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穿透落地窗灑落地面,給窗邊的人和物描了圈耀眼的邊框。紅莉棲坐在咖啡廳一個僻靜的角落,望著桌上已經(jīng)冷掉的咖啡發(fā)呆。此時正值早午餐時段,陸續(xù)有人前來又離去,門上的鈴鐺也響個不停,卻沒能打斷她的思緒。
半晌,她拿出一藍一紅兩支筆,在咖啡一旁的文件上註記起來。
她就這樣寫了半小時。期間,她微垂眼簾,彷彿精神萎靡,手上卻奮筆疾書,氣也沒喘上一口,發(fā)出的聲響就只有圓珠筆劃過列印紙及翻頁的摩擦聲。
許久,她慣性地在文件末頁點了一下,宣告完工。
隨即,她一掃方才看上去有些恍惚的狀態(tài),精神抖擻起來。她伸了伸懶腰,拿起咖啡一飲而盡。又發(fā)了會呆,才拿起文件最後翻閱一遍。
就在此時,門上的鈴鐺響了。紅莉棲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來者是一位一頭亂髮的嬌小女生。
「學姊。」她招手,對方便踩著充滿倦意的步伐走了過來。
「還以為教授不在就不用早起了……呵——」話沒說完就打了個大哈欠。
那人拉開紅莉棲對面的椅子,一坐下去便瞇起了眼,大有就這樣睡過去的架勢。
紅莉棲拍了拍她的雙頰:「快去洗臉,吃什麼我給妳點。」
「老樣子。」說完,不情願地起身往盥洗間移動。
這位就是紅莉棲的學姊比屋定真帆,日裔美籍,現(xiàn)為腦科學研究所研究員。雖然她有著經(jīng)常被誤認為中學生的外貌,年紀其實比紅莉棲還大兩三歲。
對西方人而言,身材嬌小且天生黑髮的真帆正符合他們心目中對東方人的刻板印象,殊不知裹著日本人皮相的她,骨子裡卻是比紅莉棲更純正的美國人——紅莉棲是小時候隨雙親移民美國,比屋定家卻是從曾祖父那輩便移民了。
紅莉棲對腦科學的興趣並不亞於物理,因此於入學前便聯(lián)絡(luò)上真帆,面談後取得腦研所的實習資格,在入學後以學生身份加入腦研所的一項專案計劃,參與至今。除了該計劃,她後來也發(fā)展了不少額外的案子。今天約真帆出來,就是為了一篇與她合作的論文。
這篇論文已經(jīng)進入收官階段,就剩些瑣碎的細節(jié)需要處理。不過這對搭檔在學校以嚴謹出名,想要完全了結(jié)此事,大概還要再花些時間。
紅莉棲點完餐從櫃臺回來時,真帆也已經(jīng)回來了,正盯著她方才順手擱在桌上的文件瞧。
紅莉棲內(nèi)心一個咯噔,快速抄起文件塞進背包。
真帆挑眉,雖沒說什麼,卻露出頗具深意的笑容,似乎覺得一切盡在不言中。
紅莉棲則覺得很有必要澄清一下:「……就是份草稿。」
真帆笑得更深了。
「就是請我過個目,想確認方向和架構(gòu)……」
「所以?」
「所以我就撇了幾筆……」
紅莉棲突然住口。她說的話無半分虛假,她行得端坐得正,從哪方面看都擔得起高風亮節(jié)光明磊落八字,憑什麼要這樣做錯事般低聲下氣地解釋?真帆擺明就是誆她這樣的反應!
始作俑者這時倒反過來安慰她:「不過就是草稿嘛,區(qū)區(qū)人生第一份論文,一般人哪裡會擔心被搶呢?」
這時紅莉棲倒真拿不準真帆是損她還是責備她了。
初入學術(shù)領(lǐng)域的岡倫,將自己的心血交給初識的紅莉棲。這既是理所當然,也是信任。所有新人都是由前人引入學術(shù)界,因此像這樣的交付,是新人的必經(jīng)之路。此為理所當然。但岡倫首先選擇了尚不熟識的紅莉棲,而非更為名正言順的教授,無論理由為何,這就是信任。
而她剛才將那份信任大喇喇地放在人來人往的咖啡廳桌上。
「是我疏忽了。」她沉痛道,「走過了便忘記來路,不應該。」
真帆:「其實我的重點只是信任……」
「不用說了,談?wù)掳伞!辜t莉棲收拾起桌子,「早點將這事處理完,我也能多留點時間給他……作為補償。」
*
幾天前,學弟寄了封信給她,主旨為「World Line Theory」。
「世界線理論?」紅莉棲複述,卻想了幾圈也沒能明白,便好奇地擱下手邊工作點開信箱:
Christina:
才第一行,她便幾乎關(guān)了瀏覽器。她怎麼也沒想明白,那個岡倫怎麼才靦腆沒幾天便突然轉(zhuǎn)性,靈活起來。她不但佔不得半點便宜,甚至反過來被捉弄。
「算了。」紅莉棲隱忍下來,繼續(xù)讀信:
附件是先前提過的草稿。
這份論文以時間機器存在為前提,探討如何藉操作時間機器進行實驗來研究這個世界所遵從的時間法則。文章的實際內(nèi)容包括實驗設(shè)計、數(shù)種可能的實驗結(jié)果及其各自所對應的理論。其中大部分理論引用自他人發(fā)表的論文(如多世界詮釋),而「世界線理論」目前則由我自行架構(gòu)。
我從高中便開始構(gòu)思這個理論,不過直到近兩年才有能力以數(shù)學的形式將它表達出來。「世界線」這個詞算是誤用,當時還不了解它的原意。然而隨著理論的發(fā)展,我越發(fā)覺得這詞適合用來描述我想表達的概念。它原先代表的是質(zhì)點在四維時空中運動的「軌跡」,現(xiàn)在借用來代表整個世界在時間中的「走向」。挺直觀的,不是嗎?
最近我在定義「世界線」之間的「距離」上遇到了一些問題。若是方便,還想請您幫忙看看,提供一些建議……
他接著用幾句話簡述了問題。
……以上就是我目前的想法。
根據(jù)當前的架構(gòu),定義「距離」是這個理論的主要課題之一。我可能無法單獨完成這項任務(wù),如果學姊有興趣,或知道誰可能有興趣參與,請務(wù)必告知我。
以上,謝謝。
岡部倫太郎
「倒是好好署名了。」
紅莉棲打開論文。
論文內(nèi)容和信中描述的差不多,雖然設(shè)計了研究時間規(guī)則的實驗,也列出各種可能的理論,但重點還是闡述新架構(gòu)的理論。
他對自己所面對的問題並未誇大其詞。這篇文章前半所處理的問題屬於哲學範疇,直到世界線理論才進入物理的領(lǐng)域。若無法解決定義距離的問題,這便只是一份哲學論文。
並不是貶低哲學論文的價值,只是,岡倫的目標並不只是如此。
「不好辦。」紅莉棲思考了許久,才著手回覆。
岡倫:謝謝你的信任,我會找時間詳讀的。
粗略過了一遍,你對自己現(xiàn)在所遭遇的問題有很精確的認知,這點值得讚賞。如你所說,這問題是世界線理論的核心,而這個理論又是論文的核心,必須重點處理。
至於怎麼處理,我暫時也沒有比較好的想法,等讀完再說吧。
合作夥伴的事我也會幫你留意,你就安心等消息吧。
這些資料你先找來讀,之後也許會用上……
她憑記憶列了幾個書名。
……先這樣。我習慣看紙本,之後會印出來讀,將建議寫在上面。爭取在下次組會上拿給你。加油,我看好你。
紅莉棲
……
她想起信件開頭,氣不過,決定重新署名:
“KURISU”
*
2012年8月中旬。
認真生活時,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zhuǎn)眼,長達四個月的暑假已接近尾聲。
假期與平日對紅莉棲而言並沒有什麼差別,一樣都是被研究填滿的日子。真要說的話,平日可能還清閒一些,因為人們都會認為她很忙而避免打擾她,反而讓她省了不少事。
岡倫就不一樣了,他才要升上大二,仍有不少重課在身,開學後除了研究還要面對海量死線和考試。因此他抓緊了最後兩三週的假期,拼死拼活趕起研究進度來。
過去三個月紅莉棲可算開了眼界,見識到岡倫對那份論文的執(zhí)著。她算是明白,他是如何在一年內(nèi)從成績尚可躍升至本校錄取門檻了。他很聰明,這無庸置疑,但若要達成這樣的成就,光靠聰明是遠不足夠的,還需要其他手段。有些人靠運氣,有些人靠外力。他很樸實,靠的是嚴格自律和死磕硬懟。
教授和紅莉棲給他開的書單他都照單全收,而且每次都能在一週內(nèi)給出回饋。這才過去三個月,他累積的文獻量都能趕上早他一年入組的傢伙了。
每週組會,他們都會見面,而每次見面,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成長。說實話,她以往總是將組會當成提升自己修養(yǎng)的好機會,但自從岡倫來了以後,她越發(fā)覺得自己的修養(yǎng)差——越發(fā)無法忍受他人的不長進。
這時的紅莉棲,對岡倫已無半分戲弄之心。他贏得了她的敬意。不單是敬意,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其他感受。例如可怕。
紅莉棲看不透他。
他在人前仍是那樣安靜。她原以為,熟悉了環(huán)境以後,他會逐漸做回自己,在人前露出真實的模樣,就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可是他沒有。他就這樣不冷不熱,不咸不淡,與人若即若離;出現(xiàn)了,人們不會訝異,消失了,人們不會注意。
唯有見到她時,會稍稍彎起眼角,露出一點微笑。
有那麼些時候,他在人群中會流露出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神情。尤其是覺得沒人留意到他的時候。那表情又冷又沉,目光專注而極具穿透力,彷彿看穿了眼前的一切,望向一個遙不可及的遠方。
無論他露出這樣表情的原因為何,想必與他拼死拼活趕研究進度的理由有關(guān)吧。
不管怎樣,那不是紅莉棲該管的事,她只管做好自己輔導學姊的本分,在研究上協(xié)助他便是。最近她為了那份論文,已經(jīng)跟他一起頭痛好幾週了。
不過畢竟是開學前的最後幾週,即便忙碌如紅莉棲,也必須暫緩一切工作休個假了。再不回家,她父母怕是要來學校押人了。
這天,腦科學研究所的一間會議室外。
「……嗯,下週。火車。」紅莉棲靠牆講著電話,「這次只待兩週。實在太忙了……好啦,下個寒假都待在家總行了吧……嗯,先這樣。」
剛結(jié)束通話,會議室的門便開了。紅莉棲看著人們魚貫離開,直到最後走出了一對身材懸殊的兩人才迎了上去。
這兩位分別是比屋定真帆和她所屬的專項小組領(lǐng)導人,腦科學研究所的所長亞雷克斯·雷斯金涅教授。紅莉棲立刻將腦袋切換成英語模式,跟上他們的對話。
「……什麼時候整理好,我再過一遍。」教授向真帆說道,同時往手札上寫了些什麼。
「今晚。弄好就傳給您。」真帆一手托著筆電,另一手流暢地打著字。
教授看到站在一旁的紅莉棲,微笑著點頭示意,隨後對真帆說:「妳和Kurisu還有約吧?那就先這樣。」
「久等了。」
真帆一切掉公務(wù)模式,便唉聲嘆氣起來。
「怎麼了?」紅莉棲關(guān)心道。
「還記得弗蘭克(Frank)嗎?」
「前陣子老煩妳那位?」
「對。」
說罷,便再也忍不住對紅莉棲抱怨起來。原來,真帆最近正為一個精神生理所的小伙子煩惱。
腦研所和精神生理所有個長期合作專案,真帆從前年開始也加入了這個專案,因此認識了弗蘭克。一開始他不知為何似乎很看不慣真帆,愛理不理,真帆也沒怎麼理會。後來又不知什麼契機,兩人的關(guān)係似乎和緩了些。結(jié)果前陣子,他突然又變得煩人起來。
「突然就找起碴來。很多能自己動手解決的問題,非要拖我下水。」真帆蹙眉,「搞不懂。還不如最開始的無視呢。」
「會不會是為了引起妳的注意?」
「為啥?」真帆瞪大眼,「等會,妳是說……」
「一種可能性罷了。」
「妳這樣一說……」真帆似乎一下想通了很多事,打了個冷顫,「不行不行,這個我真不行。」
「為何?」
「太笨了。」
「……」
這種時候誰不笨呢?但看在真帆腦子還一團混亂的份上,她暫且只是拍拍她的肩。
「我們真帆也有這天呢,還真是當局者迷。」
「我看別人可準著呢。」真帆話鋒一轉(zhuǎn),「不彙報一下妳和岡部學弟的進度?」
「很是令人頭疼啊,」紅莉棲先是誇張地嘆了口氣,待真帆不懷好意地湊近後才說,「我跟他說了幾百遍,當前要找出世界線變動率的參數(shù)有多不實際,他就是堅持要找。不但要找,還要列出計算式,得出確切的數(shù)值……」
真帆一把推開她:「欠揍!」
紅莉棲邊躲拳頭邊正色說道:「人家沒這個心思,我也沒有,能有什麼戲呀這位看倌?」
「妳傻呀?追過妳的人還少嗎?」
「跟這有什麼關(guān)係?」
「那麼多優(yōu)秀的傢伙,沒一個入得了妳的法眼。現(xiàn)在好了,一個在人前如此低調(diào)的傢伙,卻給妳注意到了。這說明什麼?」
「那是因為他實在太拼了。我才奇怪為什麼沒人留意到他。」
真帆無視她:「說明他只讓妳留意到他。他做那些是針對妳的,而且也確實達到妳的標準了。」
紅莉棲蹙眉:「牽強。」
「證據(jù)就是,我聽說,是他要求讓妳輔導他的。」
「找研究方向一致的學長姊輔導算哪門子證據(jù)?」
真帆眼見再說下去也只是對牛彈琴,便拍了拍她的肩:「自己品品吧。」
這個問題曾在紅莉棲心中一閃即逝——思考過,隨即得出否定的答案。
不等紅莉棲品完,真帆又說:「我下週要出國參加研討會,回來後直接回老家,妳方便幫忙照顧一下小黑嗎?」小黑是真帆去年收養(yǎng)的一隻小黑貓。
「我下週也剛好回家,不太方便帶著貓。這次可能得麻煩別人了。」
真帆輕咬嘴唇:「還有誰呢……」
「岡倫,岡倫說他養(yǎng)過貓。」紅莉棲突然說,「不過好像沒熟到那個程度……」
「就他了。」真帆當機立斷,「我看他做事也挺可靠,幫我問問吧。」
*
於是幾天後的一個午後,真帆和紅莉棲提著貓和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站在了岡倫家門前。
應門的是一位捲髮眼鏡男,他看上去有些懵,睡眼惺忪地呆愣著沒說話。
「您、您好?」真帆用手肘頂了一下身邊人的腰。
「啊,您好,」紅莉棲這才回過神,「我是牧瀨紅莉棲,請問岡部倫太郎在嗎?」
「哦,妳們是來寄放貓的吧,請進。」眼鏡男這才反應過來,讓出通道,「我是橋田至。岡倫早上出門了,還沒回來。」
趁橋田沒留意,真帆和紅莉棲咬起耳朵:「他沒說過他有室友?」
「呃,也沒說過自己住就是了。」不對,她何必幫他辯護。
「沒問題吧?」
「他確實是說可以寄放貓的……」
她們在玄關(guān)脫了鞋,走進鋪著木地板的客廳。
「「真大……」」兩人同時小聲感嘆道。
「請坐。」
橋田上完茶後,三人一時圍著長桌相顧無言,只能一起盯著旅行袋中的小黑貓,頗為尷尬。
橋田咳了一聲:「我也是維大的學生,在資工系搬磚。岡倫竟然沒提過我。」
「好像是提過一次,不過沒有細講。我們比較少閒聊。」紅莉棲尬笑。
「是嗎?他倒是蠻常提到妳的。」
「希望不是什麼壞話。」紅莉棲只能繼續(xù)尬笑。
橋田微笑,沒多說什麼。他轉(zhuǎn)向真帆:「這位想必就是貓咪的主人了。」
「比屋定真帆,叫我真帆就好。」
片刻後,岡倫總算回來了,卻不是從正門。他氣喘吁吁地從窗戶翻進來,卻逕直撞上了不約而同朝他投來的三道目光,整個人僵住了。
他穿著襯衫和西裝褲,手挽西裝外套,走在路上有機會被誤認為白領(lǐng)族,此刻卻像是從某個動作片場闖入,姿勢風騷地跨坐在窗臺上。
「喵——」袋中的小黑貓輕聲叫道。
又是橋田率先打破僵持:「抱歉,又忘了鎖窗戶。」
三分鐘後,岡倫換回一身學生的行頭從房間走出,加入他們。
這還是紅莉棲第一次在學校以外的地方見到岡倫。雖說人在不同情境本就可能呈現(xiàn)不同樣貌,但是這樣的開場陣仗還是頗令人驚嘆。
四人很快便佈置好養(yǎng)貓的環(huán)境。接著,真帆小心翼翼地將小黑貓從袋中抱出。
「啊!」
小黑貓一點也不怕生,很快從真帆懷中跳了出來,在新環(huán)境中探索起來。
「適應力可真好。」岡倫感嘆道,「我家小花每次搬家,都得在櫃子底躲個兩週才肯出來——等等,那裡不能進去!」
小黑擺著客廳不逛,居然直直朝屋子深處未掩上的門跑了過去。岡倫拔腿衝了過去,卻還是沒來得及阻止它。
紅莉棲趕到時,看到岡倫正背靠窗戶喘著氣,原來他是怕貓咪跳出去,趕去關(guān)窗戶了。
仔細一瞧,她才發(fā)現(xiàn)這是岡倫的房間。
房間乾淨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個櫃子,一張書桌。不大的木桌上堆了幾本課本和學校圖書館的書籍,椅子上擺著岡倫的背包,白色的牆上掛了個時鐘。午後的高仰角光線從窗戶透了進來,給簡約的房間鋪了層光華。
眾人回到了客廳,這次因為岡倫也在,總算能夠自在地閒聊起來。這也是紅莉棲第一次發(fā)現(xiàn),岡倫也能擔任黏著劑兼潤滑劑這樣的角色。
岡倫此時正和真帆聊著貓咪。
「牠的毛好漂亮呀。」他輕輕摸著小黑的背,說道。
「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剛撿到它那會兒,我一直擔心牠熬不過來。」
「什麼時候開始養(yǎng)的?」
「去年。」
「撿到時還是只奶貓吧。不容易。」
原來只要岡倫想,他也是能多話的。
另一邊,紅莉棲自己則和橋田聊起了學校的事。
「申請大學卻錄取成了研究生?這……」
「妳也覺得很不公平對吧?好好的大學生活就這樣蒸發(fā)了。」
「不……其實我比較在意學校這樣破格的理由。」紅莉棲皺眉,「你應該有什麼特殊事跡吧?」
橋田下意識瞄了岡倫一眼。紅莉棲順著看過去,只見岡倫並不理他,繼續(xù)摸他的貓。
「我,我在日本的時候——」
好不容易橋田要開口,卻又被岡倫打斷:「他呀,以前手欠駭入政府機關(guān)被抓到,還差點被收編了。」
「這種人才,能被允許出國嗎?」
「他還沒厲害到那種程度。」岡倫輕描淡寫,「況且,現(xiàn)在的日本政府還做的了什麼呢?」
紅莉棲的思緒已經(jīng)飄到研究去了。她和橋田聊得越多,越覺得自己有不少地方也許用得到他的專長。
「話說,你在系上見過凱文(Kevin)嗎?」
回過神,紅莉棲恨不得咬斷自己舌頭。哪壺不開提哪壺。
「塔爾頓是吧?聽說他以前是物理系的,研究所卻來了資工。」
既已開了頭,她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去:「嗯,他以前也在HET(High Energy Theory),是我的輔導學長。」
真帆饒有興致地偷聽也就算了,讓她不解的是,連岡倫也稍稍側(cè)過了頭,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紅莉棲實在不想再講下去,便轉(zhuǎn)身找起貓咪,發(fā)現(xiàn)它仍窩在岡倫的腿上,還舒服得瞇上了眼。
岡倫看著貓,她看著岡倫。
岡倫的神情很是溫柔。他橙黃的眼瞳閃著光,彷彿融化的蜜糖,能輕易讓人陷進去,微彎的嘴角也頗為勾人心魄。這就是他卸下防備的神情嗎,紅莉棲恍惚想道。
「我該回去收行李了。」真帆的聲音突然從很近的地方傳來,幾乎嚇到紅莉棲。
岡倫平穩(wěn)地抬頭看了真帆一眼,接著轉(zhuǎn)向紅莉棲:「妳也是明天回家?」
「嗯,待到開學前。」她一時不敢直視他,便起身錯開了視線。
「那就電郵聯(lián)絡(luò)了。」岡倫微笑道,眼中光芒流轉(zhuǎn)。
事後回想起來,紅莉棲覺得自己真傻。她怎麼會將那光芒誤認為蜜糖呢?那分明是琥珀,伺機捕捉誤入的小動物,永遠囚禁其中。
*
紅莉棲將車轉(zhuǎn)進一條巷子,直接停在真帆家門口。
她搖醒坐在副駕的真帆:「到家了。」
真帆揉了揉眼睛:「唔,謝謝。」
「別忘了後座的東西。」紅莉棲提醒她。
等了片刻,卻不見真帆下車,反而正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瞧。
「怎麼,不趕時間了?」
「哦,難怪一路臭著臉。」真帆揶揄,「敢情是沒在岡部家坐夠?」
「要八卦下次再八卦,我等下也要回去收東西了。」
「什麼?有八卦?妳要是嘮這個我可就不睏了,我這就把機票退了!快講快講!」
紅莉棲勾起嘴角。不過她什麼都還沒說,真帆又反悔了:「不,算了,先別說,我一時還無法接受我的人就這樣被搶走。妳給我回去再好好考慮考慮,我和教授平時待妳還是不錯的……」
紅莉棲挑眉:「妳在說啥?」
「我問妳,」真帆露出罕見的嚴肅表情,「妳以後打算選高能還是腦科學?」
紅莉棲長嘆了一口氣,捏著鼻梁。
「兩碼事。」她說道。
「不錯,還算有點良——痛痛痛!」
紅莉棲捏著真帆耳朵生氣道:「在妳眼裡,我居然是會將這些混為一談的人嗎!虧我們認識了這麼久!」
「紅大人饒命!我錯了……」
終於,真帆下車,進了公寓。
紅莉棲趴在方向盤上沉思良久,才起身發(fā)動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