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四季如春,樹木常綠不凋,一但開花便如一條沐浴在陽光下漫山遍野的鮮亮毯子。他曾感嘆:「真不愧是天界!」師妹卻說:「除卻風景不同,又有哪裡不一樣呢?」
他與師妹飛升之後得了天將的職缺,由於天賦的緣故,至今不曾點兵。這麼點兒小事也成了別人的笑柄,別人都說:「窮酸地方飛升上來的窮酸神仙,吝嗇得讓人大開眼界。」
他但笑不語,師妹翻了個白眼:「幾杯黃湯下肚,什麼話都敢說,諷刺別人的話張口就來。這就是神仙嗎?呵呵呵!」
他知道師妹飛升之後不曾快樂過,她總說有人在看著她。他回師妹:「畢竟是天界,與人界總會不同。」
又一日被師妹捉弄之後,他打算跟師妹求親,彩禮都準備好(正因被笑慳吝,儲蓄頗豐,又為了心愛的師妹,哪有什麼捨不得花。),只差布料不曾買,他看著路過的仙女們一面思索什麼樣的布料好。
一下值跟師妹小酌幾杯,誰知師妹發作了起來,陰陽差錯下,他倆的衣服都除盡,師妹的瘋話也是口無遮攔:「師兄,你這個混蛋!你有種就睡我,沒種滾蛋,老子就不信,我裸體還輸那些大奶仙女!」
「老子是不屑打扮,像她們擠乳溝,把自己整成妖精模樣不累嗎?」
「你給我閃邊,不要擋我,老子要去裸跑一圈,我就不信每個人都跟你這廝一樣,兩隻眼睛黏在大奶上。」
聽了第一句他的臉都黑了,連忙施下一個隔音的小法術。接下來的話當然讓他又氣又惱,偏生不知怎麼反駁,只得在手上下力氣,緊緊抓住師妹,免得她將瘋語實現。
師妹一惱,一腳踢向他的下體,他疼得幾乎打滾,還一面聽著師妹胡言亂語:「滾開,老子要裸奔!」
他疼到後來聽著美人師妹的粗口竟像聽著天籟一般,漲飽了他的胸膛,他多想聽著她的嚶嚀,於是大掌撫摸著師妹,摸到讓她顫慄之處,師妹求饒:「師兄,我不要??嗚嗚嗚,我不裸奔就是了。」
他沉聲說:「來不及了。」反剪住師妹的雙手,他卻不得其門而入!
師妹看他的窘樣,停了淚水開始笑他:「師兄~要不要我教你?」
師妹明豔的笑容讓他哭笑不得,這廂她們兩人都放鬆了,他吻著師妹,師妹卻故意咬他。嬉鬧間他想起一名同事,那同事有個諢名叫金槍不倒!
有次他跟金槍不倒一起守城門,金槍不倒開起黃腔來:「女妖精最好,風騷又知情識趣!」
他佯裝聽不見,不料金槍不倒滔滔不絕說下去:如何這般可以讓女妖精欲仙欲死,又如何折騰她們才能令她們臣服,可不能在關鍵時刻出紕漏,只有在女妖精身體疲軟任人玩弄時才能給她們--天界神將的元陽對她們有好處,能讓她們增加修為,越發年輕貌美。
話到這裡他都不予置評,反正與他無關,誰知金槍不倒話鋒一轉:「你跟銀霜試過了沒?銀霜她?」他一拳將金槍不倒打倒在地,他無法忍受金槍不倒褻瀆銀霜!他最心愛的師妹如何跟那些不知羞恥的女妖精相提並論!
想不到如今是金槍不倒那些渾話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撫摸得銀霜有些動情,他感嘆怪不得金槍不倒在人間所向披靡--這也是他聽別人提起,金槍不倒睡服了不少女妖精。
還有不少女妖精為求他的垂青,組團打群架,一團打倒了其餘十團,那一團足足有五六個女妖精,睡了金槍不倒好幾個月才被另一團女妖精打敗。爾後又換了另一團女妖精,如此週而復始,人間作亂的女妖精居然少了不少。
金槍不倒發出豪語:「要不是我收拾了這些女妖精,人界豈得和平!」
有人問:「收拾了多少女妖精啊?」
金槍不倒大言不慚:「借用十個人的手指腳趾都數不完,天帝的後宮天妃人數都沒有我睡服的女妖精多!」
他試算了一下,一天六人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如果女妖精們都為了金槍不倒的垂青無暇他顧,那麼守護人界和平確實不是虛話。金槍不倒那天妃人數的比喻還真是貼切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有天讓天帝聽見了金槍不倒的另一句狂語:「若沒有我汲汲營營收服女妖精,何來天帝的太平日子?」
天帝氣得橫眉豎目,想要派金槍不倒去最艱苦之地反省,偏偏天界無戰事,不得已只好讓金槍不倒掃廁所。
南天門旁有一座美輪美奐的男子天廁,掃著全天界最豪華的廁所總不辱沒金槍不倒維護人界和平的美名,於是金槍不倒連輪值南天門都免,吃的有專人送飯,還附贈一床棉被。醒了掃廁所,睡了掃廁所,吃飯配廁所,洗澡還是在廁所。
眾人開盤賭金槍不倒一年之後硬不硬得起來,畢竟人界作亂的女妖精眾多,還等著金槍不倒維護人界和平!
這些渾話他自然不會告訴銀霜,他在銀霜動情之時一舉破之,她氣得大叫:「師兄,你這個混蛋!」
他用綿密的吻取悅她,吻了好一陣子才漸入佳境,那銷魂蝕骨讓他永生難忘。
他等了很久很久,終於等到這天,他得到了他最心愛的人!
不久師妹戰死,他也捨了神位下凡,只為了在人間與師妹相遇。
***
容大河醒來,摸著頰面的兩行溫熱淚水,他只記得自己做了春夢,卻不曉得為何心痛欲裂。
雲霜昨夜又爬上他的床,睡得香甜。他的印象還停在昨天掉進小溪裡,他的大掌彷彿還殘留著溫軟的觸感。容大河甩甩頭,不敢再想。
他起床後把昨天那只雞剁給來福跟旺財吃,自己另外滾了水煮稀飯,炒了兩樣小菜,烙了一些餅。
做完早飯,他褪了衣服走到後院去,從井裡打水洗臉。忽然看到井裡冰鎮的兩顆西瓜,他想到是兩天前山下一位大叔給的。
大叔的地從前就種西瓜,十二年前娘親還在也跟大叔換西瓜。換了瓜就如現在一樣冰鎮在井裡,要吃了才去井裡撈,那冰涼沁甜的滋味是容大河幼年夏天裡最美好的回憶。
容大河洗完臉順手撈了一顆西瓜,帶回廚房剖,切了幾片放在盤上。
他害怕雲霜吃壞肚子,便把剩下的西瓜藏進櫃子裡。自己吃完早餐,留下了雲霜的份,跟一張字條。
容大河打開包巾,放入一小罐鹽、碗筷跟陶罐,還有早上攤的餅,一些肉乾,另在腰間繫了一個水壺。
他拎好打獵的用具,繩索,獵刀跟弓箭,走到後院解開來福旺財的繩索,如往常一般往大圻山的深山去。
往常打獵,一兩天、兩三天不回家都是正常事。容大河想起熟睡的雲霜,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所以剛打完獵的他又跑出來打獵!
他給雲霜留了一天份的飯,最晚明早回程,他正好利用這天好好整理紛亂的心。
容大河進山,遇見兩個幼年同伴:李大富跟陳平安,兩人跟他頷首後各自忙去。
他錯開陳平安跟李大富的狩獵範圍在其他地方做起陷阱,套了不少繩索,天空慢慢暗了,他們有志一同的進了獵人小屋。
這天他們的收獲都不錯,容大河套了四只兔子、一只狗獾,跟兩只野雞。還有一些陷阱要等天亮了才能去巡。
容大河見同伴已經煮起飯來,他也熟練的拿陶罐煮了些肉給來福旺財吃,他一面煮一面吃著早上烙的餅。這時同伴已經聊起天來:家裡婆娘如何嘮叨、兒子跟猴一樣皮,聊著不知話題怎麼到了他頭上,李大富問:「大河,你什麼時候成親?」
容大河笑著搖頭,比著自己的腳。
李大富又問:「你還記得翠花嗎?」
容大河仍是搖頭,此時陳平安說:「別說翠花,他恐怕荷花跟小蓮都分不清楚,你直接說長得最漂亮的那個翠花。」
李大富說:「以往你可是我們這群兄弟裡長得最俊的,翠花一心想嫁你。後來你沒躲過徵兵,翠花被她老子許給李舉人做填房。」
這件事陳平安也知道,接了話:「翠花進門不久就生了個兒子,她嫂子拎了一籃子蛋去照看她月子,被她嫌窮酸,後來跟娘家不怎麼來往。」
李大富又接著說:「上個月我婆娘在庵堂見了翠花,問她:『你是嫁了舉人老爺那個翠花嗎?』她避而不談。這件事後來我聽人說:翠花往原配生的兒子房裡塞狐媚子,又讓小廝引原配兒子去賭博。這些事讓舉人老爺知道了,大發雷霆要休妻,現下還吵著呢!」
陳平安又問:「我娘子說翠花頂多長得端正而已,沒有好看到哪裡去,怎麼咱們都說翠花漂亮呢?她說她娘家表嫂那輩出了一個大美人,嫁到縣城周家賣豆腐,那時豆腐西施的名號多響亮啊!」
兩人看著容大河的臉色鐵青,才想到豆腐西施正因為長得太漂亮了,才會引人覬覦,讓她的丈夫跟兒子被惡人害死,後來豆腐西施趁夜吊死在歐陽家門口,留下一行血字:惡人殺我全家!
陳平安兩人猜對了容大河臉色鐵青的原因,卻猜不到他心裡所想--
容大河與豆腐西施的兒子同齡,對於這個素不相識的小孩,容大河怎麼知道他倆同齡呢?
十二年前的那天,爹剛好在家裡歇著,娘拿獵來的肉跟老先生換了四顆西瓜,冰鎮在他們家後院的井裡。也不知是不是雲霜貪吃,掉進井裡,他看見連忙放了桶子下去,將雲霜捲起來。
那天傍晚娘切了西瓜,半顆全家吃了,半顆收進櫃子裡。可當他們開了櫃子,只看見吃撐了肚皮的雲順,染得肚皮、四只小腳跟她的狐貍毛都成了淡粉色。她一面舔爪子,一面與他們四目相對。
爹娘見狀笑了,叫他將雲霜帶去洗一洗。他因為好奇掀了雲霜肚皮,想看她究竟是公的還是母的。
雲霜生氣給了他一爪,夜裡跑出容家。
他想起爹娘耳提面命不讓他夜裡出門,因為這座山有熊,他擔心雲霜讓熊抓去,點了燈籠追出去。他這一生都忘不了抬眼看見無數火把正熊熊燃燒,雲霜躲在他懷裡,他的雙腳抖得不像話。
那群人抓走了他跟雲霜,口裡說道:「豆腐西施的兒子年約十二歲,容貌極好。」
他當下嚇得渾身冷汗,告訴他們:「我是這座山上獵戶的兒子,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那人嗤笑:「誰知道那臭小鬼會不會換了衣服,聲稱自己是獵戶的兒子?」
他讓他們看跟著爹打獵磨出來的繭,他們依舊不信:「豆腐西施的兒子還要磨豆腐呢,難道手上沒有繭?」
他心裡一沉,知道這群人不會輕易放過他。果不其然其中一人說:「這隻狐貍毛色真特別,肯定能賣不少錢!」
他護著雲霜不讓那群壞人抓走,他們拿著棍子將他往死裡打,在他將要斷氣之時將他埋進坑裡。
他不知怎麼醒了來,見父母喜極而泣,可從此再也不曾見到雲霜。
中秋節他堅持月餅要切成四瓣,留一瓣給雲霜。那瓣月餅用油紙包著,一直放在他房裡桌上的蠟燭旁,直到他被徵兵,踏上征途。
豆腐西施一家的事還是不久前在縣城聽人說:「十二年前豆腐西施一家死絕,這幾年歐陽家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果真惡有惡報!」
「周家孩子真可憐,讓人發現時十指全斷,不知怎麼被凌虐,死在那座大圻山!」
那時他才知道,原來十二年前那個夜晚有個跟他同齡的孩子被虐待而死,他幸運醒來,那個孩子一家死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