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下十個試臺只余其一,最後剩下的試臺在長老席正下方,它接受著目光洗禮,正馨香禱祝,等待著榮耀降臨。
無論是崆梧山還是其它宗門盡皆屏息。
蕭濁和墨硯犀站在臺上兩側(cè),眼中俱是睥睨之色,像兩頭跋扈雄獅,只是一頭身量尚未長完,而一頭已是兇猛魁梧的成年個體。
墨硯犀邊將黑袍退去邊道:「果然是九品靈根,說來戲耍便是戲耍。」
語畢他已露出肌肉虬結(jié)的手臂,接著他又將法袍一繫,用深沉的眸子望來:「我先前有猜過你恢復(fù)神智後會是何模樣。許是不勤修苦練,泯然眾人,又或許是妄自尊大,半途夭折…… 」
蕭濁搖著束得亂七八糟的頭髮,一臉吊兒郎當(dāng):「喔?那我是否符合你的猜想?」
墨硯犀薄唇輕勾,道:「比我猜想的更好,更值得我一斧子將你劈死!」
蕭濁隨意施了一禮:「呵,墨師兄謬讚!」雖這麼說但他神色仍居高臨下,恍若施捨。
仙途如登天,道阻且長,所求皆非一日之功。
在弟子們眼中,蕭濁和墨硯犀皆為天之驕子,九品靈根與八品靈根皆是他們可望不可及,無論是實力、資源、樣貌,雖忌妒但又崇拜。
空氣好似煮沸的水,弟子們眼睛全黏在試場。當(dāng)長老喊出開始,觀眾的呼吸都灼熱起來,心臟也隨之戰(zhàn)慄燃燒。
啪!
蕭濁足尖輕點(diǎn),墜天上手,黑影一閃便使出崆梧劍法試探。
墨硯犀手臂平伸,鼓鼓囊囊的肌肉漫出金屬光澤,它逐漸蔓延,直到將全身上下鑲滿。觀戰(zhàn)之人不乏一流高手,他們交頭接耳地議論,卻無人識得這是何種功法,真是奇也,怪也。
「呵。」一聲冷笑後墨硯犀振出拳風(fēng),霎時罡風(fēng)縱橫,風(fēng)雷颯響。
蕭濁在空中左閃右躲,接著雙腿齊開,身影疾旋,猛一個加速,劍尖便以奇詭的角度殺到。
觀眾目光全聚焦一處,皆倒抽一口涼氣,不曾想這蕭濁的劍刁鑽至此,這崆梧劍法使得都不像崆梧劍法了!
熟料,噹的一聲,墨硯犀被劍氣劃到之處竟一滴血也沒流。
「嘶——這究竟是何種鍛體功法?築基期修為便能擁有媲美元嬰修為的防禦力?」
「不知道,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顯然,墨硯犀的表現(xiàn)惹得眾多觀戰(zhàn)高手心癢難耐,恨不得殺人奪法,收入囊中。
蕭濁皺了皺眉,墨硯犀的鍛體功法實在強(qiáng)橫。
思及此他心中已有計較,當(dāng)即將劍反持,以劍作匕首用,一提速便朝墨硯犀金身薄弱處攻去,一時間兵拳相加,炸出陣陣轟鳴。
宮止語望向季清,訝道:「三回劍法?汝連三回劍法都傳授了?」
三回劍法,封喉不用三。
這劍法是他和季清於秘境中所得,為已身死道消的大能所創(chuàng),招招皆在人體軟肋下手,頸脖、腋下,腹股溝,動脈處……
季清有些心虛,按說修練三年的弟子是不該學(xué)的。
「以前濁兒用劍無神,對劍法只能強(qiáng)背硬記,因此我便讓他將所有劍法背下了……」季清越說越小聲,直至最後好似呢喃一般,宮止語不禁莞爾。
墨硯犀除了修為比蕭濁高出一個小境界,還擁有高深功法,這等能為與蕭濁先前對戰(zhàn)的弟子天差地別。
蕭濁尋思,墨硯犀修為雖是築基期大圓滿,但綜合實力已可以和金丹期修者媲美,而且不是金丹初期,是金丹中期。
也就是說,蕭濁要在重重限制下對上超過自己好幾個境界的對手。
此時墨硯犀通體金銀,只剩一張臉不變,彷彿一尊要將人生吞活剝的魁偉金人。
殺氣引動,非常恐怖的氛圍彌散四野。蕭濁勾著唇,劍勢越發(fā)狠辣,似快似慢,無跡可尋,如附骨之蛆。
三回劍法若敵手修為遜於己身,三招必死,但墨硯犀修為高於蕭濁,且攻有拳風(fēng),守有金身,難纏難破,卻是壓他不得。
只見墜天一晃,墨硯犀心緒不寧,動作慢了一拍,叫蕭濁一擊得手,卻不見墨硯犀身上多出傷口。
須知每一柄劍都有其獨(dú)有特性,例如季清的劍隱含規(guī)制之力,又例如蕭濁的墜天,隱含混沌的吞噬之力,噬魂擾神。若非墜天等級尚低,這差之毫釐,就足以令人丟了性命。
「魔劍?」墨硯犀擰眉道。
蕭濁睜眼說瞎話:「你沒長眼睛?這可是上品靈劍。」
「呵,區(qū)區(qū)惑人心神之劍何足道哉!」顯然墨硯犀沒相信蕭濁鬼話,眼一冷,一拳轟出,雄渾靈力呼嘯,直接一拳硬生生地轟在武試臺上,將臺上磐石轟爆。
在恍若雨點(diǎn)漫射的碎石中,蕭濁躍前縱後閃過,接著腿一踢,長劍應(yīng)聲上揚(yáng),激盪間,墜天近身連砍。
幾道凌厲萬狀的劍氣劃過墨硯犀頸脖,不曾想墨硯犀踏了兩步又硬生生扛下,只是面露痛苦。
眼下塵霧繁亂,翻天氣浪中只見兩顆森然虎牙,實在毛骨悚然。
「哼,此等攻擊於我無用!」墨硯犀右臂一振,猶如奔騰烈馬的罡風(fēng)便劃向蕭濁。
砰砰!
空氣都在那拳風(fēng)之下炸裂開來,形成氣弧。蕭濁倒吊著身軀,左臂被劈中,鮮血迸出。
「無用?那火呢?可有用?」蕭濁狂嘯一聲,運(yùn)使體內(nèi)陰氣化出烈焰,當(dāng)雙足點(diǎn)地的霎那已呈燎原之勢鋪開,像千萬條亂舞金蛇。
陣陣熱浪撲來,蕭濁在火海中駭笑,邪異紛紛,觸目所及皆是剛強(qiáng)至極的熱氣,正無休無止地吞噬試場。
這一幕引起漫天驚嘩聲。
競武峰主挺起身子,訝道:「這便是天火九品靈根?築基期便能如此,甚是不凡……還有那劍法,高絕近妖,超過尋常天才太多太多。」
郭祈丘滿臉不善,拂袖哼道:「誰知道,上一名天火九品靈根是在萬年前,不過過剛易折,不懂藏鋒,小畜生就是天賦再高也仍是孽障小畜生,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一命歸天!」
五行相生相剋,火克金,用烈焰對付金身正是最佳良策。墨硯犀嘴角抽動,扭曲笑道:「你還真不像一名癡呆三年之人。」
他長臂一拋,祭出上品法器黑煞雙環(huán),只見兩隻男子腰一般粗的黑蛇纏身而上,一邊護(hù)著他,一邊張著血盆大口襲向蕭濁,但火浪一波接一波蒸騰而上,黑蛇受火浪影響,速度漸漸變慢。
蕭濁握緊劍柄,道:「這我就當(dāng)作誇獎了!」語畢他將陰氣灌入墜天,漆黑長劍化作熊熊燃燒的焰劍,鋒利更甚。
戰(zhàn)意滔滔,快招連環(huán),翻翻滾滾鬥了數(shù)十招後,墨硯犀束髮的緇撮已燃成飛灰,無影無蹤,而那一頭黑髮像倒流瀑布揚(yáng)起,雙目凌厲似利劍迫人。
他一振臂,鬼哭神嚎的暴風(fēng)颳了起來,卷得焰火直上天際,不多時整個試臺全是火龍捲。
蕭濁神色一凜。
利用環(huán)境阻擋視線,這墨硯犀竟還是個有腦的?蕭濁只覺目不可視,當(dāng)即運(yùn)使陰氣感應(yīng)四周。
他斜飛側(cè)移,掄劍疾走,熟料稍不留意,墨硯犀的右拳已金光燦燦砸來。
蕭濁心頭一緊,立刻回劍相擋。
劍氣與拳風(fēng)猛力交擊,武試臺像地震般,發(fā)出陣陣噼里啪啦的爆裂聲,揚(yáng)起滔天塵浪,火星濺射,迸出一道道怵目驚心裂痕。
「哼,是時候結(jié)束比試了!」蕭濁陰氣猛提,腳踏烈焰,身法如鬼似魅的穿過墨硯犀層層防禦,幾個起落後,他持劍翻上,旋身一扭,劍尖已近在眼前。
墨硯犀殺紅了眼,面對強(qiáng)敵利劍,竟不閃不避,任由利劍穿胸。
眾人被他這舉動駭?shù)囊恢希碜佣纪酸崃诵?/div>
只聞「哧」的一聲,鮮血狂噴。墨硯犀竟用自己的胸骨卡住劍鋒。
「嗬,找死!」墨硯犀大手一抬,當(dāng)靠近瞬間,指爪猛張,狠戾無比地捏向蕭濁咽喉,而蕭濁也不甘示弱,以指運(yùn)火,筆直朝墨硯犀下頷刺去。
一時間,兩人就像頓住般僵持不下,不只不死不休纏在一起,還不肯退讓。
空氣凝滯,觀眾的一顆心也被吊得死緊。
細(xì)細(xì)一看,場上的兩張面孔皆十分猙獰,尤其是墨硯犀,他的胸還因焰劍而焚燒不止,若非金身現(xiàn)在肯定已成了火人。
被掐住的蕭濁在墨硯犀耳邊低低道:「還不認(rèn)輸?你是個狠人,但你這功法可是極易入魔啊!」
「你……」墨硯犀瞳孔劇震,面如金紙。
許是不願曝露功法特性,許是還有其他考量,在那以後兩人不言不語,靜得出奇,四周只剩烈焰焚燒的劈啪聲。
一息、兩息……數(shù)息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武試臺上墨硯犀兩手一攤,道:「我認(rèn)輸。」
喀嚓!
押墨硯犀的弟子心好似裂成千萬片,他們嘴唇顫了幾下,臉都變形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個素來宛若弟子首腦,懟天懟地,囂張到?jīng)]邊的墨硯犀居然認(rèn)輸了?
他們的靈石……他們存了已久的靈石……瞬間煙消雲(yún)散。
「焰火秘境資格比試,頭名,蕭濁!」裁判宣判的結(jié)果繚繞整個天空。
入道峰一片譁然,結(jié)果真是爆冷門,誰能料到頭名竟讓癡傻已久的蕭濁贏去?
其它宗門的長老或由衷讚嘆,或暗暗戒備,但無一例外,皆道崆梧山後起之秀不俗,除了天火九品靈根還有神秘的金身功法,能人頗多,蕭濁更被評為冉冉而上的新星,此人不只天資卓絕,張揚(yáng)霸道,而且才年方十六,也不知再過幾年他會長成何種模樣?
宮止語陷入沉思,連扇子都忘了搧:「蕭濁的三回劍法使出了精隨,狠辣猶勝,且劍境之高,若非親見,吾絕不信這齣自十六歲少年之手。」
他猝然鄭重其事望向季清,道:「汝確定他有癡傻三年?」
「……」季清無語,他那時可是天天看蕭濁犯傻、癡呆的樣子。
宮止語知道他誤會,頓了頓低聲道:「吾是指……蕭濁有無可能遭人奪舍了?」
奪舍!?
所謂的奪舍便是奪取他人肉身為己用,將自身神識、靈魂轉(zhuǎn)移至別副軀體。
修者元嬰期以後,只要元嬰不滅便可奪舍重生,故有歷史以來奪舍之事層出不窮。
那些修者或瀕臨死亡,或覺得升仙無望,便將原有肉身拋棄,以元嬰伺機(jī)尋找奪舍對象。
他們有可能選擇剛死屍身,或搶靈根上佳的肉身重來一次,而且奪舍一但成功,就是大乘修者也無力回天。
想到這裡季清如墜冰窟,但隨即又想,若濁兒當(dāng)真被奪舍,那師尊定會知曉,師尊是見過濁兒神識的……
季清堅定地望向?qū)m止語,道:「不,不可能,我相信他。」
宮止語心知季清一但信任一人便貫徹始終,若非鐵證如山,就是十頭牛拉著,他也不會改變心意。
宮止語笑了笑,道:「是吾多嘴了,汝心裡有數(shù)便好。」語畢他瞅向下方蕭濁方向,誰知蕭濁卻也恰好朝這望來。
兩股視線撞在一起。宮止語眉毛低垂,道:「世弟,看來汝這徒兒很關(guān)心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