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現在看來這座教堂因歲月與戰爭殘破不堪，可她心中永遠都記得那座彼時充滿柔光的純白教堂裡，為了因應天使的感召，年幼的金髮少女虔誠的雙手合十並謙卑的跪下，當與神締結純潔的約定時，垂著雙眼的神情就如同書裡所提及的聖母般，此情此景便佔據她的內心，使其無法忘懷。

　　她亦記得少女那如清澈藍天般的雙眼裡，滿是對著理想的憧憬、希望與信念，而這些信仰將支撐日後被稱呼為聖女的她，最終成為這熱衷於狩獵魔女與異端之國的聖騎士——可如今那雙只注視著那不可明說的神明，以及需要救助者的碧眼，此時正充滿著渾沌且複雜的情緒凝望她。

　　正當聖騎士大人以如此深痛欲絕的眼神看向她，甚至利用在軍中鍛鍊出來的技術與力氣優勢將她押在當初的祭壇前，可明明正處不利，她卻側過臉先是渾身顫抖，最後終於忍耐不住，便開始上氣不接下氣的爆笑起來。

　　「桃樂絲。」戰鬥所留下的傷痕將金髮女人本應姣好的臉龐燒去半張，她用完好的左眼看著身下的黑髮女性，沉痛地輕喚對方的名字。

　　被呼喚名字的她僅瞥了聖騎士一眼，然後又放聲大笑。

　　「桃樂絲！」眼見平時順從的女性突然性情大變，聖騎士不得不鎖緊眉頭低斥道：「不要笑了！現在的妳可是被冠上最後一位魔女的罪名，妳可知這是多麼嚴重的罪？」

　　「我知道，但那又怎麼樣？」桃樂絲停下笑聲正色道。她清楚聖騎士本身還不願意相信事實，所以只緊緊扣住她的雙肩，於是她才能伸出手輕撫對方那因戰鬥而被火燒傷的臉龐。「妳就當成神所賜予的禮物收下，然後把我送到火刑架上就夠了。」

　　語畢，她意料內地見到聖騎士掙扎的神情，發顫的雙唇不斷欲言又止，最後桃樂絲便聽見她百般苦痛，且氣若游絲般呢喃：「我、我怎麼可能做得到……。」

　　「伊莎貝拉，妳可以的。」桃樂絲柔聲安撫道。「我們已經約定好了，不是嗎？」

 

　　說著這句話時，桃樂絲的眼神穿過名為伊莎貝拉的聖騎士，挑釁般的直視著殘破不堪的神像——是啊，『我們』約定好了，將妳作為禮物與祭品獻給我，我將裝做平凡而順從的女人隨侍於妳，取得妳的信任與愛情，以出賣、背叛同類為代價，將罪惡感為首，醜惡的嫉妒與恐怖，像播種種子般寄生於妳的內心，並用各式各樣殘酷的現實，如鐵鎚擊打般測試妳的信仰。

　　就差一步了，只要伊莎貝拉將她呈交給當局，那麼這純潔靈魂的墮落就是板上定釘之事！是她贏了！黑髮魔女一思及此，便更加樂不可支。

　　她想要的不過是神祉承諾過她的祭品，火刑？那不過是愚蠢的娛樂罷了。

 

 

　　Gott ist tot.

 

　　Gott ist tot.

 

　　Gott ist tot.

 

 

　　那日，天使與白鴿沒有隨著聖光降臨於世。

　　取而代之的是，劇烈的火舌與濃煙無情快速吞噬著周身乾燥的易燃物，發出比往常更加使人驚懼的轟鳴，火勢快速的燒上罪人本應潔白的裙襬，最後映入世間眾生之眼的，就是以平靜姿態虔誠禱告的伊莎貝拉。

　　桃樂絲在人群最前端見到此景，臉龐失去血色的她已然聽不見周身民眾的惋惜與哀泣，憤怒和悲哀在黑髮魔女的心中翻攪，當她往前走希望能更接近被架上火刑的伊莎貝拉時，手臂卻突然被捉住，不清楚事件全貌的民眾以為她因為失去主人而悲傷，才會阻止她的前進，可那些安慰之詞卻在黑髮魔女的耳裡聽來，如同神明借他人之口向她詢問：「這一切難道不是妳所希望的嗎？」

　　陷入絕望和憤怒的桃樂絲頓時狼狽不堪，眼睜睜地看向被熊熊火焰包圍著的伊莎貝拉，想起那個對峙的夜晚，那時伊莎貝拉最後放開對她的束縛，如此說道：『看來，我好像找到可以送給妳的禮物了。』

　　——不對，這才不是她想要的！誰要燃燒心愛之人身軀的花束！她氣得揪住自己的頭髮，一改在眾人面前所保持的優雅姿態，扯下自己幾束髮絲的桃樂絲露出陰狠的表情瞪著被厚重雲層遮掩的天空，身邊颳起了黑色的旋風，而近距離目睹她變異的民眾意識到危險，開始慌不擇路的逃跑。

　　『這????????????就???????????是?????????????妳??????????????送??????????????????給??????????????????我???????????????的????????????禮???????????物??????????????????????????????????』化成人臉大鴉的魔女說著人類聽不懂的話，桃樂絲無視前來阻擋的衛兵，一撲翅便躍入神火之中，她毫不畏懼潔淨的火燒去她那象徵魅惑的裙襬、那涵義不祥的豐厚羽翼，她憐惜的羽翼輕撫受刑者的臉龐，像幾乎失去意識的伊莎貝拉呢喃道：「神??????明??????已???????死?????，?????????伊????????莎?????貝???????拉???????，?????接???????受??????妳?????的????????新???????生?????????。?????????」

　　那日，兇猛的神火吞下她們的身影、嚥下她們的過去與罪孽，隨後聖光與白鴿降臨於世。

 

 

 

　　這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縱然現在看來這座教堂因歲月與戰爭殘破不堪，但被神祇所愛護的她永遠都記得，在那黑暗且散發令人作噁氣味的血肉教堂裡，一位豔麗黑髮的少女虔誠的雙手合十並雙膝跪下，她聽不懂少女嘴裡讚美的唱誦和祈禱的內容，可鮮紅的月光透過玫瑰玻璃所產生的光影映在她身上時，就如繁花於黑夜裡盛開般，使其那垂下的眼瞼看來如聖母般莊嚴而純潔。

　　在後來出現在她跟前的偽人少女，穿著代表修道女的長袍並為她獻上一束百合，那雙黑暗的雙眼如深淵般吸引了伊莎貝拉，但伊莎貝拉仍記得那不祥與詭異的夜晚，所以本能的不願意接近——可不願意接近是一回事，但黑髮少女畢竟作為指定的隨身侍女，不管所到之處如何險峻，她都一直在伊莎貝拉身後保持著距離，在需要時挺身而出。

　　再隨著兩人共同相處的時間增加，孤身無援的伊莎貝拉不僅僅是遭遇其他將領的背叛、深欲置她於死地的異端與魔女，及人們的愛戴與唾棄等萬般種種，如鐵鎚般擊打並測試著她的信仰，既使如此，黑髮女性仍保持著優雅姿態對她形影不離。

　　最終在某次的絕境中，那理應是敵人的魔女將深受重傷的伊莎貝拉帶到遮蔽物後面，準備進行救治地當下，艱難保持著神志的後者抬頭見到魔女不捨且充滿決心、不論如何都要救助她的模樣，終於主動對魔女詢問名字。

　　「桃樂絲。」現在別說話，保留些力氣。事後才注意到自己交付真名的魔女回應道。

　　「……是神的禮物啊。」

　　伊莎貝拉語畢便不省人事，而下一次甦醒就是絕地反攻之刻。

 

　　「……如果還有力氣能回憶往事的話，應該代表快要康復了吧？」

　　在森林深處的小小教堂裡，桃樂絲手持著剛製成的燒傷用香膏，慢慢走到傷者身邊治療。

　　縱然她再如何擅長醫療，但淨化之火造成的傷口卻非她能力所及，要知道這一切不過是神的試煉，在伊莎貝拉這樣的聖女不會因此受傷的前提，她才不會愚蠢的把自己給搭進去。

　　她那藏在垂地長裙理的雙腳與雙手殘留著火焰親吻的痕跡，與伊莎貝拉身上再度被火舌烙下的傷口，皆代表著她們通過神的試煉，如今她們離開那個瘋狂的國度，選擇到這座偏遠森林裡，交付彼此真心後，並選擇相互扶持度過餘生。

　　「偶爾回憶過去的事情有什麼不好呢？桃樂絲。」闔上書本的伊莎貝拉柔聲問，只見桃樂絲上完藥，不發一語將頭顱依靠在前者身上。

　　「既使知道我是妳的敵人也一樣？有時真不懂高高在上的伊莎貝拉大人啊。」

　　「現在妳不是我的敵人啊，桃樂絲。」將包含自身在內奉獻出一切，並最終獲得禮物——伊莎貝拉曾幾何時都想像不到的，在經歷一切苦戰浴血後，她竟然還能得到如童話般的結局。「以後我們也不會成為彼此的敵人，我和妳約定好了。」說著，那雙瘢痕橫生的手節制地放在桃樂絲的頭髮上。

　　而桃樂絲則頭一次真正順從地閉上雙眼，也將自己的手輕輕扣上伊莎貝拉的。

 

　　「嗯，約定好了。」

　　魔女輕輕的承諾道。

　　

 

 

 

END

 

後記

 

大家好，我是阿菸，這次終於把11月的關鍵字寫完了。
老實說備案多到不行，這次甚至出現明明死線了卻還沒有決定結局之事。

比如說勇者被魔物們抓住，在拷問的過程中發現駭人的事情——實際上勇者是愛上寄生於教堂的非人型魔物／異世神祇，所以才會出來保護世界，最後結局超獵奇。
或者是一女收到了朋友的喜帖，前往教堂參加結婚典禮，從中反思婚姻與單身的種種，最後得出：『人們如果想步入婚姻、或是保持單身，都是沒有問題且自由的。』的結論，這之中可能也會偷渡一些想法。

嗯，但我也不討厭這個故事，所以也希望這次能讓大家喜歡。

 

簡單的設定

桃樂絲，Dorothy，名字的含意是『神的禮物』。大鴉的魔女，擅長醫療。

伊莎貝拉，Isabella，查到的意思是『將一切奉獻給神』。討伐異端與魔女的聖女，跟火過不去。

而神明則是一體兩面。

 

就先這樣，下次空中再見。

 

 

 

2022/12/14 Toba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