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詞來源：薩頂頂〈希然寧泊〉）
（建議搭配原曲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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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1年3月10日，晚上十一點，仙境大樓，二層
又一個禮拜過去，薩拉凱爾教的輿論被強制壓下，十大家族什麼也不透露，聯合政府只能以「地震」結案，這不僅符合艾莉絲體系的規矩，也隱隱象徵羅琳娜的地位。
「……。」
然而，一切與赫密士無關。打從出生，他就不看新聞，因為都是假的；這世界真正的模樣，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過了十點，二樓的醫務室沒有人，尼可拉斯和派翠克都已經下班。赫密士幾乎不受傷，也沒有人看過他受傷，這是他第一次來醫務室。
赫密士沒有開燈，腳步毫不猶豫，走向其中一扇門。單人病房的燈還是亮的，一名亞麻色短髮、臉上有雀斑的男孩，正坐在病床上，手裡拿著未完成的機械。
「哇啊！」
沒有腿的男孩正在做他的玩具。赫密士一進來，男孩嚇一大跳，以為是尼可拉斯要來罵他、把病房弄得亂七八糟，卻是沒看過的人，表情從驚嚇變成疑惑。
「你是？」
藍色的眼睛眨了兩下。男孩──羅俊只見過尼可拉斯和派翠克，和偶爾探望自己的檸檬，其他都沒印象，何況是第一次來醫務室的赫密士。
「……。」
赫密士沒有回話，冷漠的眼神掃過羅俊的臉、身體，及他手裡的機械。赫密士似乎在確認什麼，害羅俊很緊張，吞了口口水。
「赫菲斯托斯（Hephaestus）。」
「……咦？」
赫密士開口，說了一串很長的字，羅俊有聽沒懂。
「從今天開始，」
眼底閃過冷冽的光，赫密士的動作很快──他從外套掏出一把槍，槍口對準羅俊的臉，扣下扳機。
「你的名字是赫菲斯托斯。」
◇◆ ◆◇
2161年3月12日，晚上十一點，政治中心A區，凝雪寺
「壞消息。」
「什麼？」
「另一個眷屬，網（WEB）被切斷了。」
群山疊嶂，荒郊野嶺。沿著溪流走，約莫四百公尺，穿過看不見的濃密樹林，才能看見石頭做的樓梯。108階一路向上，兩側高掛紅色燈籠，樓梯扶手刻有神獸，每隔幾尺就有羅漢聳立，彷彿在為世人指點迷津，通往上山的路。
「網？」
第64階。檸檬看著走在旁邊的羅笙，問他：「網是什麼？」
第66階。雖然嫌麻煩，羅笙依舊認真思考，要怎麼跟檸檬解釋。
「這是蜘蛛糖的弱點，記清楚了。」
第70階。羅笙把飛來的蚊蟲劈成兩半，說：「就像一張蜘蛛網，擁有蜘蛛糖的人都在上面。我和妳能用頻道交談、共用系統，因為我們都在笑臉的『網』上。」
第75階。檸檬故意抓一隻飛蛾扔向羅笙，問：「如果不在網上呢？」
第77階。羅笙不只把飛蛾劈死，也用刀柄敲檸檬的頭，說：「沒有頻道、沒有系統，無法和其他蜘蛛連絡。沒有網的蜘蛛，說穿了，只是熟悉機械的人類，和廢物無異，對我毫無用處。」
第81階。檸檬捂著好痛的頭，想起羅笙一開始的話。
「你說網被切斷了，什麼意思？」
「除了妳，我還有另一個眷屬，就是被尼可拉斯撿到、腿斷掉的小鬼，叫做羅俊。」羅笙不甘心地說：「這幾天完全聯繫不上，一定是被發現了。」
第90階。檸檬聽出關鍵，跟羅笙確認：「神與畜裡，有人可以把網切斷？」
「沒錯。」第92階，「我白天跟妳提過，要小心那個人。」
「網不能修復嗎？」檸檬再問。第94階。
「我沒辦法，笑臉或許可以，但她……妳懂的。」羅笙聳肩，「把廟建在這種地方，樓梯又這麼長，天知道她在想什麼。」
這倒是。檸檬心想。她今天一早抵達機場，羅笙說要去蜘蛛的根據地──凝雪寺。清晨五點出發，如今太陽都下山了，他們還在走樓梯。
「話說，妳是怎麼說服里奧，讓他放妳出來？」
第100階。羅笙突然換話題，檸檬老實回答：「不是我，是尼可說服的。」
「他知道了？」
「嗯，我回仙境大樓當天，就和他攤牌了。」
檸檬記得，她跟尼可拉斯說想離開一陣子、去找羅笙後，哥哥露出不意外的表情，只回了聲「喔」，隔天檸檬就收到通知，獲準兩個月的假。
「他人真的不錯。」
第102階。羅笙回想尼可拉斯這個人，表示：「我和他莫名有緣，他還喜歡過我。」
第104階。檸檬嚇到差點摔下樓梯，「真的嗎！？」
「派翠克跟我長得一樣，他就喜歡這種。」第106階，「但我不喜歡他，我已經有姊姊了。」
第106階。檸檬震驚到說不出話。現在回想，羅笙也覺得好笑，以前的尼可拉斯很呆，尤其在靈薄監獄那個時候，現在真的好多了。
「不說這個，我們到了。」
108階。結束尼可拉斯的話題，羅笙帶檸檬來到廟的大門，門上寫著「凝雪寺」三字。
「一般的地圖找不到，凝雪寺只顯示在蜘蛛糖的定位系統，不是每個蜘蛛都有；妳要是遇到麻煩，可以往這跑，沒有人能追到這，包含妳爸。」
羅笙一邊說，一邊帶檸檬穿越大門。寺裡的地板不是地板，而是結冰的湖面，結了一層猶如蜘蛛網的白霜。檸檬不敢踏上去，直到羅笙說：
「那是笑臉弄的，不會壞，比妳的頭還硬。」
「……。」
檸檬邁開步伐。除了有點滑，和一般地板沒什麼不同。她和羅笙走入寺內，裡面好多神像，每一尊都比人高，有的跟天花板差不多。晚上的寺廟沒有燈，只有外觀似蓮花的燭火，光線幽暗。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在某一處的牆上，檸檬看見這兩行字。她問羅笙是什麼意思，羅笙回了一句廢話：「字面上的意思。」
穿過走廊，來到樓梯──沒錯，又是樓梯。他們從一樓走到五樓，羅笙叫她小心門檻，兩人來到一個平臺。除了入口，平臺的其他三面沒有牆，只有兩根石柱。檸檬往下看，發現這裡建在懸崖上，下面是萬丈深淵，一片漆黑。
風很大，沒有燈；天花板雖然掛了火盆，卻沒有火，唯一的光線是月亮。笑臉赤腳站在平臺，月光灑在她的綠色衣服上，女人一如既往笑著，手裡沒有樂器，只有一串佛珠。
「我帶來了。」
羅笙將檸檬推出去。檸檬不習慣跟笑臉相處，用禮貌的聲音打招呼：「妳好。」
「……。」
笑臉沒有回應。明知她看不見，檸檬卻覺得，笑臉翡翠般的眼睛一直在看自己，這讓她很緊張，不知該作何反應。
「小天使，妳原地坐下。」羅笙看穿檸檬的窘境，給了她指示。
檸檬聽話照做。她一坐下來，笑臉也跟著坐到地上、盤起雙腿，女人雙手合十，慢慢閉上眼睛。
呼──呼──
風的聲音，山的聲音，水的聲音。
好安靜。天地彷彿只剩他們三人。好安靜。
檸檬轉頭求救，羅笙用眼神告訴她：「坐著就對了。」檸檬沒辦法，只能把頭轉回來，看著面前的女人，等待下一步。
「觀自在菩薩。行深波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一片寂靜，笑臉突然開口，閉眼唸誦：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
「……！」
頭一陣昏眩。檸檬眨了眨眼，發現自己的系統莫名其妙，出現兩個進度條，分別寫著「資料複製中」、「正在傳送」。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進度條越跑越快。檸檬捂著臉，發現資料已經複製完成，傳送進度也到了90％。
「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
突然，笑臉睜開眼睛，手放到檸檬頭上。傳送進度變成100％。
「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啊！」
檸檬大叫，同時，一片寧靜的寺廟，竟傳來悠揚的鐘聲，羅笙也嚇一大跳。笑臉說要創造利維坦，羅笙不知道笑臉要怎麼做，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笑臉沒有弄痛檸檬，只是感覺很奇怪，檸檬不知道怎麼形容。當笑臉起身、背對他們時，檸檬看見她手裡，有一顆很像球、一團閃著藍光的數據。
鐺──鐺──
又是鐘聲，高低不一，參差不齊。
四面八方，從漆黑的山谷傳來，回應她的呼喚，她的歌聲。
「Seng Ji De Na Jo Sou」
「Seng Ji De Na Jo Ona Ya」
笑臉赤腳走著，面朝平臺外的山林、河水，對天地萬物歌唱。羅笙和檸檬聽不懂，但原先沒有火的火盆，竟突然點著，整個平臺亮了起來，笑臉的影子映在地上。
「Seng Ji De Na Jo Om Na Ya！」
「Seng Ji De Na Jo Om Na Ya」
火光下，月光下，她一邊歌唱，翩翩起舞，婀娜的身影一會是光，一會是影，一會又變成了綠。笑臉的眼睛看不見，表情不變，卻能從歌聲和舞蹈，看得出她很高興。
「Seng Ji De Na Jo Ni Dem Ma Ne Jo Ni Na Mo Ni Na」
「Seng Ji De Na Jo Ni Dem Ma Ne Jo Ni I Ya I Ya」
「Seng Ji De Na Jo Ni Dem Ma Ne Jo Ni De Na Yo Ni Na」
「Seng Ji De Na Jo Ni Dem Ma Ne Jo Ni I Ya I Ya！」
鐘聲再次響起。剎那，原先漆黑的山谷，竟從好幾尺外的地方，亮起無數盞紅色燈籠。放眼望去，紅色燈籠連成了線，如同一張紅色的、巨大的蜘蛛網。笑臉舉起手，跳著舞步、踏著影子，對世界歌唱：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語畢，笑臉停止動作，紅色燈籠裡的燈火，竟一致浮起來、離開燈籠。羅笙和檸檬以為自己眼花，但事實如此，紅色燈火真的變成一張網，網的源頭是笑臉，繫著她停在空中的手指。
織完了網，笑臉將檸檬的複製體──那顆藍色的數據球，放到紅色的網上。藍色的數據猶如水珠，沿著紅色的蜘蛛網流下；水珠流到網的各處，笑臉很是滿意。
「Sang Ji Da Sang Ji A No Da」
「Sang Ji Da Sang Ji A No Da」
流著藍色水珠，蜘蛛網突然消失、被收到笑臉手中。三面無物的平臺，竟出現巨大的3D投影、取代了牆壁。檸檬和羅笙一眼，就認出投影上的畫面。
「B區？」
不會錯的，那是檸檬生長的地方，也是羅笙時常活動的商業中心B區。那裡有艾莉絲所在的卡洛爾大廈，及神與畜的仙境大樓，可謂水果塔的根據地。
「Sang Ji Ge Na Xie Ji Da Do Um Bu Jia Ni Ou Jo Na No Yo Ne」
「Sang Ji Xiang Ji Sang Ji Na Sang Ji Go No Jo Di A Ji Na Xio Di Na」
此時的B區仍是白天，人山人海、交通繁忙，典型的都市印象。然而，B區的影像一出現，笑臉露出羅笙從未見過的表情，翡翠般的眼睛瞪得其大。她向空中一撒，猶如撒了滿天花瓣，剛才的蜘蛛網從她手中迸出，射入螢幕中的B區。
「A Ya！Ya A Ya A Ya Ya Ya A Sa Di Na！」
「A Ya！Ya A Ya A Ya Ya Ya A Yi Ya！」
笑臉的聲音變得高亢、瘋狂。檸檬和羅笙的系統跳出通知，上面顯示：
「報告：人工智慧『利維坦（Leviathan）』完成」
「報告：利維坦駭入商業中心B區，交通、網路破壞完畢」
「……！」
下一秒，螢幕中的B區，交通號誌全部消失，人們搭乘的自駕車開始失控，車與車相撞、翻覆，斑馬線的孩童被車輾過，孕婦撞破店家的玻璃櫥窗，自駕車裡的上班族，有的死在車中，有的想嘗試停下、車子卻照樣破壞，人被彈飛出去。
一如往常的上班日，大街突然變成人間煉獄。檸檬嚇得不輕，羅笙從後面遮住她的眼睛，不讓她看。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原來如此。」
羅笙看著眼前的女人。明明被無數爆炸、哀號，血液與死亡環繞，笑臉依然跳著舞、唱著歌，笑得異常開懷，在平臺轉了無數個圈。火光模糊視線，綠白相間的袖子飛揚，地上的影子隨著笑臉的動作，猶如八根蜘蛛腳。
「車禍是她的陰影，妳複製了她。」
羅笙低頭，發現檸檬把他的手拿開，直視正發生在眼前、活生生的災難。
「這是……我害的嗎？」
檸檬用顫抖的聲音問。羅笙搖頭，告訴她：「複製體跟妳一樣，四歲的小孩沒這種能耐，是笑臉在控制利維坦。」
「……。」
檸檬重新看向笑臉。鐘聲、鼓聲、琴聲……笑臉依舊沉浸在自己的音樂。蜘蛛糖回應笑臉的歌聲，一同狂放高歌：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地鐵癱瘓，兩臺不應同時發車的列車，竟駛在同一條軌道，並在沒有煞車的情況下，車頭與車頭相撞，車廂翻覆。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飛航異常，一臺準備降落的飛機，引擎突然停止運轉，變成一顆燃燒的隕石，從藍色的天空墜落，砸斷B區的高速公路。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鐘聲、鼓聲、琴聲……所有聲音嘎然停止。笑臉用一種不協調的方式，停下了她的舞步、歌聲、笑聲。原先瞋大的綠色眼睛，恢復成正常的大小，閉了起來。
螢幕不見了，燈籠不見了，火盆的火也不見了。平臺變回原先的狀態，笑臉在一片寂靜、漆黑、幽暗之中，緩緩坐下來，盤起雙腿。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雙手合十，笑臉靜靜地說著、唸著，為那些人──158832人。羅笙和檸檬的系統跳出數字，是目前的死亡人數，還在不斷飆高。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
羅琳娜要是知道，會很生氣吧？
艾莉絲要是知道，會很錯愕吧？
高宇維要是知道，會很難過吧？
罷了，罷了。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她微笑，一如她被賦予的代號──笑臉。她會永遠笑著，哪怕曾經殺死自己的艾莉絲體系，她也會笑著。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佈；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我佛慈悲。
創傷後壓力癥候群 End
The next psychosis: 解離性身分疾患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