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山卓領著佐佑,在城裡那小小的市集裡逛街,而佐佑因為那一發隕石,讓他們走到哪都被捧上了天,他倆可能活到現在也沒享受過這種感覺,跟他們在澎湖活的綁手綁腳,甚至不見天日的情況真是大相逕庭。
至於筱玥與天上兩人,飯後立刻回到部隊,將兵權交還給了城主,事後天上便帶著千芽回到斗六,打算向納嚴報告今天的事。而趁著他們來回這幾個小時的時間,筱玥一個人跑到監獄找鍊火了。
『筱玥,妳確定要一個人去?不會太危險嗎?』
筱玥經過樓梯口的守衛,正走下長長的樓梯,下面正是一座地下牢。雖然充滿了中古時期的風格,石造的牆與階梯,牆上插了許多的火把,讓人冒險之心沸騰,但很可惜的,下面一點都不大,牢房只有四間,更糟糕的是,牢房都是鋼筋水泥結構,現代造型的鐵門,古今混合,讓人冒險之心瞬間就涼了。
「……沒差吧?他要是真想亂來,早就出來了。」
『誰知道他有什麼目的,妳好歹等天上回來吧?』
「沒差啦,天上在的話,可能有些話不好講了,我遲早得找機會跟他單獨談談。」
『……妳又想幹嘛了?』
「哎呀,妳就不要管了。」
什麼叫不要管?筱玥是不是常常都忘了我跟她是同生共死的啊?她這次肯定又有什麼陰謀,難怪天上總說她詭計多端,肯定沒人能理解我活在她腦裡有多痛苦。
說著說著,筱玥走到了其中一個牢房前,牢房裡立刻傳出了鍊火的聲音。
「是筱玥嗎?妳們說話的聲音都傳到我這來了。」
糟糕,這裡的構造讓回音非常大,筱玥跟我說話的聲音被他聽到了。
「誒?呃……我有自言自語的壞習慣啦,嘿嘿嘿。」
「……妳一個人?我還以為妳是跟天上說話呢。」
「嗯,我想有些話還是我單獨談比較好,你可以開門嗎?總不能隔著門講話吧?」
「蛤?妳是在開玩笑嗎?我身上沒武器是要怎麼開門?」
「嗯?天上不是說你的超能力是什麼……物體操控嗎?開這門應該不是問題吧?」
「唉……妳是不是把這能力想得太萬能了?我能操作的只有……算了,總之我是真的打不開,妳要不就是去拿鑰匙來,要不就只能這樣說話了。」
「喔……好吧,可這裡連張椅子都沒有,叫我坐在地上啊?」
「唉唷我的天,妳怎麼這麼多毛病?年紀不小了,說話不要像個小鬼。」
「你說什麼……?我才18歲耶!是哪裡看起來年紀不小了!?」
「18歲?妳開玩笑吧?我還以為妳是冰人咧,地球人18歲能有這種戰術頭腦?而且怎麼可能這麼年輕就統領一個部隊?」
「不好意思喔,我是地球人,而且冰人哪來的超能力啊?」
「是啊,妳的身材跟外表讓我一直以為妳是冰人,這也是妳把我的攻擊擋住了之後,我會那麼驚訝的原因之一。」
「還有,你們很多人總是拿年紀說嘴,就這麼瞧不起年輕人嗎?響後也很年輕啊?你呢?你看起來年紀也不大啊?」
「……妳說的對,我就是因為太年輕才在部隊裡不受尊重的,而我居然變得跟他們一樣了……」
「不說這個了,就像我之前說的,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關於彰化的事。」
「我醜話先說在前頭,第一:我不可能出賣自己人。第二:我終究是只跑前線的戰士,內部很多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
「沒關係,這我都理解,我想問的也不是關於軍隊的事,而是『彰化』的事。」
「彰化?什麼意思?彰化的地理跟勢力分布嗎?這些藏不住的東西妳們不是應該早知道的?妳可不要跟我說妳們從來不偵查我們的?」
「也不是,我想知道的,主要是彰化的生活環境、風俗民情,領主的為人風格,還有……你們挑起戰爭的目的。」
「等等,妳知道什麼生活環境、領主為人要幹嘛?」
「因為如果有機會,我希望能去彰化走走。」
「什麼……?」
「我雖然不能跟你說得太詳細,但我可以把我大概的事情告訴你,反正已經不少人知道了,再給你知道、甚至給全臺灣人都知道也沒什麼差了。」
接著,筱玥便把我們一路以來所有的過程及主要目標全都告訴了鍊火,只跳過了晶片的部分以及天上的部分。完全不知道筱玥在想什麼,反正我已經懶得阻止她了。
「……如果妳說的是真的,難怪我們一直不知道有妳這號人物。」
「我進入臺灣也才兩個月前的事,進入嘉義才一個月,你們自然是不知道了。」
「等等,就當妳說的是真的,妳怎麼能把這種事情說出來?外面的人想辦法讓妳進入臺灣,肯定有目的的吧?」
「你不用管我的目的是什麼,主要問題是,我進來之後才發現,我光是想活著都有困難,不得不靠你們當地人,而想靠臺灣人的幫忙,我必須要想辦法體現自己的價值,否則誰願意付出代價?」
「……老實說,妳說這些內容實在太跳躍了,我真的很難相信妳,就算是真的,妳不是已經有天上甚至整個嘉義的幫忙了嗎?苓蘭可是目前臺灣最大勢力的領主,又何必找上彰化?」
原來苓蘭的勢力最大啊?現在才知道,不過想想也有可能,擁有雲林、嘉義、臺南三個地區,占地確實夠大了。
「我剛剛說了,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進入冰人的佔領地,達成我的目的,而我的目的,同時也是你們臺灣人一直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沒錯吧?」
「這倒沒錯,戰爭初期雖然只是為了生存,但是到後來大家地盤都相對穩固了,生活資源有了一定程度的保障,自然會開始把矛頭指向始作俑者,也就是玉山上的冰人,實際上工會也派出過許多次混合部隊,打算攻破冰人的防護罩,但事實擺在眼前,我們到現在也靠不近。」
「這事我也聽說了,所以我想知道彰化的環境與領主的為人,就是想知道我有沒有機會能請你們幫忙。」
原來如此,難怪筱玥要一個人跑來,原來是這個原因,這給天上知道了可能沒差,但要是給山卓知道了……後果可不堪設想。
「……這可能有難度。」
「為何?」
「妳的目標確實也是臺灣人共同的目標,姑且不論那些單純只想報仇的老人,我們只要能攻進冰人佔領地,說不定就能解除這隔離。妳才剛進來可能沒感覺,妳可能無法理解一個海島型國家,資源本來就很少,突然失去了國際貿易,我們的生活有多困難……但那並不代表我們就願意幫助妳。」
「所以我才冒著風險把事情都說給妳聽啊,第一是取得妳們的信任,第二是體現我的價值……」
「價值?妳如何證明?就憑妳打敗我這個B級?就憑妳那奇怪的超能力?還是要搬出妳是外面進來的這種沒人相信的鬼話?別傻了,雖然我沒參加過工會組織的討伐隊,但我聽他們的描述,那根本不是妳一個人就能解決的問題。就算妳真能擋住那光束砲好了,那也只有妳一個人過得去,那道牆又該怎麼打破?就算打破了,裡面的冰人有什麼高科技武器?妳說妳看過他們的機器人,那妳是不是該假設一下,如果那裡面那種機器人有幾百臺,妳一個人有辦法應付?妳知不知道工會最後一次組織討伐隊,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工會擺明了是放棄了,或者說,工會直到現在也找不出方法。」
「…………」
鍊火說的對極了,這些問題我們確實不知道,也沒想到。
「妳連我這一介士兵都說服不了,更別提找我們領主交涉了,沒有人會願意為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犧牲大量人力物力的。」
「……我知道了,那我只問你一個問題,既然你們臺灣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本來應該同仇敵愾的,你剛剛也說了你們早已不是單純為了生存而戰,卻為何到現在還挑起這種戰爭?」
「問這問題就更好笑了,每個領主最終的目標,不都是為了統一臺灣嗎?這還需要問?」
「為何要統一啊?你們所有人集結起來,萬眾一心,我就不信不能成功。你們一直失敗,不就是因為你們一直內鬨嗎?」
「妳怎麼不問問人類有史以來為何不斷戰爭?明明都是地球人?」
鍊火這話真是一針見血,地球人確實每天都在戰爭,而且大多數戰爭,都不是單純的生存之戰,更多的是意識形態與價值觀的戰爭,就我們外人看來,真是毫無意義。
「可你們情況不一樣啊,你們有共同的敵人,而且是外星人耶,這還不足以讓你們同心協力嗎?」
「其實像妳一樣想法的人或組織並不少,工會就是其中一個,工會長年來做的這些努力,最終目標就是為了解除隔離,而我個人也不排斥這種單純又天真的想法。但妳有沒有想過,假設真的成功了,我們勢必要恢復一個正常國家的體制,否則要怎麼恢復跟國外的交流?又要怎麼抵禦外國的威脅?那麼到時候要由誰來主導這所有問題,領導整個臺灣?」
原來如此,我終於理解為何各個領地放著冰人不管,偏偏要自己人打自己人了,說穿了就是為了權力啊……。難怪天上不找苓蘭幫忙,難怪天上說會幫筱玥保密,也難怪天上說要幫筱玥打通工會內的關係,原來都是因為政府根本就不可靠,天上早就看透這一點了,我們終究只能靠自己。
「而且說真的,就算我們最終不是為了統治臺灣好了,現在這種互相猜忌甚至敵視的環境,如果不先統一,又如何真正有系統地集結全國人民對抗冰人?」
「…………」
筱玥難得啞口無言,鍊火說的,全都是我們沒想到的,今天這段談話,可真是給我們好好上了一課。
「鍊火,你真厲害,你說的這些話,根本就不像一個年輕人說得出來的。」
「少抬舉我,這些都是我從我們領主口中聽來的,我就是因為覺得很有道理,才願意追隨他的。而我相信每個領主都有差不多的想法,要不然也不用打起來了。」
「原來如此,從領主口中聽來的,所以你跟領主很親近囉?」
「因為我是領主撿來的孤兒之一。」
「……誒?所以……」
「別誤會,我們並不是父子關係。當時的光束砲事件,產生了一堆孤兒,而我當時還不到兩歲,父母親戚都死了,當然就被安置在臨時孤兒院裡。我們領主當時是個小工廠的老闆,事件發生後,幾乎散盡家財搭建了幾個難民避難所,還有一間小小的孤兒院,救活了許多人,我就是在那孤兒院裡長大的。而現在領內的重臣,全都是當時就發誓報答他的難民們。」
「…………」
「呵呵,說到這個,其實連我的名字都是都是領主取的,當時有少數的孤兒,根本就找不到什麼身分證明文件,加上年紀太小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麼,所以領主就依他自己的癖好給我們取了很多奇怪的名字。」
從鍊火這些話就可以判斷,筱玥說要招降他,肯定是不可能了。
「……我知道了,但我還有一事不解。」
「何事?」
「聽你這樣說起來,你跟領主的感情,甚至是整個彰化權力核心的感情應該是很好的,為何卻說自己一回去就會死?」
「…………」
「就算戰敗了,就算丟了整個雲林,也不至於馬上就處死吧?更何況這根本就不是你的責任啊?」
「…………」
「……鍊火?你怎麼了?」
這時聽到鍊火站起來的聲音,接著就聽到木板床搖晃發出的吱吱聲,應該是回到床上了。
「……妳這問題,讓我思考一下該怎麼回答妳,妳改天再來吧,我累了,早上可能沒睡飽……」
雖然看不到鍊火的表情,但從他的語氣來判斷,這問題似乎令他難以啟齒,而且這問題明顯就牽涉到軍方了,他不願回答也是正常的。筱玥聞言,只應了一聲,沒有第二句話,立刻就離開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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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過後,天上跟千芽還沒回來,很可能是碰上了什麼問題,也可能是納嚴留下他們過夜,反正有天上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的。而佐佑跟山卓還留在城裡跟大家開慶功宴,雖然筱玥堅決不參加,讓宴會失了一點光彩,但佐佑同樣是這次的大功臣之一,眾人似乎還是玩得很開心。
筱玥吃過飯後馬上回到寢室,洗個澡後立刻就躺在床上了,今天一整天真是夠忙的了,筱玥肯定很累了。
『筱玥,妳現在睡會不會太早了,才九點耶。』
「……小夏,我感覺好久沒有跟妳單獨聊聊了,妳就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原來是為了這個,我還以為她是真的想睡了,這傢伙真是古靈精怪。不過確實是很久沒有單獨交談了,我們這群人數越來越多,機會越來越少了。
『……想說的可多了,但我還能跟你講什麼?一路以來我經常出聲阻止妳幹傻事,妳根本都不理我啊?』
「小夏,妳鬧彆扭啦?」
『確實是有點不爽。過去的事就算了,就說這次,妳把事情全都跟鍊火說,我就搞不懂為何,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妳難道真想傳遍全臺灣?有什麼好處?』
「可妳也沒阻止我啊?」
『我阻止妳,妳何時聽過?而且每次事後都證明,妳的做法都是對的,最終都得到好的結果,我已經開始不太想管妳了。』
「那怎麼行,妳不是答應我要當我的諮詢師嗎?」
『我什麼時候答應的?再說了,我根本就跟不上妳的思考,妳也從來不會事先跟我商量,我每次都只是事後跟妳討論,這次不也一樣?』
「那妳覺得我這次做得怎麼樣?」
『妳說這次戰術的事嗎?雖然有很多運氣的成分,但我覺得已經很完美了啊?』
「不是,我是說鍊火的事。」
『我剛剛不就問妳了?妳為何要這樣做?』
「……妳看啊小夏,我如果繼續待在嘉義,只會越來越難離開,現在又幹了這事,很可能跟彰化結仇了,我讓彰化的敗兵順利離開,還刻意留了鍊火,想辦法取得他的信任,就是想盡量降低仇恨值啊,彰化要是一直敵視我們,我們將來的行動肯定會出問題的。」
『這我也想到了,但放走彰化軍也就算了,鍊火這事,我覺得多此一舉。』
「為何?」
『我剛剛不是說了?妳這只會把自己的身份傳遍整個臺灣,有什麼好處?難道妳真想拉攏他?妳也看到他的態度了,任何人都聽得出來他對彰化,或者說對領主的感情有多深,拉攏他根本就不可能,難道妳打算把他關一輩子?還是妳覺得放走他之後,真的相信他不會說出去?妳應該沒這麼蠢吧?』
「……老實說,我今天找妳討論,就是想聽聽妳會不會有不同意見。」
『妳的意思是,妳一開始就考慮到後果了?那又為何這麼做?』
「首先,我根本不知道鍊火的身分居然這麼特殊,我還以為他真的只是普通的軍官而已,而且還是受排擠的那種……。反正這已經是小問題了,因為我早有想到,如果失敗了,我的身分傳出去,雖然可能招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但既然身分浮上檯面,工會勢必得盡全力保護我,甚至可以利用這個身分,在工會內取得權力,我們不就可以一口氣跳過很多步驟嗎?好處應該會比壞處更多,而且這不就是天上要我做的?」
『確實是,這樣聽起來不管成功或失敗都沒太大毛病。』
「所以妳沒其他想法了?」
『……沒有吧?我能想得到的事,妳肯定都想到了啊?』
「小夏,怎麼感覺妳越來越自卑了?」
還不都是妳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