司令體。
一直以來無法觸及的存在,如今就在劍的前方。
──在自己手中之劍能夠觸及的距離。
與蒼青之劍一起,碧藍雙眸的視線直指司令體。
「──沒有第二次了。」
決心化作言語。
不是為了復仇,僅是為了捍衛自己重視的所有。
眼前的牠,無論是殺害自己以往隊友的兇手也好,不是也罷。
決不容許重蹈覆轍──唯獨這件事,是洛斯特早在心裡決定好的。
雙方再度交鋒。
主要的攻擊手段是雙手彷如刀劍一樣的手臂……而背上那個隆起的物體,大概是牠用來飛行的器官。
──那一架因空難墜毀的航空機。
騎士局和市政府把它列為意外處理,但那恐怕不是什麼意外。
航空機的飛行高度絕大部份歪獸無法抵達,能夠飛到高空的數種也沒有於委涅斯一帶的出沒報告。
──除了眼前這一隻。
司令體的第一擊便是從天而降的奇襲。
牠有飛行手段,而且──大概能飛到一般歪獸無法到達的高空。雖然沒有確信,但這麼一想,很多事都會變得合理。
不會放過目擊者的司令體,在將洛斯特等人殺絕之前不會罷休。
但要是牠真的開溜飛走,沒有翅膀的洛斯特阻止不了牠。
洛斯特可沒有打算把好不容易逮到的目標放跑。
因此──
洛斯特避開掠過頭頂的劍臂斬擊,瞄準司令體背上的隆起物發出劍技。
龍態劍.龍牙──
右手突放的刺擊刺穿司令體背後的隆起,和劍臂及有如鎧甲的身體相比,其硬度明顯較弱。
是否這樣就能奪去牠的飛行能力,洛斯特不清楚,但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
背後被擊中的司令體馬上揮臂反擊,在這種距離下洛斯特只好舉起左劍抵擋。
此時──一陣痛楚,竄過左腕。
痛楚最難耐的只有一瞬,但在分秒必爭的戰鬥,這僅僅一瞬卻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