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老胡你為什麼總是會說話粗俗的彷彿三流小說裡的人物。」阿達仔看著螢幕甚至沒轉過頭來,偌大的房間傳來馬不停蹄的打字聲。
他駝著背、內褲露半截,還是粉紅色豬豬圖案,荷葉邊泛黃的白T恤,胖得跟阿嬤養的一樣。
要不特穿員不能露面,我真的想讓那些瘋迷他小說的少男少女看看他模樣。
那些在網路上裝可愛、裝純情的男作家、女作家,其實是阿達仔假扮的,以免出太多書很可疑。
我攤手,兩腿交叉手跨在沙發背上,「我就開計程車的怎樣。」
「不要拉低某個職業的水準好嗎?」
「你嗆我嗆夠了沒?總之我是來問你最近我發生的問題,你既然是難得能前往異世界的特穿員,你應該比較知道異世界的原理吧?」
「你當我維基百科是不是?」他嫌棄的嘖嘖幾聲。
「我當你是多啦春夢啦,總之,」我不理會他的抱怨:「我以前撞的……我是說帶的穿越者,都是直接成為星點消失,但是最近越來越遲鈍了,甚至我看到屍體,我在想是不是異世界發生什麼事情了?」
阿達仔終於停下雙手,圓潤而多層次的肥胖手交叉:「嗯……我沒感覺到異世界法則有什麼改變,但是我最近因為要趕稿所以我其實也很少外出,更何況每出去一次異界都會讓我差點被空氣咳死,或者被不同維度被殺死。」
異世界可能是某些時空的星系,雖然大多乍看之下可能差不多,但是物質構成幾乎不同,甚至有些其實是2D世界,3D的我們穿越過去會直接被壓成廁所紙,還不是有三層的那種。
「最近你去的異世界是什麼時候?」
「一年前,我去一個皇宮,帶著筆到處走走,那裡令人印象深刻的美麗動人,所有人都是金髮碧眼。」
「等等,你說的是最近出版的:<我的寶貝王子>嗎?」
「對啊,老胡你要簽名是不是?」
「老天啊,下次取名不這麼狗好不好?我兒子他媽的每次都想跟我分享這個鬼故事,對,這場有殺死人的鬼故事,老天裡面死的人太多了吧?哪個才是穿越者的腳色啊?」
「第二章被殺死的反派腳色媽媽。」他說。
「我以前就很好奇,為什麼你要非得要寫些負面的東西,這些穿越者過去不嚇死了嗎?而且那根本沒有發生過不是嗎?故事劇情都是你揣摩那些腳色模擬的後果不是嗎?」
對於穿越者而言,常常會來到異世界產生:『啊,這本我看過,我知道之後會怎樣發生。』的想法,但是我們呈現給他這些故事,都是虛擬、模擬的後果,只先幫忙他預測接下發生的事情,並讓他穿越到最適合改變這一切的時間點。
「當然不是要嚇他們,」阿達仔接續打字起來,答答聲回響:「你知道嗎?人類是唯一能夠從故事中學習到經驗的動物。」
之前寫了一本書內容是暴君殺死親生女兒的故事,穿越者成為親女兒之後嚇得半死,拚命找活命方法呢。
還有直接成為會被主角殺死的角色、會被幹掉的惡人諸如此類的,讓那些穿越者重新做人一次,或者因為做不同決定認識不同人進而更加幸福美滿之類的。
「我的工作不只是讓他們穿越,也是要讓他們在異世界活下來,雖然異世界的時間線中,尚未發生事情,但是將遇到的暴君、殺手、魔鬼諸如此類的,都可能殺死他們,將他們的個性和最慘的事情寫出來,以此避免是最乾脆俐落的。」
「是……沒錯啦,但寫個好結局的故事,讓他們照著嘗試不好嗎?」
「首先,雖然我是他們的特穿員,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真實個性為何,我不像你們會直接觀察幾天,我需要的是他們在特定的時間,看完某個章節或某本故事,而悲劇總是能最印象深刻,所以我認為最糟糕的個性或反應來寫,更能讓他們學到警惕。」
他說的沒錯,很少一本書從頭到尾都很歡樂,故事總是要起伏。
「好吧,那我可以代替我兒子向你要簽名嗎?」我問。
他隨手在旁邊筆記本簽名之後丟給我。
「感謝。」簽名是模仿少女的可愛的筆跡和笑臉愛心,筆名為:『QQ口愛』,都快噁心死我了,我嫌棄的皺眉,折幾下收到口袋裡,我誓死保護阿達仔的真實模樣,絕對不會讓兒子夢想破裂。
「你說最近常看到屍體?」他突然把話題轉到正軌,不知道是不是簽名的關係。
「嗯啊。」
「其實或許還有一種可能。」他放了個屁之後說:「穿越嚴格說起來有兩種:一種是精神穿越,一個是肉體穿越。」
「啊,我知道。」
精神穿越類似靈魂轉世,所以一定要某個世界的肉體徹底死亡,精神才能回到異世界肉體上,通常這些人在兩個世界的外觀都完全不一樣。
這種特穿員需要心臟很大,還要面對一些刑罰和過失傷人的處罰,固然這些都是制式化,沒有人特穿員真的被關起來或受罰,但是還是要跑一下流程。
而我主要是接肉體穿越的,因為撞了之後連帶整個人到物品都會消失的乾脆俐落,這種穿越者也常常會攜帶異世界的特質,固然難度可能有點高,但也比較不會有跑流程跟看屍體的問題。
「我想可能有些穿越者的肉體在兩個世界都產生了連結,或者異世界的肉體出現的問題。」阿達仔說道:「異世界的身體本能地記住什麼原因,也可能不想回去異世界吧?」
我曾經聽過很罕見的案例,有穿越者知道自己是穿越而來的,打死不願意回去,聽說是因為他對手機上癮了。
「有方法證明嗎?」
「不知道,我也是很久沒有去異世界出差了。」
我嘆口氣,我真的不想再看到屍體了。
「唉,我想抽菸。」
「作家要好好保護身體的,你要抽去水裡抽。」
「水裡怎麼抽,而且看你這副身材叫做保護身體嗎?你的脂肪都是防護盾是不是?」
「抽水煙啊?」他抖了一下肥肉。
「水煙才不是這樣抽的混蛋。」
「該戒菸了吧,老胡,都這麼久了。」
「我壓力大啊,誰像你,體驗過異世界之後隨便寫寫就成了暢銷。」
阿達仔從螢幕前迅速轉過頭,本因肥胖而擠壓的雙眼被肌肉撐開,激動的情緒顯示於臉上。
「每個人存在世時,無論願意與否,都不斷在體會快樂、悲傷、無奈……難道每個人都能將自己的故事『感觸』完整的呈現給陌生人嗎?」
「痾……我不是這個意思,寫作當然不容易,我就不會,但你讀了中文系不是嗎?我想你或許……」
「有時候情緒滂派的瞬間,反而是無聲的。」他搶話:「固然有天分和經驗的差異,但是沒有一個故事的造就是隨隨便便的。
每個故事是作者的心與夢想,它被賦予的意義不能只有價錢衡量。即使自己產的孩子不夠受歡迎,但是那又怎樣,難道就不愛它了嗎?」阿達仔肥胖的臉看著我不動的時候,讓我有點不自在。
「我是開個玩笑,有些故事就真的很糟糕……」
「只有欠缺琢磨的故事,沒有糟糕的故事。胡安這不是玩笑,我覺得你不能一錯再錯,不是所有東西說出來都能受到原諒的。」
我微微皺起眉頭,我知道他在說前妻和孩子的事情,我不喜歡這個話題。
「好,我不說。」我果斷的回。
「或許你該離開了。」
「什麼?我還沒講多少?」
「我說的也說了,我也是有截稿壓力的不能一直跟你耗。」
最後我被趕出去了,我有時候覺得阿達仔在寫作這條路上充滿神經質。
特穿員有不同種個性和能力,能用不同故事呈現異世界的真實,或許引人入勝或許無人問津,但是無論怎樣的故事都能吸引著穿越者的注意,在閱讀之後進而穿越,雖然故事呈現通常都是負面和糟糕的,但是這也是為了讓他們有個前車之鑑,做好必死決心和更好的對策活下去而故意模擬的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