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傳火人小姐?」
露西兒雙眼圓睜，緩緩放下手中的對講機。她身披黑袍，融入了身後的夜空，另一隻手則拄著法杖，杖尖由數組光學鏡片組成，遙映著遠處的街燈。
「回答我，妳為什麼會在這裡?我還以為妳已經……哼，這樣啊，宮殿那次也是妳吧?」菲亞梅塔盯著露西兒袍上象徵卡茲戴爾軍事委員會的圖騰，咬牙切齒地罵道，「妳這該死的叛徒!」
「我……」面對鳳凰的槍口，墮天使幾乎抬不起頭，聲音也幾不可聞，「莫斯提馬小姐她……我很抱歉……」
「妳不配提她的名字!」菲亞梅塔怒罵，一頭短髮激烈地甩動，「本來都會順利結束，明明只要能一起回到拉特蘭各自過活我就滿足了，妳卻毀了任務和這一切!回答我……為什麼，妳為什麼背叛我們?」
「為什麼……嗎?」
一陣沉默後，露西兒才細聲道：「我也只是……試著努力拾起一些碎片而已，我總覺得如果是傳火人小姐妳，應該能懂……」
「我不懂!我怎麼可能懂?」菲亞梅塔猛搖頭，「妳弟弟呢，妳明明說了想見他，難道那也是謊言?」
「不是!」露西兒抬頭盯著菲亞梅塔，眼神中滿是懇求，「我們一起聊過的那些……都是真的，我只希望能見他一面?！?/div>
「鬼扯!要是跟我們回拉特蘭，妳早見到他了，妳到底在盤算甚麼?」
「妳不理解!教廷不會允許的!」露西兒突然大喊，她語氣淒涼，「整整七年了，他們只寄給我幾張照片!從不讓我知道他在哪生活，過的怎麼樣。這就是他們控制墮天使的方針啊!」
「……就算妳說的是真的，這次分明是一次改變的轉機，是妳放棄了它!像莫斯提馬就——」菲亞梅塔話說一半，突然發現自己至今不清楚莫斯提馬接下任務的契機，考慮到蕾謬安，她本該選擇一些離拉特蘭更近、更安全的任務，除非……
「嘖，那些混蛋……!」她低聲咒罵。
接著露西兒突然撥開自己的長髮，原本戒備的菲亞梅塔見她露出右耳傷疤處的源石結晶，臉上不禁流露一絲詫異。
「雖然我一直瞞著教廷控制病情，但上個月還是蔓延到了腦部……」露西兒伸手撫過那黑色的結晶，嘆道：「希望妳理解，我並不是不願意，只是沒時間等待改變發生了。」
「妳……如果是這樣……」菲亞梅塔一時語塞，她望著神情黯然的墮天使，清楚對方已是孤注一擲。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啊?在這一切發生之前，為什麼不給我……一個幫助妳的機會?」她竭盡僅存的怒火，語調卻顯得有氣無力，因為她終於明白一件事。
「這樣啊，妳從來就沒有信任過我。」鳳凰心灰意冷地低下頭，恨恨地道：「是我太傻，竟然真的相信我們是朋友?！?/div>
「不……」愧疚在露西兒眼中積累成湖，她流下淚水，「不……不是那樣，對不起，可是，就算告訴妳，當時早就……來不及回頭了啊!」
「我聽夠妳的狡辯了。」菲亞梅塔搖了搖頭，毅然道：「無論有什麼理由，妳竟然……屠殺傻無寸鐵的平民，連孩子都不放過……我不會讓妳離開這座塔。」
露西兒抹著淚水慌忙道，「不，不……別這樣，聖百列塔現在非常危險，妳……快離開吧，離開這座塔……不，離拉特蘭越遠越好?！?/div>
「哼，要我離開拉特蘭……」菲亞梅塔重新抬頭瞪著她，「你們究竟打算對這座城市做什麼?」
「我們……」露西兒神色一陣黯淡，喃喃道：「我只想讓機樞們告訴我親人的所在之處，至於諸王廷和教廷的角力、薩卡茲與薩科塔之間的世仇，我不清楚會如何結束，也一點都不在乎。」
她向前跨了一步，注視著菲亞梅塔輕聲勸道：「那也和妳無關，所以……拜託妳，趁還現在有時間，趕緊和親人一起離開吧。」
「妳……」墮天使的表情是那樣真摯，以至菲亞梅塔猶豫了一瞬。
如果露西兒說的都是真的，那麼自己勸父親……還有蕾謬安，一同離開，又有什麼錯?拉特蘭最精銳的銃手與術師就在樓上，他們都對付不了的敵人，自己又能幫上什麼忙?
但她隨即意識到，父親花費一生心血推動這座城市改革，而蕾謬安打從心底愛著修道院的孩子們，兩人根本不可能接受這自私的提議。
一股強烈的羞愧感隨之湧上，菲亞梅塔發現，說到底，自己不過是想盡快回到莫斯提馬身邊罷了。她使勁攥緊了拳，指關節嘎嘎作響的同時自語道：「*拉特蘭粗口*到底在想甚麼?」
「……傳火人小姐?」
「菲亞梅塔。」痛楚讓鳳凰腦中一陣清醒，她終於發現自己最痛恨的對象，終究還是自己，那個自私又懦弱的菲亞梅塔。
「我叫菲亞梅塔。」她露出苦澀的笑容，重新舉起銃，說道：「抱歉，露西兒，我不會答應妳的提案，今天……必須做個了斷。」
「菲亞梅塔，拜託妳，我不想這樣。」露西兒再一次懇求。
但菲亞梅塔只冷冷回道，「我會對妳開槍，我發誓……還想見到妳親人的話，就舉起法杖應戰?！?/div>
見鳳凰神色已決，墮天使輕嘆口氣提起法杖，然後仔細打量對手，「……可那是薩科塔銃吧，妳有辦法操作嗎?」
菲亞梅塔扣下扳機回答，她驅動源石技藝擊發彈藥。
嘣!
儘管未達最大功率，強大的後座力還是震的她手臂一麻，她順勢向後一躍拉開距離，卻見露西兒避入劇場邊的石柱後方，這一槍只在柱上留下巨大的凹痕。
「真厲害，妳是真打算取我的命呢?！孤段鲀河行┞淠穆曇魝鱽?，但菲亞梅塔並不追擊，她以另舞臺一端的石柱作為掩體，提防著墮天使的法術。
「……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不會傷害妳?！孤段鲀簰佅逻@句話後，兩人對峙著，露天演廳陷入寂靜。
菲亞梅塔清楚對方的實力，不敢輕舉妄動，她仔細聆聽著夜晚中的一切動靜，卻只聽見下方街道隱隱傳來的車流聲，又偶爾，沉悶的爆破聲會自高塔外側傳來，但是極低的頻率說明十樓的戰鬥也已陷入膠著。
時間繼續流逝，菲亞梅塔發覺對方完全不打算進攻，只好縱身躍下舞臺進入觀眾席，以椅背作為掩體朝露西兒的方向移動，成功繞近後她俯身一個翻滾進入石柱之間，俐落地起身舉槍。
「什麼?」但她隨即訝異地嘀咕，因為眼前沒有任何人影。
菲亞梅塔舉著槍，緩步穿過石柱間查看，卻仍然一無所獲。她一拳捶在身旁的石柱上頭，「可惡!究竟什麼時候跑了?」
完全沒有聽見任何腳步聲，怎麼可能?她納悶著，突然靈光一閃，假意奔向準備區的同時高喊道：「露西兒，妳再不應戰，我就去十樓對付妳的同夥了!」
她繃緊神經，下一瞬間果然聽見了腳步聲，她猛地回頭朝聲源開火。露西兒的身形於兩石柱間浮現，接著她周圍的光線一陣扭曲，一道極細的光束自杖尖掃出，將飛行的彈頭精準地切割成兩半，連同劃破鳳凰身旁一大片的布幕。
「停下吧。」她垂著眼簾說：「離開拉特蘭，還是離開聖百列塔呼叫援兵都無所謂，我不想和妳戰鬥?！?/div>
「嘁!」
菲亞梅塔不死心繼續朝她射擊，接連兩槍卻同樣在半空中被阻截。墮天使一步未動，安慰道：「別露出那種神情，妳的技巧十分高超……但畢竟不是薩科塔，是不可能完全駕馭自動長銃的?！?/div>
「該死……!」菲亞梅塔緊緊握著槍身，她曾耗費無數血汗想證明這句話並不正確，如今卻從敵人口中聽見相同的安慰，不禁不甘地咬緊了唇。
她深知，若沒有薩科塔那機械般精準的操作，以最大功率連續擊發子彈幾乎不可能成功，但是現在……
菲亞梅塔闔上眼，回憶自己受過的訓練，接著推動銃械的選發開關，改為三發點放。
她決定做最後一搏。
睜眼的同時，菲亞梅塔一蹲改為單膝跪姿架槍，而後扣下扳機，全力發動蝕刻子彈中的源石單元。
嗡的一聲，三顆彈頭接連掙脫彈殼，飛速衝出。
第一波子彈離開槍口筆直向露西兒飛去，鳳凰的身體因巨大的衝擊力猛一震，彈殼叮噹落地的同時，她馬上再次擊發。
第二波子彈雖有小幅度的偏移，但落點仍在目標身上。槍口乍現的火光與法術的光輝在昏暗的舞臺上閃動，訝異的露西兒才剛擊落第一顆子彈。
連續擊發與陡然提升的彈速壓迫了墮天使的反應時間，第二波末尾的子彈已突破防線，被切作兩半後劃過她的手臂，她露出吃痛的神情再次凝聚法術，卻已經慌了手腳。
同時間菲亞梅塔第三度點放扳機，她望著金髮的墮天使，知道這次對方必死無疑……子彈擊發的瞬間，兩個月的相處時光驀然閃過腦海。
轟!
伴隨著巨響，菲亞梅塔感到一股衝擊，起初她以為那是後座力……直到重重摔倒在地，她才知道子彈撞上槍膛，整把銃在臉旁炸了開來。
嘖……明明只差那麼一點。不甘，這是一個閃過鳳凰腦海的想法，而後她聽見自己的呻吟和露西兒驚慌的叫喚。
菲亞梅塔的雙眼被四射的破片所劃瞎，眼前一片漆黑，她聽見接近的腳步聲，但還來不及喝斥對方離自己遠點，便感覺墮天使在身旁跪了下來。
「怎麼辦……啊啊……怎麼辦……?」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完全失了神，菲亞梅塔不由得想像自己的慘狀，「菲亞梅塔!……菲亞梅塔!聽得見我說話嗎?為什麼……為什麼非得這樣?」
菲亞梅塔想出聲，卻發覺傷到了氣管，她感覺對方握住自己的手，啜泣聲緊接著自耳邊傳來，「啊啊……果然……是為了報仇嗎……不要這樣，拜託妳……別死……復仇也好，要取我的命也好，等安置好小可就讓妳一槍了結了我，所以拜託妳……快說句話啊!」
聽著露西兒語無倫次的哀求，菲亞梅塔終於意識到對方多麼不願傷害自己，眼眶一熱，混著鮮血的淚水便自臉頰滑落。掙扎一陣後，她終於勉強用滿是血液的喉嚨擠出聲音，「別……別哭了，咳喝、咳喝……!」
「啊!太好了!太好了!菲亞梅塔……我馬上叫人來，妳再堅持一下!」
「不，」菲亞梅塔聽見露西兒拿起對講機的聲音，連忙制止，「妳把那片切下來的布幕，咳喝……!裹在我身上，咳喝……!然後點著它，我口袋裡有打火機……」
「妳在說什麼，那樣會傷到妳啊!」
菲亞梅塔感覺對方揪緊了自己的手掌，於是她使出僅存的力氣回握，「不會的……相信我，咳喝……!」
「……好，好……我、我相信妳?！孤段鲀后犻_手，一會後，柔軟的布覆上菲亞梅塔的身體，隨著一聲清脆的喀嚓聲，溫暖的火焰包圍了她。
鳳凰與生俱來的源石技藝開始發揮作用，高溫蒸乾體表的鮮血，肌肉、骨骼隨之反射性地癒合，體內的銃械碎片也被緩緩推出，沒過多久，劇痛轉為疼痛，疼痛再轉為酥癢，菲亞梅塔自烈焰中起身。
她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畫面，就是露西兒彷彿目睹起死回生般，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步出火焰後，露西兒愣了片刻，才上前緊抱住她。
菲亞梅塔默默接受對方的擁抱，好一會後，露西兒終於鬆開她，包紮起自己的手臂。兩人在舞臺邊坐下，距離不遠也不近。
「是我輸了，我奈何不了妳。」不久後菲亞梅塔打破沉默，悻悻說道。她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墮天使，然後望向塔外，城市的燈火依舊紛雜，樂園的居民仍沉浸美夢中。
「我會按妳的要求離開這座塔，但也會告訴軍隊這裡發生的事?！顾站o雙拳，繼續道：「無論教廷隱瞞了多少，我都不能放棄這座城市，它對某些人而言是重要的，也是唯一的安身之所。」
「就這樣了，露西兒……希望妳在做出這一切後，能夠如願找出親人的下落?！?/div>
她說著起身，接著轉身就要離去，然而露西兒出聲叫住了她，「等等……菲亞梅塔，最後至少告訴我……妳的願望又是甚麼?如果妳要為莫斯提馬小姐復仇……在安置完親人後，我……可以讓妳如願?！?/div>
菲亞梅塔停下腳步，「比起復仇，我……」
更希望某些事物能永遠維持美好的原樣。
但她沒有回頭，也沒說出口，因為她了解那只是自己的癡心妄想，永恆並不存在，而所謂原樣，也早已面目全非。
於是她輕哼一聲回道：「現在我只想趕緊收拾完爛攤子，回醫院搖醒那天殺的墮天使……這樣就夠了。」
「這樣啊……原來莫斯提馬小姐還……太好了……真的……」
「哼，妳就儘管懺悔吧，等那傢伙醒來，我一句話也不會幫妳說?！狗苼喢匪辉亳v足，動身穿過布幕，「後會無期，露西兒?！?/div>
*
菲亞梅塔離開露天演廳後進入準備區，打算從原路返回電梯井。令她意外的是，壓在心頭上的重量似乎減輕了一些，她忽然有種預感，這些年來一切紛亂難解的，都會在今晚做出了斷。
但鳳凰的腳步才稍稍恢復輕盈，便在返回歌劇廳的同時戛然而止，因為她發現廳中空無一人。
上百具遺體憑空消失，她眨了眨雙眼，一時懷疑自己走錯了路，但觀眾席上的無數穿孔如舊，這就是先前的歌劇廳，不可能有錯。
面對詭異的情景，鳳凰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她上前伸出手，空位上確實空無一物，不是露西兒先前使出的障眼法。但那些人確實斷氣了，肯定是有人移動了他們，要不是一大群人，就是某種源石技藝。
「嘖，管他的……嚇自己做什麼?」她碎唸一聲，拆下一支木製椅把充當武器便繼續前進。
來到內廊，昏暗的備用燈光閃動著，四周仍是一片寂靜，菲亞梅塔突然察覺，十樓的交戰聲已經止息很長一段時間了。
同時，她轉過電梯井前的最後一個轉角，倒抽一大口氣。
無數人影密密麻麻地佇立在電梯周圍，幾乎布滿整條內廊，怪的是他們在閃爍的綠光下一動也不動，連呼吸的微小起伏都不存在，徹底的靜止。
不祥的預感終究應驗，菲亞梅塔認出那些全是演廳裡的遺體，她正想緩緩退回轉角，那些"人"卻忽然間整齊劃一地望向她。
「啊……小小鳥，妳看見一位金髮的墮天使了嗎?」女性的聲音從近處一女人的口中傳來，它喃喃道：「突然就被斷訊我可擔心了，露西兒在磨蹭什麼呢……」
「哼，裝神弄鬼，你就是那個什麼默桑彼特?」菲亞梅塔架起木棍，對方人數雖多卻沒有武器，仍有突圍的可能。
「怪了，妳還知道我的名子?！惯@次變成另一個男人開口，它端著下巴，思索著自語，「難道她被打倒了?不對，不可能……」
它說著仔細打量起鳳凰，突然露出微笑，「不過仔細一瞧，這個也不錯啊……沒見過紅色的黎博利呢，真美……」
「在那咕噥什麼，你愛找露西兒就去，讓開路，我趕時間!」菲亞梅塔衝向對方，她雙手一前一後握著木棒，像用槍托攻擊那樣直直砸向男人鼻樑，哪知男人也不閃躲，就這麼被擊中跌坐在地。
菲亞梅塔一愣，對方卻猛一撲抱住她的雙腿，她發覺無法掙脫，心中一慌，便揮著木棒朝對方鼻頭猛砸，「嘖!不要臉，快放手!」
男人的臉馬上一片血肉模糊，但它卻彷彿無事一般，輕聲勸道：「乖，馬上就結束了。別掙扎，要是弄壞了我會心疼的。」
「你到底在說什——」菲亞梅塔吼著，突然間一手臂自身後伸出，緊緊勒住她的脖頸，她才察覺自己已被敵人包圍。
「不用怕，小小鳥……」身後勒住她的女人在她耳邊低語，「我會把妳做成最美的人偶，細心收藏……呵呵，妳換上禮服的樣子肯定美的很……」
「唔……!」菲亞梅塔聽著不禁駭然，她使盡力氣死命掙扎，但更多的人偶搖搖擺擺地朝聚集過來，制住了她的雙手。與此同時，她肺中僅存的氧氣也即將耗盡，只覺一陣頭暈目眩。
在她視線陷入昏暗之際，一道白光掃過，人偶的頭顱咚咚滾落在地，身驅也如斷線的木偶般倒下。架在頸上的手臂一鬆，菲亞梅塔也跟著癱倒，她撫著自己喉嚨，不住大口吸氣，「呼哈……咳咳……呼……」
「菲亞梅塔!」憂心的叫喚自身後傳來，正是露西兒，她跑上前扶起菲亞梅塔，「還好嗎?沒受傷吧?」
「我……」菲亞梅塔受驚不淺，抬頭見到是她，才回過神道，「……我沒事。妳這傢伙……怎麼……?」
「那就好……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讓妳安全離開這座塔?！箟櫶焓拐f著神色一凜，向電梯前的人偶群道：「默桑彼特公，這裡有我把守就行了，還請您將人偶移動到十樓的戰場。」
「嘿，露西兒，妳這是趕我走?」這次換作一臃腫的女人開口，它悻悻地道：「虧我特地下樓查看妳的狀況……嘖，妳手臂受傷了?」
「……小傷而已。您的好意我心領了，還是抓緊時間攻破會議廳吧。」
「妳說的對，時間確實不多了，況且妳還受了傷……既然妳人就在這，我想是時候了。」默桑彼特說著突然狡黠一笑，接著走廊上的門一扇扇被推開，上百具人偶搖晃著湧進內廊，朝兩人逼近。
露西兒望著人偶臉色一變，問道：「這……這是甚麼意思?」
「露西兒，妳知道嗎?」默桑彼特向她伸出手，輕聲道：「我得知妳的病情時可絕望了，礦石病……怎麼忍心奪走妳的生命，糟蹋妳過人的力量與美貌?」
「那時我就心想啊……」人偶握緊手掌，揚起嘴角，「不如我來讓妳永遠活下去吧，妳說可好?」
那笑容讓墮天使全身一顫，她高聲道：「我和攝政王殿下有過約定，他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
「別誤會……」默桑彼特咯咯笑著，說道：「下令滅口的人是殿下，我之所以來幹這檔苦差事，就是因為心疼妳啊?！?/div>
「你剛剛……說什麼?」露西兒一愣，癡癡問道。
「瑪蓮娜那傢伙也知情喔，呵……差點忘了，親口告訴我們妳上次放跑那墮天使的就是她嘛……」
「墮天使……那是指莫斯提馬?妳……」菲亞梅塔訝異地盯著露西兒，她卻驚慌否認。
「不……我沒有!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默桑彼特歪著頭問道：「瑪蓮娜拔劍時妳沒有使用源石技藝嗎?原來是那傢伙自己失手還誣陷妳啊，真可憐，呵呵……」
「瑪蓮娜……怎麼會……」露西兒聽了終於咚的一聲雙膝跪地，「那我們說好的……我弟弟呢?」
「哎呀，別難過，」默桑彼特上前捧著露西兒的臉頰道，「我會替妳找到那孩子，然後你倆就能如願永遠在一起了……嗯，姊弟團員，重逢的擁抱，多美的畫面啊……」
「想都別想!」菲亞梅塔怒斥一聲，上前一腳踢得它飛出幾步外。
然而默桑彼特馬上便咯咯笑著起身，隨著布滿走道的人偶潮向兩人湧來，「小小鳥也想加入嗎?別擔心，我沒忘了妳，啊，真是大豐收……」
「露西兒，振作點!」眼看就要被徹底包圍，菲亞梅塔一面揮舞木棒擊退人偶，一面向陷入恍惚的露西兒喊話。
「對不起……妳快走吧，我……哈……有誰會真的在乎……諸王庭和教廷……又有什麼區別?」
「逃出這裡再找妳親人也不遲啊!」
菲亞梅塔怒吼著擲出木棒打倒人偶，見露西兒仍垂喪著頭，她猛地蹲下，激動地搖著她的肩膀，「只限這次……在找到人之前我會幫妳，所以快站起來!」
「……妳說什麼?」露西兒一聽抬起頭，睜大滿是淚水的雙眼。
「在倫蒂尼姆曾做過的承諾……現在我再說一次。」菲亞梅塔緊抓著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唸出，「露西兒，妳的願望，妳一個人做不到的那些，我都會幫助妳實現。我一定，會讓妳見到妳弟弟。」
「可是我……我——」
「同樣的，妳的背叛、妳犯下的罪行，也都由我親手清算?！锅P凰打斷對方，她注視著墮天使，堅定的眼神如炬，「由我一起承擔妳的全部，這樣就行了吧……我們不是朋友嗎?」
「啊……」露西兒發出輕嘆，終於抹去淚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她握緊法杖，內廊黯淡的光芒匯聚了起來，在她指尖與杖上流動。
當彷彿具有實體的光輝轉為金黃，她含著淚，回眸向鳳凰一笑，「……當然?！?/div>
「啊啊!……太美了，露西兒……我金色的墮天使!」
人偶們欣喜癡狂地歡呼，然而下一刻，它們在一瞬間捶破了所有緊急照明，內廊隨著一陣碎裂聲陷入黑暗，露西兒的法術也跟著消彌。
菲亞梅塔還不及反應，便聽人偶的狂笑聲四起，接著一聲慘呼傳來。
「露西兒!」菲亞梅塔尋聲撲去，卻發現四處都是人偶，她在糾纏的手臂中掙扎前進，卻還是與對方的聲音越來越遠，「該死!給我讓開!」
她靈機一動，連忙掏出口袋中的打火機，順勢抓住一隻人偶點燃其衣物，接著一隻，又一隻。
人偶們著火後接連變得搖搖欲墜，倒下時嘴中還叨念著，「喔?……小小鳥不怕火焰?」「真有意思……可得好好研究一番……」
很快地，火勢在人偶間傳開，火光讓內廊再次亮了起來。菲亞梅塔沿路望去，正好見到一道光束劃過，一群人偶癱軟地倒下，她推開身周著火的人偶直奔而去，撥開屍身後，終於找倒地的露西兒。
只見她面無血色，虛弱地喘息著，一隻膝蓋向外折成不自然的角度，脖頸上也多了一道暗紫色的掌痕，「咳……抱歉，沒想到他會……我們得撤到有光源的地方……」
「嘎啊，我的露西兒，啊啊，竟然壞了一條腿……!」默桑彼特沮喪欲狂的聲音傳來，「拜託……讓我勒死妳們，很快就會結束，鋪上粉後什麼痕跡也看不出來，別再抵抗了……!」
「你這傢伙……!你給我等著!我遲早要宰了你!」菲亞梅塔因心疼怒不可遏，但身後的人偶已經開始用彼此推疊的方式撲滅火焰，她只得趕緊揹起露西兒，向廊道的另一頭奔去。
露西兒在方才的襲擊中丟了法杖，不過仍匯集殘存的火光切斷了阻擋的人偶，突破包圍後，她虛握手掌，光線隨即如漩渦般流入，菲亞梅塔察覺自己的身形逐漸消失，才曉得墮天使正將反射光收入掌中。追趕的人偶望著他們淡去的身影，也只能發出失望的怒吼。
轉入小廊道甩開人偶後，兩人躲入一間空無一人的音樂廳。音樂廳中尚有黯淡的備用照明，菲亞梅塔將露西兒揹進後臺的準備室，然後小心翼翼地在沙發上放下。而後她開始翻找房間內的梳妝臺和櫃子，但始終找不到能固定腿腳的物品。
「這地方連個該死的急救箱都沒有嗎?」
「我還好，反正是走不了路了，妳就別急著找醫用品了。我們……先想想逃出去的辦法吧。」露西兒勸道，兩人都壓低了音量，避免被不知潛伏何處的人偶察覺。
於是菲亞梅塔嘆了口氣，將椅子拉到露西兒身邊坐下。她拿出打火機治好臂上尚在滲血的抓傷，隨後試了試自己的對講機，確認還是只有雜訊後，問道：「妳那支對講機能聯繫上外頭嗎?」
墮天使搖搖頭，「那是專門設計在人偶的干擾中使用的發信器，只能和默桑彼特手上那一支對接。而且我擔心會被定位，所以剛剛路上已經丟了。」
「難道就沒有辦法連繫外頭的人嗎……」鳳凰聽了煩惱地抓了抓頭髮，一會突然又問：「妳剛說干擾通訊的是那些人偶?」
露西兒點頭，「具體來說是它們腦中的微型施術單元，據我所知，默桑彼特就是透過那裝置收發訊號、操縱那些身體的?！?/div>
晚安，一眾天使，我是醃魚，我們於下段故事再會~
「嘖，真是惹人厭的源石技藝……還有施術者。」菲亞梅塔不禁嫌棄，而後又發出咕噥：「不過按妳這麼說，只要把那變態給解決，人偶就會全部停擺了吧?十樓那些傢伙到底在幹什麼……」
「按理說是那樣。不過……默桑彼特剛才手下留情了，因為他……妳知道的……想讓我們的身體保持完整……」露西兒嘆了口氣，輕輕揉了揉自己頸部的瘀青。
「什麼意思?不然他還能……」
露西兒對瞪大眼的鳳凰露出苦笑，「……妳還記得十樓傳來的爆炸聲嗎?他能夠引爆施術單元，把人偶當炸彈使。而且按照他帶來的單元數量……」
菲亞梅塔頓時一愣，她站起身盯著墮天使，緩緩問道：「現在這座塔裡……究竟有多少人偶?」
「算上一開始帶進來的，少說也有……將近千人。」
菲亞梅塔聽了陷入沉默。
露西兒則垂下眼簾，接著，她說出鳳凰最擔心的事，「教廷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默桑彼特……隨時都能炸垮聖百列塔?！?/div>
*
聖百列塔十樓的會議廳外，人海已將內廊擠得水洩不通，毫無間隙的人牆一路延伸至外廊。面無表情的人偶們於微弱的綠光下佇立，唯有一身披黑袍的身影倚著露臺的圍牆，正俯瞰夜間的城市。
城市中心的聖百列塔為頸，外側的石柱圍牆為肩，而街道上不絕的車流與商家的燈火，如同金黃的項鍊繫於拉特蘭的肩頸之間。
這就是傳說中的天使國度，泰拉的人間天堂，銃械與甜點之城……嗎?有著一對黑色犄角的薩卡茲露出鄙夷的笑容。
在他看來，拉特蘭根本不比繁華的移動城市那般璀耀奪目，也不似幻想中的聖地俗塵不染，她介於兩者之間，缺乏純粹。老實說，他有些失望……拉特蘭本身，並不如預期中那樣吸引人。
但他清楚，自己渴望擁有的，那些墮入極端的美麗，就藏在這座城市平和的表象之下，只待挖掘。
「剛才真是可惜啊……不過，歷經波折以後獲得，只會更添收藏的價值……呵……今晚要忙碌起來了?！顾_卡茲說著闔上雙眼，身體微微一癱。
下一瞬間，聖百列塔裡外上千隻人偶一齊動了起來，它們揚起僵硬的嘴角，笑容扭曲。
「晚安，拉特蘭……白色、金色、紫色、藍色……我的一眾墮天使，有誰，見到他們了嗎?」
晚安，拉特蘭，這裡是夜戰連載的醃魚，畢竟這篇是第一次寫到將近萬字，就勉強算自己達成了雙周更吧。
本篇同為小鳳凰主場，會拖這麼長就是為了讓重情重義的肥鴨能夠重新和露西兒站上同一陣線呢，當然另外一部份也是為了塑造默桑彼特這個反派啦，各位可已把他想成極度偏執的模型收藏家，只是他的模型是真人娃娃，變態歸變態，但究竟是扭曲的性格導致他濫用源石技藝，還是強大的源石技藝造成了他病態的嗜好呢?因與果有時是可以互換的，這點還得留給讀者自行思考。
不過喜愛小莫的讀者也別難過，下一章估計就會回到小莫視角，分量同樣滿滿，會與這篇形成一個對稱的結構，並且接下來也是會繼續挑戰雙周更，還請期待啦!
晚安，一眾天使，我是醃魚，我們於下段故事再會~
創作回應
伊凡尼古拉斯
抱歉我來晚了QQ
這兩章併再一起看果然是對的！
小鳳凰跟露西兒的關係在這兩章裡面，有著很棒的故事曲線喔！
從一開始碰面的驚愕到互相的對話，整個屍體產生的異變陷入的危機，最後的合作突圍過程；這感覺是一氣呵成?。?br />
這一段的節奏規劃的好棒！
而且把露西兒看似柔弱卻是異常堅強的人物個性描繪得更加深入，從背叛的理由到堅持地的理由呈現得很棒，從動機到角色個性所呈現的選擇都展現的很棒！
另一方面小鳳凰的耿直個性也是貫徹到尾的真誠還有真性情，這也難怪會一直煩惱許多有的沒的事情(被小鳳凰拿槍抵住頭)，不過對於露西兒的所有願望還有罪過都願意一肩擔起，真的是個好女人啊(再被槍逼到牆邊
這一章的反派，默桑彼特則是讓我最驚豔的部分～
操控著屍體的偏邪角色，把屍體稱作為玩偶的詭異興趣，收藏美麗玩偶的詭譎興趣……這角色的建立實在是斯巴拉希(黎明化
像這種帶有瘋狂氣息的正常人(??)，似乎是在煙雨的筆下首次看到，真心覺得塑造的很棒，雖然只有在結束的部分驚鴻一瞥到，但是這個角色的氣質、個性、作風、甚至是這傢伙的日常生活樣貌，都能從這兩篇的脈絡中去找出劃出來的線條，進一步把這個角色被強調出特色來，就算從頭到尾都沒有被正面寫到；煙雨的突破讓我產生了望塵莫及的感覺，這角色的出現實在是太強大了！
我要好好學習這方式了～
謝謝煙雨的文章，太棒了～
這兩章併再一起看果然是對的！
小鳳凰跟露西兒的關係在這兩章裡面，有著很棒的故事曲線喔！
從一開始碰面的驚愕到互相的對話，整個屍體產生的異變陷入的危機，最後的合作突圍過程；這感覺是一氣呵成?。?br />
這一段的節奏規劃的好棒！
而且把露西兒看似柔弱卻是異常堅強的人物個性描繪得更加深入，從背叛的理由到堅持地的理由呈現得很棒，從動機到角色個性所呈現的選擇都展現的很棒！
另一方面小鳳凰的耿直個性也是貫徹到尾的真誠還有真性情，這也難怪會一直煩惱許多有的沒的事情(被小鳳凰拿槍抵住頭)，不過對於露西兒的所有願望還有罪過都願意一肩擔起，真的是個好女人啊(再被槍逼到牆邊
這一章的反派，默桑彼特則是讓我最驚豔的部分～
操控著屍體的偏邪角色，把屍體稱作為玩偶的詭異興趣，收藏美麗玩偶的詭譎興趣……這角色的建立實在是斯巴拉希(黎明化
像這種帶有瘋狂氣息的正常人(??)，似乎是在煙雨的筆下首次看到，真心覺得塑造的很棒，雖然只有在結束的部分驚鴻一瞥到，但是這個角色的氣質、個性、作風、甚至是這傢伙的日常生活樣貌，都能從這兩篇的脈絡中去找出劃出來的線條，進一步把這個角色被強調出特色來，就算從頭到尾都沒有被正面寫到；煙雨的突破讓我產生了望塵莫及的感覺，這角色的出現實在是太強大了！
我要好好學習這方式了～
謝謝煙雨的文章，太棒了～
2022-09-16 00:02:22
Yu
伊凡來了!(飛撲
確實，這兩章專注在肥鴨和露西兒的關係轉變上，從立場相悖的戰鬥，轉為理解但不諒解的休戰，再進而下定決心相互支持，是我個人很喜歡的一段!哪怕違逆大勢……哪怕正義與情義難以兩全，只要承認一個友人，便會以滿腔熱血與真心回應，絕不逃避，這就是我們的小鳳凰啊。
而關於默桑彼特，則可以與海塔對照，是創造反派的不同嘗試，目前的理念是尋找一個理智與瘋狂的平衡點，讓人既能稍微理解，卻又不能完全認同，而這次體現在默桑彼特身上的，便是人人皆有、卻被過度放大的"佔有慾"與"控制慾"。
這種嘗試的效果伊凡如果喜歡就太好了，不過我也才體認到要寫好反派真不比主角群簡單啊，如果後續篇幅允許的話(或是重製時有機會)，不只是主角，也要更多地刻劃故事中的反派們才行!
謝謝伊凡的賞光與稱讚，之後也要多多指教了@@
確實，這兩章專注在肥鴨和露西兒的關係轉變上，從立場相悖的戰鬥，轉為理解但不諒解的休戰，再進而下定決心相互支持，是我個人很喜歡的一段!哪怕違逆大勢……哪怕正義與情義難以兩全，只要承認一個友人，便會以滿腔熱血與真心回應，絕不逃避，這就是我們的小鳳凰啊。
而關於默桑彼特，則可以與海塔對照，是創造反派的不同嘗試，目前的理念是尋找一個理智與瘋狂的平衡點，讓人既能稍微理解，卻又不能完全認同，而這次體現在默桑彼特身上的，便是人人皆有、卻被過度放大的"佔有慾"與"控制慾"。
這種嘗試的效果伊凡如果喜歡就太好了，不過我也才體認到要寫好反派真不比主角群簡單啊，如果後續篇幅允許的話(或是重製時有機會)，不只是主角，也要更多地刻劃故事中的反派們才行!
謝謝伊凡的賞光與稱讚，之後也要多多指教了@@
2022-09-16 21:04:35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