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一旦簽訂就不能反悔。」
「小弟弟,你想清楚了嗎?」
男人稍微有點油膩的聲音聽得出滿滿的江湖味,但是此時聲音放得很溫柔,聽起來反倒沒有那麼刺耳。
白髮紅瞳的男孩看著眼前的契約紙,微微地點了點頭。
「拍賣的金額確定都打入這個帳戶?」
男孩又點了點頭。
「那麼請您在這裡簽名。」
接過男人遞來的鋼筆,男孩提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停筆的瞬間,契約綻放耀眼的光芒,光芒連同紙張化作光點飛散在空中,好似點點繁星散佈在天花板,如同極光般的光幕飄揚,形成一件點綴著星辰的百摺裙,穿著華麗禮服的女子從天而降,雙手交扣在胸前像是在禱告,豐厚的蜜唇微微一動。
『契約之神見證,誓約成立。』
一句話直擊心靈,就好像在靈魂烙下印記那樣。
人影破碎成光點,分成兩路湧入男孩跟男人的體內。
「這樣契約就成立了,先去休息吧。」
「……。」
「我的拍賣,要多久才能進行?」
沉默的男孩罕見地開口,尖細又帶著些許奶音的嗓子,聽得出來還沒開始變聲,然而沒人知道為何男孩如此小的年紀就把自己拍賣掉。
「孩子,我知道你急著用錢,不然也不會找到這裡。」
「最快後天,畢竟我們也必須宣傳『商品』的信息。」
「透過宣傳的回饋甚至能抬高你的底價,得到的錢也可以更多,請你等等吧。」
「我會讓你成為最耀眼的壓軸商品。」
聽見這般答覆,男孩也起身跟著一旁的工作人員離去。
§
「三百五十五萬一次。」
「三百五十五萬兩次。」
「三百五十五萬三次。」
「確認無人競標,恭喜來賓七十二號,得標人魚的歌聲。」
隨著得標品被送往後臺,拍賣會舞臺的燈光突然一暗,所有參與者都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接下來是我們的壓軸商品,想必在場的各位來賓都期待已久了!」
燈光啪的一聲突然亮起,所有光線都照在舞臺中央的白髮男孩身上。
「本日的壓軸商品是『噬魂者』!」
聽見關鍵字之後,臺下也開始窸窸窣窣騷動起來。
「眾所皆知,噬魂者是一種能無視靈格位階,得到所有亡靈的尊敬與愛戴,屬於能成為一界之王的特殊體質。」
「傳聞中,噬魂者能掠奪一切生機,號令千萬亡靈。」
「各位來賓請看!」
隨著主持人的說明,一臺機器人遞上一束玫瑰。
男孩伸手抓起玫瑰,玫瑰立刻以肉眼可見速度乾扁,枯亡後豔紅的花瓣更是凋謝,凋零後整束玫瑰化作塵土撒了滿地。
「噬魂者的體質貨真價實!」
「請競標者注意噬魂者掠奪生機的能力,若是因此發生任何意外,本商會將不承擔任何責任。」
「噬魂者,起標價五百萬,競標開始!」
「一千萬。」
「一千五百萬。」
「兩千萬。」
「兩千一百萬。」
「兩千五百萬。」
聽著此起彼落的喊價聲,男孩只是站在臺上默默地聽著,此時的價格已經突破兩千萬,而且金額還在不停飆漲,自己難以支付的鉅款終於有了著落,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終於能放下。
「四千八百萬。」
忽然一個似乎是變聲期少年的嗓音傳了進來。
「一億。」
少年的聲音不大,卻能直接傳入所有人耳中,壓過其他任何叫價的聲響。
拍賣會場頓說陷入一陣寂靜……。
「一億三千萬。」
眼下又有人繼續喊價。
「兩億。」
「兩億五千萬。」
「五億。」
「五億一千萬。」
「十億。」
在場所有人一片啞然。
「十億一次。」
「十億兩次。」
「十億三次。」
「確認無人競標,恭喜來賓六十一號,得標噬魂者。」
「本日拍賣活動已經結束,請各位得標的來賓至櫃檯辦理後續手續。」
主持人宣告著拍賣會的結束,同時男孩也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退至後臺。
「未能得到心儀寶物的來賓也不用灰心,商會致力於網羅各種奇珍異寶,只要持續光顧本商會,必定有機會取得需要的物品。」
「下次競標將於本週末進行,有意參加的來賓可以至櫃檯索取邀請函。」
「各位來賓可以依序離席了。」
然而在場所有人都沒有動作,視線全部都張望著會場各處,就好像在找著什麼人似的。
突然某個人站了起來,雙手插在口袋裡,自顧自地走向會場出口。
那個人身高不算高,穿著與現場不合的連帽衫與牛仔褲,臉上與其他參加者一樣戴著面具,胸前別著六十一號的號碼牌。
「先生來了怎麼不聯絡一下敝人呢?」
隨著門口傳來滿是江湖味的聲音,所有人的視線也望向出口,門前的正是與男孩簽訂契約的男人。
「我去哪還用得著跟你說?」
「不敢,只是先生若是能讓敝人提前知道,敝人必定會好好招待先生。」
「不用了,我不吃這套。」
「那麼至少讓敝人為您服務,先生得標噬魂者的後續事宜由敝人替您辦理。」
「先生隨敝人至後臺領取噬魂者如何?」
「走吧。」
男人以恭敬的姿態邀請六十一號來賓走進後臺。
才踏進後臺,六十一號便取下面具,露出青澀的臉蛋,還有一雙暗紫色的雙眸,面具之下是十二歲左右的少年。
「先生,您這樣可能有些不妥。」
「即使身在後臺,還是有不少貴賓能感知到您的長相。」
「愛看就給他們看。」
少年看向男孩,伸手就朝著男孩抓去,卻被男孩向後躲開。
「碰到我,會死掉。」
「就憑你那點垃圾實力,想殺我還早得很。」
少年拽著男孩的衣領,身上飄散出些許黑色粉末。
「走了。」
漆黑的煙霞突然狂暴起來,噴湧而出的黑霾化作洶湧的潮水,環繞在少年跟男孩身邊,形成龐大的漩渦,將渦流中心的兩人吞噬。
漩渦逐漸縮小,最終剩下一縷輕煙,消散在空氣之中。
「哇——!」
伴隨著一聲怪叫,男孩跌出煙幕摔在地上,身後的少年則是輕鬆地踏出黑霾。
四周的景色一變,兩人來到了裝潢樸素的房子裡,視線可見的範圍內擺了幾張沙發,以及電視與遊戲主機,還有一個開放式廚房。
「去沙發上坐著,等等我們聊聊。」
說完話,少年就走向廚房忙了起來。
坐在沙發上的男孩還是有點緊張,畢竟人生地不熟,再加上自己的買家到目前為止都還沒說出要自己做什麼,內心多少有點忐忑。
少年端上一杯飲料,隨後也坐在沙發上。
「熱牛奶,喝不喝隨你。」
「我們聊聊吧!」
「你叫什麼名字?」
「尹……顓劼。」
「東方人?」
「嗯。」
「別那麼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買你回來是希望收你當弟子,不是要看你在那邊縮成烏龜。」
「你有沒有興趣成為死神?」
「死神?」
「就是神話故事中司長亡魂之神,不過真正的死神職權沒那麼大,最多就是跟死者聊聊天,然後把死者送去他們該去的世界罷了。」
「死神能夠使用靈魂的力量干涉現實,有點像魔法使或巫術師,你想當成魔法或巫術也行,反正都能使用超自然力量。」
「怎樣,有興趣嗎?」
「我能選擇嗎?」
少年嘆了口氣。
「認真要說,其實你沒有選擇。」
「你應該多少知道自己是噬魂者吧?」
「嗯。」
「噬魂者可以說是死神修煉的超絕體質,說是天才也不為過。」
「但噬魂者同時也是神的敵人,驅魔人不會放過你,甚至教會也會嘗試對你出手。」
「你若是不成為死神,怕是後半生都要在逃亡中渡過。」
「不過我能保你,如果你真不想成為死神,我就把你送去教會,在我的擔保下,他們會好好養你一輩子。」
「畢竟死神也不是輕鬆活,真不想幹我也不會強迫你。」
少年瞥向沉默的尹顓劼,也沒有多說什麼,畢竟這種事情也不是短時間能決定,更何況男孩才剛被自己買下,什麼心理建設都還沒做好。
「不急著今天……。」
「成為死神我才能得到自由嗎?」
尹顓劼的聲音打斷了少年的話。
「是。」
「那請讓我成為死神!」
「你是為了自由嗎?」
「嗯……。」
少年看著尹顓劼堅毅的表情,又嘆了口氣。
「也好。」
「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等等去洗個澡,早早睡了吧。」
把尹顓劼帶到房間,少年也不逗留,關上房門就把男孩丟在裡面。
躺在蓬鬆如雲朵般的床上相當舒服,尹顓劼枕著頭沒幾分鐘就酣然入夢。
§
少年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到房外,兩手插在口袋裡,活像個小流氓。
「雖然我本來就沒有要匿蹤的意思,不過這點時間就能找上門也不容易啊!」
「人都來了,不考慮上門按個門鈴嗎?」
「說不定我心情好,會熱情款待你呢。」
昏暗的眉月灑在地上,淡淡的白韻沾染了地上的所有東西,放眼望去整片草坪跟森林像是鍍上一層半透明的膜,更是描出夜晚之中的不速之客。
神秘來客穿著一襲風衣,頭上戴著一頂爵士帽,遮蔽了大部分的生理特徵,最多只能大概判斷出身高而已。
「能標下噬魂者的人,果然不是等閒之輩呢。」
「哪來的哪回去,我懶得陪你們玩。」
「不知閣下是否願意賣出噬魂者,價格隨便閣下講,就算是二十億,甚至奇珍異寶都能商量。」
「聽不懂人話嗎?哪來的就哪回去。」
「閣下看來是不願意交易,那麼就別怪我採取行動。」
黑夜下瀰漫著一絲殺機,風衣人亮出刀刃,銀白的刀身反射月光,迷惑著少年的視線。
一把利刃飛馳而來,少年不急不徐地抬起手,屈指一彈,鏗鏘的錚鳴聲響徹夜空,刀刃居然調轉方向,朝著風衣人射去。
風衣人側身避開,卻看見眼前的寒芒忽然拐彎,立刻揮拳將刀刃擊落。
好似不在乎正在滴血的拳頭,風衣人全神戒備地盯著一派輕鬆的少年。
「魔法使?不,是死神!」
「為什麼死神會想標下噬魂者!」
「你直接開口要人,拍賣行也不敢不從啊!」
「用不著你管呢。」
不容風衣人多喘幾口氣,銳利的刀刃像是擁有生命般自主攻向敵人,拖拽著銀白的光輝,化作黑夜中的流星,在漆黑的畫布上勾勒出潔白的絲線。
風衣人左右躲閃,掏出第二把匕首,看準空隙擲向白色流星,兩刃對撞錚錚作響,風衣人更趁勢退後,想要逃離現場。
「剛剛讓你走又不走,現在哪那麼容易讓你回去。」
少年振臂橫揮,霎時草木都染上一點靈性,挺直自身的枝葉,草木成劍,立刻將風衣人的腳踝扎得血肉模糊。
兩把利刃化作流星,前後相繼逼近風衣人,直接對著風衣人的胸口跟腦門開出兩個拳頭大的洞。
少年對著森林暗處勾了勾手指,一道半透明的人影被拖拽到少年面前。
「怎麼可能!就算是死神最多也只能束縛我行動!」
「不對!難道你是……!」
少年的手從上而下按在人影頭上。
「為什麼噬魂者會是死神?!」
「叫你的本體滾回老家去。」
「別以為用死靈術我就找不到人,再讓我見到你一次,我就把本體跟分靈一併宰了。」
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半透明的身影爆碎成粉末,在黑暗中散作璀璨的星河,隨風隱沒天際。
少年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發出慵懶的聲音。
「最近可能沒時間打電動了,趕快趁今晚衝點積分,至少這個賽季表現不能太差啊……。」
少年走回屋內,門被隨手帶上發出咔噠聲。
風衣人的身軀開始腐朽,最後崩碎成沙土,伴隨著夜風撓動樹葉的沙沙聲回歸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