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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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豪用眼神示意仁傑趕緊離開。兩人謝過軍醫(yī)，走出醫(yī)護帳篷之後找了一顆不顯眼的樹，蹲在樹前假裝抽煙。
「那是什麼？」
「在那棟大樓裡撿到的手機。幫我拿一下。」
仁傑打開明豪的胸前口袋，掏出厚重的智慧型手機。從螢?zāi)坏倪吙虼旨毢统叽鐏砜矗瑧?yīng)該是五、六年前流行的款式。仁傑左右翻看，找到側(cè)邊的「home鍵」，按下之後，手機的螢?zāi)涣疗穑F(xiàn)出主畫面——這隻手機並沒有設(shè)定螢?zāi)绘i。
「然後呢？」
「我那時候有聽到聲音，看看有沒有影片或是錄音。」
仁傑操作了一陣子，才找到手機內(nèi)建的照片應(yīng)用程式。他打開相簿。相簿裡只有一個檔案。檔案的預(yù)覽畫面上有個指向右方的白色三角形——是一部影片。
「異空間要讓我們看的東西。」仁傑抬頭看向明豪，他說：「學(xué)弟，你確定你要看嗎？」
明豪閉上眼睛。他在傾倒的大樓裡聽過影片的其中個片段——他聽到嘉琪的聲音。明豪預(yù)期影片裡會有嘉琪的身影。但她的身影會是什麼樣子？是灰頭土臉、狼狽不堪？還是緊張焦慮、惶惑不安？
明豪能夠接受嘉琪在他心中強大自信的形象破滅嗎？明豪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追尋嘉琪本身，還是追尋一個他一廂情願加諸在嘉琪身上的幻象。
可是不管如何，他還是得面對。
明豪吞了吞口水，說：「播吧。我想看看。」
仁傑點點頭，謹(jǐn)慎地按下播放鍵，手機的喇叭響起刺耳的背景雜音。
畫面黒糊。靠著偶爾閃過的手電筒光亮，明豪才勉強辨認出來影片裡的人走在牆壁傾倒的走廊上。所有人都蹲著前進。粗淺的呼吸聲此起彼落。
「這是第幾層？」其中一個年輕男人開口詢問。
「十九，還是二十？」一個畫面外的女人應(yīng)答：「記不清楚。這個異空間實在太深了。」
「有深到能困住我們？」另一個年紀(jì)較大的男人吐一口唾沫，他說：「要不是那個瘋女人，我們早就出去了。媽的，居然對人進行判定。」
「仲育和雅心都死了。她到底為什麼要怎麼做？」
年輕男人講著講著，聲音裡摻著哭腔。年紀(jì)大的男人咒罵一聲，抬腳將年輕男人踹倒：「不要在那邊咿咿呀呀，看了就火大！那女人從頭到尾就是個神經(jīng)病，理解她幹什麼？下次我們繞到她背後，直接把她幹了就是！」
「你們這些傢伙，要幹誰呀？」
突然一個從容女聲從拍攝者的後上方竄出。明豪心裡一緊。那是嘉琪的聲音！不管手上的傷，明豪用力揉捏自己的手臂。
拍攝者猛力轉(zhuǎn)身，但畫面並沒有捕捉到嘉琪的身影。只聽嘉琪繼續(xù)說。
「你們偷偷聚在一起講你們好同事的壞話，真的很讓人傷心耶。」
嘉琪的聲音在他們的上方，邊講話邊越過他們。頭頂落下的沙石也由遠而近。好像嘉琪在傾斜的牆板上漫步似的。
「好妳媽同事！」年紀(jì)大的男人大吼：「臭婆娘，不要躲躲藏藏，有種就跟老子正面單挑！」
「原來不只會在背後說別人壞話。在別人面前也口無遮攔呢。真沒教養(yǎng)。」說到這裡，嘉琪輕笑出聲。她說著話，語調(diào)輕鬆寫意：「霸凌者就該受到正義的鐵拳制裁。對吧，曉東？」
「啊？喔。」
年輕男人疑惑地答話。一開始回應(yīng)年輕男人的女人大吼。
「是判定！曉東，進行抵抗判定！」
年輕男人聽到指示，右手就往口袋裡掏，結(jié)果掏到一半停下動作。他含著淚，口中叨念著：「不是、不是的。」然後他開始結(jié)巴。結(jié)巴幾次之後，年輕男人再次開口說話，語調(diào)冷酷刺人。
「你們這群社會的渣滓。」
「曉東？」
年輕男人轉(zhuǎn)頭過來，兩顆眼珠如同惡魔的雙瞳反射光線、空洞無神。接著鏡頭上仰，翻轉(zhuǎn)一圈朝下落到地上。漆黑的畫面之中傳來人們扭打的衣物摩擦聲、威嚇的低吼聲，然後是拳頭擊打肉體的巨響。一下、兩下、三下……
一聲炮竹般的爆裂聲擊穿空氣。
四周回歸寂靜，影片就斷在這裡。明豪睜著眼睛，感到無比混亂。和預(yù)想的一樣，嘉琪學(xué)姐是五年前全軍覆沒的探勘隊的一員。她也出現(xiàn)在影片當(dāng)中。但明豪萬萬沒想到，嘉琪學(xué)姐就是讓探勘隊全軍覆沒的罪魁禍?zhǔn)祝?/font>
仁傑看完影片，對嘉琪的印象只有三個字：殺人狂。他仔細觀察明豪，小心地說：「學(xué)弟，你還好嗎？」
「讓我冷靜一下。」
明豪抓著自己的臉頰往後坐倒，感覺整個世界顛倒過來。嘉琪學(xué)姐會這麼做，自有她的道理，明豪無法揣摩也不願批評。但既然整件事從頭到尾都由嘉琪學(xué)姐一手策劃，為什麼她要向明豪送出求救信號？
明豪想著想著，影片中嘉琪的閒適語調(diào)攀上他的肌膚，刺痛麻癢如千萬隻蟻蟲囓咬。他想起嘉琪俾倪眾人的神態(tài)、他想起嘉琪不可一世的風(fēng)姿，他想起嘉琪簡訊中直白明確的用詞。明豪在心中痛斥他長久以來的愚昧自大。
那三個字不是求救，是命令。
嘉琪要明豪冒死進入這個異空間，為她提供服務(wù)。
明豪的靈魂受到震撼，打從心底發(fā)出冷顫。他不知道嘉琪要他做什麼，但依照嘉琪的行事作風(fēng)，就算是要明豪獻上生命，她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嘉琪會理所當(dāng)然地接受明豪的犧牲，甚至不會感到一絲憐惜。
不是的，嘉琪學(xué)姐不是這種人。學(xué)姐美麗、大方、迅捷、自信，她是那麼的完美。她不會這麼殘忍。
明豪焦慮地咬著拇指指甲，不停地在心中，用華麗布匹遮蓋嘉琪露出的殘酷面向。如果嘉琪不是好人，一路支持明豪走到這裡的意志難免要分崩離析。
仁傑沒有察覺明豪的心理變化，他在一旁擺弄手機，說：「等一下，事情有點奇怪。」
「這全部都很奇怪。」
「不是。」仁傑把手機擺到明豪眼前，重複播放其中一個片段。他指著畫面中一閃而過的人物，說：「這個女人，好像是老大。」
終於一睹嘉琪的風(fēng)采──輕鬆寫意地展現(xiàn)對人判定的真正用法。另一方面，仁傑注意到了什麼細節(jié)呢？
下回，銘桂的二重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