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魔法滿屋(Encanto )的《Waiting on a miracle》讓我想起花木蘭的《Reflection》。
木蘭自問"When will my reflection show who I am inside?",為了讓家族以自己為傲,木蘭在真面目上塗脂抹粉,勉強扮演一個社會眼中的好女孩,但無論如何嘗試,要她壓抑自己生來奔放的天性回應周遭的期待,實在是太過艱難。
在她以宗祠的石碑為鏡抹掉妝粉時,其實就已和無法掩飾的真我對上視線,只是隨後代父出征以冒失青年花平的身分參軍,又有一個角色得去扮演,所以答案要到暴露真身,以原本的自己得到周遭承認後才真正完整。
但在每個成員都擁有魔法天賦,並為小鎮帶來貢獻的Madrigal家裡,毫無天賦的米拉貝爾的"Who I am inside, so what can I do?"卻是真的沒有答案,真的想大喊我到底能為大家做什麼。
曾經在眾人祝福中期待著自己會有怎樣的天賦,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握住門把的瞬間閃現的光芒逐漸消失,沒有得到任何特殊能力的五歲後,米拉貝爾的夢想就破滅了。她想要被承認,卻自覺內在空虛,連該扮演的樣子都不知道,而失去了歸屬感。
這兩種Who I am inside的差異讓我感覺這些年來,迪士尼作品逐漸從「與眾不同擁有天賦的人擺脫外界施加的拘束獲得自由的幸福」更深入到討論「作為社群的一員如何與自己出身的環境共存,愛恨不清的糾葛如何消解,凡人如何尋找自己的內在價值」。
在家人們失去天賦,祖孫彼此責怪,魔法屋子分崩離析後,歷經大和解,<魔法滿屋>用這首所有人再度登場合唱的<All of you>收尾。
仔細聽會發現這段混合了導入世界觀介紹成員的<The Family Madrigal>和冰雪奇緣名曲<Let it go>的旋律。
很多人會說米拉貝爾多年被這樣冷暴力對待,在她理解自己家族的根源明白長輩的恐懼和愧疚後主動諒解,重新牽起家人的手帶來的和樂融融,是種對青少年情緒勒索的假Happy end。
但這些年的迪士尼的故事已經逐漸脫離傳統的二元對立,開始描述切不斷理還亂的至親關係。
冰雪奇緣裡帶來威脅的大Boss艾爾莎與主角群對立的同時,也是另一個女主角,反派則是個不具強大法力但背後耍陰謀的別國王子。
而在魔法滿屋中,家人之間會爭執、互相傷害,最後選擇諒解。奶奶只是對立角色而未被塑造成真正的邪惡反派,真正的邪惡則是剝奪所愛逼得人們流離失所的戰亂。可以說,魔法滿屋是一部不存在「反派」(Villan)的電影。
在片末,Madrigal家和小鎮的鄰人們一同重建了崩毀的屋子,家人們為沒有被魔法之屋授予象徵天賦的專屬房間,一直在迷惘徘徊尋找自己定位的米拉貝爾做了個刻著M(同時代表Madrigal家和Mirabel首字母)的門把,由她代表家族重啟這間屋子的門。
當奶奶問米拉貝爾:「Abre los ojos(睜開你的雙眼),What do you see?(你看到什麼?)」時,曾經大喊"Who I am inside, so what can I do?"的米拉貝爾看著門把中倒映的自己,答道:「I see me(我看到了我),All of me(我的全部)」。
我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