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商與挑戰】
隨著FX計畫實質上陷入停滯,外界對於FX計畫的質疑聲日益高漲,雷根政府不得不在1984年3月召開一場聽證會,以向包含諾斯洛普在內的廠商、民眾說明FX計畫的執行走向。
在該場聽證會上,副國務卿小威廉.施耐德(William Schneider Jr.)強調了儘管當前進行的FX外銷政策並不能保證未來能順利銷售,但政府一直在促進FX戰機的銷售,且鼓勵廠商自費進行FX戰機的開發。這段發言意味著美國政府當前的外銷政策不單純是以商業角度而論,更被視為是外交政策手段的一種延伸——這是非常理所當然的,FX計劃本身也是卡特政府外交政策的一環。但不同的是,此時的雷根政府為了拉攏或扶植親美國家的軍力,使其有足以與配備蘇製戰機國家抗衡的實力,已然傾向出售具更先進──或者說,看起來更先進──的F-16A,同時透過出售先進戰機的特點來表達對該國的重視。在這樣的政策導向下,FX計畫的前景愈發晦暗不明,空軍總部國際計劃主任湯馬斯.貝克(Thomas Baker)將軍也在隨後的發言中坦言,空軍在1980~1984年間向二十個國家出售了1100餘架戰鬥機,但沒有任何一架FX戰機。諷刺的是,曾經被列入不可輕易外銷的一線戰機F-16A卻在這1100多架戰機中榜上有名。
(F-16的外銷出口實質上取代了FX計畫)
諾斯洛普的董事長湯瑪斯.瓊斯(Thomas V. Jones)在聽證會上表達了憂慮,強烈的指責了國務院與國防部都缺乏展現支持FX計畫的舉措,並指出當前美國政府未積極的開拓FX計畫市場,反倒是讓一線的F-16A能直接在世界軍售市場銷售。瓊斯甚至表示,如此下去不如直接放棄FX計畫,讓F-20可以逃離FX計畫限制下只能由國務院出口,而不能由廠商自行推銷的窘境。
雖然在聽證會後,1984年4月,美國政府再度指示空軍應更積極的推銷F-20,但依然成效不彰。雷根政府對於外交政策的方向,和提出FX計畫的卡特政府已截然不同,使得FX計畫的必要性逐漸降低,這次的指示幾乎只是迫於國會的壓力。此外,空軍本身對FX計畫本身便感到意興闌珊。F-16A的出口有助於降低後續空軍採購F-16其他型號的成本,相較之下,FX戰機並非美國空軍已經裝備的機型,且也並未表現出超越現有一線戰機的性能,推銷FX戰機對於空軍而言幾乎毫無益處。加上諾斯洛普提出的一些策略也讓空軍頗感不悅,其中一項便是在1983年5月完成談判的價格曲線問題。
一般而言,戰機的採購價格在初期會因為受到研發成本影響,因而在初期的量產架次價格較高,而隨著採購架次的增加,價格也將逐漸降低。也因此,美國空軍的戰機採購多是不同財年針對採購狀況、平攤成本重新進行價格的談判,並且逐步降低。
(諾斯洛普的銷售曲線對於空軍來說幾乎是在牟取暴利,自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然而,由於F-20A的開發是由諾斯洛普自負盈虧,且在1983年時便已斥資超過4億美元,這使得諾斯洛普有別於過往採用的價格曲線,而是提出另一個方案。該方案考量研發成本、收益等因素後,將戰機的價格整合成一條固定的水平線,以確保諾斯洛普有辦法回收成本與獲利。但對美國空軍而言,水平線的採購方案固然可能降低了初期架次(或較低產量下)採購方所需付出的價格,但當產量提升後,無法協商的價格將使採購方吃上悶虧,以不合理的高價採購戰機,這顯然是美國空軍萬萬不能接受的。因此,空軍與諾斯洛普展開漫長且艱難的協商,雖然最終在1983年5月簽訂了協議備忘錄,確定採用過往的採購曲線方案,來取代諾斯洛普提出的水平線採購方案,但艱難的談判過程磨耗了空軍本就不多的耐心,使美國空軍對於FX計畫的負面印象加深。
而空軍對FX計畫的掣肘也反應在了1984年法茵堡航展(註5)。諾斯洛普的F-20一號原型機雖然在這次航展上大放異彩,以飛行表演證明自身優秀的機動性,但卻被限制不能塗上美國空軍的軍徽,飛行整補也不能在空軍基地進行,其待遇遠遠不如空軍的F-16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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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5: A CASE STUDY OF THE F-20 TIGERSHARK” p.29寫明為巴黎航展,但筆者查詢1984年應無舉辦巴黎航展,故應為法茵堡航展。
【測試與質疑】
而在1983年5月開始,由空軍認證的F-20性能測試也在1984年6月落下帷幕??哲娽槍-20A及F-16/79測試結果進行分析,在1984年6月發表了關於FX政策與銷售的分析報告。
該報告一方面指出了諾斯洛普的測試中反應出F-20A優良的維護性,但同時也認為,諾斯洛普的維護性測試是相當幼稚且考量不充分的。首先,F-20的飛行測試都是在氣候宜人的愛德華空軍基地進行,有完好的測試設備、訓練優良的地勤,和實際運用上的條件頗有出入。測試數據與實際性能上的差距,可謂是美國空軍的切身之痛。在越戰初期,美國空軍便因1950年代至1960年代初破綻百出的武器測試在戰場上吃了大虧。實驗場上可靠度高,卻在戰場上故障頻發的武器載具屢見不鮮。在越戰後,美軍幾乎是患上了武器測試PTSD,在諸多試驗上都務求可靠,故以幼稚形容諾斯洛普的維護性測試,固然可能存在的偏見,卻切合事實。
美國空軍也在該份報告中指出,F-20雖在測試中表現良好的維護性,但正式服役下的維護性將大打折扣──不僅僅是在美國軍方服役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在一些較貧窮盟邦(如中華民國、南韓等)較艱難的操作條件下,維護性下降的問題將會雪上加霜??偟膩碚f,儘管空軍並未完全否認F-20A具有較好維護性的事實,仍尖銳卻精準的提出了其維護性結果的不合理性。實際操作中的F-20A應仍有優於F-16的維護性,但卻無法像測試結果中存在超過50%的維護性差距。
但在報告中,美國空軍也認同了F-20的機動性,認為其機動性、維護性等特性在做為假想敵部隊運用上極具潛力,且其性能也足以滿足美國盟邦多數的空防需求。然而,一如前文所述,FX計畫本身是一項被雷根政府否決的外交政策下的產物,而在眾多政治、外交因素影響下,縱然美國空軍認同F-20A是一款性能出色的戰機,市場卻是相當有限,甚至不存在的。
對於F-20的發展來說,1984年注定是艱難的一年。諾斯洛普雖不遺餘力的推銷虎鯊,法茵堡航展上的表演也驚豔四座,但F-20A依然受限於FX計畫與市場,未能有所斬獲。其中,在1984年10月10日的一次飛行表演中,更是對F-20的計畫造成負面影響。
(三架F-20原型機最後只有一架保存至今,其餘皆因飛行員G力昏迷而失事墜毀)
做為F-5E/F的用戶之一,南韓空軍從一開始便是諾斯洛普公司的強力推銷對象,自1979年開始便向南韓空軍進行數次簡報。而為了說服南韓空軍採購F-20,在1984年10月10日,由試飛員戴倫.康萊爾(Darrell Cornell)駕駛的F-20A首架原型機於水原基地進行性能展示。在先前巡迴世界19國的飛行表演中,康萊爾已然將一套表演動作變成了F-20A性能展示的招牌:在跑道上空300呎高速飛過後,迅速拉升度,在1200呎到1800呎高度爬升進行副翼滾,同時放下起落架與襟翼。一般而言,在完成整個機動後,高度會維持在約1000呎,但不幸的是,在這次表演中,意外橫生。當F-20A翻轉機身180?,使機腹朝上後,卻不如一往一般順利改出,由於康萊爾因G力昏迷,無法操控飛機,於是陷入了失速,往地面撞去。在這次意外中,諾斯洛普不僅失去了首架虎鯊原型機,更損失了一名經驗豐富的試飛員。
而這也不是F-20A唯一一次因飛行員G力昏迷導致的失事,在隔年的5月14日,另一位試飛員戴夫.巴恩斯(Dave Barnes)在加拿大布拉多的鵝灣上空為巴黎航展練習時,不幸同樣陷入G力昏迷而失事。雖然日後的調查報告顯示,上述的兩起失事意外皆並非機械故障所致,,但仍對其他國家造成了嚴重的負面印象,使得F-20的外銷之路更加困難。
對諾斯洛普來說,1984年唯一真正能稱得上好消息的,大概只有在1984年12月的海軍假想敵計畫。由於多年來海軍戰鬥機武器學校(Navy Fighter Weapons School)大多採用A-4、T-38等戰機模擬MiG-17、MiG-19等型蘇聯戰機,但隨著蘇聯四代戰機MiG-29、Su-27逐漸服役,繼續以A-4或T-38做為假想敵顯然並不合適。於是在1984年11月,海軍開始找尋新一代的假想敵戰機,預計採購14架新型戰機做為假想敵,並在參考過空軍的FX戰機報告後,於12月將F-20納入考量對象。
(海軍假想敵部隊的飛官對於F-20讚譽有加,但F-20還是敗於F-16N)
一如空軍的FX戰機報告,F-20的機動性是絕對有模擬新一代蘇製戰機的潛力的,且諾斯洛普所呈報的價格約1100萬美元,也低於通用動力的F-16戰機。但為了扼殺諾斯洛普的F-20進入量產,從而有機會影響到F-16市場份額,通用動力狠下血本,提出了一種簡化版的F-16C。這種F-16基於F-16C Block30,配備一具最大推力28984磅的F110-GE-100發動機,並加強了主翼結構,確保其具有優異的機動性。而為了節省成本,該型F-16配備了F-16A所裝備的APG-66雷達、捨棄機砲等武裝,僅僅專注於扮演假想敵的角色。透過上述改動,再加上通用動力不惜捨去一大部分利潤,愣是將假想敵版本的F-16價格壓到了飛離成本970萬美元的低價格,即便包含後勤也僅1100美元。這使得F-16不僅僅消彌了價格上的劣勢,再反過來利用成熟的體系、後勤,對F-20形成壓制。也因此,毫不意外的,美國海軍最終在1985年1月採用了通用動力的假想敵版F-16C,並賦予了F-16N/TF-16N的編號,再度擊碎了諾斯洛普推銷F-20進入美軍的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