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熱氣不斷從蒸蛋上冒出。
我趴在桌上，對著滿桌的飯菜發(fā)楞。
「不是說要回來吃飯……」
我拿出手機，十分鐘前傳給爸爸的訊息他還沒有閱讀。
等待的過程中，我只能找些事情來打發(fā)時間。先是點開光頭強傳給我的搞笑影片，再打開卡牌對戰(zhàn)遊戲玩?zhèn)€幾局。
在我收看網路直播的料理節(jié)目時，爸爸才姍姍來遲的回了一通電話。
『喂?』背景音十分嘈雜，很難聽到爸爸的聲音。
『嗯……對，我煮好了。你沒有要回來吧……嗯，知道了，那我先吃囉，如果你要吃再加熱就好……沒事，嗯，不用飲料，家裡還有果汁……對，謝謝爸爸……嗯，好，掰掰。』
我將手機放在衛(wèi)生紙旁邊，提不起勁的坐在位置上。直到飯菜的香氣飄了過來，我才起身去水槽洗手，回來時順便盛了一碗飯。
我拿起筷子跟湯匙，一口菜一口飯的，慢慢消耗夾到碗裡的食物。
「這樣的生活，搬家以後也不會改變吧。」
我想起在超市裡遇到的那對母子。
大人們?yōu)槭颤N都那麼喜歡工作?
就算是為了賺錢，也不能滿口謊言，合理化自己對孩子的冷漠吧?
「苦衷」是媽媽很常掛在嘴邊的詞。
而她之所以離開這個家，拋下我跟爸爸，也是因為她所謂的苦衷。
我搖頭，停止埋怨母親。腦中出現這種想法，代表我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我將注意力放回餐桌上。
就算沒有食慾，我還是強迫自己多吃一點，不想糟蹋我準備的每一道菜。
「今天不應該做蒸蛋的。」我扒了一口飯。單純是心情問題，料理本身的味道我還是有自信的。
我埋首繼續(xù)吃飯，然後收拾桌面，清洗碗盤。
整理完客廳後，我回到臥室，將一些用不到的個人物品從抽屜裡拿出來分類。
今天又剩我一個人在家了。雖然每天都是這樣，但我無法習慣。
不只是爸爸，對媽媽來說，這裡也跟飯店差不多。
也因此，在她離開後，我在屋裡才會找不到她生活過的痕跡。
我們僅有的回憶只剩下床頭櫃上的合照。當初怕自己弄丟，我還特地買了一個卡其色，右下角貼著迷你風車的相框來保存。
那張照片是我升上一年級的時候，和爸媽一起在校門口拍的。早知道就不要哭喪著一張臉，那天明明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候。
我瞥了照片一眼，將手邊的物品放進牆邊的空箱子，隨後關掉房間的電燈，爬到床上準備就寢。
我攤開棉被，用被子包裹住身體，縮在一片黑暗中等待明天的到來。
#
隔天一早，是搬家前的最後一個休息日。
爸爸預定要在下午收拾好所有的行李，裝箱後堆在客廳，方便明天搬家公司的人來搬運。
我換上文字T恤跟休閒短褲，走到爸爸的書房前，敲了幾下房門。
我沒有走進房間，盡量不去打擾爸爸。
「爸，我去買早餐。你要吃什麼。」
「咖啡。」聲音從門後傳來。
我盯著深藍色的門板，想像爸爸坐在書桌前，戴著細框眼鏡，專注辦公的模樣。
「就這樣?」
「嗯，不要加糖。」
「我知道。」
我穿上運動鞋，來到大樓對面的早餐店，點了份蛋餅跟豆?jié){，然後去旁邊的便利商店，買了杯熱美式。
我站在櫃檯旁邊等待我的飲品。
「天澄，明天就要搬走了吧，阿姨會很想你的。」
店員婉玲阿姨將一頭捲髮紮成馬尾，大餅臉上有淡淡的雀斑。她住在我們家隔壁，平常很照顧我，除了邀我來家裡吃飯，還會偷偷塞給我一些需要在店裡集點兌換的商品。
「對啊，下午要收拾好。就算搬走了，我也不會忘記阿姨的，謝謝阿姨一直以來的照顧。」
「你真的很乖。要是我兒子能像你一樣就好了。」
「沒有啦，我只是不想給爸爸添麻煩，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都會去做。」
「我知道，阿姨可是看著你長大的，但……」阿姨裝上蓋子跟杯套，將做好的熱美式遞給我。
「你也不要太逞強，什麼都不跟你爸說，結果把自己憋壞了。你爸那德性啊，真的很欠罵，還以為他離婚後有所長進，最後還不是跟那個女人一樣──」
「阿姨。」我看向櫃臺。「有客人在等了，你先去忙吧。」
我撇過頭，不讓表情露餡，倉促的道別後，帶著咖啡走出便利商店。
#
「好了，這是最後一箱了。」
我將貼上膠帶的箱子推到門口，轉頭看著空蕩蕩的房間。
書桌的每個抽屜，櫃子裡的所有物品都清空了，只剩下床鋪、收納箱裡的幾套便服，還有床頭櫃上的相框。
因為這幾天晚上都有花時間收拾，才過中午，我就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房間。
在爸爸打掃客廳的時候，我走進廚房煮了兩包泡麵，在熱湯中放進蔥、貢丸跟雞蛋，迅速打理好我們的午餐。
我將泡麵分成兩碗，端至餐桌上。
「爸，吃飯吧。休息一下。」
聽到我的呼喚，爸爸將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難掩疲倦的來到餐桌前。
他拉開椅子，眼皮下的黑眼圈似乎比之前更深了。他個子本來就高，走路又習慣駝背，現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再老十歲都不為過。
「還有很多東西嗎?我等等也來幫忙。」
「沒關係。你做好就先休息，剩下的我來弄就好。」
「可是……」
「吃吧。麵要涼了。」
我聽話的閉上嘴巴，將份量較多的那碗麵移到爸爸面前，他卻伸手拿走另外一碗。
「我不餓。你多吃一點。」
「……噢。」
在爸爸拿起筷子後，餐桌上只剩沉默。我們分別在桌子兩側，安靜地吃著中餐。
「難得一起吃飯的說……」我將麵條吸進嘴裡，蓋過我的嘀咕。
熬過沉悶的用餐時間，我繼續(xù)待在廚房，把椅子反過來坐，手臂交疊放在椅背上。
午後的陽光照進客廳，舒適的冷氣中和了夏季的高溫。
爸爸移開桌子，在沙發(fā)前方清理出一塊空地。他從其它房間搬來厚重的紙箱，將裡頭雜亂的物品重新分類，其中要拿到樓下回收跟丟棄的東西遠比我想得還要多。
「呼哈……」我抬頭打了個呵欠。
可能是在涼爽的室內一直無所事事，愜意的氛圍捎來了睡意。
「去房間休息吧。」
「沒關係。我想待在這裡。」
我努力保持清醒，眼皮卻愈來愈重。
「對了，新學校那邊……」
爸爸專心地將地上摺好的衣物放進箱子。知道他無暇理會，我也停止發(fā)問，在位置上看著父親的一舉一動。
沒過多久，眼前的視野又開始模糊，我慢慢閉上眼睛，將頭埋在雙臂之間。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