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六百年前就譜下的悲歌 Six Hundred Years in The Making〉
寧靜,閣樓──勞斯赫然從夢中驚醒,額邊都是冷汗。
剛才他看著高掛的全家福畫像睡著了,但,好像也並非真正醒了過來。謝伊和宓拉狄恰好上樓來,他們從樓梯邊探出頭:「公爵,大家都在會議廳囉。」,「吸血鬼也會老年癡呆嗎?快點下來,你的人正在渴望著你呢。」
看了眼他們倆,勞斯擦去冷汗,眉頭稍稍放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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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裝過後,勞斯在會議廳與全家族宣告:「家族進入戒備已有十日,成功抵禦數(shù)起紛爭且全員未損,值得嘉許,但仍不能鬆懈,阿撒城的魔王奧瑟丁隨時會再臨,我等仍須固守領(lǐng)地,守護吸血鬼族的希望與智慧──『腥紅聖典』。」
宓拉狄在外吃著蛋糕一邊看著,「這老東西,演說起來還是像學(xué)院點名一樣無聊。」謝伊也像松鼠一樣啃著起司,「會嗎?我聽得有點熱血沸騰耶。」突然一名衣著破爛,邋遢骯髒的家僕奔上階梯,又跌又摔的撞進會議廳大門。
「公爵!恕卑人魯莽,事態(tài)嚴重,將軍拜桑與其副手加百列正率著一匹百人英軍精兵隊朝豪宅前來,距離已經(jīng)到三英里內(nèi)了,預(yù)計一小時內(nèi)就會抵達豪宅!」此話一出,全場譁然震驚,連門外兩人都沒想到如此迅速。
勞斯很快冷靜下令:「那麼按照防禦計畫,各隊各司其職,巡邏組、站哨組、反攻組加緊守備,一有異動隨即回報,不得擅自妄動,即刻行動。」
宓拉狄在人群散去後才前往勞斯那問:「你這次沒有事先感覺到奧瑟丁要行動了嗎?」
勞斯低頭,「事有蹊蹺,不大尋常……過往奧瑟丁凡有一點尋找腥紅聖典的念頭,我便立即能感覺,可近日以來我卻偶爾會喪失他的存在感,彷彿他會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似的。至此刻,我甚至感覺不到他是在阿撒城,或者已親身來到這。」謝伊和宓拉狄都是第一次看見,勞斯竟頻頻冷汗涔涔。「難道他已經(jīng)知道聖典在哪了?不可能才對,世上絕對不可能有除我以外的人知道,我連將其寫下都未曾有過。」
宓拉狄說:「沒有就算了,說不定是拜桑那傢伙擅自行動而已。不論如何,來了就奉陪吧,我當年看見他那白眼白牙的噁心嘴臉就想好好調(diào)教他一番了。」謝伊問:「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嗎?」
「不了,你們是同盟客人,到地下室去等候吧。」勞斯說著卻發(fā)現(xiàn),他們倆完全沒有要走的意念。「可別怨我差遣你們。宓拉狄,妳繞敵陣後方勘查,若確認奧瑟丁不在拜桑身邊,則評估是否能行刺拜桑,他的存在將來也會引起大亂,盡早除之為妙;謝伊,你留在豪宅待命,我需要你。」
兩人同意,但宓拉狄臨走前突然回頭看了眼勞斯,說:「等這回結(jié)束,我想要再好好談?wù)劶易逯g的事。」隨後轉(zhuǎn)頭倉倉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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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宅外的草原,一匹軍隊高舉火炬猶如夜空繁星,在那之中簇擁的是拜桑將軍,他仍舊露著大白牙陰森的笑著,目不轉(zhuǎn)睛的注視豪宅樓頂上,同樣注視著他的勞斯。這時,拜桑的副手加百列前來身旁:「我的將軍,遺忘山谷的包圍網(wǎng)已經(jīng)布陣完畢,隨時聽候您的差遣。」
拜桑大笑,「哈哈哈哈──這不是很有趣嗎?謠傳了幾世紀的腥紅聖典就在眼前了,卻是顯而易見的戰(zhàn)果。」他彈了個響指,全軍肅然立正,拜桑下令:「備戰(zhàn)!」全軍立刻朝豪宅正面架槍。拜桑又架馬稍微向前,對著樓頂上的勞斯喊:「公爵勞斯,我拜桑親自警告你這麼多次,但你卻拒絕了天國,執(zhí)意闖入煉獄。都結(jié)束了,交出腥紅聖典,否則我拜桑就在這徹底剿殺瑟倫特家族,一個不剩!」
勞斯不以為意,大喊:「拜桑啊!作為奧瑟丁的一條走狗,你還真是出奇的忠心,六十多年前的來訪,你可把我折磨的日夜難眠啊。但,依我所知,你的平生四百多年來換了又換姓名,多次弒主,這次居於奧色丁下,想必也是別有所圖吧?」勞斯此話一出,拜桑沉默。勞斯又說:「想要開戰(zhàn)便來!我瑟倫特家族早有準備,不論火力或戰(zhàn)術(shù),你們都在我們之下!」發(fā)話的同時,他也注意到敵軍後方有暗號打出,那是宓拉狄,她已經(jīng)可以隨時從後夾擊拜桑的軍隊。
然而拜桑又是奸笑,拍了兩下手,加百列便挾來五名俘虜,將他們頭上的麻袋一一摘下,五人都是瑟倫特家族的門徒,其中有莉莉絲。樓頂上迦勒尤為慌張。拜桑又說:「這是你們的巡邏隊對嗎?很可惜,你們的人也早就不完全是自己人了呢。」
此時樓頂又有人來報:「公爵!不好了,一樓有大量門徒反叛了,他們是其他家族的內(nèi)奸,前線巡邏隊因此被出賣,現(xiàn)在起了內(nèi)戰(zhàn)啊!」
勞斯也顯得意外,但他轉(zhuǎn)身對拜桑仍不露憂色:「拜桑,我同樣要警告你,山谷之間也早有我大量布陣,你若輕舉妄動,最後必是兩敗俱傷。」
此時,俘虜們由莉莉絲高喊起:「不要顧及我們!請肅清這幫卑鄙下流之徒和狡詐無恥的叛徒,貴族永不該向卑賤惡人俯首稱臣……」但隨即被加百列擊暈。
拜桑說:「我也不期望區(qū)區(qū)人質(zhì)就能威脅你,果然還是要正面一戰(zhàn)──來吧,你無法阻止我拜桑。全軍,開火!」命令呼出,爆裂的卻是軍隊中央的地面,拜桑這才驚覺,原來勞斯早在這布置了大量地雷與炸藥,頓時兵荒馬亂。「哼……不許停下!加百列,你率領(lǐng)剩下的部隊繞路進攻,快給我去!」
遠處埋伏的宓拉狄即刻出動,她從樹上穿梭跳躍,蹬上枝幹高處躍起,飛入敵陣高空,目光鎖定著最後方的拜桑,落下的瞬間要斬落他的頭顱,沒想到正要觸及他頸項的剎那,拜桑陰笑抬頭,大手反抓住了宓拉狄的臉並狠狠栽入地面,「嗚──!」
「哈哈哈哈哈哈哈──意料之內(nèi),意料之內(nèi)!我就知道勞斯養(yǎng)了這麼多家畜,果然還是有一條足夠狠勁的狼!」
拜桑卻感覺到宓拉狄的殺機,不敢輕易追擊而後退。果然,宓拉狄馬上打挺起身,吐出口中血,抬起的視線猶如厲鬼魔性,「很久以前,在哪裡看過你一眼,是在倫敦嗎?記不得了,我只記得你體內(nèi)骯髒的血,大大干擾了我享受觀光的樂趣呢。」宓拉狄立即以金屬汲血,但拜森的血被抽出竟然煙消雲(yún)散,宓拉狄還沒來得及理解,拜桑已經(jīng)穿越血霧閃現(xiàn)到面前攻來。
「妳是為了什麼而戰(zhàn)?維護妳心裡那虛假的和平世界?還是想假借摧毀聖典之名,獨吞絕對的力量?」拜桑和宓拉狄交手不相上下,兩人的血性卻無法對彼此起太大的作用,完全以格鬥勢均力敵。「又或者,妳只是想藉由毀滅吸血鬼族的聖經(jīng),來蓋過妳害死父親的內(nèi)心陰霾?宓拉狄.維爾維特?」宓拉狄立即暴怒,但這反而讓她失去戰(zhàn)鬥直覺,開始被拜桑凌駕,「哈哈哈哈哈哈──妳蓋不過去的!妳是最不該倖存的倖存者,妳是踩著親愛的人屍體攀爬的罪人,而我拜桑是要審判妳的裁罰者,妳終究要臣服於命運,臣服於我!」
「你……你死定了。」
與此同時,勞斯與侍從們俯瞰一樓的激戰(zhàn),緊張而無奈。迦勒著急的問:「公爵,現(xiàn)在有人被綁架了,前線可能會崩潰,樓下又發(fā)生叛亂,請對我們下達指示吧!」
「他的局佈得如此深入麼……」勞斯回答:「迦勒,你負責(zé)把莉莉絲他們救回來,你的實力一定做得到;蓋吉,帶領(lǐng)所有還能戰(zhàn)鬥的門徒鎮(zhèn)壓一樓,二樓以上和地下室絕對要死守,萬萬不能被突破。」兩人隨即帶殘存的人行動,勞斯這才單獨對謝伊說:「一切比預(yù)料更紊亂,我還是低估了奧瑟丁這幾年來獲得的新力量。謝伊,最後的防線交給你了。或許現(xiàn)在坦白很冒險,但腥紅聖典就藏在這棟豪宅之中,我必須親自去守護。」
謝伊略有訝異,但馬上應(yīng)答:「交給我,我會像守護自己家族一樣守護這座城。」勞斯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予肯定的眼神後離去。回過頭,面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兩名刀槍相對的家族叛徒,謝伊無奈地低下頭:「我記得,我們曾經(jīng)還在下午茶時間一起閒聊過,那時候我久違的感覺到了,好像在銀行工作的感覺。」
兩名叛徒高呼:「很抱歉,但任誰都能看出來,奧瑟丁大人才是大勢所趨。」,「這……這都是逼不得已,可公爵持有腥紅聖典太久了,誰知道他以後會用聖典做什麼,他根本是自私的小人!」
謝伊嘆了口氣,「如果這麼說會讓你們心裡比較好過的話──」隨後便架好血彈射擊之姿,「那便這樣吧。」
突然,山谷平原間開始天搖地動,焚風(fēng)呼嘯,陰雲(yún)急速交替,隨後又豪雨冰雹,轟雷烈如天明──勞斯在書房內(nèi)也感覺到山崩般的震晃,燈火驟然熄滅,門窗如魔鬼奏樂般接連爆碎,不自然的大火放肆蔓延。
此時的夜空,有兩個月亮。
勞斯感覺到了,這股熟悉的存在感,這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他下意識的往崩壞坍塌的門口看去,濃厚的黯藍煙氣正如無數(shù)條妖蛇般盤繞散去,所有感官都瞬間貫徹窒息的壓迫力。
「我來,」
深藍的烈焰,彷彿通往地獄的大門敞開。
「我見,」
魔王浮現(xiàn),勞斯呼吸已然紊亂。
「我征服。」
正一步步逼近來的,是他噩夢中揮散不去的龐大烈影──
「故友啊,久別重逢。」
「奧、奧瑟丁!」勞斯從未如此膽裂心驚,但他仍繃起神經(jīng),全神貫注揮出手,「不許妄動。」房內(nèi)無數(shù)暗處立即飛出劍雨射去。煙霧再次盈繞,直到散去,佇立原地一動不動的奧瑟丁,只有眼角被稍微擦傷。勞斯再次警告:「這座豪宅各處都有為我所用的陷阱,全都是針對吸血鬼的武器,彈指之間,我隨時可以置你於死地。」
「不可否認,你的血性又進化了。『君主』,隨意操控五十英尺內(nèi)所有物品,確實是凌駕萬物之上,連不具生命的物體都能命令的人間君主。」奧瑟丁向前一步,眼角的傷竟然已經(jīng)癒合。「但,故友啊,你不會希望你的性命,竟是為守護一股自己都無法碰觸的力量而丟失的吧?你不會希望你家族、所有臣子也都因此犧牲吧?你不會希望又經(jīng)歷一次分明可以避免,卻仍眼睜睜看著它發(fā)生的悲劇吧?交出來吧。本王念在昔日情誼,交出腥紅聖典,這一切便將戛然告終,和睦收尾。」
「住口!我從那一刻早已看清你,讓你這樣的人握有力量,世上除了混沌與氾濫,什麼也不會剩。」勞斯喊道:「想殺我儘管來便是,但倘若我真的敗死,你也將永遠喪失得到腥紅聖典的機會。」
「不,本王不會。」奧瑟丁再向前一步,勞斯已經(jīng)退得撞上桌邊。「有史以來,居其位者必有其能,不能者退,或遭取而代之。本王比起任何吸血鬼,都更具持有腥紅聖典的資格,都更有永生的資格,放手吧,讓本王實現(xiàn)應(yīng)當?shù)拿\,世界終將成為吸血鬼族的天下。」
勞斯分不清他是在虛張聲勢或真的能夠看穿聖典的藏處,但他仍決意向前,舞起雙手呼喚更多寶劍:「世上不該有任何人取得這樣的權(quán)力!不論是人類,不論是吸血鬼,平衡破壞的瞬間,就是毀滅的開端。」
「那麼,本王便視作你選擇了『拒絕』。」奧瑟丁停下腳步,豪宅內(nèi)又是一陣天崩地裂。
勞斯立刻朝他射出劍雨,可就在劍要刺中奧瑟丁的瞬間……
「『虛空』。」
奧瑟丁消失了。
「你……」勞斯惶恐,他感覺不到奧瑟丁的存在了,就和近來數(shù)日一樣,甚至,他感覺不到有任何生命存在自己附近。
仍然,這股壓倒性的恐懼仍然不斷逼近。
「這、這究竟是……」
沉重的腳步聲,好像是從鼓膜裡由內(nèi)而外的迴盪。
「奧瑟丁──出來,你到底在哪,不許躲躲藏藏!」
好像在背後,但轉(zhuǎn)身沒有任何人。
「我一定會拿下你,奧瑟丁……」
好像在面前,卻伸手什麼也觸及不了。
「我一定會……阻止你!」
終於,勞斯能感覺到那骨髓透出的殺意。
同一瞬間,左臂已被剎然劈斷。
「這一下,劈斷了你囚禁聖物的鎖鏈──」
恐懼超越了疼痛,勞斯完全不敢置信,眼前的灰燼與毒氣彷彿碎片一樣拼湊出一道幻影,化為實體,那是又刺穿自己右臂的奧瑟丁。
「這一下,突破了我與永恆的界線──」
「你……究竟是怎麼……」
但勞斯絲毫沒能喘息,奧瑟丁已經(jīng)又揮出最終一擊:「而這一下,終結(jié)了你我之間,六百年前便早已注定的局面。」巨蛇般的妖拳徹底貫穿勞斯的胸膛,至此,所有飛舞於空中的吸血劍都粉碎了。
「不可以……落入你的手裡……」
「艱澀的忍耐,無盡的等待,腥紅聖典無主的史詩就此終結(jié),而由本王主宰的時代從此開闢。勞斯.瑟倫特,往後在本王無盡的歲月裡,你將留下一個不可抹滅的位置,而現(xiàn)在,你的血正是我通往永生的大門……」
隨著勞斯的墜落,失去高光的朦朧雙眼,反而看到了一幅美景。那是他的妻子、他的女兒、他的小兒子,在純白的光景另一端紛紛露出欣慰的微笑,對自己招了招手。
『對不起,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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