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活祭品獻上奇蹟
被竹林圍繞的一座宅邸,有著宛如世外桃源的寧靜。但這不代表這是某位隱士高人的陋室,實際上若只單純論房子的外貌,可說是呈現著相反的極端。
佔地廣闊的宅邸,簡約的風格卻非常壯闊。雖然外表並沒有金碧輝煌,但整體給人的感覺可說是非常有氣勢,從房子外型就知道住在這裡的人肯定是個很了不起的大人物。
四周安靜的連蟲鳴鳥叫也聽不見,就宛如將聲音與這片竹林切割開來似的,與世隔絕。
在這樣的環境底下,換作是其他人估計會因為太過安靜導致精神狀況有點不大正常,但對於習慣安靜的亞森家主來說,這樣的環境比較能維持平常心。
蒙著眼睛的少女正坐在書桌前面,桌上擺上著不少書本,面前攤開的一本只是要處理事項的冰山一角,只見她的雙眼隔著繃帶認真地詳細閱讀上頭所寫的每一行文字,腦中的思緒從來沒有中斷過。
那是用亞森家的文字所寫成的報告,是從遙遠的東方所寄來的,寫著的內容光是看文字描述都覺得觸目驚心,同時也感覺非常奇妙,是從來沒見過的事情。
在東方大陸的分家近日收容了一群被燒成黑炭的傷員。與一般被火燒傷的傷員不同,他們表面上看似已經了無生機,但實質上卻還活著,就算不吃不喝胸口跳動的生命也不會停止,宛如遭受到詛咒一般,毫無意義地活著。
解決的方法就只有從死神那裏接下的刀刃,上頭封印著與上神相似的力量,只是纏繞著的是毫無生機的死亡。
唯有用那把刀,才能終結他們的痛苦──那是死神所贈與的刀,經過上神大人的同意交由給分家所使用的武器。
那些武器最初並不是要讓他們做了斷才設計的,而是委託的內容,要他們使用特定的武器去殺人,有這額外的作用也只算是附帶效果。
而這起事件的幕後黑手,正是委託要殺掉的目標之一,只是分家的人技不如人遭到反殺,無論派去多少人只會換來相同的結果。
繼續下去只會徒增無謂的犧牲,不幸中的大幸,目前僅有五個人受害。當發現到問題已經出乎他們能力所及範圍之後就沒有繼續冒進,將問題丟到了她這個本家家主身上。
可是問題是她並沒有親眼見到對方的實力,要做出判斷著實有些困難。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派本家的孩子去試探情況。
本家與分家對於技藝的掌握上自然也有極大的差距,況且本家還有繼承自上神的力量,就算打不過要想完好如初的採取戰略性撤退應該也是毫無問題。
若他們都沒辦法全身而退,再由她這個家主親自出馬,而若家主也搞不定,那這項委託沒人能完成了──這樣應該是最好的安排,但這看似完美的安排卻有個最致命的問題:
委託人所提供的兵器,本家人可沒辦法使用。
即使上神大人同意授權使用,但終歸究柢並不是屬於祂的力量。純正的亞森之血是不容許動搖他們內心的信仰,使用非亞森上神所提供的力量會令他們發生排異,霸道的血源會使冰冷兵器黯然失色。
家主光是用手輕輕觸摸刀身就會使嶄新的刀刃產生裂縫,輕輕揮舞就會直接斷成兩截。流淌於體內那屬於亞森上神的力量就是如此霸道,毫無意外的結果,亞森上神的力量不敢說無人能及,但肯定也是無人能敵。
於是就產生了矛盾的現況,若不借助委託人提供的兵刃就無法殺死目標,但是他們卻無法使用。
不過這件事情還好解決,只需之後去請示亞森大人那邊,很快就會有解決辦法,這點她完全都不擔心。
默默下定了決心,決定將這件事情在等下與亞森上神好好討論一番,輕輕的把書本闔上,暫時放置於一旁。同時也在心中位那群受苦的孩子們獻上禱告,願他們能夠安息。
然後將手從紙張上抽離時,順手就射出了三枚竹製牙籤,動作自然流暢的別說目標會察覺,就連本人都像是反射動作般根本沒有發覺。
若換作是其他人,就算是牙籤也會遭受重創,但對方卻在千鈞一髮之際用著堪稱神速的速度給接下。
銀白色的小女孩默默將夾在指間的牙籤放到對方的桌上,聳了聳肩表示無奈。
「亞森家就是這樣對待遠道而來的客人?」
「太吵了……」
「我偷偷進來還嫌吵?」
閻覺得有趣的呵呵一笑,她當然知道自己有錯在先,只是對方竟然是抱怨她不夠「偷偷摸摸」,這還不有趣?
有趣歸有趣,但說實話她剛剛真的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即使自己已經憑藉著超絕的反應速度躲避開來,這點攻擊就算全用臉接也殺不死她,但想想還是感到害怕。
因為就連她也沒有發覺對方想要攻擊她,無意識的反射行動就能毫無懸念的奪走他人的性命,這莫非不恐怖嗎?這就好像只是隨手畫下的隨筆就能得到繪畫大師的認可,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不過擁有殺人的才能……這還真不怎麼討喜。
「妳這樣的女人怎麼會有人喜歡?」
「我的感情事並不需要妳費心。說吧,找我有何事?」
說完,家主邊用右手將自己蒼灰色的長髮撩自耳後,左手邊拿起另一份文件開始處理事情,似乎已經把對方歸類在「不重要」的分類那邊,沒有打算釋放出太多的尊重。
閻也沒打算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的切入正題。
「兩件是。第一,我想知道伊莉西絲的事情。」
被蒙住眼睛的少女聽聞後手中的動作陷入了停頓,抬起頭不是很明白對方的意思。而閻也明白她的疑問,為了省下後續種種麻煩讓流程可以順利繼續,主動做出解釋。
「我知道我問過妳的父母,但我就是想再問妳一次。」
「結果會有不同?」
少女輕聲細語的質問,閻認真的點了點頭。
「有可能。因為你們擁有的後天能力不同,自然會發現到不同的事情。」
就像是有些人看見天上的雲彩會聯想到食物、有些人會聯想到動物,每個人看事情的角度本就不同,自然有可能會有連父母都沒有發現的收穫。
這個理由家主滿意的點了點頭,倒不是覺得合理能接受,只是她並不想要對方是用著「如果妳接續父母的研究繼續下去,應該會有新發現吧」這個理由,當對方說出不同的理由時便已經打算回答對方的問題。
「想問甚麼?」
「成年儀式。」
「這是上神大人決定的事情,我無權過問。」
「沒有要改變你們的決定。只是啊,我想聽妳的看法。畢竟,妳交給她的任務,可不是對一個沒有『成年』的人會有的信任喔。」
家主緩緩抬起頭,遮住雙眼的臉看不清表情,但很顯然她並不想回答這個話題。的確,若是被分家的人那邊知道她派出個還尚未成年的孩子去處理這件事情,是有可能會得到不小的反彈,即使伊莉西絲的先天能力能夠安撫人心也是一樣,這是一個沒有必要去賭的賭注。
「比她更好的人選並不是沒有,但找不到比她合適的人。」
家主直接了當地給出了答覆,並沒有打算深入解釋的意思。閻見狀知道對方不會給自己一個她能接受的答案,或許是想早早結束這個話題並沒有打算展開,於是她也沒有繼續追問。她可不想在問到第二件事情前就活在可能會被對方隨時用暗器暗算的恐懼之中,她可不想把場面搞得好像在測試反應。
「那麼亞森他的反應呢?」
「上神大人祂……我不方便明說。」
「……是嗎?沒關係沒關係。」
閻笑呵呵地笑著,然後偏頭閃過飛過來的暗器。對方知道她擁有什麼樣的先天能力,當把問題說出口的時候就等同得到了答案,根本不用開口等答案。
不過閻可不會白目到處說就是了,只是對於對方心中「上神大人」的態度感覺可以細細品味。就對方的觀察,感覺亞森祂雖然沒有做出太多不合理的阻攔,像是感讓伊莉西絲去異鄉執行如此重要的任務,但卻能感覺到祂好像沒有很喜歡的感覺,心情有些許矛盾。
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殺人兇手的女兒,雖然想恨但又覺得不該無辜牽連。當然實際情況並沒有那麼的極端,大概只是不怎麼喜歡所以很多事情不想理會吧。
雖然是可以八卦的話題但是對方不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強硬的帶往下個話題。
她直接將「結論」放到了桌上。
那是一柄含有劍鞘的短劍,全身漆黑、全長不過五公分,但還未出鞘就能感覺到劍鞘的鋒利,刻意的設計讓兵刃即使不出鞘也有著兵刃的殺傷力。
上頭刻著奇怪的文字,應該是用亞森家的文字所加鑄的銘文,整體透露出邪惡不祥的氣息。
那並非普通人能夠打造出來的武器,製作者出自於誰之手已經顯而易見。
「這是妳要的東西。這是由上神大人親手製作,小心別弄壞。」
家主雙手合十虔誠的獻上敬仰,邊做出警告。
閻再度接下猝不及防的五發暗器,又一次連本人也沒意識到就做出的攻擊行為。
滿頭白髮的小女孩聳了聳肩,打消了想要拿起來把玩的念頭,她可不想因為做死的行為而染上麻煩。
所以她採用遠觀的方式,認真地端詳一會兒,大概理解上頭的原理。感覺好像是某種儀式會使用到的道具,有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明明是第一次見到但卻似曾相識總感覺好像少了什麼,又感覺好像只是個仿作。
「這是甚麼?」
內心閃過種種想法,然後不恥下問地直接問了對方。
蒙眼少女看了對方,重重嘆了口氣,彷彿失去興趣重新將注意力擺在處理到一半的文件,邊工作邊說明。
「這是創造魔神的儀式道具。」
創造魔神?閻稍微回想,自己的確好像有類似模糊的記憶,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
說是仿作其實並沒有任何問題,因為這應該是按照某個原型重新鍛造而出的成品,其功能應該也是一模一樣。不過整體來說還是能看出獨自的特色,可能與真品已經遺失多年有關,所以兩者間看起來只有功能相似。
就好像看了幾眼風景就必須蒙眼將剛剛看到的景色所繪製下來,總會有一些依靠猜想去填補的成分,也有些加油添醋的部分。
而這新加的功能正好是她所要的,她就是希望能帶點如同果醬般美好的死亡氣息。
「該怎麼使用呢?」
「只要將這柄短劍刺入人的心臟,將那個人殺死,就能啟動上面的儀式,讓人成為神。」
「任何人都能成為神嗎?……感覺應該不是。」
雖然實際可能要實際觸碰才會知道,但是她可沒打算動手動腳的意思。幸好度芳也是名是裡的人,雖然眼睛持續在手上的工作但仍然還是替她解惑。
「必須是天生擁有力量,且不能是神所眷顧的人。同時,必須是亞森家的人。」
「如果不是呢?」
「無法保證。」
直截了當的回應,太過沒有新意閻倒覺得有點無趣,但這時候吐槽對方為什麼不裝傻也很奇怪,只能繼續推動對話。
「不需要任何代價?」
「需要獻上活人的性命才能啟動上頭的儀式,這就是代價。」
「……沒有個比較有趣的答案?太中規中矩了吧。」
然後迎面三枚暗器被她輕鬆接下,吐了吐舌頭,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不過對方所說的代價,然後結合剛剛能夠讓人成為神的儀式道具……閻很快在內心作出了猜測。
成年、祭品、犧牲──伊莉西絲曾說過的話在閻的腦海中再度撥放一遍,事情也逐漸明朗起來。
顯然伊莉西絲,應該說千尋是被當作活祭品養大的。若非如此,一個身體羸弱、對於村子來說是負擔的她怎麼樣才能無視規則順利成長成人?如此一想就覺得一切都能解釋得通,她的守護靈可能多少幫了點忙,但他又不可能一手遮天,但若是本來就別有意圖的將人養大,整個邏輯就能說得通了。
被稱為背叛者也絕非空穴來風,目前說是證據確鑿可不為過。
閻覺得有趣的輕笑出聲。
「真有趣呢。」
「不懂有趣的點在哪裡。」
「徒勞無功的部分。」
說的非常肯定,被繃帶遮住了大半臉部的家主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她也是默默肯定對方所說的,畢竟那群叛徒無論做什麼到最後一定會失敗,已經是早就註定好的事情。
談到這裡,該說的已經說得差不多了,家主大人失去耐心般沒有說話,而是埋首於工作之中,不再理會這名不請自來的客人。
因為想問的問題已經問到,對方不想理會自己閻也沒有任何意見,只是伸出手將桌上那柄短劍取走。
手接觸到金屬的觸感,就立刻感覺到上頭的力量波紋,霸道孤寂的力量與她相互排斥,看來要使用這把道具還需要長時間的調教。
「我就收下啦!」
「安靜。」
家主脫口說出警告後隨手扔出三枚暗器,這次只聽見了一個聲響,那是射出去的暗器同時嵌入牆壁的聲音,人早已機警的早一步開溜了。
確認人已經離開,她取下剛剛撩開頭髮時趁機戴上的耳塞,然後繼續埋首於工作之中。
已經按照上神大人的指示將短劍贈與給對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已經不是她能夠控制的。
然後她發現到,剛剛放置在一旁打算等下與上神大人討論的書本,不見了。
寫著東方大陸分家那邊遇到的問題,而被誰偷走她也心裡有數,也能猜出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作為交換,這件事交給我解決吧。