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的日治時期日本為了向原住民地區(qū)擴張採取武力征討策略,而訂定「五年理蕃計畫」,以軍警聯(lián)合以武力徹底討伐原住民,目的是迫使全臺灣的原住民歸順。
主要是對附近的原住民部落威逼利誘,提出繳交武器和歸順的要求,如果願意「歸順」,交出槍枝武器者,則發(fā)給補償金。如果不從者,則武力攻擊,砲轟反抗部落,震攝原住民,或派兵攻佔,逼迫投降歸順。
若原住民逃走或遺留村落,則燒毀房舍,讓原住民被迫投降。
1914年(大正3年) 6月26日:佐藤大佐於戰(zhàn)線視察中,遭遇由達悟為首的泰雅族奇襲從斷崖墜落而負傷。
但短短的幾個月後,佐藤大佐再度集結軍隊發(fā)起攻擊,直到10月10日等9個社的原住民部落歸順,才結束這一場的殺戮。
1915年(大正4年),幾乎所有部落歸順,日治總督府並解除武力理蕃階段,偏向使原住民部落的政情穩(wěn)定,這一切佐藤大佐的努力功不可沒。
同年7月,原住民由一般的警察單位管理, 結束了以武力討伐原住民的政策, 雖是如此,原住民就算表明歸順,也未必得到多公平的待遇。
「報告,總督,屬下有要事報告。」佐藤大佐低著頭,恭敬向總督行禮。
「唉唷,客氣什麼,你可是軍功顯赫,我還想讓你晉升大將,授予勳一等旭日大綬章。」總督是堆滿笑臉,慶幸有這麼好用的下屬。
「說吧,有什麼要事報告。」總督先把此等大事先講一講,之後才問佐藤大佐有什麼事。
「我想要回日本。」佐藤大佐淡定地說道。
可他此時的眼神比什麼時候都還要決絕,他的心意已決,他想要回日本,安安靜靜地度過餘生。
「為什麼?你還年輕啊?」總督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會在這麼風光之際選擇退休?
明明軍功赫赫,若他要管理整個諾大的番部,由他管理這些歸順的原住民,都不是問題。
為什麼要選在這種時候回日本?
「我不太適合這些。」佐藤大佐冷冷地說道。
事到如今,什麼軍功、什麼勳章,他全都無所謂了。
不知不覺,他手中的軍刀被沖洗掉了嗜血的衝動,而沾滿優(yōu)瑪?shù)难幔椭挥袩o止盡的悲傷。
如今的他再也無法揮動軍刀和扣下任何的板槍。
「你要不要再考慮看看?」總督試圖挽留這一人才。
「我的心意已決,所有的頭銜和勳章,我都可以不要,還請總督成全。」佐藤大佐淡淡地說著,好像這邊沒有什麼他留戀的,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離開此地。
「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不知為何,總督老是覺得眼前的人,和他之前看到的那個殺人鬼,已經不太一樣了。
以前看到他的眼神就像嗜血的狂魔,一個比誰都適合待在戰(zhàn)場的人,可如今再次看到他,那眸光彷如深海般平靜,不再起任何波瀾那樣。
來到臺灣兩年的時間,佐藤大佐終於如願又坐回日本的船隻,現(xiàn)在的他只想離戰(zhàn)爭離得遠遠的,他明白日軍與原住民之間的衝突不會停止,殺戮也不會停止。
他就像膽小鬼夾著尾巴逃的遠遠的。
不知過了多久,經過多少路途,佐藤大佐終於回到他心心念念的日本老家—長崎,而他所辦的第一事便是卸下他軍中的所有事務,還他一個退休的身份,從此而後他不再是佐藤大佐,而是佐藤左太郎,一個平凡到不行的平凡人。
為了養(yǎng)活自己,他做過魚市場人員、也做過三輪車夫的工作,日子雖然清貧倒也逍遙自在,他本來就是戰(zhàn)爭所遺留的孤兒,本就沒有任何家累才會加入日軍,打過一場又一場的戰(zhàn)役,成了眾人眼中的殺人狂魔。
「你醒了?」優(yōu)瑪露出了非常溫柔的笑容。
「優(yōu)瑪?你還活著?」佐藤左太郎一把抱著眼前的人,口中還不斷唸著:「你沒死啊、」
「我一定會殺了你,我恨你。」接著優(yōu)瑪惡狠狠地盯著佐藤左太郎,接著拿出一把小山刀,下一秒卻狠狠捅入佐藤左太郎的腹部。
一時之間,他的腹部鮮血直流伴隨巨大的痛苦,他用沾滿鮮血的手掌依依不捨地撫摸著優(yōu)瑪?shù)哪橗嫞胝f些什麼卻又遲遲開不了口。
「優(yōu)瑪!優(yōu)瑪!」佐藤左太郎突然從惡夢驚醒過來,睜開眼坐起身來卻什麼都沒有,他還在自家破舊的小屋待著,裡面只有他一個人。
說穿了,不管是殺人狂魔還是戰(zhàn)鬼,怎樣都好,終究都是一個平凡人。
在長崎飄盪的三年來,佐藤左太郎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整體的精神狀況不太好,整個人蓬頭垢面,他時常去墳場或是神社晃晃,不知道為什麼只有這樣,他的心情才比較平靜?
戰(zhàn)爭麻木了他對生死的概念,但是優(yōu)瑪?shù)乃啦抛屗肫饋恚闹亓浚退难e深處那道不清的情意。
這一天,佐藤左太郎在不知是哪裡的墳場遊盪。
「為何在此遊蕩?」身後的傳來一句詢問聲。
佐藤左太郎緩緩的轉過頭來看,發(fā)現(xiàn)是一位和尚,便淡淡地開口詢問:「人死之後到底會去哪裡?」
「肉體雖不在了,但是記憶會長存在你的心中。」和尚的眼睛似乎銳利,一眼就看出佐藤左太郎的問題。
戰(zhàn)爭總是會有很多這類人和這類的問題。
「那我還能見一面嗎?」佐藤左太郎腦海浮現(xiàn)出那些優(yōu)瑪相伴的記憶,任它翻湧。
「人死不能復生。可…或許…」和尚像似玩味般的把到嘴的話,吞了回去只是淡淡問道:「施主,有地方去嗎?」
佐藤左太郎只是漠然地搖了搖頭,心中不由自主地自嘲起自己來,如今的他過著很窘迫的生活,這或許是卸下所有軍階所付出的代價。
但他已經沒有辦法再投入戰(zhàn)爭當中,當他對敵人有了惻隱之心,他就不再適合待在戰(zhàn)場裡,當那個意氣風發(fā)的佐藤大佐。
和尚只是一抹微笑指著附近依稀可見的廟宇,淡道:「跟我來。」
佐藤左太郎就這樣糊裡糊塗的在寺廟裡住了下來,過上了非常純樸的生活,唸誦經文、打掃、吃著粗茶淡飯、這一次……
很難得的,他久違地睡了個好覺。
時間來到了1945這一年,不知不覺佐藤左太郎就這樣過非常平靜的三十年,當初把他撿回寺廟的和尚已經當上了廟裡的住持,然而卻也終於來到了,住持的圓寂之時。
「住持,請你在忍耐一下。」佐藤左太郎明白是生死有命,可還是非常的捨不得。
「你想通了嗎?」住持虛弱地看著他,看著眼前的喚為佐藤左太郎的人,如今的面容已和當初差了很多。
現(xiàn)在的佐藤左太郎已經五十多歲,歲月在他的臉上布滿痕跡,可他的眼睛卻比初見時明亮了許多,性格也變得相當穩(wěn)重,只是話不多。
住持瞧著他,發(fā)現(xiàn)他有時後會靜靜地眺望寺廟外的一片山林,好像在等著遠方的故人。
「我……」佐藤左太郎不知道該做什麼回答,可能他身上的殺虐,那血腥氣味可能一輩子都洗不掉。
平靜的日子讓他靜下心來,可對多年以來的執(zhí)著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看著像放下卻又像在等待,只是一天又過著一天。
爾後住持緩緩從衣袖裡拿出一串佛珠,那是他隨身攜帶的佛珠,用最後的力氣遞給了佐藤左太郎淡淡說道:「來生,它會帶著你去找你所思念之人。」
語落,住持緩緩閉上了眼睛與世長辭。
八月的一天天氣晴朗,城市卻傳來一聲巨響,伴隨一道道的強光,一瞬間就把一切都化為灰燼,天空出現(xiàn)偌大的蘑菇雲,所見之處都被夷為平地;時間發(fā)生前後只有一瞬間,沒有人知道發(fā)生什麼,來不及反應,再睜開眼已是一片荒蕪。
佐藤左太郎靠著堅強的意志力從殘破的瓦礫堆中爬了出來,緩慢的行走,只看到遍地的廢墟和血肉碎塊,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什麼事,這四周的景象讓他認不出家在哪裡?
「有人嗎?有人嗎?」佐藤左太郎焦急地在一片燒焦的土地上,尋找著他所認識的人,卻沒有任何人回應。
毫無生息的寧靜令人震耳欲聾。
佐藤左太郎陷入無窮無盡的無助和絕望當中,恍忽之中,他似乎在看到優(yōu)瑪站在廢墟之中,正冷冷地看著他,而他低下頭卻看見雙手早已沾滿鮮血,怎麼洗都洗不掉。
佐藤左太郎跪在地上痛哭,多年前他是侵略的那一方,肆意剝奪別人珍視的人事物,現(xiàn)在他成了被掠奪的那一方,奪走了他安身立命的念想,他只想了卻殘生,帶著他的悲傷和遺憾,卻沒曾想自己也淪落到這田地。
是何等是諷刺。
8月6日,美軍分別在廣島和長崎丟下一顆原子彈,很快在8月14日,日本宣佈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終走向結束。
二次世界大戰(zhàn)戰(zhàn)後,佐藤左太郎待的寺廟被夷為平地,所有人都死在了炙熱的八月,花了很多的時間和歲月,這片土地才又重新重現(xiàn)生機,而佐藤左太郎繼承了前人的衣缽,在重建的廟宇當上了新的住持。
好不容易平靜地又過了十五年,這次終於輪到佐藤左太郎等到了圓寂之時,房間內的燭光非常微弱,好像隨時都會熄滅一般,一眾子弟守在床前神情莊重且嚴肅。
「唔、唔……」佐藤左太郎此時早已是年邁的老人,沒有辦法完整的講一句話,他只是死死握著那串前住持給他的佛珠。
他相信,它會帶他去見想見的人。
人逝,才知情深,痛心才能大徹大悟放下屠刀。
他雖然特意逃避關於臺灣的一切,躲在日本,可他也知道,大海的另一邊,戰(zhàn)爭也結束了一切都事過境遷,臺灣早就是新的樣貌了。
當初,他認為胸有成竹的戰(zhàn)爭,如他所願打了漂亮的一仗,最後也不過只是歷史的一頁罷了。
而他也只是隨波逐流的一員,是那樣地如此的無力與渺小。
十五年前就結束的戰(zhàn)爭,佐藤左太郎用盡一生才想明白,此時此他好像沒有任何遺憾,但在彌留之際他還是忍不住在心中卑微地乞求。
神明吶、請讓我再見到她一面就好。
突然,一切就好像時光倒流般,佐藤左太郎不知不覺遊走在諾大的森林裡,一樣是那樣滿山蒼翠,古木參天,在雲霧飄渺之中他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佐藤左太郎慢慢走進,等看清眼前的人又驚又喜,細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他回到當初那個的樹洞,優(yōu)瑪就和當初一樣單純美麗穿著華麗艷紅的原住民服飾。
這時優(yōu)瑪笑著怯怯地問他,「我們私奔好嗎?」
而他依舊穿著年輕時不可一世的日本軍服,而這次他只是靜靜應了聲:「好。」
一切如在夢中,是那樣地遠不可及又美好,而他只是幸福地緩緩閉上眼,期待著來生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