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忽然想起爸爸曾告誡過我的話。
(紅葉啊,男生都是心懷不軌的壞蛋,如果邀請妳去他家,甚至是到他的房間裡的話,你一定要拒絕他!然後拿這罐辣椒水狠狠的往他的眼睛噴。)
這段話在我腦海裡再度浮現,還記得爸爸為了示範怎麼使用還對著沒有人的地方噴了一次給我看,結果因為噴頭的方向沒有轉正,爸爸直接將辣椒水噴向了自己的眼睛,還整整哀嚎了一整夜。
撇除掉讓人無奈的錯誤示範,爸爸關心我的心情我還是深切感受到了。
那罐辣椒水正靜靜地放在我的背包裡,要是真的發生了危險的事的時候,我就會毫不留情的往他臉上噴。
但願不要跟爸爸一樣誤傷自己……
「請進。」伶說完打開了房門,我跟在他後頭一同進入了房內。
不曉得是因為我要進他房間的緣故還是伶本身的習慣,一進入他的房間,所有映入眼簾的事物都能用整齊一詞形容。
明明房間不小,但總覺得所有的物品都擺設的非常恰當,所有的空間都被運用到極致,以至於整個房間空出了不小的空曠空間。
伶從櫃子中搬出一張摺疊桌,隨意的放在了空曠的地方,接著再拿出兩張坐墊放在桌子的兩側。
「坐吧。」
「謝、謝謝……」我提著警戒心,用手壓了下裙子後緩緩坐了下來。
放下背包的我拿出文具和教科書……辣椒水的話我偷偷放進口袋裡。
「妳先挑一個要加強的科目吧,我去拿飲料來。」
我只是嗯的一聲並點頭,伶就離開房間了。
現在,他的房間裡只有我一人。
好幾度環顧周遭,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整齊整潔。
書櫃裡的書本從分類開始到書本的大小都被有序的排列整理。
床舖上的棉被則摺好放在床尾,床頭櫃上除了檯燈外沒有任何雜物。
電腦桌上除了電腦的物品外也沒有其餘的物品。
絲毫不會讓不相干的東西出現在它不該出現的位置上,伶的收拾概念比起我還要強上太多了。
如果是我的話,電腦桌永遠會有電腦以外的東西在上面,譬如說洋芋片或是我從廚房拿進來的晚飯等等。
畢竟我是依靠電腦在生活的啊,電腦桌上有食物也是很合理的啊!
可是這個男人就好像完全不會在電腦前吃東西一樣。
不過比起這個,我開始在意起他的電腦設備。
從工學椅到螢幕、鍵盤、滑鼠等等設備光用看的就可以知道都有一定水準,稱不上很高級但也是套相當專業的設備了。
再來我看向電腦主機,透過側面的玻璃面我觀察了一下他的電腦規格。
整體而言,和我的電腦規格比起來稍遜一些。
接著我看向伶的書櫃,櫃子裡的書透過隔層大致可以分類成教科書區、小說區以及漫畫區。
我不經意看到了一本小時候曾經讀過的漫畫,懷念的心情使我逕自拿起了那本漫畫,然後開始回味起來。
沒一會,伶帶著飲料回來房間。
他一走進房間看見翻閱漫畫的我,他不由得苦笑,「還沒開始唸書就想休息了?」
「啊、這個嘛,這是那個……」
我頓時說不上話。
「等到唸書唸累了再來看也可以,現在先好好專心吧。」
「嗯,好。」
感到不好意思的我闔上手邊的漫畫,將它小心翼翼的放回書櫃中,擔心弄亂伶的書櫃。
————
——
太難了。
實在是太難了。
雖然我離開了學校一陣子,但課業什麼的我都還是依稀有點印象的。
但這個名叫二元二次方程式的敵人實在太過強大了。
一個方程式裡居然有兩個未知數,而且更為驚人的是每個未知數上都掛著一個小小的數字2。
沒錯,那有個專門為它們而稱呼的暱稱——次方。
次方就是將原本這個數字再往上進行強化。
我面前的這個算式,換個角度想就可以想像成我面對的是兩個Boss,而且每個都還是強化版的一樣。
所謂雙Boss戰就是這麼一樣東西。
自古以來,雙Boss戰是爭議一直以來很高的問題。
有人說兩個Boss同時攻擊玩家,玩家只有一個人從數量上而言就輸得徹底,面對雙重進攻玩家根本沒辦法反抗。
也有人覺得兩隻Boss也間接證明了關卡的困難性和戰術上的不同,例如說以往只需要注意一個Boss的動作,現在需要一次注意兩個Boss,聰明如我輕易的就可以得知多了一倍的觀察對象就等於少了一半的專注力,對於Boss戰沒有信心的玩家而言,從根本上專注力就被自己所認為的困難而受挫了,如此的雙重Boss挑戰,會吃上敗仗也是理所當然。
玩過多款RPG遊戲的我,有什麼經典遊戲是沒有雙Boss的呢?面對雙重大型敵人的攻勢,我自然能拿出比平時還要更加專注的毅力去戰鬥,只要能夠贏下戰鬥,就證明了我即便在人數處於弱勢,依舊能夠擊破對方。
因此,比起一隻Boss的戰鬥,雙Boss戰更能燃起我的鬥志。
「妳在想什麼?妳在看著題目放空喔。」
突然間,某個熟悉的嗓音將我至今為止戰鬥的英姿回顧給打斷,把我拉回現實。
「沒、沒有啦……」我撇過臉心虛的嘀咕。
雖然嘴巴上講沒有事但表現得非常有事的我沒有被伶拆穿,他反倒是將身子往前傾,離我教科書上的題目更近的同時,也與我變得更近了一些。
我抬起臉看向伶,他開始了他的講解。
「首先,這個算式要先做化簡,藉由化簡可以把一整串的算式濃縮成可以使用公式輕鬆解題的狀態,我解一次給妳看。」
「…………很有道理。」嘴巴說著沒有意義的話作為回應,其實剛剛他說的話我根本沒聽進去。
伶頓了一下,沒有對於我擺明了就是在說「我沒在聽」的回應感到生氣的他繼續了講解。
過了一會,題目就被他解掉了。
「咦?原來兩個未知數有不止一個答案啊。」
「對,這是需要注意的一點,也是二元二次方程式主要會考的重點。」
兩種不同的解答,也就是說攻略這個Boss關其實不止一種解法,雖然能夠透過比起一般流程還要更多的過關方法,但身為專業的玩家,勢必要把兩種解法都嘗試過才算得上專業。
「妳又在發呆了喔,需要我再講一次嗎?」才剛想像著我正在征服這兩個Boss的場景,伶居然又出聲打斷了我。
真是掃興,我說道:「當然聽懂了,我也不是省油的燈,我的學習能力很強的。」我拍著胸脯自信滿溢。
於是我開始親自攻略Boss。
看著伶那麼輕鬆的就破解的關卡,為什麼輪到我就會失敗呢?
我可是跟伶在遊戲中心互相較勁到不分軒輊的高手喔,既然他能一派輕鬆的搞定,我肯定有不成問題——
「這不是沒有一個答案是對的嗎?」
——問題可大的了。
伶看了眼我的答案,在充滿堅毅意志的我的筆劃下,這些英勇的戰士們化作我的最終答案。即便如此,這些奮戰的英雄最後還是被伶批評得一文不值。
伶橫了我一眼,「是誰說自己學習能力很強的?」
「再、再強的人只聽一次也不可能學會的!我再聽一次的話肯定可以寫出來的!」我給自己找了個藉口。
結果是直到成功解題為止,伶至少講解了五次,明明聽到都快要背下來了,但實際上看到真正的數字和符號化為敵人朝我襲來後,我腦袋就會一片空白。
————
——
「…………」我回頭確認一眼沒有雜物阻礙後便整個人像一條貓咪一樣向後一躺,將整個身體變得像是液體一樣灑在地上。
「辛苦了,數學的部分就先到這裡吧。」伶說著把剛才寫下來給我的數學重點筆記夾在我的書中,「稍微休息一下吧。」
「不用你說我也在休息了……」我用懶散的姿勢說道。
經過這麼久時間的數學洗禮,我的腦可說是用盡了所有力氣,提早掛上「打烊」的牌子休息了。筋疲力盡的我現在不想再思考任何有關數學的東西,只想好好放空。
我用躺著的姿勢稍微瞥了眼伶,他正在看我帶來的其他教科書,大概是在幫我看課程內容吧。
而我則是呈現軟趴趴的休息狀態,我們兩人在房內不發一語,房間逐漸變得寂靜,外頭的聲音也隨之清晰並傳入我們的耳裡。
客廳那裡不時傳來一陣陣的歡笑和嬉鬧聲,從聲音聽起來都是女生的樣子,光聽談話少說就有三個以上。
「……外面好熱鬧啊。」沒什麼特別的意圖,也沒有抱有什麼想法,僅僅只是放空腦袋的我幽幽地道。
「那是真紀和她帶來的朋友在客廳玩,不久前我應該有說過。」
「嗯,說過。」我頷首。
「妳會害怕客廳很多人的時候離開我的房間嗎?」
「當然會啊。」我毫不猶豫的答道,接著在確認裙子不會走光的情形下坐起身,「只要是人一多的場合我就會發作。」
客廳裡的除了伶的妹妹以外全都會是沒見面的生面孔,要是我貿然離開這個房間的話,絕對會被同時且大量的視線掃射,哪怕是一瞬間也好,我都不想被人這樣看。
那樣的視線是多麼的難受、煎熬。
如此一來待在伶的房間就是絕對安全的。
只是儘管如此還是會發生必須離開這個房間的突發事件。
洗手間。
雖然現在的我還沒有想要上洗手間,但要是伶的妹妹和她的朋友們玩得太久的話就不好說了。
我要怎麼樣在不被她們看到的情況下離開房間才好呢?
此時的我彷彿是一位雖然仍有剩餘時間但拆除工作太過困難只好眼睜睜看著時間歸零的拆彈人員。
「從客廳也不會直直對視到我的房間,洗手間的話也不需要經過客廳,如果要上洗手間應該可以不用和外頭的人接觸。」
伶他居然在我還沒開口問的時候就告訴了我答案。
聽他這麼一說縱使還是有些懼怕,不過舒緩許多了。
「妳現在想上洗手間嗎?」
我搖頭。
「那我們就開始下一個科目吧。」
「咦?這、這麼快?」我還沒休息完耶。
「如果妳還想休息的話當然也是行,只是我剛才看了一下剩下的科目,不現在開始的話到天黑之前一定讀不完喔。」
我實在忍不住半闔著眼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話說我們在這裡複習功課到底有什麼意義啊。」
「學生畢竟還是要以課業為重嘛,妳落後學校的課業這麼嚴重,不好好加強可不行。」
「唔…………」我又受不了的再度往地板上躺。
我其實是明白課業落後的問題的,我也有打算要把這些沒跟上的進度補回來,我會說這些話只是因為比起預想中的還要累上好幾倍,疲倦感讓我不由得說出幾句抱怨的話。
————
——
令人安心的味道陣陣的撫著嗅覺,飛散的意識逐漸彙集,眼皮緩緩揭開。
略有些強烈的光線刺著我的眼眸,讓我意識變得更加清醒了許多。
待我能夠看清之後,我朝著周圍環顧,環顧的同時我也想起自己原本在做些什麼。
我在伶的房間裡,請他教我唸書。
而這裡是伶的房間,乾淨整潔的模樣依舊不變。
我看向前方不遠處有張矮桌和兩張坐墊,桌上擺放著的是我從家裡帶過來教科書和文具,以及兩人的飲料。
房內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人,就連這房間的主人現在都不在這裡。
我又把視線看向前方的矮桌。
現在沒有人在使用那張桌子,包含正在唸書的我。
…………?
所以說我現在沒在唸書?
這麼說起來剛剛我好像睡著了。
想起了睡著前所發生的事,我弄清楚了現在的情形。
我下意識的坐起身來,掀開蓋在身上的棉襖。
嗯…………?
等一下!我剛剛躺在床上?!
意識到情形根本沒弄清楚的我有點混亂,我看著我剛才躺著的床鋪和蓋在身上的棉被,我才發現到我居然睡在了伶的床上。
我嚇得趕緊跳下床,留下一團凌亂的棉被在他的床上。
「…………!」我嚥下一口口水,冷汗隨之從我額間冒出。
伶呢?他怎麼不在房間裡?
而且為什麼我會躺在他床上?
一瞬間太多的疑惑雖然讓我困惑,不過只要在這裡靜靜等他回來的話就好了吧。說不定伶只是去上廁所,馬上就回來了。
話說回來剛才睡著的時候一直從我鼻尖竄過的那股安心的味道,該不會是伶的床鋪吧?
多虧了那股味道,我剛才那一覺睡得很舒服,現在的我精神飽滿。
…………但是什麼是安心的味道啊?
用「安心」這個詞形容是因為聞了能真的安心下來,整個人的精神都彷彿沉澱下來的感覺,肩上的壓力也減輕了不少。
只是,具體而言這個安心的味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味道啊?
以食物來舉例的話我們常說某種食物的氣味可能是辣的、酸的。
可是「安心的」不能算是一種味道的形容吧?
因為這種曖昧的形容,讓我又對那股味道感到好奇了,畢竟剛剛沒有很認真地去記憶那股味道。
我朝著伶的床邊,輕輕的雙膝跪地。
在做出奇怪的舉動前,我左右張望了一下。伶應該真的不在房間裡吧?應該不可能他其實躲在房間裡的某個我觀察不到的角落,或是其實有偷藏攝影機吧?
做了沒有意義的環顧後,我看向伶的棉被,二度吞了口口水。
宛如試探一般,我分成好幾個階段來逐漸靠近伶的棉被。
或許是心底某個理性的自尊告訴我這是極其怪異的事情,但好奇和其餘未知的情感強烈的教唆我犯下這種被這張棉被的主人發現的話就絕對完蛋的行為。
只聞一下就好,聞一下確認一下到底是什麼樣的味道就好。
只需要在我腦裡確認出這個氣味的恰當形容,我就滿足我的好奇心了。
在這個剎那,我發現方才苦命唸書的我的求知慾都沒比現在想要知道棉被味道的我還要強。
不曉得我的意志和慾望拉鋸了多久,最後我的鼻尖還是埋進了鬆軟的棉被中。
輕輕吸一口,果真是令人安心的氣味。
有種類似皮革或某種深山裡會有的木柴所散發出的芬芳。
這股味道是屬於清香的那一種,聞久了甚至還可以嗅到一點花香。
不知不覺我已經吸了好幾口。沒辦法,為了好好確認這份不知名的氣味,我得反覆在腦中留下印象才行。
雖然大致已經能找出能形容這令人安心氣味的詞語,但我的意識像是被抽離了一樣,鼻子怎麼樣也離不開這條棉被,反而整張臉都要埋進去了。
不行!再這樣下去就要是堪比犯罪還要羞愧的行為了!
我的腦袋呼叫著我的身體行動,但神經和肌肉似乎也被這氣味麻痺一般,恍惚了許久才緩緩離開。
……但或許就是礙於這個宛如麻痺一般的狀態,杵在房門前的那道人影,一清二楚的看見了我的犯罪行為。
我以為要是被這床的主人發現的話,我的人生可說是被我自己給畫下句點,是我親手了結了自己的未來,17歲的小小生命就此迎來終焉。
只是站在門外的人並不是伶,而是我意想不到的人物。
「哥,你上次做的蛋塔吃完了嗎?我在冰箱沒找——」
語調高昂又陽光,似乎無論何時何地皆帶著她那燦爛心情的藍髮少女出現在門前,而我之所以沒聽見開門聲,事後想想也許是因為門打從一開始就是靠上的,也就是一直維持著打開的狀態。
伶的妹妹——真紀就這樣撞見了在嗅她哥哥棉被氣味的我。
如果讓被害者看見的話我的人生直接宣告終結,可是撞見案發現場的人卻是被害人的妹妹……
這樣的我是算宣告死亡還是還有一絲呼吸呢?
無可否認的是被人看到做出沒羞沒臊行為的我,就算活著也是剩半條命了。
我轉過臉看向真紀,她的藍色長髮和她哥哥一樣柔順,和伶不同,今天的真紀綁著一條象徵活力的單馬尾,瀏海別上了一個黑色的髮夾,和我初次見面時的髮型略有不同。
她看見獨有我在房內,先不論我正在做的罪行,她似乎是早就知道我會來她們兄妹家作客,也知道我是來唸書的,所以先是和我簡單打聲招呼。
「啊,紅葉姊姊,歡迎妳來。讀書辛苦了————」
她的「了」似乎只發出了一半的音節,剩下的一半被她吞了回去。理由很簡單,她注意到了我現在的行為根本就不是在讀書,而是在覬覦她哥哥的棉被氣味。
雖然被發現了,但我總不可能承認,難道要我說:「妳哥哥的床是很好的教材,我正在認真學習」嗎?我只會被當變態處理,罪刑再往上多好幾條。
不過如果是妹妹的話,或許還可以懇請她不要洩漏這件事情給伶。
換言之,也就是拉攏共犯!
我在許多的推理遊戲也有玩過類似的事件,許多罪犯在初次犯罪時隻身一人,但等到破案後才發現其實涉案之人眾多,這些其餘的人都是被捲進事件裡的「類受害者」!
雖然很對不起真紀,但我必須把這件事掩蓋到底。
想不到平時在遊戲當偵探和警官的我,現在居然變成了罪犯的角色。
這時候就要搬出遊戲裡犯人說過的話!
「真紀!聽我說,事情不是妳看到的這樣!」也許是因為是遊戲臺詞,也有可能是我極力想要隱瞞事情,這句話從我口中說出來完全沒有因交流而產生出的心理隔閡。
即便我竭盡全力扮演犯人,我卻始終忘記一點,直至最後一刻才恍然大悟。
「真紀?妳找我?」同樣有著藍色長髮的少年出現在真紀背後,因為身高的緣故他視線清楚的朝著房內的我瞧來。
那一點就是——不管遊戲內的犯人如何掩飾罪行,最後還是會被逮捕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