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為合作小說計畫 深霄學院 之文章
該文的參加者為:
黑色油漆
四弦
"期待,是一種毒藥也是一種穿透漆黑宇宙的光芒"
作為空無的人偶——赫絲伊卡嚐到了其滋味,她在黑暗的觀星間之中凝望著小小的魚缸,她的眼瞳在水波下游如星夜般閃爍著,而她似乎在從其中找尋著某物——。
白皙的小手摸著魚缸的表面,水中的鬥魚驚慌失措的來回游動著,赫絲伊卡這才縮回了身子,抬頭看著星夜的她又正期待著自己不明白的事物,喜歡、厭惡、喜歡、厭惡,作為人應當擁有的感情她也想擁有。
嚐到了期待的她第一此產生強烈的慾望想要將這一切擁入空洞的內心之中,那怕她的神色毫無變化,她也想要去抓住這劑毒藥。
慾望迫使她跳下了觀星鏡,在幽森的夜中悄悄的拜訪至水波中的人影處。
溟溟的水中赫絲伊卡行走著,她來到門前輕敲著房門——叩、叩、叩的聲音在門內迴盪著。(黑)
輕托下頷,手肘倚著桌面的少年正翻閱人偶相關的文獻。剛盥洗過的他披垂著半乾的長髮,寬版的白色T恤與運動短褲十分居家簡便,背景的音響播著調性高昂的爵士曲風,這是黑麥習以為常的平日晚間。
當敲門聲響起時,黑麥幾乎以為是樂曲自帶的鼓點,隨著兩個八拍的結束,才查覺來了意外的訪客。打開房門,熟悉的身影正好揚起頭,他迎上對方眼波流轉的視線。
黑麥呆愣片刻,先是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衣著過於隨興,但請求關門換裝又對久候的少女頗為失禮,於是順勢邀請赫絲伊卡進入房內。(四)
赫絲伊卡順著邀請徑直走入房內,她不是很介意對方的穿著,僅是來到了房間的一角坐了下來,一身的雪白衣賞使她多了一份空靈感。
黑麥關上房門時她伸展著雙腿並歪過頭看著房間的景致,滿是生活的痕跡令她產生了些許興趣,期待知曉人們生活的想法充斥在她的記憶體當中,她先是伸出手觸摸了前方的書本,又轉移過視線看著黑麥問:
「你有期待著某種事物出現或到來嗎?用言語來表達是否是接近於盼望的意思——你願意告訴我答案嗎?」
赫絲伊卡問道後她挪過手伸向黑麥,神色孤冷的凝視著對方的雙眼。(黑)
黑麥從少女的詢問中聽出些許期待與索求,他輕輕握住赫絲伊卡冰冷的小手,將她重新安頓在電暖爐旁的矮茶幾前。房間中央暖和許多,黑麥調低了樂曲的音量,他的心跳搏動著,彷彿比鼓聲更清晰。
「是的,我始終有所期待。儘管傳達這份情感讓我費盡心力,但現在或許算是如願以償了。」
黑麥從櫥櫃中取出杯具,雖不清楚赫絲伊卡會待上多久,但時序已進入冬季,剛從外面來訪的她衣著略顯單薄,能喝上熱茶暖暖身子還是比較好的。
縷縷白煙從茶綠色的水面冒出,隔開黑麥與少女的對望。
「不知道赫絲伊卡是否也有與我相同的期待呢?」(四)
「情感?」赫絲伊卡不解的問,她想將聽聞的事物刨開來一探究竟。
相隔開彼此的白煙中依舊閃爍著專注的目光,凝視著黑麥的赫絲伊卡是否有著熱情能夠透過她的視線探出一二實情,而她的專注使她忘記拿起熱茶品嘗。
"情感"作為人類打從一出生就擁有的事物是非常尊貴且無價的,對於人偶而言更是遙不可及的事物,作為無內心可言的赫絲伊卡想要將其納入自己的心中,她為此正燃燒著自己的存在價值。
「黑麥——你的情感是——想給予誰?告訴他何事?想與對方分享何物?」赫絲伊卡不疾不徐的追問著,她想從中找出一直理解不能的答案。(黑)
「人類的情感不全然是正面的,悲傷、憤怒、恐懼、焦慮......諸如此類讓我們想忘卻的情緒。」
黑麥舉杯,輕輕將白煙吹開,感受著杯身的溫度在手中發燙。
「因為這些負面情感的波動,人類才更加珍惜喜悅、自豪、愛慕等情感,它們同等重要,構成了我們對世界與人際關係的認知。」
他握住赫絲伊卡的手,將餘溫傳遞給少女:「現在我想給予妳的,是期待與憐愛之心,而我並不滿足於此——我們可以攜手遊歷文明的盛衰與風情,認識形形色色的人類,學著去理解他們的悲歡離合,終有一天,我相信能親眼見證你找到屬於自己的歡笑與淚水。」
黑麥拉開窗簾,夜空的繁星和觀星間的風景同樣閃耀奪目,但更為遼闊。(四)
「屬於我的歡笑與淚水……。」赫絲伊卡略遲疑的凝望著外頭的繁星。
宇宙相當絢爛,再廣闊無邊的黑暗之中有著無數的光輝,光輝相聚成為一個星團與銀河,璀璨的景色是於地表上的生命難以想像的景致。
赫絲伊卡站起身來去到窗邊,她用白皙的手推開窗戶,隨後優雅的轉過身子,雪白的裙襬隨之飄起,白紗在光輝下透著明亮的色澤,冷光映照在長髮上留下了一抹星光。她說:
「謝謝你,雖然我並不曉得你想給予我何種真實,但我想帶領你見證我所見過的景致,想讓你解釋給我聽,我想再一次把曾經無法明白的事物弄明白,你願意幫助我嗎?」
白皙的手伸了出來,邀請對方踏上僅有一步的距離。(黑)
「我想再怎麼不解風情的人,也無法拒絕如此誠摯的邀請吧。」黑麥走近窗邊,以堅定厚實的掌心,回應了赫絲伊卡的請求。
兩人之間的距離,起初如光年之外的星球般遙遠。為此,黑麥已朝著少女的方向走上許久,直到了赫絲伊卡下定決心,主動邁出了第一步,像是雲霞飄出久居的岫谷,微小的水滴打穿石隙。
故事終於掀開扉頁,生命的淺灘上走出了交織的足印。
「我願意。」(四)
指尖觸碰的剎那間景色快速的排開,廣闊的銀河覆蓋了整個天際與大地,猶如玻璃般的透明地面無止盡的延伸至遠方的星河當中。
赫絲伊卡單手牽著黑麥的手掌,她凝視著眼前廣闊的星光,天上劃過無數的流星雨,她邁開小步伐朝著星河走去——。
透明的琉璃花在路徑中綻放,花田之中站著一名琉璃製的女性,她緊緊擁抱著一名男孩,而他們的後方有著無數的怪物正在追趕他們,星光之下依稀能見到女性正在流淚,她推著男孩離去,督促著男孩跑離花田朝著遠處的大城前進。
「這是悲傷,因為失去而感覺到悲痛是人類的常理,然而失去為何會悲痛?以往的戰士們死去我未曾感覺到痛苦,因為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作為生命必將有死亡在前方等待,為何需要因為死別而悲傷?」赫絲伊卡看著眼前的女性問著。
女性在怪物的追趕下倒下,被怪物弄個粉碎變成了破碎的瑠璃碎片,透明的火炎在星海中燃燒著,猶如一幅畫像般的火海在兩人的眼前閃爍。
「如果我消失了,你會悲傷嗎?」赫絲伊卡接著問。(黑)
「生在承平時代的我,也難以想像死亡的陰影突然籠照。」熊熊火勢吞吐著,使周遭的氣流為之擾動而扭曲。
或許悲傷的原因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所劃分的那道鴻溝。換句話說,即便是生離,對黑麥而言也與死別無異。
「我確信一件事,那就是一想到與赫絲伊卡別離,將令我心如刀割。」烈火拋出的餘燼不斷往黑麥吹拂,卻感受不到灼熱。(四)
「因為離別而悲傷?」赫絲伊卡像是再三確認的問著。
周遭的火焰在透明階梯向上延伸的同時消散,女性與花田的景色也跟著消失於眼前,赫絲伊卡凝望著黑麥,她的視線中夾帶著一絲的疑惑。
因為與自己離別而悲痛,對他而言自己究竟是什麼?雖想傳遞許多事物給予名為赫絲伊卡的自我,但其中的意義究竟——?赫絲伊卡第一次產生了迷茫。(黑)
「相識是一種祝福,也是一種詛咒。」黑麥以探詢的目光牽著赫絲伊卡踏上階梯:「一段關係之所以彌足珍貴,不是因為眼前這個人的特質如何完美無瑕,而是因為彼此賭上各自珍藏的歲月,共同締造了值得期待的未來。」
拾級而上,星河似乎就在腳邊奔流不息。
「而離別,就意味著要放棄那無限的可能性,同時也否定了過去某段時間的自己,付出的所有努力。一想到對方或許經歷著同樣的掙扎,不禁讓我感到悲傷。」(四)
「共同締造的時光——以及無限的可能性?」赫絲伊卡低聲念著,她牽引著黑麥踏上階梯往前行走。
穿過階梯與半透明的門扉,無數的流星從身旁閃過,前方駐留著圓形的琉璃空間——。
一名少年正幸福的牽著少女的手奔馳於城鎮之中,他們的臉上保持著一副喜悅的笑容,在無數的光輝之中也顯得特別亮眼,赫絲伊卡望著眼前的兩人說:
「他們是一對青梅竹馬,假使沒有分離便是共同締造時光的人們,他們擁有無限的可能性,如果我的理解沒有錯誤的話——他們期待著彼此在將來能夠抵達某個景色之中,這份喜悅出於期待,但是人又為何會對事物產生期待?」
赫絲伊卡轉移過視線凝望著黑麥,她似懂非懂的歪過頭,任由天際上的流星無止盡的閃過,兩人與兩人面對面的站立在透明的琉璃之街中央。(黑)
「如果沒有能夠凝視的目標,人類很快就會淪落至比死亡還要悽慘的境地。」
黑麥嚮往地看著那對青梅竹馬,如此青澀而純粹的情誼,一生僅此一回。
「人類並不是比人偶還要高尚或完整的存在,相反的,在歷史巨輪的推動下,我們往往行事卑微,性格醜惡,迷失於自我價值的認同。」
他以指尖拂過構成琉璃之境的一磚一瓦,繼續道:「幸好在人生的短暫旅途之間,還能遇見讓我們憧憬與讚嘆的風景,文化與藝術的瑰寶,以及攜手同行的旅伴。即便這樣的契機遲未到來,我也一直在等待著,直到妳來到我的生命中。」(四)
「人類不比人偶完整……」赫絲伊卡遲疑的凝望著眼前的景色。
所聽聞的說詞與自己被刻寫的價值有所衝突,本該毫無波動的內心崩落了一瓦破片,自己一直以來不曾想過的問題近在自己眼前,人偶如果不是單純作為道具存在,那麼她究竟是什麼?
米米庫納說過——無論你我都只是被創造出來的一種概念體,擁有學習人類行為的智能、也擁有掌握大量學識的記憶體、同時更是為了人類而存在的存在,直至人類不再需要人偶的一天到來,你與我的存在都會得到價值與結束。
人類的不完整。
單論力量與學識人類確實不如人偶完整,天生被賦予了一切的人偶一定程度上是超越所有生命體的存在,卻又不曾有過真正的生命,無論是米米庫納、塞珊莉卡、葉什維卡,它們都只是在模仿著某人的姿態,現在的自己究竟是如何呢?赫絲伊卡迷茫著。
沒有生命便是最大的缺陷,因為沒有生命的存在無法理解生命的喜悅,米米庫納如是說過,作為最古的人偶也是自己的原型,其實赫絲伊卡從未對她的智慧畫下問號,此刻她卻不能明白米米庫納與黑麥之間所述說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原因。
「人偶應該是機械化的道具,模仿人類行為的復讀機,直至最後獨自消亡的存在,在屬於人類的時代中並不需要人偶存在,我們是延續人類的物品,為了人類的存續而存在,不該擁有內心與意志,人偶應當只會進行被賦予的職責與使命,作為執政者的職責是導師,引導人類前進的導師卻不理解人類的意志,矛盾至極卻又無比正確,我——」赫絲伊卡接連的說著,語氣雖然冰冷至極卻能感覺到一絲混亂。
眼前的景色隨著星光閃落而流逝,向上延綿的道路直通遠處的青色地球,琉璃色的鳥兒飛舞過宇宙的彼方,朝著地球奔去。
赫絲伊卡睜大雙眼凝視著遙遠的地球——,不是亞多爾.藍的某個地方,也存在著充滿生命與希望的蔚藍星球,上頭雖有絕望與痛苦的氣味,但是許多人們仍然努力的活著。
人類——既脆弱又堅強,矛盾的讓赫絲伊卡無法理解。
她朝著地球伸出手,她的指尖輕觸的優美的星球。她說:「我不明白——人類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作為人偶的我完全不明白,因為我不曾擁有生命所以無法明白,那到底是什麼?」
深邃的海洋、壯觀的山岳、廣闊的天際、偉大的古蹟……全都是令人們憧憬與讚嘆的景色與故事,這些故事中不曾有過人偶的記述,但它、它們、赫絲伊卡本人,確實存在於亞多爾.藍這顆蔚藍的行星當中,它確實存在——。
如同精靈、魔人、不死族……等不是人類的種族確實存在於那個世界中一樣。
那麼人偶究竟是什麼?
和其他的存在一樣確實存在的——(黑)
「和妳相比,我見證過的風景、走過的足跡實在太少,有時我甚至覺得,赫絲伊卡比我穩重成熟許多。」黑麥打趣道。
他順著少女的視線看向生靈遍布的行星,若將該星球誕生至今的時間比擬為24小時,人類文明的繁衍和演化不過佔了最後兩分鐘,單一的個體則更顯其短促與渺小,如同鏡中花、水中月。
「對其他存續更久的生命而言,人類大概就像個稚嫩的頑童,對任何事物都感到好奇,儘管窮其一生都難以接近宇宙的真理,依然樂此不疲。在那樣短暫的歲月裡,持續追求漫長隧道另一頭的光芒,毫不畏懼在半程倒下,也許就是人類存在的意義了。」
黑麥輕輕順過少女的髮絲:「雖然赫絲伊卡總說自己作為人偶並不明白,但今晚出於疑惑來拜訪我的舉動,無疑是與人類相似的念頭呢。」(四)
「我——擁有與人類相似的念頭?」赫絲伊卡瞪大雙眼說著。
對方的話語帶有何種意義她相當明白,人類的存在像是稚嫩的頑童也並無錯誤,因此人偶才會負擔起責任引導人類前往更加美好的未來,人類究竟在短暫的歲月中見到了多少事物?大概與自己所見的並無差別,只是他們會將自己得到的事物再次經過思考轉化為己身的信念。
「我欠缺的是屬於自己的思考嗎?不作為人偶——而是作為『赫絲伊卡』的個體。」輕柔的聲音問著。
在星海之中她的雙眼閃爍著星體的光芒,璀璨的光線穿過她的眼眸帶來熾熱的視線,在光輝閃爍的同時她抬起手朝黑麥的臉摸去——。她開口說:
「我是出於自己的思考所以想身追解答嗎?我並不清楚,但若是你說我無疑是動了一個與人類相似的念動,那我或許正朝著人類的方向前進了一步,出於自己的意識而選擇探究最終的解答是作為赫絲伊卡所想做的事情也說不定——我能感覺到心臟的悸動,那怕那只是一個泡影。」她的手輕摸上黑麥的臉頰,踮起腳尖的她將臉湊上前仔細的凝望著對方的面孔——。(黑)
黑麥不由自主地湊向赫絲伊卡,兩人的額頭輕觸,在這樣的距離之下,少女肯定會注意到他紊亂的心跳與呼吸,但黑麥已完全不在意了。
「我能從妳的雙眸倒影中看見自己,正如同妳也能從我的視線中看見獨一無二的赫絲伊卡。」黑麥低聲傾訴,唇瓣微微顫動:「那麼,該輪到我發問了。作為赫絲伊卡而非人偶的妳,面對現在的情境,得出了什麼樣的答案呢?」(四)
「我——對你抱有興趣,想知道更多關於你的事情以及想法,這是我的回答。」赫絲伊卡果斷的答道。
周圍的空間緩緩的消散並回到了房間的窗前,兩人站在真實的星空之下彼此相望著。(黑)
「關於我的事情和想法啊......一時之間也說不完呢。不過往後的日子裡,我們還能和彼此分享許多故事吧。」
黑麥從衣櫃中取出一件薄外套,披在臨別的少女身上:「下次該輪到我主動提出邀約了,在微寒的夜晚讓一位淑女孤身拜訪,可不是紳士應有的作風。」
他頗為憐惜地牽起赫絲伊卡的手,對於今晚的相處已心滿意足,並期待著未來的關係進展。(四)
深夜之下人偶第一次朝著人類的方向邁出了步伐,在這片星海之中留下了一抹歷史的足跡。(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